聶棠親手編織的竹製燈籠,在感受到血腥氣之後,騰得一聲從裏麵冒出一簇愈加燦爛的火焰。


    那竹編燈籠本是易燃物,可是在這樣絢爛的火光之下,它卻巋然不動,一點都沒有被火光灼燒的痕跡。


    沈陵宜驟然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步,顯然是走對了。


    可是這之後呢?之後又該怎麽做?


    他試探著用帶傷的手臂,慢慢地靠近那金色的火花——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三寸長短的傷口在這一瞬間凝結收攏,最後就隻剩下一道深褐色的疤。


    得到正麵的反饋,他便徹底放心了,把手伸向了燈芯。


    在一陣扭曲的拉伸感之後,他聽見了一陣如潮湧般的掌聲,這掌聲突如其來,同空氣中的暑氣一道紛湧向他。


    他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擺在膝上的吉他差點砸在地上。他眼疾手快,迅速把快要撞到地麵的吉他一把撈起。


    下一秒鍾,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他可能……出現在了聶棠的意識中,就跟很久以前,她曾經帶他去觀看那些找他們麻煩的混混們的幻覺是一樣的情況。


    問題是……他現在在幹什麽?


    他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周遭,很快就認出他現在身處的是啟大的風雨操場。


    四周都是看台,正對著他的看台上還掛著鮮紅的橫幅“熱烈慶祝啟真大學新生入學典禮成功舉辦”。


    沈陵宜頓時鬆了好大一口氣,竟然是新生的入學典禮,隻是入學典禮就好,他好歹還知道現在自己該做什麽。


    他扶著吉他,又緩緩地坐迴了台上那把高腳凳上。


    反而是台下的老師一直朝他比劃手勢,用口型問他:“你還好嗎?不要緊張,就跟排練時候一樣!放鬆,正常發揮就行!”


    沈陵宜當然不會因為這個而緊張,更不必說,他這是第二次經曆這件事了。怎麽可能還緊張的起來。


    他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調整了一下吉他的位置,示意他已經準備好了。


    這是他剛入學那年的新生歡迎儀式,他以江城市狀元的名頭考進了啟大,作為新生代表致詞,接著領唱校歌。


    那時,他還是全世界最酷的男人,唱完歌就下了台,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台下那些想要來搭訕的女生。


    可是他現在根本維持不住那股高冷勁兒,不斷地掃視全場,想要尋找聶棠的位置。


    古文物鑒定專業是冷門調劑專業,就這麽一點人,想要找到文鑒係的大部隊就跟大海撈針似的。


    也幸虧聶棠比較顯眼。


    一眼掃過去,長得最紮眼的那個就是。


    正好伴奏音樂響起,他也順勢撥了兩下吉他的琴弦,開嗓領唱:“在江之濱,惟學無際,惟言求啟真兮,實啟習坎示教。始見經綸兮,靡革以匪因……”


    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大合唱之中。


    在校歌結束之前,他終於找到了聶棠的身影。雖然距離相隔太遠,他隻能大致辨認出她的五官輪廓,但是憑借他對她的熟知,也絕對不可能認錯。


    等到校歌的音樂嫋嫋結束,他卻沒有直接下台,而是無視掉台下老師不斷給他的手勢,把話筒再挪近了一些:“我還想再唱一首歌。我希望她能喜歡。這首歌叫《為你》。”


    台下眾新生嘩然!


    沒有人會想到,這位品學兼優的、以江城市狀元名頭考進啟真大學的新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啟真大學可是以嚴肅嚴謹而聞名的,啟大的新生典禮,就是給人催眠用的。


    但是這位新生代表說什麽?想唱一首歌給她聽?到底是哪位女生有如此殊榮,被人在入學儀式上當眾表白?


    這實在是太刺激了!


    而負責這次入學儀式的老師就快要瘋了。他連續帶過五屆學生,都從來沒出現過一個腦殘到在這種嚴肅場合表白的。


    原本嚴肅的新生入學儀式變成了大型表白現場,幹出這件事的還是今年的高考狀元,他這得被扣多少獎金?!


    沈陵宜根本不管台下台前的人們到底是什麽反應。


    反正他的目標就隻有聶棠,別人是什麽看法,或貶或褒,他根本毫不在意。


    他把話筒調好位置,開始清唱:“當你路過我的窗,你的身影,逐漸點亮我的世界,如果愛情是一場瘟疫,已是混亂無知忘卻理智,我為你寫歌,寫下無數告白塵埃飛舞,我為你顛倒,忘記千篇一律他人故事……”


    他的聲音條件很好,嗓音富有穿透力,那歌聲仿佛春日裏的冰層乍裂、熏風拂麵、春意滌蕩料峭,每一個字每一個詞的吐息都充滿了感情。


    這是他為聶棠唱的情歌,隻為她一個人。


    當他唱完最後一個字,就從高腳凳上站起身,幹脆地謝了幕,走向後台。當他退場之後,身後立刻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這掌聲中間還夾雜著一聲聲口哨聲。


    可是還沒等他完全走進後台,行政班輔導員已經鐵青著臉等著他了,張口就是一連串斥責:“沈陵宜,你腦子沒問題吧?當初排練的時候,就告訴過你,你隻需要唱校歌就行,可是結果呢?誰讓你添油加醋再來一個隨性發揮?!”


    “是,我知道你們就喜歡標榜自己有個性,在這麽嚴肅的場合給自己加戲,還表白上了!”輔導員簡直都要氣得原地爆炸,“你這麽能,怎麽就不上天啊!”


    沈陵宜被疾風暴雨般噴了一臉,還是很平靜地迴答:“不好意思,我是土木工程係的,怎麽上天不管我歸。”


    輔導員:“……你知道我是會被扣獎金的不?”


    沈陵宜道:“那您被扣的獎金,等月末我來補上行嗎?”


    輔導員:“……”


    要不是他為人師表,得時刻端正自己的一言一行,給學生們做個表率,他真他媽想問候他家祖宗十八代!


    就算問候家人太粗魯,他起碼也可以來一串的素質十八連出口惡氣啊!


    沈陵宜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身高在一眾男生宛如鶴立雞群的存在,突然靠近,反而把輔導員嚇得不自覺後退兩步,拉開一個安全距離。


    沈陵宜莫名其妙地看著輔導員這個防備的舉動,想了一想,解釋道:“我沒惡意,也不想打人,我現在挺忙的,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輔導員捂住自己的左胸,覺得自己的小心髒正在隱隱作痛:“……你還想幹嘛去?“


    原本他還為自己的行政班上分到了一個高考狀元而得意呢,還跟好幾位老師吹噓過。


    班上有這樣的學生,大學四年隻要不太頹廢,每年拿獎學金是跑不掉了,可是現在他隻覺得,有他做了這麽一個反麵榜樣,他的工作恐怕不怎麽好做……


    沈陵宜冷靜地迴答:“我現在想當麵問問她,剛才的那首歌她喜歡不喜歡。”


    他不知道在這個幻覺當中,聶棠對他還有沒有記憶,有自然最好,沒有也沒關係。當初是她追求他,現在反過來,他再去追她一遍也沒什麽。


    一人一次,非常公平。


    輔導員禁不住踉蹌著倒退一步,一手捂住自己的發際線:“臥槽,你上大學是為了來追女孩子的,還是來讀書的?!”


    這才是新生報道的第一天!


    才第一天啊!


    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他當眾在新生入學典禮唱情歌表白的女生是他今天第一次見!


    這是什麽腦殘的一見鍾情?!


    沈陵宜才不想理會輔導員是怎麽想的,他向來我行我素,根本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和議論,行動力極強,一旦想到了,就要立刻去執行。


    他從後台出去,在風雨操場上繞了一個大圈子,很快就鎖定了古文物鑒定係所在的位置。


    聶棠就坐在靠走道的那個位置,她顯然也覺得開學典禮無聊,正支著下巴昏昏欲睡。


    當沈陵宜出現在她附近的時候,周遭立刻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文鑒係女生占到絕大多數,隻有寥寥幾個男生,構成了一片花海中的稀疏綠葉。


    女生多的地方,就會有八卦。


    再說剛才沈陵宜那表現實在太惹眼了,想要大家不注意到他都難!


    沈陵宜走到聶棠身邊,試探地扶住了她身後的椅背。


    聶棠突然那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人,立刻警惕地轉過身,人也離開了椅子,待認出他就是剛才在台上致辭的新生代表,臉上露出了淡淡的詫異表情。


    這樣的防備表情,還有她看他就像看到陌生人的眼神,他基本可以確認,她的確是對他沒有任何印象。


    就像當初一樣,在這個時間點,他們就隻是初初相逢的陌生人。


    既然她對他沒有印象,這也沒有關係,穩得住。啟動b計劃就是。


    他好歹也是談過戀愛有經驗的男人,現在想要追求自己的心愛的女孩,這又有何難?


    沈陵宜咳嗽了一聲,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句:“咳……我,那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沈陵宜,土木工程係。”


    他這句話一說完,聶棠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驚訝,她微微睜大了眼睛,茫然地望著他,顯然不知道他突然跑過來是想幹什麽:“……嗯。你好。”


    “我就是剛才的新生代表,”他一對上她那雙閃耀著萬千星辰的眼眸,剩下的話也不自覺脫口而出,“你覺得我唱的那首歌怎麽樣?”


    聶棠臉上的表情完全裂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指前麵的校歌還是指後麵的情歌,尷尬地迴答:“還挺好的——嗯,很好。”


    沈陵宜又對坐在聶棠身邊的女生道:“柏櫻同學,你能不能往裏麵坐進去一個位置?”


    柏櫻顯然也被這神奇的一幕驚呆了,在愣了五秒鍾之後,立刻積極地迴答:“好好好,沒問題。”她轉頭就跟自己邊上的女生道:“別發愣啊,趕緊往裏麵挪一挪!”


    她表麵上毫無波瀾,還有那麽一點遲鈍,其實心中早已在土撥鼠尖叫:活久見!今年居然有一個不怕死的當著全校師生的麵隱晦表白,君不見那安排入學儀式的老師的臉色都是鐵青的!


    而這位勇士居然是衝著她的新同學來的,作為第一時間圍觀八卦的人,她真是、太、榮、幸、了!


    她就說這新同學長得也太好看了,真不愧是紅顏禍水(?)。


    隻是……等等,他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


    聶棠在震驚過後,緊蹙著眉頭,問道:“可是建築學院應該在那一邊啊……?”


    這一排看台都是純文科學院,理工科都在安排在對麵。


    沈陵宜伸手把她按在邊上空出來的位置上,他順勢就在聶棠之間坐著的椅子坐下,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嗯,我知道,我就想坐在這裏。”


    聶棠:“……”


    沈陵宜一坐下,立刻就聞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草木香氣,搶在她說話之前開口:“等下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吃飯?”


    “……”聶棠沉默了一下,委婉道,“等下我們要開班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班會是確有其事,可是拒絕的意思也是明晃晃的,昭然若揭。


    不管對方是什麽人,有什麽意圖,她都不想跟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吃飯。


    還有,他實在是太突然了,突然跑過來要坐在她身邊,突然想要約她吃飯,一舉一動都古怪得要命。並且,他們還是今天第一次見麵。


    可是沈陵宜卻坦然迴答:“沒關係,我等你——對了,我們交換一下手機號碼,你開完班會了,我就去找你。”


    聶棠:“……”


    聶棠歎了口氣,語氣還是很溫柔:“其實我剛才的意思是,我跟你都不認識,去吃飯……這不太好吧?”


    沈陵宜專注地注視著她,雖然她說的是拒絕的話,可語氣和神態都那麽溫柔,讓他完全興不起一點被拒絕了的自覺:“我們的確是剛認識,但是多相處一下,是能增進彼此之間的了解,很快就會熟悉了。”


    聶棠苦惱地看著他。


    明明這個人長得還挺像個正常人,既然能成為新生代表上台致辭,那就說明他的智力也沒問題,可是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


    “這樣說吧,我的意思是,我拒絕。我不想跟一個陌生男生出去吃飯。”她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你明白我的態度了嗎?”


    ……


    沈陵宜被當眾拒絕。


    他的確是有點沒麵子,可是麵子這種事,他在遇上聶棠之後就不是那麽在意了。


    再說,他現在是要讓聶棠重新愛上他,最好愛得欲罷不能,被拒絕一次,怎麽能夠退怯?


    現在的聶棠對他一無所知,可他卻知道聶棠許多事。他不光知道他們文鑒係大概會在哪幾幢教學樓上課,還知道她家住在哪裏,知道她的手機號碼是多少,甚至,他連她的閨房長什麽樣都一清二楚。


    掌握了這麽多信息,他要是追不到她才有鬼!


    開學典禮散場之後,各個學院的學生按照行政班的劃分分散開會。


    沈陵宜又被暴躁的輔導員在班會上猛批一頓,立為十惡不赦的反麵例子。


    他無所謂,又不是小孩子了,被班主任罵兩句,難道還要他感到羞愧嗎?他根本就不痛不癢。


    倒是班上的男生對他的“壯舉”大為讚賞,畢竟不管在哪裏,書呆子都不可能混得好,大膽到敢於破壞規矩的男生才能在群體中混得開。


    沈陵宜雖然是高考狀元,典型的模範學生,可是他做出來的事可真是足夠喜聞樂見了!


    周睿忍不住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朝他擠了擠眼睛,壓低聲音道:“兄弟,你給我透個底,你之前當眾表白的姑娘是哪位?你說明白了,以後我們也不會不小心挖到了你牆腳,對不對?”


    沈陵宜對此不屑一顧。


    想要挖他的牆腳?這怎麽可能?他跟聶棠分明是天生一對,雖然他目前暫時受挫,但是按照她對自己的喜歡程度,追到人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高冷地迴答:“就是文鑒係的聶棠。”


    周睿忍不住驚歎了一聲:“文鑒係?哦,我可能知道是誰了,我記得文科學院是有幾個長得很好看的女生。但就屬於古文物的那個最漂亮!”


    班會結束,沈陵宜沒有隨大流去食堂吃飯,而是改道去學校機房。


    今天晚上,學校的選課係統就會正式開放,他得去查查聶棠這學期的課表。


    雖然他暫時還不能申請去上古代文物鑒定的專業課,但是他們會有幾門大課是重合的,提早安排好自己的課表有備無患。


    選課係統是用學號登陸,現在還處於未開放的狀態。但是他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地直接黑了進去,把文鑒的課程和大致時間安排給下載了下來。


    做完這些事,他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一點多了,這個時間點,就是最熱鬧最人滿為患的食堂都已經歇火了。


    他立刻關了電腦開始往校門口趕。


    聶棠不願意跟他吃午飯,這不是什麽問題。午飯不行,還有晚飯。而且他知道聶棠是走讀的,現在還沒正式上課,她自然是要迴家的,他在這個時間點去校門口,或許還能製造一次“偶遇”。


    果不其然,他剛跑到校門口,就看見聶棠婷婷嫋嫋的背影正往家的方向走。


    他立刻跑上前,笑著朝她打了一聲:“嗨,真巧。”


    聶棠瞪著他,顯然已經被他的突然出現給驚呆了。


    她忍耐了一下,她的家教終於還是戰勝了不高興的情緒:“你有事嗎?如果沒有事,我就要迴家了。”


    沈陵宜立刻接上話茬:“我送你迴家吧。”


    聶棠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冷冰冰地迴答:“——不需要。”


    沈陵宜雖然不習慣被她用這種生疏冷淡的態度對待,可這麽一點點困難自然是不可能難倒他的。


    他很認真地迴答:“還是要送一下的,這裏是新城區,治安不算太好。你長得好看,一個人走在路上可不安全。”


    聶棠再次瞪了他一眼,反問:“我覺得這讓人不安的因素,難倒不是你嗎?”


    “……”沈陵宜看著她抬腳從他身邊擦過,立刻跟她並肩走在一起,“其實,棠棠——”


    聶棠一聽他居然開始親昵地叫她小名,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猛地停住腳步,怒目注視著他:“不——要——這——樣叫我,重複一遍,你不要這麽叫。我跟你真的不熟!”


    “現在的確是剛剛認識,還談不上熟悉。可是,”沈陵宜表情肅穆,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能看得到未來,將來我們會成一對情侶,特別的合拍。”


    聶棠無語地盯著他看了半晌,見他還是那副嚴肅得不了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調笑的意味。她語塞了一會兒,忽然問:“……你腦子真的沒毛病嗎?”


    這迴換沈陵宜說不出來:“……”


    他半晌才憋屈道:“沒有毛病。我是說真的啊。”


    聶棠側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停頓了一下,問道:“證據?”


    證據可是有很多的。


    以他對聶棠的了解,每一項都會成為鐵板釘釘的證據,證明他們當真是天生一對。


    於是沈陵宜道:“你有沒有發覺自己有什麽異於常人的能力?從前我在你父親——我見過你父親,你爸跟我爸還是朋友。”


    他這兩句話包含了很多信息:第一,他們玄門中人是小眾人群,每一個人都擁有不同尋常的能力,聶棠自然也不例外;第二,他不是什麽突然冒出來的莫名其妙的人,他知道他的父親。


    果然,聶棠在聽完他這兩句話,就若有所思。


    隔了半分鍾,她終於開口,可是聽她的語調,分明是不高興了:“所以呢?你是想提醒我,我就是個普通人,不配當我父親的女兒?”


    沈陵宜:“……”


    沈陵宜憋屈道:“不是,我根本就沒有惡意的,我是想追你。”


    他原本還不想這麽快揭開自己的意圖,可是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與其再讓她這樣誤會下去,還不如直接來一發直球,把目的挑明了。


    聶棠聞言,麵無表情地迴答:“哦,你想追我?我拒絕,現在可以了嗎?”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棠棠……不是,聶棠,”沈陵宜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你再考慮一下,我沒這麽差勁的。你看我。”


    他自我誇獎道:“長得不錯,智商高,又不是那種頭腦發達、四肢無力的書呆子,我有很多優點的。”


    “……”聶棠終於笑了一下,她這一笑,之前板著臉麵若冰霜的寒意驀然消散,“雖然你很優秀,但是,很抱歉。我不喜歡你,現在不喜歡,將來也不會喜歡,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沈陵宜同學。”


    沈陵宜:“……”


    聶棠再次朝他笑了一下,掙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仔細品品,這拒絕的話還是真是似曾相識。


    “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我不會喜歡你,過去不喜歡,現在不喜歡,將來也沒有任何可能”——這是他曾經拒絕聶棠的話。


    ……人生果然是一隻無限循環的複讀機。


    ……


    聶棠迴到家,就見陳助理正在廚房裏忙碌。


    陳助理做飯的水準就是一般中等的水平,但是處理一下聶嫣然那隻需要清蒸水煮的健康減肥餐,還是綽綽有餘。


    陳助理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計,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笑著跟她打招唿:“小棠,今天是新生入學典禮吧?恭喜你,你是個大學生了。”


    聶棠放在門把上的手微微收攏,然後若無其事地微笑:“嗯,謝謝陳姐。”


    真是奇怪,她為何突然覺得這場景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經經曆過一遍。


    可是,她的記性向來很好,絕不可能出錯。


    陳助理又跟她八卦:“說起來,我家小棠長得這麽好看,有沒有男生追求你?”


    聶棠突然想起了那個口口聲聲說要追求她的沈陵宜,她微笑著迴答:“並沒有。第一天,大家都還不熟吧。”


    她又道:“陳姐,不用準備我的份,我已經在學校食堂吃過了。”


    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說來也奇怪,當她走進自己的房間,原本應當在迴到自己的隱私空間之後感到舒適和放鬆的,但是——但是並沒有。


    她不光覺得更加焦慮,甚至還不由自主地全身發冷。


    她走到窗子邊上,嘩啦一下把窗簾全部拉開,當屋外的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到她身上,那股縈繞不去的寒意總算減輕了稍許。


    她似有所感地側過頭,凝視著梳妝台上的半身鏡。她的剪影連帶透過玻璃窗潑灑進來的陽光俱被收入在明亮的鏡麵之中。


    就在這一片極致通透的光亮裏,原本光潔的梳妝鏡麵如水波一般漾起了漣漪。原本在鏡子裏側著身的倒影突然轉過了身,正對著她。


    聶棠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她不明白這鏡子裏的人影明明就是她,為何會像另一個人一樣從側麵轉為正麵,直接麵對她——這就像,恐怖片中的情節一樣。


    那個站在鏡子後麵的鏡麵“聶棠”突然朝她笑了起來,她伸出右手,手心貼在鏡子上,期待地望著她。


    聶棠就像被蠱惑一樣,也伸出手。她跟鏡中人的手掌,隔著一麵鏡子,交疊在一塊兒。


    她隱約覺得自己能做得更多,可是……


    她用力敲打了幾下鏡子,能接觸到的就隻有冷冰冰的鏡麵!


    她在房間裏的動靜還是驚動了聶嫣然。


    她披著一件真絲睡袍,臉上敷著麵膜,站在她房門口,沒好氣地問:“你在幹什麽?動靜這麽大,手就不會痛的嗎?”


    聶棠忙收迴手,迴答:“不是的,我看到鏡子裏麵——”


    她說到一半,話音又戛然而止,因為就在她說話的那一瞬間,鏡子裏的人影一閃,突然消失了……


    就像一場夢一樣。


    還是那種不真切的夢境。


    “鏡子?”聶嫣然走到她身邊,看了一眼隻有手掌印、別的就沒有任何異狀的鏡子,不耐煩地反問,“鏡子怎麽了?”


    聶棠語塞,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迴答:“沒什麽……”


    聶嫣然原本也不想對女兒太苛責,可是不知道為何,當她一開口說話就變得莫名暴躁,好像有股暗火堵在胸口,無法驅散:“鏡子是要錢的,手受傷了去醫院也是要花錢的,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這些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聶棠呆了一下,她也沒想到,隻不過是這樣一件小事,她媽媽居然對她發火了。


    她雖然知道她媽媽的脾氣比較爆,說話也衝,一言以蔽之,就是情商低下。可她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這一切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聶嫣然罵完女兒,突然醒悟過來: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到底為何要大發脾氣?她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家長嗎?


    她晃了晃腦袋,擺擺手道:“算了算了,就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你今天起得挺早的,睡個午覺吧。”


    聶嫣然一走,陳助理就跑了過來,滿是同情地望著她:“唉,最近聶姐這脾氣真的太暴躁了,還把邪火發在你身上,可到底母女連心,你別太往心裏去啊。這一定是她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


    聶棠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媽媽最近的工作不順利嗎?”


    “順利,怎麽可能不順利。”陳助理嘀咕道,“不就是惡毒女配專業戶嘛,都演了十多年女配了,哪還會不順利。”


    “那……媽媽不想演個女主角嗎?”


    陳助理原本都已經走到門口了,忽然聽她說了這麽一句話,一個踉蹌差點把自己給絆倒:“女主角?你開什麽玩笑呢?這怎麽可能?!”


    聶棠:“……”


    太奇怪了,她為何……為何偏偏確信媽媽就是能當上女主角?


    她覺得這應當歸結於她今天一大清早就起床,還沒完全清醒,才會突然冒出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來。


    當她關上房門,準備睡個午覺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她拿起手機,隻見一個陌生的號碼給她發來了一條信息:“我加你微信了,通過一下。”


    她手指一頓,轉而點開微信,果然有一個陌生人加她好友,並且這個陌生人的備注是沈陵宜。


    她直接點了拒絕,順手還把他的號碼拉進黑名單。


    這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打聽來她的號碼。這種被侵犯了隱私的感覺讓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


    沈陵宜在發出短信之後就一直等著她通過好友驗證。


    她覺得他們現在不夠熟悉,那也無妨,反正多聊聊微信就能熟悉起來。


    於是,他又開始了雀躍而又焦急的等待,這種感覺就像當初聶棠剛要到他的微信跟他討論符篆一樣,滿心期待,又坐立不安。


    可是他等了很久,隻等來一條微信的拒絕迴複,再試著撥了一下電話,一直都沒人接,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是被拉黑了!


    想當初他是想過無數遍“今天一定要把聶棠拉黑”,可是最後都沒有成功付諸於行動。


    後來好不容易痛定思過,真的拉黑了,他很快又後悔了。


    結果聶棠呢?她這一聲不吭就把他給拉黑了,就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也不該這樣對他!他實在是太憋屈了!


    ……


    晚上是係統選課時間,聶棠在家吃過晚飯,去學校機房的時間已經有點晚了。


    那三個機房都滿滿當當坐滿了人,一眼望過去全是人頭,連個空位都找不到。


    她手上捏著校園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來得晚了,那就隻能等。等前麵的學生選完課,她再選。


    據說有些熱門課是越早選越好,比如大名鼎鼎的女子防身術,那種課都是爆滿,還要係統隨即抽取,玄學上來說,越早報名被抽中的幾率就越大。


    “美女,你是不是要選課?”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忽然朝她招了招手,“我都選好了,正好讓給你!”


    聶棠走過去,很快就明白對方為什麽要特意把位置讓給她了。


    因為就在這個戴眼鏡的男生身邊,正坐著沈陵宜。


    他一手按著鼠標,一手平放在桌麵,正襟危坐,根本就沒朝她看上一眼,似乎對她完全是漠不關心。


    這個時候,正好又有一群學生湧進機房,如果她不選擇接著台階下,不知道還要再等多久。


    她微笑著道了謝,拉卡椅子,在沈陵宜身邊坐了下來,然後點開選課係統,輸入學號和密碼,開始瀏覽這個學期的課程安排。


    沈陵宜在她坐下的時候,再次停止了早已筆筆直的背脊,表麵上專注在自己的課表上,實際上卻在用餘光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剛才是用盡手段、威逼利誘才逼著周睿把位置讓給她,好說歹說,最後周睿才答應用二十雙新襪子來交換,而不是讓他幫忙洗一個月的襪子。


    畢竟他現在不能太主動,太主動的話,聶棠可能還會覺得他別有用心,逼得太緊……還有就是,他現在覺得有點沒麵子。


    雖然說,男人追求女人天經地義,可他都被拒絕得這麽狠了,他也是有脾氣的。


    聶棠掃了一眼課程安排開始手動排課,快要安排完的時候,她突然覺得這樣的課表不夠緊湊,決定清空重來。


    沈陵宜原來還想要扮高冷,不跟她說話,可是現在卻忍不住了:“你不能選這節英語大課,會跟古代漢語言文學有時間衝突。”


    聶棠握著鼠標的手一頓,側過頭用她那雙丹鳳眼冷冷地諦視著他:“是嗎?”


    她雖然反問了他一句,可是行動卻表明了,她根本不打算采納他的建議。結果這張課表排到一半,再次卡殼了。


    “我知道你是想把課程都集中安排在某幾天內,”沈陵宜道,“如果你想這麽安排的話,大學英語就必須放在周三和周五,這樣周一就能空出來,還連著周末休息時間。”


    聶棠:“……”


    她按照他的指點,很快就把課表排好了,連檢查有無疏漏都懶得檢查,就直接退出了選課係統。


    她原本想要離得他遠遠的,可是突然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便又坐了迴去:“你……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事想要諮詢你。”


    沈陵宜勉強壓住蠢蠢欲動快要上揚的嘴角,輕咳一聲:“吉他社讓我選完課去麵試。你要是很著急的話——”不如跟他一塊兒去社團辦公室走一趟?


    他覺得聶棠這都有事想要諮詢他了,就一定是要緊事,那麽他稍微端一下架子也沒什麽。


    結果聶棠直接站起身,淡淡道:“既然你這麽忙,那就算了吧。”


    沈陵宜:“……”


    ……聶棠這是專門來克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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