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聶嫣然沒有直接讓聶棠不要再跟他們往來,但是她這堅決的態度,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


    蕭亦如哪裏還有聽不懂的,忙勸說道:“嫣然,今天這事當真是意外,玄門最近出了點事,但是那壞人很快就會被抓到——“


    聶嫣然直接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我就是覺得現在你們家裏家事繁忙,我和聶棠兩個外人,實在不適合留在這裏。”


    她又轉頭看著聶棠:“你能站起來嗎?能的話,我們現在迴家。”


    沈陵宜簡直都要崩潰了,他根本就沒預料到謝沉淵會當著所有人的麵自爆。


    他還算好,除了洗了七八遍澡以後,基本上還算毫無波瀾,可對聶嫣然來說,他們這群小眾人群就是想要逆天!


    她現在一定覺得,他會把聶棠帶到溝裏去,根本就不是良配。


    雖說事到如今,聶嫣然反對,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道不算強硬的阻礙,辦法是有很多,什麽暗度陳倉、明修棧道都可以。


    可他根本不想跟聶棠在一起卻得不到她唯一親人的首肯!


    “聶阿姨,”沈陵宜憋著氣道,“我保證,我能夠保護棠棠,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我可以發誓,真的!”


    “我知道你有能力,也是真心的。”聶嫣然疲憊道,“可是我的丈夫葉眠風,他也不是沒有能力,也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是結果呢?就是連自己的死活都保證不了。我是不會讓我的女兒去走我的老路。棠棠,走了!”


    聶棠忙撐起身,從床上跳到了地板上,她整個人還有一種腳步發飄的虛弱感,結果剛踩到實地,就一個踉蹌,差點臉朝下摔在地板上。


    沈陵宜眼疾手快,一把將她給撈起來,一手扶著她的手肘,一手按在她的後腰:“你頭疼不疼?起得這麽急幹什麽?就算要走,也再休息一會兒啊!”


    “我還好,”聶棠朝他笑了一下,用氣聲說,“不要擔心,我迴去以後會說服我媽媽的。我都覺得很有把握的事,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沈陵宜沉默了一下,迴答:“我相信。”


    可話是這麽說的,抓著她的手卻一點都沒鬆開的打算。


    她伸手把沈陵宜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柔聲道:“你別這樣嘛,這又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再說了,你看我媽就快要不耐煩了,這個時候就多順著她一點,好不好?”


    正巧聶嫣然又迴頭催促了一句:“走吧,我剛剛就給小陳打過電話了,她很快就到,我們走去大門口等她,正好。”


    沈陵宜還想說話,就見沈正清朝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閉嘴。


    沈正清上前兩步,輕聲道:“並非阻攔,而是棠棠現在這個樣子,不適合走去大門口,要不我開車送你們出去?”


    謝沉淵自爆的時候,聶棠當然也無法幸免於難,現在她身上還有許多斑斑點點的深鐵鏽色的血跡,要是這樣拋頭露麵,恐怕會被人當成什麽危險份子報警的。


    聶嫣然有點粗心,但是都被這樣提醒了,也沒繼續一意孤行,歎氣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


    聶棠坐在沈正清的車子上,身上還裹著一件聶嫣然的大衣。


    這是她媽媽硬要她穿上,這導致她現在就像一個俄羅斯套娃一般,整個人都被層層疊疊的衣服包裹得束手束腳。


    聶嫣然隻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高領羊絨衫,黑色襯托得她膚如美玉,羊絨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線,若不是她一直緊緊皺著眉,當真是人美如畫。


    “沈先生,其實我對陵宜本人並沒有任何意見,他的人品還有對我女兒的用心,我都看在眼裏。”聶嫣然突然道,“可是,我實在是怕了。”


    “我不知道你們玄門到底是怎麽迴事,但是我就隻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沈先生,你可以理解我的,對嗎?”


    沈正清抓著方向盤,指關節用力到都開始泛白了,他看著前方,答非所問:“聶女士,接你們迴家的車到了。”


    聶嫣然打開車門,又強勢地摟住了聶棠的肩膀,半抱半強硬地把她帶下了車。


    聶棠在整個過程中一直乖巧地保持沉默,不管她媽媽說什麽,她都不接話。


    “聶女士,”沈正清搖下車窗,在她們身後揚聲道,“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也接受你的選擇。就是,我希望你能給孩子們多一點的自由,讓他們自己去選。我們長輩就隻能把控自己的人生,而年輕人的選擇,終歸還是要交給他們自己來抉擇!”


    聶嫣然沒迴答,而是把聶棠塞進了後車座。


    她自己也很快擠了進去,小聲抱怨了一句:“玄門這些人嘴皮子太厲害了,怕不是做傳銷的吧?”


    她剛才都險些要被說動了!


    可是要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做選擇,豈不就等於讓他們繼續在一起?她對小沈沒意見,可是對玄門的不安定程度有很大意見!


    她吃飽撐得要把自己女兒送到這種不安定的環境裏?這是覺得生活不夠刺激,還是覺得從前的日子太一成不變想找點刺激?


    陳助理忍不住迴頭吐槽:“聶姐,你之前明明還跟我說,沈大哥他家的家教還不錯,怎麽現在就變成傳銷了?”


    “去你的,你連大哥都喊上了?!”聶嫣然反駁道,“別亂認大哥,這門親戚我可不認!”


    陳助理悄悄透過後視鏡觀察,隻覺得心驚膽戰:聶姐向來都是把情緒掛在臉上的人,現在她那張臉,簡直了,說是烏雲罩頂都不過分!


    也不知道沈家到底幹了什麽,能把她惹毛成這樣?!


    聶嫣然數落完小陳,又重新轉向聶棠,接著數落:“我知道你現在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肯定不想聽我的話,但是我還就告訴你——”


    聶棠低眉順眼,乖乖迴答:“沒有,我都聽媽媽的。”


    聶嫣然:“……”


    她還準備了大篇大論準備教育她,結果她這都不反抗一下?說好的年輕人的叛逆心呢?


    “我知道媽媽的出發點肯定是為了我好。”聶棠抬起眼,滿臉真誠,“媽媽不管是閱曆還是為人處世的經驗都要比我豐富得多,我當然不會覺得是媽媽錯了。”


    陳助理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雖然聶姐的年紀是比小棠大,可是為人處世方麵,還真的比不上小棠,俗語稱之為“一把年紀活在狗身上”……


    聶嫣然被順毛摸了兩把,心裏雖然還有點狐疑,覺得她怎麽可能會這麽聽話,可那口憋在胸口的悶氣總算是散了。


    ……


    她們一進家門,聶嫣然就命令她馬上去洗澡,還非要找柚子葉給她泡澡,可這個時節哪還有柚子葉,就連新鮮柚子都很難找到了。


    於是聶嫣然從她的收藏裏翻出了柚子味的浴鹽,非讓她好好泡過再出來,說她滿身血氣就是晦氣。


    聶棠都很無奈,隻能一板一眼地按照聶嫣然的要求去做。


    泡澡途中,沈陵宜又來詢問她這邊情況如何。


    她就趴在浴缸邊緣,在霧氣彌漫中,懶洋洋點了視頻通話:“現在我媽情緒還行,暫時被我給穩住了。但是要完全讓她改變主意,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沈陵宜原本還要硬撐著做出不怎麽在意的表情,但是當他看清楚她那頭的視頻背景,還有她在浴室暖光下光潔都快發光的香肩,差點都沒拿穩手機:“你現在正忙著的話,我等一下再打給你吧,就這樣了……”


    聶棠忙著笑著阻止:“等下你最好別跟我聯係。現在媽媽嫌我身上都是血腥氣,才不來管著我,等一下肯定會親自來監督我的。”


    沈陵宜沉默片刻,艱難地開口:“其實……我之前想過了,我是能理解你媽媽的做法。她也沒有錯,我可以……可以理解的。”


    聶棠透過手機屏幕,安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我就是、就是——”他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盡量用冷酷的語氣去表達自己的想法,“你媽媽非要我們分開,她畢竟是出於對你好的初衷,那我也……”


    他說到一半,終於還是說不下去了。


    這個世界上最令人無處匿藏的是感情,明晃晃的、昭然若揭存在著的也是感情。


    怎麽可能就用一句淺薄的語言就能讓他們分離?


    聶棠嘴唇動了動,直白地問道:“所以說,你是想要單方麵宣布分手?”


    “沒有!我怎麽會想跟你分手?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莞爾道:“那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我說我有辦法的,那就是可以,難道我前幾次打你臉的先例都忘記了?你是想迴顧一下怎麽被打臉的經過,還是想要再被打一次?”


    沈陵宜頓時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他當然不想迴顧他那一長串被聶棠打臉的曆程,難道他就不要麵子的嗎?


    “再說,我現在都跟你綁在一塊兒了,因為因果契約的關係,謝沉淵肯定還會來對付我。逃避,沒有意義。”聶棠朝他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開口,“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呢。”


    沈陵宜頓時坐直了身體,神情嚴肅:“嗯?我要怎麽幫你?”


    “現在還不能說,別人會知道的。但是,還記得第一次坐上如月公交車的事情嗎?就跟那次差不多,依靠我們心有靈犀嘍。”聶棠突然從浴缸裏站起身,扯過掛在一旁的浴袍披在身上。


    等她係好浴袍,迴頭一看手機,這視頻電話已經單方麵被沈陵宜中止了。


    他最後就隻發了一條微信過來:“有任何事就直接叫我,我都會趕過來的。但我這邊就不方便聯係你了,等你媽媽消氣了再說。”


    聶棠拿著手機,嘴角忽然微微一彎,自言自語道:“為什麽還害羞……?“


    ……


    聶棠泡完香噴噴的柚子浴,聶嫣然已經叫好了外送,主要是她在吃,而聶嫣然看著她吃,偶爾咬一口生菜沙拉。


    吃完飯,聶棠站起身收拾餐桌。


    卻聽聶嫣然在背後遲疑地叫了她一聲:“……棠棠?”


    她腳步一頓,還是有條不紊地把碗筷都放進水池裏,從廚房探出頭來:“怎麽了嗎?”


    聶嫣然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隻見她的臉上隻有迷惑和淺淡的微笑,並沒有一星半點的怨恨。


    她沉吟片刻,迴答:“沒什麽,碗你也別洗了,還是早點去睡。”


    聶棠搖搖頭:“碗還是要洗的,花費不了什麽時間。”


    聶嫣然站在離廚房不遠的餐廳,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聶棠現在已經比她這個當母親的還要高了,背脊挺拔,腰身纖細,全身上下都充滿了青春攢動的氣息。


    她當然知道自己拆散他們小情侶的手段太直接粗暴,可是她沒有選擇。


    她曾有一段時間總是做噩夢,夢見她的丈夫突然擰開門把手,走進門給她一個溫柔而又寬鬆的擁抱,然後在她耳邊說一聲“我迴來了”。


    可是葉眠風永遠不會迴來。


    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初為人父的那一刻,終究沉默在冰冷的江水底下和衝天的火焰中,最後隻是一具醜陋的焦屍。


    她已經失去丈夫了啊,又怎麽能再失去聶棠這個女兒?


    她隻是想,女兒和姓沈的小子如今熱戀得難分難解,可是在下一個轉角,在下一秒,她還會遇上讓自己心動的少年。


    沒有人是非誰不可的。


    聶棠收拾完碗筷,就按照聶嫣然的要求迴自己房間休息了。她睡到半夜,隱約聽見外麵客廳傳來說話的聲音。


    她換上毛絨絨的睡衣,踩著拖鞋,推門出去。


    隻見聶嫣然在看電視。


    其實,也不能說是電視,而是在看影碟。


    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葉眠風微笑的臉,他穿著筆挺的西裝三件套,正對著攝像機鏡頭,因為離得太近,他的麵容略微有些失真的扭曲。


    “我現在有點緊張,”葉眠風說,“等一下就是正式的婚禮了,我得去接新娘。剛才有人問我,你現在後不後悔,我隻想說,去他媽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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