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用考慮聶棠會不會走著走著突然掉隊的問題,剩下兩位男士就加大了步子,朝山腹底下走去,不到半個小時,那一片在陽光底下亮光閃閃的小房子已近在眼前。他們才剛走近,就有一頭活潑的哈士奇狂奔過來,朝葉秦風叫了兩聲,尾巴搖得飛快。


    “呦,胖胖,”葉秦風彎下腰拍了拍小哈的狗頭,“晚上請你吃大蔥燉羊肉!”


    哈士奇突然撒開四條腿,撲到聶棠麵前,張開嘴要去咬她的衣角,可這一口還沒咬下去,哈士奇突然僵硬在原地,聳起鼻尖嗅了嗅,突然嗚嗷地叫了一聲,夾著尾巴轉身就逃,一溜煙就沒影了。


    聶棠不明所以地跟沈陵宜交換了一個眼神:她還是第一次碰到十秒鍾內就嚇跑小動物的事情,她明明覺得她養貓養黃鼠狼都還養得挺好的啊。


    哈士奇跑了,葉老先生很快就走了出來,他老人家精神矍鑠,走在雪地上也是健步如飛,他一眼看見聶棠,還有種臉被打腫的錯覺。


    這想要他表現得多熱情是不可能的,他到底還是葉家的家主,暗中對一個小輩伸出橄欖枝可以,可是要連麵子都不要了上前倒貼,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他這樣,他這家主哪還有臉再繼續當下去?!


    於是葉老先生表麵維持著幾分冷淡,朝聶棠微微一點頭:“你來了,這路上還好走嗎?”


    葉老先生這麽一問,葉秦風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爸,說到這個,咱們還是等一會兒再敘舊,棠棠她摔進雪坑去了,先讓她去換個衣服吧。”


    聶棠迎著葉老先生那張高深莫測的臉也似乎不虛,微笑道:“還好,葉叔叔這一路很照顧我。”


    葉老先生的臉色稍微舒緩了一點,點頭道:“既然如此,秦風還是先帶棠棠去房間休息吧,等下吃晚飯的時候再敘。”


    站在葉老先生身後的葉家人全部都露出了和善而又客套的微笑,一同親切地注視著聶棠。


    聶棠很客氣地笑著道謝。


    聶棠這麽客氣,葉家人看她的眼神就愈加和善而親切了。


    雖然說,他們在血緣上還是實打實的祖孫關係,這樣生疏的客套來道謝去,實在是太見外了。


    可是對於葉老先生來說,聶棠總算是沒當著眾人的麵撕扯下他這張老臉,他就老懷大慰啊!畢竟她真要當場給他難看,他還真拿她沒辦法。


    原來就常常聽人說聶棠還挺會做人,不恃才傲物,待誰都客客氣氣,雖然聽起來沒沈家那位小少爺這麽有個性,但是這不怎麽強烈的性情偏偏給他老人家保留了臉麵!所以說,要這麽有個性幹嘛?!


    沈陵宜覺得葉家眾人那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表現實在是太令人一言難盡,讓他再停留在這種氛圍裏,他都要窒息了。


    葉秦風親自把他們帶到一間小房子外麵,說道:“裏麵的被子和枕頭都是新的,一年到頭,大家也就在這裏聚一次。條件是簡陋點,忍兩天也就過去了。等迴到白城,叔叔再請你們吃大餐。”


    葉秦風一走,沈陵宜立刻就動手幫她脫身上那件巨大的羽絨服,那種防風防水的羽絨服是特別定製的,拉鏈一層扣子一層還有好多根帶子,穿上以後就跟充氣的大白一樣虛胖。


    聶棠終於從這件膨脹羽絨服裏脫身,屋內有暖氣片的緣故,原本灌進去的雪化得更快了,穿外套裏麵的毛衣都被雪水浸得沉甸甸的。


    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簡單,就隻有兩張單人床,單人床的大小就跟學校宿舍的差不多。除了床,就隻有靠在窗邊的一張雙人沙發,別的就隻有層層疊疊的暖氣片了。


    聶棠坐在床沿,換上幹燥的衣服後,她就覺得整個人都從被凍成狗的狀態中複活了,麵帶笑意看著沈陵宜跟羽絨外套搏鬥。


    當他扔開厚重的外套後,又手臂一抬,把身上的毛衣給甩了下來,抬手的一瞬間,最底下的襯衫下擺被拉高,露出了一截勁瘦結實的腰,還有後腰上的腰窩。


    他一轉頭,正好迎上聶棠閃閃發亮的眼神:“……幹嘛?”


    聶棠真誠地表示:“難怪謝沉淵看上你的身體,身材很不錯哦。”


    ……如果她隻說後半句,他大概還會覺得美滋滋的,可跟前半句聯係在一起,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來躲藏在背包裏側邊的小口袋的小白龍突然探出了一顆腦袋,懟道:“主人的身材當然很棒,至於你這符修……嗬嗬。”


    它覺得現代人的“嗬嗬”內涵大法實在太有用了,主人不讓它罵符修,但是它還可以嗬嗬她一臉!


    它這還沒得意三秒,就被沈陵宜一把從口袋抓了出來。他語氣不善:“我好像跟你說過,讓你在家看門的吧?”


    小白龍頓時焉了,用小小的龍爪捂住眼睛,譴責他:“主人變了,再也不喜歡少白了,就連出門都不願意帶少白一起走了,少白不放心主人才偷偷跟出來,還要被主人責罵……”


    沈陵宜根本不吃它這一套,就連聶棠這麽能撒嬌,他都能堅持住自己的初心,何況是這種程度:“既然你在過來的路上都能一直不吭一聲,那就繼續保持,不管看到什麽,都千萬不要說話,懂嗎?”


    小白龍氣得肚子都鼓了起來,差點就要原地爆炸,氣哼哼地撲迴背包,再也不出現了。


    “那個鮫人,”沈陵宜轉過身,也在床沿邊坐下,“她真會來找你?”


    “這也不一定,鮫人其實不願意在人多的地方露麵。如果她一直都找不到機會,可能會在迴程的時候鑿穿冰麵,拉我下水。”聶棠思忖片刻,“小心點就行了。”


    如果是這樣,那還是非常容易解決,隻要他們在迴程的時候繞道而行,難道鮫人還能跟頭哈士奇一樣在雪地上狂奔嗎?就是鮫人想,她也沒這個硬件條件啊。


    “聶棠,爸讓我告知你們一聲,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讓我過來帶路。”門外,突然響起了葉遠風的聲音。


    聶棠走過去,很快就打開門,正看見葉遠風那種吃了屎一樣的麵孔。


    她微笑著叫了一聲:“葉叔叔。”


    葉遠風對聶棠的感官還不錯,最多就是覺得這個小侄女邪門,可是當他看到聶棠身後的沈陵宜時,就感覺自己迴到了當初被他當眾懟了一場還反駁不了的恐懼中……


    葉遠風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麵部表情,露出了跟之前那些葉家人如出一轍的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聶棠,我先跟你介紹一下葉家這邊的情況。”


    “你看到這附近的房子沒有?有些房子整個都被冰層給封了起來,這種房子一定不能住,如果你到時候發現自己住的那間房開始有冰層覆蓋,就要早點換一間。”


    之前他們還在山上的時候,俯瞰下來,就發現這一片小房子中有不少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走近一看,就會發現這些折射太陽光的小房子都是被冰層完全包裹住的,看上去像一塊塊冰糖。


    聶棠問道:“可這是什麽緣故呢?”


    聶棠詢問的時候,語氣彬彬有禮的,還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好奇,這讓葉遠風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他覺得,自己都能教導在玄門吹起一陣邪風的聶棠了,這感覺可真好!


    “在我們葉家流傳下來的劄記上記載,當年葉家先祖一直居住在不成山中,整個家族的發源都是從不成山開始的。如果鮫人覺得有人心懷不軌,就會把這人住著的小屋冰封,所以一旦發現窗戶被凍住了,就得換地方,免得觸怒鮫人。”


    他們走了幾步,立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羊肉火鍋的味道。循著這股味道一直走,就看見那頭叫胖胖的哈士奇正趴在高高的門檻上,尾巴不停地搖動,嘩嘩地流著口水。


    可當聶棠走近了,胖胖立刻警惕地豎起了雙耳,連口水都顧不得流了,淒厲地朝她叫喚了一聲,就像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夾著尾巴跑得遠遠的。


    葉遠風詫異地看著躲得遠遠的哈士奇,自言自語:“……胖胖最饞了,還有什麽能讓它抵擋住肉味?”


    不光是葉遠風覺得奇怪,就是葉老先生也很不解,問道:“你們在過來的路上,是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了嗎?”


    聶棠麵不改色地迴答:“可能是因為我看到了鮫人的緣故吧。”


    她說話的語氣很輕柔,但是話音剛落,原本正聊得火熱的葉家人全部都啞了,用一種詭異中透著同情的眼神對她行注目禮。


    葉老先生的臉皮抖了抖,重複道:“你說你看到了鮫人?”


    “是,”聶棠微微一笑,“這有什麽不對嗎?”


    葉老先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行了,可能是鮫人很久沒有看到生麵孔,對你多少有點好奇,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大家都坐下,吃飯,早點吃完早點迴去休息,入了夜之後,就不能再出門了。”


    盡管葉老先生說了“鮫人可能是對聶棠感到好奇”,可葉家眾人還是一直在飯桌上,用自以為隱蔽的眼神偷偷打量著聶棠。


    還有一些年紀小的葉家小輩問自己的父母:“她是快要死了對嗎?從前你都說看見鮫人的人離死不遠了——“


    小孩子童言無忌,可是家長卻不能不懂事,放任他們繼續說下去,立刻捂住小孩子的嘴,賠笑道:“不好意思,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就會亂說話,可千萬別介意。”


    聶棠微微一笑,還是非常客套地迴答:“沒關係的,我不在意。”


    她嘴上說著不在意,可誰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葉家眾人還是繼續用那種隱晦的同情的眼神打量著她:這麽年輕,卻已經以最強符師的名頭在玄門站穩了腳,可是現在卻碰上這種事,實在是太可惜……


    於是這頓接風宴,就在葉家人明裏暗裏打量的眼神和不知名的詭異氣氛中結束了。


    雖然那些若有似無的同情和遺憾都不是衝著他沈陵宜來的,可他就憋悶得慌,看到鮫人就看到鮫人了,那又說明什麽?要不要全程都是那種看到絕症病人的眼神?


    ……


    等到接風宴散去,葉家人各自迴到自己的小屋裏,他轉頭就對她說:“那種什麽死亡預兆都是騙人的,以前死過一兩個人,又不代表以後還會。你別太在意。”


    聶棠很乖巧地迴答:“嗯……我不會放在心上。”


    她已經提前知道了自己第二次的死亡,應當是在一個陰暗的地方。


    不成山被白雪覆蓋,滿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算到了夜晚,隻要有一點點光,就能在雪地上反射出來,所以說,她絕對是不可能死在這裏的。


    但是危險也一定會有的,她來到葉家祖地,本來就是別有目的,怎麽可能一點風險都不用承擔?


    葉老先生之前叮囑過他們,一旦入了夜,就必須反鎖住房門,不能再出去,再加上他們白天走了許多山路,也覺得很累了,一沾上枕頭和床鋪,就開始昏昏欲睡。


    沈陵宜在睡著之前,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年春節,你媽媽總不用留在京城拍電影的吧?要不要來我家過年?”


    他說完之後,就直接墮入了深沉的睡眠,依稀聽見聶棠似乎迴應了一聲,就直接睡死過去。


    聶棠睡了一會兒就被屋子外麵的風聲給驚醒了,那唿唿的寒風像是野獸在嚎叫,小屋就隻有兩扇窗戶,還是直接封死的那種,窗戶底下是暖氣片。


    她突然聽到窗戶外麵似乎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哢噠”。


    她一下子神智清醒,睜開眼注視著窗外。


    窗外倒映著雪地折射的幽藍微光,還有遠處一輪透著血色的月亮。


    又是一聲輕微的“哢噠”,一隻長著蟬翼般的蹼的纖細手掌按在了玻璃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掌紋印子。


    聶棠掀開被子,想要去叫醒沈陵宜,但是推了他兩下,發覺他根本連個反應都沒有。


    窗外一片陰影飄了進來,正遮擋住雪地反射過來的光線。


    窗戶外麵,出現了一張絕美的鮫人的麵孔,她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紅唇一張一張,無聲地對她說:“不用叫了,他不會醒的。這裏的所有人中,就隻有我們還醒著……”


    聶棠站起身,緩步靠近窗戶,跟鮫人對視片刻,問道:“你找我?”


    鮫人潔白的麵孔上出現了一絲笑紋,像魚鰭一般豎直的雙耳動了兩下,問道:“你是為你父親而來的吧?我記得他,葉眠風,很厲害的人類,但他死得很離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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