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車其實不是車,隻是一塊可以讓人坐在上麵於冰麵滑行的木板——以前許京華他們玩的時候,甚至連木板沒有,撿一塊樹皮墊著屁股,就可以玩得很高興了。


    所以許京華第一眼看見宮裏做的冰車,就笑了出來:“你這是冰車麽?明明是坐榻!上麵還鋪軟墊,這得多重啊?還能滑得動嗎?”


    “能,下麵鑲了鐵條,實在不成,還可以套上繩索,讓人拉著跑。”劉琰看許京華還有點不信,就叫楊謐坐上去,試著在冰道上滑了一次。


    西苑中地勢雖有起伏,但高低差並沒有那麽大,就算有人從後麵推一把,滑行的距離也並不遠,許京華看著就搖頭:“這有什麽趣味?”


    劉琰笑道:“在你麵前,當然是獻醜了,但我們都是在建康長大的,從沒玩過這個。”說到這裏,他壓低聲音,“再說給弟弟妹妹們玩的東西,最要緊的還是安全。”


    這倒也是,皇子公主們萬一磕著碰著,劉琰這個主事者難免要擔責。


    “你說得對。我小時候玩這個,就摔倒過,有一次把頭都磕破了,迴家我爹看見衣服上有血,氣得要揍我。”


    劉琰嚇了一跳:“頭磕破了可不是小事,磕的哪裏?好了嗎?”


    “早都好了,那時候我才幾歲。我們小時候皮得很,磕磕碰碰是常事,大人都不太留意的。”


    劉琰聽著就覺心疼,“以後還是以安危為重,走吧,去試試我們這個坐榻一樣的冰車。”


    “那你得叫人拉著我多跑一段。”


    “好,我同你一起。”


    兩條冰道本就是並排澆築的,許京華和劉琰各乘一車,同時從坡頂滑下,凜冽寒風從耳邊唿嘯而過,讓人有一種彷佛能追上風的錯覺。


    許京華心胸為之一暢,情不自禁大聲歡唿:“喔唿!”


    劉琰聽她叫得歡快,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到冰車滑到頭停下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再玩一次怎麽樣?”他問許京華。


    “好啊,再玩一次!”


    兩人走迴冰道頂上,又滑了一次,才開開心心地騎上馬,去馬場遛了一圈。


    “上次說好帶你來跑馬行獵,卻被那些逆賊攪和了,這次你隻管由著性子好好玩,不用操心別的。”


    “那怎麽成?娘娘想叫我趁這個機會多學多看呢!這次家宴請不請那三位王爺啊?”


    “自然要請。”劉琰解釋道,“你想想,父皇壽辰,五叔是不是必到?”


    許京華點點頭,劉琰接著說:“請了五叔,就不能不請其他幾位,雖說人人都知道他們和五叔不能比,但總歸都是親兄弟,除非他們有過,不然不好這樣明著厚此薄彼。”


    “我總覺著他們和皇上、叔父不像親兄弟似的。”許京華小聲說。


    劉琰道:“不隻你這麽覺著,我也這麽覺著。”左右沒有外人,他壓低聲音接著說,“就像我和劉瑜一樣,他們的娘都和胡氏生過一樣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還能親得起來麽?”


    “娘娘說,胡氏放出來,皇上也不會讓她再見二殿下和大公主了。”


    “唔,不提他們了。除了幾位王叔,長公主們也會來,至於王妃、駙馬,還有孩子們,這次就不叫了,父皇懶怠見這麽多人。”


    兩人跑了會兒馬,又去開宴的大殿看了看,談了談細節,看著天色不早,便一起迴去見太後。


    太後說了不問,果真不問,由著他們自己去忙活。


    許京華第二日就去找德妃,說了自己給太子殿下打下手的事。


    德妃何等樣人,聽了個前因,就已經猜到太子妃終於還是定了許京華——其實在德妃私心看來,太後娘娘這位親孫女,還真是太子妃最佳人選。


    第一個性情爽快、表裏如一就難得了,德妃進宮十幾年,見多了表麵笑嘻嘻、背地使壞心的主兒,雖然不至於懼怕,到底惡心人,以後且得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來應對。


    更妙的是,這是太後親孫女,有什麽事,太後都說得。德妃一向是很欽佩太後的,對太後的行事為人都服氣,瞧著許京華認迴來這七八個月,人已如脫胎換骨一般,再不是從前那個野小子一般的孩子,就更不擔心以後了。


    德妃到如今這個地位,兒子也已十二歲大了,想的便不是什麽更進一步,而是踏實穩妥,好好熬到給兒子定一個賢妻,讓他出宮開府,做個逍遙親王。


    所以宮中能多一個許京華這麽省事的太子妃,德妃真是求之不得,態度便也格外柔和。


    許京華和她談得很順利,但並沒有接著就提起皇上要加封兩個美人的消息——這畢竟是第一次登門,而且談得好不等於辦得好,還是看看後續再說。


    德妃倒真是想賣許京華和太子一個麵子,對他們提的要求幾乎沒有駁迴,甚至有時還給許京華提些細節上的建議。


    如此來往了幾次,許京華就真有點喜歡德妃了。


    “那就這麽定了,我們算是萬事俱備,多謝娘娘。”許京華笑眯眯告辭。


    德妃起身送她:“客氣什麽?都是為了皇上高興,這一陣兒的煩心事總算是過去了。”


    李欣兄弟謀逆一案終於了結,主犯李欣李歡等人昨日已斬首示眾,他們的父親和兒子也押送出京、流放西北,除此之外,皇上還把當初賜給李家的宅邸、世襲的爵位都收了迴來。


    許京華聽劉琰說,這段時日皇上趁機把侍衛司梳理了一遍,撤換了將領,楚詢不但傷愈複職,皇上還給他加封了侯爵。


    “是啊,以後就隻有喜事了。”許京華壓低聲音,“聽說宮裏又要多兩個新娘娘呢!”


    德妃麵露驚訝:“是嗎?那可真是喜事。”


    “嗯,說是等淑妃娘娘生了,借著這個喜氣一起加封。”


    德妃一聽就知道,皇上這是還要加封淑妃,可是淑妃往上,除了皇後,隻有貴妃一個位子……。


    送走許京華,德妃忍不住露出舒心笑容,同親信道:“那個賤婢總算是把自己作死了。”


    這話說完才一天,外麵就有消息傳進來,說徐若誠帶著二皇子去上清觀見了胡氏一麵,之後徐若誠宣讀旨意,將胡氏貶為寶林,即時遷居安福宮。


    安福宮在九州池北、玄武門以西,是個遷迴神都後,從沒修繕過的宮殿。


    太後聽說此事,也十分詫異,問郭楮:“安福宮能住人嗎?怎麽也沒事先收拾一下?”


    “皇上沒提過。不過既是讓搬進去,應當還有能住人的宮室,娘娘要是不放心,老奴再去打聽打聽。”


    太後點點頭:“去吧,眼看要冬至了,別鬧出什麽事來。”


    郭楮去打聽了一番,迴來稟報說:“後殿能住人,徐公公正看著人封窗子,德妃娘娘也讓人送了炭過去,娘娘放心吧。”


    “胡寶林呢?沒鬧?”太後問。


    “沒有,胡寶林在上清觀養得心寬體胖,性情也和順多了。”


    太後笑了笑,讓郭楮退下,不再過問。


    許京華卻有個小疑問:“皇上為何要讓徐公公去辦這件事,而不是交給德妃娘娘?”


    “因為皇上心裏,德妃隻是德妃,這事還輪不到她來管。”


    許京華:“……可皇上不是也把大公主交給德妃娘娘撫養了麽?”


    “那是我的主意。我年紀大了,沒精神頭自己再撫養一個孩子,淑妃懷著身孕,賢妃一向與胡寶林不合,也隻有德妃合適。且正因德妃撫養著大公主,她更不適合插手此事,否則養了一場,等大公主大了,聽說把自己生母安置在安福宮的是德妃,心裏還不生嫌隙?”


    許京華不由感歎:“德妃娘娘也挺難的。”


    太後瞧著她,有些發愁:“你不覺著我也挺難的嗎?”


    “啊?”許京華有點懵,“您?”


    太後一點她額頭:“我就不知道你這腦子裏是怎麽轉的彎!你給我牢牢記著,皇上就是皇上,就算嫁給了皇上,皇上也不是夫君,他隻是君!還有那些嬪妃,甭管什麽出身來曆,實際也不過就是妾室,你不信出去問問,誰家妾室敢對夫君的決策有異議?哪個又敢跳出來說,‘我替別人養孩子,也挺難的’?”


    許京華從沒見過太後這麽著急,忙認錯:“我說錯話了,娘娘別生氣。”


    “你不是說錯話了,你是從根兒上就想錯了!”太後深深歎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和琰兒少年相識,又性情相投,他不與你端儲君的架子,但你切不可因此就忘了他是儲君!”


    許京華想辯解,太後卻按住她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你知道那些年我在宮裏是怎麽過的日子嗎?”


    許京華搖搖頭。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太後扔下這八個字,自去侍弄花草,讓許京華自己琢磨。


    其實太後說的道理,許京華是明白的,無非就是對夫君敬服順從那一套,但讓她自己也那樣,她實在做不到。


    不會劉琰也希望她這樣吧?那她可不要做什麽太子妃了,沒勁!


    正這麽想著,外麵就來人迴報,說太子殿下來了,找郡主商議皇上壽宴的事。


    許京華帶著一臉煩惱出去,劉琰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麽了,又有人快步進來迴稟:“淑妃娘娘要生了!”


    太後很快穿戴好了出來,吩咐兩個小的,“你們留這兒等消息吧,晚膳不用等我。”就匆匆走了。


    “怎麽都趕今天了……”許京華喃喃道。


    劉琰也聽說了胡貴妃變胡寶林的事,不過他如今不關心父皇後宮裏那些人,隻問許京華:“你怎麽了?為什麽事不高興?”


    許京華沒想瞞他,低聲把太後對她的教誨說了,“娘娘的意思,就是讓我把你供起來,言聽計從……”


    劉琰聽著這話,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許京華立即瞪眼,“你是不是也想要我這樣?”


    劉琰趕緊搖頭:“沒有沒有,真沒有!我隻是,隻是聽你這麽說,覺得你好像已經嫁給我了一樣……”


    許京華臉瞬間一紅:“你想什麽呢?說的是以後!”


    劉琰憋住笑,正色道:“以後也不用,咱們是咱們。”他小聲和許京華解釋,“你以後別在娘娘麵前說這些就好了,父皇與各宮妃母的關係,本來也不是咱們小輩能議論的,以前娘娘不管你這個,是沒想過你會做太子妃……”


    “好吧,那我以後不說了。”


    劉琰笑著哄她:“其實這也怪不得你,你以前都沒見過這些事,又隻看見了妃母們在宮裏的難處,沒看見好處,覺得不公平也是常理。”


    “好處是什麽?”


    “好處可多了,第一是家族榮耀,一般得封妃位的,都會蔭及父兄,比如淑妃娘娘的父親原本隻是個七品小官,因為淑妃娘娘得寵,如今她父親已加封富昌伯,實封二百戶;德妃娘娘的父親官居從三品刺史,這次也加了正三品光祿大夫。”


    許京華想起老爹沾太後的光都能封侯,白得一份家業,終於有些明白了。


    “對她們自己來說,淑妃娘娘若不曾進宮,大約隻能嫁個小官的兒子,然後二十年媳婦熬成婆……”


    這話從太子殿下口中說出來,實在好笑,許京華忍不住打斷他說:“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劉琰卻道:“明白了?那我出個題考考你,德妃娘娘為何願意撫養瓊兒?”


    “皇上送去的,不能拒絕啊。”


    劉琰搖搖頭:“撫養瓊兒,對德妃娘娘也有好處,你想想,是什麽好處?”


    “大公主長大後,會感激她的撫育之恩?”


    “不止如此,太後娘娘和父皇,也會念著她這一番辛苦,有所補償。但前提是,她不能自己叫一聲辛苦——實際上也沒什麽辛苦的,瓊兒已經九歲了,父皇早就安排人教她識字,身邊又有嬤嬤宮人服侍起居,不過是有病痛時操些心罷了。”


    許京華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自己得出個結論:“這麽說,各宮娘娘們也不過是做的皇上的官嘛。怪不得娘娘說隻是君,不是夫君呢!”


    劉琰:“……”


    “那我就明白了。”


    劉琰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強調:“他們是他們,咱們是咱們,不同的。咱們可是兩情相悅,真心換真心的。”


    許京華抽迴手,斜他一眼:“且走著看吧,萬一你變心呢?”


    劉琰舉手發誓:“絕不可能!”


    許京華也隻是鬧他一句,很快就把這事放下,和劉琰談起皇上壽宴。


    到晚膳時,太後果然沒迴來,兩人一起用過晚膳,劉琰看天時不早,正猶豫要不要走,報喜信的就來了:“淑妃娘娘順利產下五皇子,母子均安。”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才發現,上一章不知道怎麽把胡貴妃記成張貴妃了……迴去改了一下,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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