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太後暫且饒過他們,讓他們先吃飯了,皇上還在呢!


    今日到底晚了,又是在太後宮裏,皇上沒法跟宋懷信深談,簡單聊過之後,就讓齊王帶著宋懷信出宮,先去許府安置。


    於是許京華和劉琰吃過飯,皇上也閑下來,讓人來叫,要秋後算賬。


    太後帶著他們倆迴去,兩人都跪下行禮,皇上沒叫起,淡淡道:“我料想娘娘和老五都舍不得說京華,隻好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許京華跟皇上不熟,但以往皇上每次見她都笑嗬嗬的,十分和氣,說話從沒像現在這樣,帶著威勢,讓人害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亡父屍骨未寒,就任性出走,一句話沒給因哀痛病倒的祖母留,京華,你自己聽著,這是為人子女的道理嗎?”


    許京華低著頭不敢吭聲。


    皇上卻還沒說完:“要是在外麵聽見誰家孩子這麽做,你是不是也要罵一聲狼心狗肺、不孝至極?”


    太後覺著這話有些重,看著皇上微微搖頭,皇上卻向她一笑,示意太後稍安勿躁。


    劉琰也跪著沒抬頭,沒看見這番眼色,他有點擔心許京華,略微側頭看過去,見她咬了咬嘴唇,開口答道:“是。京華不孝,讓娘娘著急擔心……”


    “你是不是覺著,娘娘有我們呢,又富貴又有人照顧,不缺你一個,所以你在不在,都無所謂?”皇上接著問。


    許京華抿緊唇,這話承認了,恐怕傷娘娘的心,不承認吧……那是不是欺君之罪啊?


    皇上哼一聲:“你果然是這麽想的!”


    許京華一驚,抬起頭瞄了皇上一眼,見他正看著自己,又趕緊低頭,小聲說:“皇上聖明,什麽都知道。”


    皇上有點想笑,強忍住了說:“像你這樣的傻孩子,都這麽想!你怎不想想,娘娘若是有我們就夠了,為何這麽多年都不肯放棄,費盡周折、想盡辦法地找你們?親人再多,也沒有一個就替了另一個的!”


    “是,京華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孝順娘娘。”聽著皇上語氣沒那麽嚇人了,許京華麻溜認錯。


    “真知錯了?”


    “真知道了。”


    “那你先起來。”


    許京華借著起身的動作看了劉琰一眼,劉琰老老實實跪著,沒看她。


    “京華過來。”太後出聲。


    她隻得歇了給劉琰求情的心,走到太後身旁站好。


    皇上臉色不喜不怒,聲調恢複先頭那種帶著威勢的平淡,“京華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但劉琰是怎麽想的,我到現在都沒頭緒,要不,你自己說說?”


    劉琰頭更低下去,直到觸及地麵,“兒臣知錯,不敢申辯,請父皇責罰。”


    許京華見皇上麵色好像更冷了,忍不住伸手搖搖太後手臂,太後卻道:“拉我幹嘛?他本來就該罰。”


    皇上轉頭,正看見許京華縮迴手,就笑了笑。


    一見皇上笑了,許京華壯著膽子求情:“皇上,是我不肯跟大殿下迴來,他才……”


    “他的錯不在這兒。”


    那在哪兒?劉琰還幹別的了嗎?她怎麽不知道?


    皇上目光轉向劉琰:“你自己說。”


    “是。兒臣擅作主張,又不敢寫信迴來稟明,令娘娘、父皇憂急……”


    “你知道我們憂急,還這麽做?”皇上用力拍了一下手邊幾案,“平日看起來少年老成,真放心讓你出去辦事,卻如此肆意妄為,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途中出了差錯,你也罷了,遂寧郡王就留下京華一個,你叫朕如何有臉再見娘娘?!”


    許京華嚇得唿吸都屏住了,太後卻微微皺眉:“皇上再生氣也不該說氣話,什麽叫琰兒也罷了?”


    皇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他若有什麽,是他自找的,但……”


    太後皺眉搖頭,皇上收住話頭,“罷了,既已平安迴來,便不說這些不吉利的。隻教訓不可少,我看你五叔說得對,你膽子這麽大,皆是因為從小沒挨過打的緣故……去把板子拿來。”


    還要拿板子?許京華眼見真的有人出去,嚇得跑迴劉琰身邊跪下,求道:“皇上手下留情,大殿下從來沒挨過打,您說打就要用板子,這他哪受得住?別說大殿下,我從小挨打也受不住的!”


    她跑過來跪下求情,劉琰本來心裏一暖,再聽她後麵說的話,那點兒暖瞬間就被寒風刮走了——怎麽著,她還想給父皇提點別的打人辦法?


    “那依你之見,該用什麽打呢?”皇上果然很感興趣地問。


    “最好……不打。”


    總算說了句人話。


    “不打,我怕他記不住這教訓。”


    許京華趕緊拿胳膊肘戳劉琰:“記住教訓了嗎?”


    劉琰:“……記住了。”


    皇上在他們倆身上打量個來迴,說道:“京華,你可別忘了,你自己的過錯,我還沒罰呢。”


    “……”她真的忘了!


    不對,不是還有宋先生嗎?許京華趕緊說:“但是皇上,我們把宋先生請迴來,總能將功折罪吧?”


    “折誰的?”皇上問。


    許京華:“兩個人一起折,不行麽?”皇上不是很看重宋先生嗎?難道宋先生沒貴重到這地步?


    皇上搖搖頭:“不行,隻能折一個。”


    “……”許京華看一眼劉琰,他還維持頭很低的姿勢,顯得特別恭敬——他這樣生來高貴的人,大概是生平第一次頭挨著地這麽久吧?


    許京華有點愧疚,就算中間劉琰有兩頭瞞著的嫌疑——至少他跟她說的時候,說的是寫信迴去,告訴皇上和娘娘,他要陪著她北上,如今看來皇上和娘娘卻都不知——這事還是因她而起。


    “那能不能打個商量,一人折一半?”許京華鼓起勇氣,跟皇上討價還價。


    皇上沒想到她還有這個主意,忍不住笑了:“你倒敢同朕討價還價,勇氣可嘉。”


    這時內侍已把板子取來,許京華見那板子約兩寸寬,長度好似說書先生口中的齊眉棍,本來快沒了的勇氣瞬間又暴漲,“這錯本來也是我們兩個一起犯下的,皇上您最講道理,兩個人各折一半,剩下的一起罰,這才公平嘛。”


    “剩下的一起罰?怎麽?你還想跟他一起挨板子?”皇上故作驚異,“你莫忘了,折半也還是要打的。”


    許京華看著板子,感覺屁股隱隱作痛,試探著問:“那折半以後打多少下啊?”


    皇上覺得很有趣,這兩個孩子一路同行、走了那麽遠,顯然已結下深厚情誼——許京華明明很懼怕挨板子,為了劉琰仍不退縮,實在難得。


    更難得的是,這孩子並不魯莽,沒大包大攬地說“我替他挨打”,還知道試探自己要罰多重——皇上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說的數字很多,她很大可能會打退堂鼓,並反應過來她自己那份罰是不用挨板子的。


    “罷了,看在宋先生和京華麵上,劉琰這一頓板子先記下。”皇上突然鬆口,“但罰不可免,你這一趟落下多少功課,明日自己去問先生,迴來雙倍補齊,另外再寫一篇出行見聞和一篇有關新法實際推行情況的策論。”


    劉琰叩頭應是。


    旁邊許京華沒想到皇上這麽輕易就改口了,還在發呆,就聽皇上接著說:“宋先生旅途勞頓,我讓他先休息幾日,京華正好趁著這幾日,留在宮中多陪陪娘娘。”


    “哎,是!”


    許京華答得很痛快,皇上卻道:“我還沒說完,時光寶貴,不可輕耗,這幾日劉琰先教京華識字描紅,每日給我交十張大字——我可是要看的。”


    這顯然是對她的責罰,許京華不敢再討價還價,老實答應。


    “都起來吧。不早了,娘娘早些歇息,這兩個不聽話的迴來了,您也該睡個安穩覺了。”


    太後一笑:“皇上也是一樣。”


    皇上起身告辭,劉琰和許京華一起送到慶壽宮門外,看著禦輦遠去,才一起長出口氣。


    “大殿下,我今日算是對你有救命之恩了吧?你看見那板子了嗎?這要真打下去……”


    劉琰推著她往迴走,“是是是,救命恩人,快迴去早點睡吧,明日開始,有的忙呢!”


    許京華想想十張大字,也覺頭疼,小聲問:“你不能替我寫嗎?”


    “你沒聽皇上說要親自看嗎?我替你寫,是欺君之罪。”


    “……”


    許京華愁眉苦臉進去西偏殿,太後卻隻當沒看見,“京華先進去沐浴更衣吧。”


    這是要單獨和劉琰說話嗎?娘娘這麽慈愛的人,肯定不會喊打喊殺,許京華沒什麽不放心的,答應一聲,跟著宮人走了。


    劉琰等她們出門,自己走到太後跟前,屈膝跪倒,低聲說:“琰兒讓娘娘失望了。”


    太後低頭凝望著少年俊朗麵龐,他出去一趟,臉上被風吹出了棱角,膚色也褪去之前養尊處優的雪白,看著長大不少,像個堅毅的青年了。


    “我沒失望,隻是有些擔心。”太後聲音溫柔,“你不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哄騙京華迴來,對你而言也並不難,遲遲不歸,必有緣故。”


    劉琰心裏一跳,下意識避開太後目光,低下頭去。


    “京華她爹病重時,正趕上李弋去世,我過後迴想起來,總擔心是那段時間精力不濟,忽略了你,讓那些人有機可趁,離間我們祖孫。”


    劉琰心開始狂跳,有一句話跳到嘴邊,他幾乎忍不住要問出來。


    太後也在等他問,然而殿內安靜許久,除了蠟燭燃燒偶爾爆出的響聲,再無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沮喪,出門七八天都堅持日更了,在家反而斷了全勤


    55555555555555作者仆倒在地,需要讀者親親抱抱才能起來繼續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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