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泣的悲樂迴蕩在城南龍家, 而相隔數十裏外的湖心公園一側,駐紮了一馬戲團, 大人小孩歡聲笑語, 呈現的是另一片歡樂氣氛。


    人實在太多, 沈南瑗和銀霜不得不隨著人流一塊進了五彩的圓頂帳篷裏, 裏麵一個頭戴高帽的男人正表演魔術。


    白鴿撲棱棱從空無一物的他的帽裏飛出來, 然後是漫天的玫瑰花瓣雨,他接了幾瓣, 攥在手裏一晃,嘴角就叼著了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 綴著懸而未墜的水珠。


    他拿著走到了沈南瑗的麵前。


    沈南瑗一個現代人, 看這個還是挺淡定。


    玫瑰花遞了跟前, 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下接受了。


    在喧鬧的環境裏,魔術師的表演也如同一出默劇, 沈南瑗和銀霜一下秒就玩了一把大變活人, 直接穿越到了後台。


    裏頭是個畫著兔女郎妝的女人, 並不見毛團長的身影。


    兔女郎在卸臉上的妝粉,一邊頭也不迴道, “按照一個人十根金條算。”


    “死了二十多個,豈不是要二百多?”銀霜驚唿。


    女人瞟了她一眼, 目光重新迴落在一直沒發聲的沈南瑗身上, “我們這邊的,八個,十根一個。”


    八個, 小醜,魔術師,馴獸師,兩名兔女郎,一個統籌,一個雜工,還有這個馬戲團的毛團長。


    按金條算,其實也不少。


    但沈南瑗給得心甘情願。


    “我願意付雙倍,你們能再幫我打聽個人?”


    “什麽人?”女人狐疑,並不先應下。


    沈南瑗伸手把銀霜拉過來,往前推了點示意,“她。”說完就在觀察女人的反應。


    女人打量了銀霜片刻,似乎覺得這是個玩笑,“人都在,打聽什麽,隻管問就是了。”


    “她失憶了。”


    “那就得找大夫了。”


    統籌的在外頭喊女人快點兒,沈南瑗結清了錢,就不留在這礙事了,臨了道了一句希望還有下次合作的機會。


    惹得換完老虎皮的女人多看了她一眼,似乎牽動了下嘴角。


    沈南瑗也不管在外人看來自己兇殘不兇殘,她見識過這些人的本事,八個人挑了龍家一個打手團,無聲無息,比兇殘絕對是更勝一籌。


    在來之前,她曾懷疑過銀霜是其中一員,但看成員的反應又似乎不像。


    沈南瑗心裏仍對銀霜的來曆存疑,心想也許也曾雇傭過。


    但無疑,這樣的團夥,令沈南瑗心思癢癢地動了重金挖掘的心思。


    “雜技賣藝都是糊口飯吃,如果,我出重金,你說他們願不願意讓我入個夥。”


    銀霜:“……小姐你要買下這個馬戲團嗎?”


    “對啊,天天擱家裏頭唱堂會似的。”


    “……”


    沈南瑗本來就是逗銀霜的,再看她認真思索安排住宿這塊去了,直接笑出聲兒了。有一會兒,才收住了笑,看著無奈的銀霜正了神色道,“讓人打聽沒別的意思,隻是擔心你遺忘的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真和龍家有關,如今我們在天京地盤上,又和龍家有了衝突,我擔心最後讓你吃虧。”


    銀霜抿住嘴角,聽她語重心長忽然很是觸動,“小姐……”


    說著就去捶了腦袋。


    沈南瑗連忙一把按住她的手,“醫生都說了慢慢來,不要去勉強自己,能想辦法盡量想想別的辦法。事在人為。”


    銀霜凝視沈南瑗久久,‘嗯’了一聲。


    沈南瑗迴過頭看這馬戲團,帳篷旁偌大的空地上擺了個巨大鐵籠子,一頭獅子正在裏麵沉睡,鐵籠附近插了警示木牌禁止靠近,有小孩想去靠近去玩耍,被大人拽走了。


    溫順背後是狩獵的本能。


    就像是這個馬戲團。


    在兩人離開後,馬戲團側邊的帳篷裏,走出來一個男人,凝望著銀霜離開的方向,陷入沉色。


    沈南瑗迴到朗公館沒一會兒,朗華也迴來了。


    談到的還是龍家的事。


    龍家這一下死了明麵上一顆棋子,還折損了二十來號人,這些死者的家屬在朗華派人去‘打點’過後紛紛找龍家去要說法。


    起初,這事情還鬧挺大。


    不到三天就沒生息了。


    到最後聽說還是被擺平了,用錢,用權。


    龍家就像個能吞人的死海,激不起一點水花。


    而但凡說起這次的事,沈南瑗麵對朗華就心虛。


    “舅舅,吃餃子!”沈南瑗討好地端出一盤餃子上了桌,餃子煮的白白胖胖,很是喜人。


    “鮁魚餡兒的,我自個包的,自個煮的。”


    獻媚得十分明顯。


    朗華確實是在氣頭上,隻要一想到那晚看到的情形,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偏這丫頭還跟沒事人似的。


    二十來號死者的親屬,人不算少了,甚至報業,抱團一塊都捍不動龍家分毫。


    沈南瑗看朗華鐵青著臉坐著,不置一詞,就知道這事靠幾個餃子翻不過去,撲通一下跪下了。


    還老老實實把了一根竹條遞上。


    “舅舅,我錯了,你別生氣。”


    朗華就是再生氣,也舍不得對沈南瑗動點兒粗,他開始思忖,因著自己私念而把她留在天京這個是非之地是否正確。


    沈南瑗隨著朗華的沉默,心底湧上愧疚。


    “舅舅,要不你還是罵罵我,打我,別自個氣壞身子了。”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朗華問,“那些人,是什麽來路?”


    沈南瑗:“江湖上的。”隨後看朗華表情一變,立刻補充,“我不認識,就,花了點錢辦點事。”


    朗華目光更是幽深,“花錢辦事?”


    “龍浩康不是我讓人炸的。”沈南瑗心想,她頂多也就是想想把龍家都炸了這種事情而已。


    良久,朗華歎了口氣,“以後再不可這樣胡來,若是你有點差池,讓我怎麽向你母親交代。”


    “是,舅舅!”


    可龍家絕對是把這筆賬算在沈南瑗還有朗家頭上了。


    ——


    龍浩康的死,說起來,沈南瑗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人,她不曾見過。


    不過不是都說龍家在天京城有多厲害,誰都不敢惹嘛。


    也不知道是哪個怎麽偏偏挑了和她一樣的日子動手。


    早上八點,朗華前腳出門,杜聿霖的電話後腳又打了來。


    連續兩日都是這個時間,是以,電話鈴一響,沈南瑗便衝著正要去接電話的王管家道:“王叔,找我的,我接。”


    王管家頓住了步子,心想著小姐也沒來天京幾天,這朋友交的可不算少。


    他一開始還擔心她不能夠很快融入到天京的生活,畢竟剛來的時候,病了那麽大一場,看起來就跟水土不服似的。


    那邊,沈南瑗接起了電話,果然聽見那沉悶的一聲“喂”。


    她略顯不客氣地說:“找我幹嗎?”


    弄得他二人就像是可以心平氣和說話的朋友一樣。


    認真的論,她和他杜家可是還有仇的。


    “哦,就是想了解了解你那的生活,有沒有發生什麽新鮮的事情。”杜聿霖半是調侃地道。


    “嘁!”沈南瑗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聲音也緩和下來了不少,“能有什麽新鮮的事情!說起來,這陰暗的地方不比瀧城少。還不都是一樣,誰誰誰家一手遮天。隻不過,這裏能一手遮天的人多了,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杜聿霖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也就是才重挫了龍家一次,這小丫頭就有點兒驕傲了。


    敢質疑龍家能不能在天京一手遮天了。


    且不論是真能還是假能。


    龍家畢竟在天京根深地大,若不是那日那個龍浩康逼的緊了,他又唯恐龍家會順藤查到那東西在她那裏,他是不會出此下策的。


    明知那個是假少爺,炸死了也動不到龍家的根本,像這樣不能一擊擊中靶心的事情,杜聿霖很少會幹。


    他適時地提醒:“不要狂妄自大,不然你哭都沒地方哭。”


    “哼!”沈南瑗悶哼了一聲,“放心,我哭也不會找你哭。”


    杜聿霖不愛聽這話,舊事重提,“也不知道是誰總是在我的麵前哭哭啼啼。”


    沈南瑗的臉一熱,破口罵道:“你混蛋!”


    杜聿霖悶笑了起來,意有所指地說:“瑗兒,等我們再見麵的時候,我一定會讓你哭給我看。”


    “鬼才要跟你再見麵。”沈南瑗說完了這句,“啪”一下掛了線。


    心裏到底是忐忑,一會兒想著那個杜聿霖不會真的要來天京吧,一會兒又想著他哪有空來這兒啊,杜聿航覺醒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爭權奪勢,都想當那個土皇帝。


    如此一想,沈南瑗怦怦亂跳的心,安定了不少。


    走下火車的那天,她就從來都沒有想過還會再跟杜聿霖見麵。


    不是沒有遺憾,可那點子讓她想不明白的鬼遺憾,早就被她拋在腦後麵了。


    她把天京當作跳板,等到助朗華了結了龍家,她就去鏡澳,開啟自己真正的新旅程。


    她是應該反思,舅舅說她冒險,也不知是不是被杜聿霖那廝給帶的了,做起危險的事情來,居然眨都不眨一下眼睛。


    ——


    八點半。


    鹿鶴嶠約了匡珍珠在城裏有名的早點鋪子吃早飯。


    鹿鶴嶠不到八點半的時候,就把汽車停在了她下榻的酒店樓下,很是紳士地等在車旁,而不是打電話催促。


    匡珍珠起的很早,六點多就起來了。


    可挑衣服,戴首飾,整整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還在為了要不要戴帽子出門而糾結。


    她從窗戶邊一探頭,就看到了等在樓下的鹿鶴嶠。


    再來不及糾結,拿了手包,便匆匆地下了樓。


    跑得太急,走出旋轉玻璃門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


    春風很暖,鹿鶴嶠不經意地一抬頭,就看見了慢慢靠近的少女。


    他愣了下子,淡淡地道:“匡小姐,早上好。”


    說著,便拉開了車門。


    匡珍珠柔聲道:“鶴嶠哥哥早上好,是不是等很久?”在喜歡的人麵前,容易手足無措。


    “無妨。”


    鹿鶴嶠關上了車門,又坐進了駕駛座,鑰匙打火,隨即發動了汽車。


    匡珍珠揉了揉手心,想要找個合適的話題和鹿鶴嶠聊一聊,隨便什麽都可以,總好過現在這樣,一個人沉默在前,一個人無聲在後。


    可鹿鶴嶠長了她五歲,不論是從閱曆還是知識,都是她所不能及的。


    她深怕自己想的話題太過幼|稚,惹他不喜。


    她正在猶豫間,前麵的鹿鶴嶠忽然開口道:“母親說,這個禮拜六為你開一個party。”


    “嗯?”匡珍珠說不好自己是驚還是喜。


    “這城裏有些人恐怕還不知曉是誰,索性就辦個聚會,將你介紹給大家認識……避免再發生上次的事情。”


    鹿鶴嶠的聲音再一次從前頭傳了來。


    匡珍珠不由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恐懼。


    她一向被匡夫人保護得很好,雖然跋扈了些,但從小到大並沒有經曆過像那晚一樣的危險。


    她當時是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就是後來南瑗來救她的行為也奇怪的緊,隻解開了捆在她腳上的繩子,始終不肯解開縛在她手上的,恐怕是害怕她自己拽開蒙在她眼睛上的眼罩。


    後來再想想,南瑗多半是不想讓她看見一些她沒有辦法接受的事情。


    其實根本不用猜測,她迴到酒店脫掉鞋就已然發現了鞋邊上的血跡。


    那晚死了人,恐怕還死了很多人。


    匡珍珠咬了咬嘴唇,艱難地道:“我讓鶴嶠哥哥為難了?”


    鹿鶴嶠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看她略有些蒼白的臉色,微微蹙眉道:“沒有。”


    又立時轉換了話題:“哦,到時你可邀請你那位好姐妹一同到鹿家。”


    “南瑗嗎?”匡珍珠道。


    “嗯,對。”


    “那我得問問她。”


    ——


    “陪你一塊兒參加鹿家的party?”


    沈南瑗在電話這頭,誇張地道:“不去行不行?”


    這兒的人真的是動不動就得聚在一起開個趴,關鍵到場的還不一定都是好友,各種虛與委蛇,實在是無力吐槽。


    “南瑗,在天京,我可就隻有你了,你不陪我,誰陪我?”匡珍珠不滿地道。


    “好吧好吧!”沈南瑗也就隻能妥協了。


    隻是有些話,她想見了匡珍珠還是要找個機會說明白。


    她和龍家結仇,若是匡珍珠和她交往過甚,可能還會有危險。


    禮拜六的一早,沈南瑗打扮的很是中性,藍色水手領的襯衣,搭了條黑色小腳的褲子,因為要開車,穿了雙平底的皮鞋,這才出門去接匡珍珠。


    時間還早,她將汽車停在了酒店樓下,自己一溜煙地跑上了樓。


    沈南瑗到的時機很是微妙。


    匡珍珠正坐在梳妝鏡前,對著一套紅色的珊瑚首飾,發傻。


    雖說匡珍珠這次來天京,沒有帶丫鬟過來。


    可鹿家想得周到,一早就打發了一個手腳麻利的丫鬟,專程來伺候她。


    丫鬟叫遂心,打開了門,將沈南瑗一讓進屋,就小聲地告訴她:“匡小姐的心情不好!”


    然後自己倒是有眼色,一轉身,出了門,還將門從外麵關上。


    沈南瑗走了過去,瞥一眼那珊瑚首飾,不由自主就皺了眉頭。


    在瀧城時,她們那個交際圈都知道,或許是因為名諱的原因,匡家的兩姐妹,一個喜歡珍珠,另一個喜歡珊瑚。


    “這是……”沈南瑗輕聲道。


    “鶴嶠哥哥讓人送來的。”匡珍珠說這話時,麵無表情,可一雙漂亮的眼睛,怎麽也藏不住哀傷的情緒。


    因此,她的聲音也顯得有些空洞:“那年,父親帶著我和珊瑚到鹿家來做客。我和珊瑚就是那時見到了鶴嶠哥哥……雖然隻瞥了一眼,可鶴嶠哥哥的身影就再也沒有從我的腦海中離開過。頭兩年,我們還會偶爾通一通書信,可前些年鶴嶠哥哥出國留學了。我原想著這輩子都不可能的,誰知竟有了這樣的轉機。”


    沈南瑗默不作聲,隻聽她說。


    匡珍珠三言兩語就講完了她與鶴嶠的過往,實在不是有所隱瞞,而是她和他的故事隻有那麽多。


    她沉默了半晌,忽地握住了沈南瑗的手,痛苦難當,可她強忍了心裏的難受,顫抖著嗓音道:“南瑗,如果鶴嶠哥哥喜歡的是珊瑚,那我便成全他們好不好!”


    沈南瑗一抬手摸了摸匡珍珠的腦門,嗬斥道:“你要怎麽成全?”


    “把珊瑚找迴來。”匡珍珠說完這句話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她趴在了梳妝台上,再也克製不止,痛哭了起來。


    沈南瑗不自主皺起了秀眉,她將這套珊瑚首飾,翻來覆去地看,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


    她推了推仍沉浸在悲傷裏的匡珍珠,“你問過他?”


    匡珍珠抬起了淚眼,不可置信地朝沈南瑗看了過去。


    沈南瑗被看的莫名其妙,摸了摸臉,道:“我說錯了?”


    “這種事情怎麽好問!”匡珍珠道。


    沈南瑗更覺莫名其妙了,“這種事情才應該問清楚,終身大事呢。”


    匡珍珠猶豫的不得了。


    沈南瑗一錘定音:“你要不好意思問,我幫你問好了!”


    匡珍珠搖頭:“不,要問也是我自己問。”


    沈南瑗笑嘻嘻道:“對,這才是我勇敢果決的珍珠姐。”


    這就又扯了匡珍珠重新梳妝,替她重新選了套珍珠首飾。


    沈南瑗的心一橫,把那套珊瑚首飾,自己帶上了。


    還別說,並不顯得突兀,中性的風格,傳統的首飾,碰撞出了不一樣的時尚感覺。


    匡珍珠的眼神明了又暗,臨上車前,還在問她:“南瑗,這樣好嗎?”


    她指的是沈南瑗戴了鹿鶴嶠送來的首飾,這不是明擺著打臉。


    沈南瑗義憤填膺地道:“若他明明喜歡的是匡珊瑚,還要跟你結婚並且不打算隱瞞他心之所愛,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要騙就騙一輩子,既不打算騙人,又要娶了人家迴家,沈南瑗以為這樣的行為十足十的是個混蛋。


    可看那個鹿鶴嶠,並不太像這樣的混蛋。


    沈南瑗將所有的疑慮都壓在了心底,按照匡珍珠的指引,七拐八拐才找到了鹿家。


    就這,開著車還是走了一些冤枉路。


    是以,兩人到的並不算早。


    匡珍珠算得上今天的主角。


    主角未到,鹿家門前,鹿鶴嶠和匡傲西都在等著。


    一瞧見,那輛黑色的敞篷車停在了鹿家門前。


    鹿鶴嶠的手不由動了一下。


    匡傲西搶先下了台階,打開車門,半是埋怨地道:“長姐,你可遲到了。怎好讓鹿伯母等!”


    “哦,怪我,是我不認得路。”


    沈南瑗自己打開了駕駛座旁的門,利落地應對他。


    匡傲西的埋怨被全數堵了迴來,瞥眼朝沈南瑗看了過去。


    這時,匡珍珠也從汽車上下來。


    鹿鶴嶠一眼就看見了沈南瑗脖頸上帶著的紅色珊瑚項鏈,再一看匡珍珠的穿戴,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立在門邊說:“匡小姐來了就好,我先去通知母親。”


    說著,竟不等人,就轉了身。


    匡珍珠的情緒本來就不太好,一看鹿鶴嶠給了個背影,眼眶難免又有些發紅。


    這時,沈南瑗牽了她的手,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匡傲西,這才道:“珍珠姐,走啊,別讓你弟弟久等了。”


    自打沈南瑗知道安祿就是匡傲西,對他的稱唿就很奇怪,匡珍珠在的時候就是“你弟弟”,匡珍珠若不在的話,她幹脆連眼梢都不想分給他。


    匡傲西不大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而這種感覺,隻會在沈南瑗出現的時候他才會有。


    鹿家說要請沈南瑗來參加party的時候,他其實是有阻止過的。


    隻不過,鹿家似乎有鹿家自己的考量。


    要論家世和家底,鹿家並不比那個龍家差多少。


    隻不過鹿家讀書人多,端的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可這次,誰知道呢!


    說起來,泥人還有三分的脾氣。


    若那龍家做得太過,鹿家肯定是會反擊。


    他的消息來源還是不夠多,比如還不能將鹿家和龍家摸到底。


    沈南瑗和匡珍珠走在前麵,匡傲西緊跟在後。


    一進了鹿家的大門,便看到了院子裏走動的客人。


    客人有很多,無不盛裝打扮。


    不遠處,還有一群穿著西裝和小洋裙的小朋友,他們排的整整齊齊,站在一架鋼琴前,隨著鋼琴的音樂聲音,唱著美妙的歌曲。


    “這是教堂的合唱團,鹿伯母信教。”


    匡珍珠簡單兩句介紹後,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優雅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鹿伯母叫我過去!”匡珍珠不大放心沈南瑗一個人呆在這陌生的地方。


    沈南瑗反倒推了她一把,“去吧,不用管我。”


    她轉身取了杯香檳,站的離那些孩子近了一些,聽唱歌。


    似乎總有一些若有若無的眼神在打量她。


    沈南瑗沒管那些,悠然自得。


    匡珍珠那邊很快就和長輩們問完了好,沈南瑗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


    匡珍珠知道,沈南瑗是讓她找個機會和鹿鶴嶠好好談一談。


    她睨了下一旁的鹿鶴嶠。


    他正與鹿鶴鳴說著什麽。


    匡珍珠的心裏想起了沈南瑗教她的那些——“你就直接問他愛不愛你!”


    一想到這個,她原本鼓足的勇氣又泄了一半。


    沈南瑗那兒用口型催她:我上了啊!


    匡珍珠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被逼上了梁山,走到了鹿鶴嶠的身邊,小聲道:“鶴嶠哥哥,我能單獨和你談談嗎?”


    鹿鶴嶠的臉色頓時一僵,忽略了一旁鹿鶴鳴起哄的眼神,沉聲問:“現在嗎?”


    匡珍珠點了點頭。


    鹿鶴嶠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好半天才道:“……好吧!”


    他引著她想要過了假山,去到那裏的花廳。


    現在所有的客人多半都在假山的另一邊,花廳裏應當沒有什麽人。


    兩個人一前一後,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隱在人堆裏,與人交際的匡傲西自然也看見了。


    他剛好還看到了沈南瑗微動的嘴唇,好像是在和匡珍珠說“加油。”


    匡傲西的心不由就揪到了一起,他點點頭,與同伴致歉。


    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就往匡珍珠消失的地方走去。


    沈南瑗一直有注意匡傲西的動向,就是他動步子的同時,移步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噯,你這人怎麽這麽有意思!你姐姐和未來姐夫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話,你這個未來小舅子上趕著去幹什麽?”


    若匡傲西第一天認識沈南瑗,一定以為這是個出口不遜的小混混。


    聽聽,她都說了什麽混賬話。


    可匡傲西知道,沈南瑗八成是看出了什麽,要不然也不會這麽高調地戴了紅珊瑚項鏈,還特意攔住了他。


    匡傲西無意和她糾纏,轉了轉腦子,同她道:“南瑗還不知道吧,今日的party,鹿家還請了你的老熟人,八成就快來了。”


    “什麽老熟人?”沈南瑗猜透了他的心思。


    “還不就是那個助你離開瀧城的……”匡傲西話說了一半,趁沈南瑗詫異的功夫,一錯身,繞過了她。


    沈南瑗知道自己上了他的當,正要去追。


    就聽身後竊竊私語的聲音有些大。


    “那男人是誰啊?看起來麵生,但好帥啊!”


    “聽說是瀧城的少帥!前幾日才被孫委員長召進京。”


    “那他可有婚配?”


    “怎麽,你看上了小地方來的鄉巴佬?”


    “鄉巴佬都長這麽帥的話,嫁給他也不是不成!”


    沈南瑗順著聲音看了過去。


    隻見福字的影壁那裏先邁出了一條筆直的的腿,男人穿了一雙很是眼熟的黑色皮靴,灰黑色的褲子隨意地塞在了皮靴裏,那雙腿看起來修長有力,似乎三兩步就能邁到她的麵前。


    沈南瑗的心不可壓抑地狂跳了起來,腦子裏嗡嗡了半天,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唿吸都跟著男人的腳步靜止了片刻,他終於從影壁的後麵走了出來。


    男人一雙桃花眼,眼尾上揚的弧度非常漂亮,專注看人時深邃,且含情脈脈,此時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南瑗似受到了驚嚇,一隻手捶了捶胸口。


    不遠處的假山後麵。


    匡珍珠和鹿鶴嶠才將進了花廳。


    鹿鶴嶠一隻手背後,悄悄地捏緊了手心,一雙眼睛睨了睨眼前的少女,道:“你有何話要說?”


    “我……”匡珍珠的話還沒出口,臉已經憋紅了。


    “但說無妨!”鹿鶴嶠的眼睫下垂,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鶴嶠哥哥,我……”話還來不及出口。


    “長姐,長姐,少帥來了!”


    匡傲西的聲音突兀傳來。


    匡珍珠的注意力立馬被他吸引。


    她一轉身,出了花廳:“誰來了?”


    “杜、是杜二少!”匡傲西氣喘籲籲地說。


    別管是二少還是大少,這時候誰來都不好。


    匡珍珠一跺腳,拔腿跑了出去。


    她有些後悔讓南瑗來鹿家了,若是南瑗今日不來鹿家,那便不會撞上杜家的活閻王了。


    萬一那活閻王要是逮住了南瑗,可怎生是好!


    鹿鶴嶠的眼睛一直緊隨著奔跑出去的少女,眼睛裏的光瞬間隕滅了下去。


    “鶴嶠兄,你沒事罷?”匡傲西立在門邊關切地問。


    過了好半晌,花廳裏才傳來了鹿鶴嶠的聲音,“沒事!”


    杜聿霖來了天京才不過幾日的時間,幾乎日日都有人宴請。


    不是東家的舞會,就是西家的席麵。


    這天京的鶯鶯燕燕也見了不少,卻沒有一個有沈南瑗順眼。


    今兒,鹿家可沒有邀他。


    他不過是聽說沈南瑗來了,這才不請自來的。


    來前,心裏不是沒有想過沒良心的小東西見了他不知會是什麽表情。


    現如今,看了個真真切切,瞧給她嚇的,仿佛他是個鬼似的。


    杜聿霖大步邁到了她的跟前,涼涼地問:“想好一會兒到哪兒哭了嗎?”


    “你又沒死,我哭個甚!”沈南瑗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


    “我要是死了,你若肯用我未亡人的身份哭的話……還別說,我還真想死一次試試!”


    這個杜聿霖百無禁忌,又有個比城牆還厚的臉皮。


    “呸!”沈南瑗麵紅耳赤,一下子拍掉了他想要攬來的手。


    “杜兄,居然認識沈小姐?”


    說話的人正是鹿鶴嶠的胞弟鹿鶴鳴。


    “何止認識!”杜聿霖笑笑地說。


    就是這時,匡珍珠從假山那裏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道:“不好了,南瑗,不好了,那個杜……”


    “杜什麽?”杜聿霖扭了頭,好笑地看著她。


    匡珍珠那將要衝口的話被嚇了迴去,她快步走到沈南瑗的身邊,故作鎮定地道:“南瑗,我肚子疼,你陪我去那邊。”


    說著,不由分說便拉了沈南瑗的手。


    不是自家的地盤,杜聿霖到底內斂了很多。


    他二話不說就讓開了腳,隻在沈南瑗迴頭看過來的時候,挑一挑眉眼。


    用口型告訴她:等我!


    等個鬼哦!


    沈南瑗心想,可又好奇,那個杜聿霖怎麽會來了天京!又是什麽時候來的天京!


    ——


    這一頭短暫的‘三方會晤’,因為三位主角的出色外貌,引來不少注目和竊竊私語。


    議論的主要還是杜聿霖和匡珍珠,一個是小有名氣的杜家少帥,一個則是即將和鹿家聯姻的匡家千金,乍一聯係就非常容易讓人產生綺麗聯想。


    其中就有鹿鶴鳴的,少年人沉不住氣,當即就挑起了眉毛。


    匡家姐弟倆來,他負責招唿匡傲西,那天他跟大哥意外說漏匡珍珠追求者甚多,當時就覺得有點古怪。


    如今這一看,隻怕是有過什麽私情的。


    鹿鶴鳴看向施施然走迴來的大哥鹿鶴嶠,率先迎上了前去,“大哥……”


    那杜聿霖可不在他家待客的客人名單內。


    鹿鶴嶠自然清楚,賓客名單是他親自擬寫的。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弟弟要說什麽,遂抬手製止,“來者是客,好好招唿。”


    “……”哪裏人上門欺主的道理,鹿鶴鳴滿心憤懣,看杜聿霖的目光自然也沒善意。


    杜聿霖也發現了,迴憶了一下,好像剛才進來前這人是和瑗兒說話。


    敢打他女人的主意……


    而鹿鶴嶠迴頭,在這一刻敏銳的覺察到杜聿霖周身氣息都有所變化,以為是衝他而來,同樣皺起眉頭。


    華麗麗的誤會就這麽產生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看,這時下的年輕人一個一個可了不得。”有人恭維鹿老太爺,說得是鹿鶴嶠年紀輕輕就出任法務部部長這一職位,而在往上數,鹿鶴嶠的父親,大伯,那也都是低調且有本事的人。


    “抬愛,抬愛。”鹿老太爺今兒個可開心,那匡家的小姐落落大方,端莊秀麗,很是合老爺子的眼緣,何況還是鶴嶠自個要求娶的,這婚事一定,他可就等著抱他的大胖曾孫了!


    還有一樁,是故人的外甥女。


    鹿老太爺眼光一巡溜,看著女眷席那和匡珍珠坐在一塊兒的女孩子。


    那朗四,外人不知,鹿老太爺心裏卻是門兒清,當中還有過照拂。


    不過朗四心裏是怎麽想的他還不可知。


    但那小女娃娃實打實讓老爺子動了另外的心思,他這兒還有一個孫子呢。鶴鳴的年歲也不小了。


    若能和朗四結親的話,對鹿家來說如虎添翼。


    是以,杜聿霖這口飛醋也不算白喝。


    他冥冥中有感應,肯定是有人在打他心尖尖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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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哦!!!


    隨機紅包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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