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瑗就在櫃台那等江潮, 一邊接受來自夥計的暗暗打量。


    從掛了電話後,仿佛態度就不一樣了。


    看來是江潮交代了什麽。


    等江潮的功夫, 沈南瑗就近觀戰, 看了一會兒賭局, 在侍者送上掌事吩咐的一遝籌碼時, 她用手裏的現錢變換了幾個籌碼, 然後開始下注。


    原本隻是消磨時間的,以及興之所至。


    不過不一會兒功夫, 沈南瑗就贏迴來原先十倍的籌碼。而她的好手氣也吸引了後麵一票人跟風。


    荷官已經連續發了十八把牌,如果說沈南瑗前麵是運氣好, 那後麵可就不是了。就像是出老千。


    他以眼神詢問了掌事的, 掌事卻示意他不要管。


    沈南瑗看了眼摞起來的籌碼, 讓侍者去兌,便收手了。


    “這風頭正好呢, 怎麽就不玩了?”


    “是啊, 唉喲, 姑娘您手氣可真旺,不玩多浪費!”


    “還是玩點別的, 骰子?”


    在賭場混的,大多是純正賭徒, 聲音此起彼伏, 都想跟著沈南瑗再撈點兒。


    可沈南瑗就是收手了。


    荷官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別說,他還真怕這小姑娘繼續。


    人群裏卻橫衝出來個壯漢, 身上酒氣味道還重,一下就衝到了沈南瑗麵前,大咧著舌頭,“玩,怎麽、爺、爺來了就不玩,玩!嗬,長恁俊俏的!”


    說著那手就往沈南瑗臉上伸。


    掌事的隔著點距離看見,心想真是找死了,火急火燎往那衝。


    同時的,還有從門外推門進來的。


    沈南瑗在那隻粗手快碰到自己臉頰的那刻,直接反手給掰折過去摁在了賭桌上。


    “疼疼疼、疼啊——”一尺八的粗壯漢子,中看不中用,整個人挨著桌子邊叫喚。


    慫的不行。


    沈南瑗的四兩撥千斤,頓時叫角落裏一些蠢蠢欲動,輸急眼了的賭徒們歇了心思。


    說起來,能製服壯漢,無疑是占了先機加上後者喝多的緣由。


    “酒醒了沒,我來找人,不來找事兒。”


    說罷,就鬆開了鉗製,颯爽利落,贏得一片掌聲。


    江潮站在門口,心底失笑,跟自己那幫夥計一樣,頗是‘失落’,這般英雄救美的大好機會,結果卻出人意料。


    沈南瑗循著視線看到了人,衝著江潮招了招手,此時贏了錢的沈南瑗心情大好,小臉紅撲撲的,使得江潮看得一怔。


    而周遭爆出的笑聲,讓漢子的臉騰的紅了,過不去麵兒,當即指著沈南瑗喝道,“這臭娘們出老千!”


    沈南瑗迴頭看向惱羞成怒的壯漢,搖了搖頭,“誰敢在江爺的地盤玩那種下三濫把戲,自己沒有腦子,就別把別人想的也沒有腦子。”


    “那她是怎麽贏那麽多錢的!”


    “不會是托吧?”


    然而還是有人因為壯漢的話產生懷疑,各種聲音漸起。


    沈南瑗微微蹙了蹙眉,“我能贏,靠的是記牌。”她頓了一下,“每個遊戲有它自身的規則,掌握規則,常勝也不是神話。”


    就像21點,是賭場裏最可能贏錢的遊戲,也是唯一相對公平的遊戲,在采取最佳玩法的情況下,玩家的勝率能高達半數。而她用的就是高低法的記牌方法,算不上完美,但它至少不容易錯。


    那自信張揚的美,映在眾人眼裏,甚至有人開始打探起這位。


    然而江潮已經到了她身邊,“在下這是小本營生,‘女俠’手下留情,樓上請?”


    沈南瑗聽出他語氣裏的打趣,順著台階和他一塊往樓上去,隻不過在經過那壯漢身邊時,沈南瑗故意整理了一下衣物,腰間的勃朗寧若隱若現。


    這年頭能配木倉的都不簡單,何況有誰不認得賭坊的當家江潮江爺,那是人都得賣麵子,如今卻哄著那小女娃,不免得引人猜想。


    是江爺膩味了成熟禦姐,開始喜歡上女學生那一款的?


    沈南瑗跟著江潮進了二樓的包間,可以說是vip室。


    要想看下麵大廳的情形,門口就有兩把真皮沙發,升起卷簾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現在,卷簾下放著,沈南瑗也沒有一窺眾生百態的興趣。


    她來找江潮,還是為了嚴三娘。


    蘇氏說嚴三娘是本地人,然而她用自己的人脈去查卻是一無所獲,所以才想拜托到江潮這兒。


    她開門見山:“我想請江爺,幫我查一個人。”


    “我以為你第一時間會找……那位。”江潮意有所指,同時目光放在了不遠屏風隔斷方向,那兒不大不小,正好能容得下一個人。


    不曉得那人現在知道來找自己的是這丫頭,該是個什麽心情。


    應該是不痛快的,可隻要能讓那人不痛快點兒,江潮的心情則是非常爽的。


    沈南瑗知道他指的是杜聿霖,蹙了蹙眉,“江爺就說做不做這一筆生意罷?”


    “做,怎麽不做,怕是有人巴望著做都做不來,沈三小姐且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沈南瑗下意識就往她後方的屏風隔斷那看,並沒有發現,隻當是他一個目光的著落點,“還望江爺把這當成南瑗家裏的私事,無需告知杜少帥。”


    她說這話,是顧慮到了江潮和杜聿霖的關係,並不想事事都在杜聿霖的掌控之下。


    卻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江潮掛著的那笑,很不對勁似的。


    江潮是憋的,心裏早就樂開花了。


    旁人都上趕著巴結杜聿霖,而這小姑娘卻把杜聿霖當洪水猛獸。能看到杜二少遭人這麽嫌棄,江潮覺得此生很值。


    “你且放心,我一定不會說。”


    沈南瑗點了點頭,正好賭坊裏的夥計端上來沈南瑗先前贏得的籌碼。不多不少正好六條小黃魚。


    “這些權當做定金,若能把嚴三娘的底細查清楚,我再來付尾款。”


    現贏的定金,頗是少見。


    江潮還是想笑,可在小姑娘認真談生意的架勢上好歹是忍住了,道了個“好”字,心裏則想,杜聿霖是哪兒挖到的寶貝,著實是非常有意思了。


    沈南瑗談完了‘正事’就不打算久留,說不上為什麽,這vip室內總有一股讓她覺得不自在的氛圍,倒不至於說和江潮孤男寡女,或是江潮那兒有什麽不得體的。


    單純來自女人的直覺本能。


    再待下去會有危險!


    等沈南瑗離開賭坊,一身材頎長的男人就從屏風隔斷後麵走了出來,步伐沉穩,麵容肅冷。


    “嘖,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孩子,還攤上你這麽個活閻王,你說小丫頭是倒了什麽血黴?”


    杜聿霖麵若寒霜,看向了他。江潮與他對視,一臉無畏,怎的了,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上一個這麽敢說的還沉在五浦江。”


    江潮一噎:“……”暴君。


    要說沈南瑗離開賭坊,大概是室內的溫度和外頭的有差,一出來就連著打了兩個噴嚏,遂穿上了大衣,裹緊。


    電車是敞開通風的,黃包車也是,站在路口正猶豫選擇哪個交通工具的時候。


    一輛貼了軍政府牌照的轎車停在了她麵前。“……”


    “這麽巧?三小姐這是要去哪兒呀?”許副官招財貓式的招手,讓沈南瑗的小心肝無端地顫了顫。


    她迴頭看向了轎車行過來的軌跡方向,和賭坊似乎並不在一條直線上。


    “迴家。”沈南瑗道。


    “天這麽冷,我送您迴家吧。”許副官從前麵下來,殷勤地替她打開了車門。


    沈南瑗:“……”已經一眼看見了裏頭坐著的黑麵神。


    “二少。”沈南瑗硬著頭皮坐了進去,隻覺得車子裏頭的溫度和外麵也差不離,杜聿霖那副樣子不知讓誰給得罪了,寒氣放得那麽足。


    許副官透過後視鏡不斷往後看,心底想,總算不是我一個人抗冷受凍,把始作俑者逮上也不費他這番苦心了。


    沈南瑗心底惴惴然。


    杜聿霖也沒有開口說話,雙臂環胸,整個車廂裏的氛圍難得無比沉默。


    而直到井岸胡同口,杜聿霖都沒發話,沈南瑗無由地吊著一顆心,坐立難安的堅持到了下車。


    車門還是許副官打開的,沈南瑗下來,朝杜聿霖又點頭致意,“謝謝二少。”


    也是這時,杜聿霖的目光終於移向了她,直把沈南瑗看得一個咯噔。“除了謝,就沒別的相同我說的?”


    沈南瑗本來就給嚇了一路,摸不準他是鬧哪門子脾氣,可這麽明擺著詐人的話,沈南瑗自是不會上鉤的。


    其實她倒是想起了冬兒的事情,有心想要問一問他有沒有養細作的小癖好。


    不過,要是現在問的話,她很可能就迴不了家了。


    沈南瑗略一躊躇,隻擺了擺手,“二少一路好走。”


    迴到車上的許副官哭喪了臉,這下可好,冷氣都能把人給凍住了。


    你說他們家少帥好好把話剖開來說不行嗎,非得自個別扭著,結果,還不得自個別扭死!


    ——


    沈南一進家門,就聞到家裏一股子藥味兒,調養身子的除了蘇氏,還多了倆姨娘。隻是叫沈南瑗驚奇的,是薛氏從奉天觀迴來居然沒鬧。


    哦不對,作還是作了,聽銀霜說,迴頭就給蘇氏下藥了,隻是沒過嚴三娘那,給拿出去倒了。


    這不巴巴給蘇氏送把柄去,還不如大吵大鬧一場呢。


    這樣的腦迴路不是正常人沈南瑗能夠理解的,也無需自己拉低了智商去配合。


    迴到房間裏,一拉開窗簾,看到杜聿霖的車還在巷子口。


    她顰起了秀眉,又仔細過了一遍杜聿霖今個的反常,然而就同薛氏沒跟蘇氏死掐一樣無解,一個兩個的都讓人十分鬧不懂。


    這般為難的還是自己,索性不如不去想。


    沈南瑗拉開了抽屜,在裏頭一陣摸索,拆下來塊小木板,露出最裏麵的小黑匣子。


    這才是那個叫李肅的塞給她的東西,冬兒盜走的不過是她後來偷摸去買的仿版,除了裏麵沒東西,其他是一模一樣。


    從她知道有人動她的抽屜開始,沈南瑗就想了個局以防萬一,誰能想到卻把冬兒釣了出來。


    她無意識地往窗戶外看了一眼,車子已經不在。


    冬兒說是受杜聿霖指使,照她的意思那個假的匣子已經到了杜聿霖手裏,照那死變態的德行不得炸上一迴,哪會這般容易就把自己放迴來?


    就不是尋常的置氣鬧別扭這麽簡單。


    一想到這,沈南瑗自個先愣了愣,她何時……這麽了解杜聿霖了?


    手裏硌著的東西卻提醒她,這燙手山芋還在。


    杜聿霖說是幾方勢力都想要,自然也包括他,她甚至動到了拿這麽一個東西去跟杜聿霖換自由的念頭,隨即就想到,最後的結果,是‘人財兩失’。


    “但隻要東西在手裏,將來還是有一談的機會吧?”沈南瑗不確定地自問,就在這時聽到了外頭輕輕的叩門聲,麻溜地把東西又藏了迴去,才去開了鎖。


    門外頭站著的是銀霜,正拿著本書,一手扶著頭,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麽?”沈南瑗問,隨即目光落在了銀霜拿著的那本書上,赫然是她曾經想要落跑時收集的‘資料’——瀧城美食見聞錄。


    “你認識字?”沈南瑗最先問。


    銀霜遲疑點了點頭。她跟三姨太,這書是三姨太那壓衣服邊角的,她拿了會兒看,越看越心驚。


    沈南瑗看她那樣子,便也仔細看她拿著的那一頁,說的是西福胡同的糖炒栗子——桂花季新下的栗子,糖砂炒了吃有桂花味兒。她家最好的就是用遷西紫玉板栗炒出來的,越小個越甜糯,還有種天然的油香……


    書上的描寫旁邊還搭著手繪市井的圖。


    “你可想起什麽了?”怎麽偏偏是西福胡同?


    銀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麽感覺,但那兒莫名吸引著她去。


    “我覺得這地兒眼熟,我、想去看看。”


    沈南瑗壓下了心頭的疑問,“……好。”


    但是,不是銀霜自個去的,沈南瑗另外找了兩個人跟著去。


    直到天黑,她以為銀霜不會再迴來的時候,人卻又迴來了,帶著和去時一樣的茫然。


    手底下跟著的人同她也匯報了,說人在西福胡同來來迴迴走了兩三個時辰,逛遍了角角落落,最後又迴了沈公館,顯然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沒想起來就沒想起來罷,等你好全了,說不準就能想起來了。”


    銀霜仍是維持那躊躇遲疑的神情,喃喃說道,“我看那名字很熟悉,可真去了那兒,卻什麽都想不起來……膠……膠卷……”


    “什麽?”沈南沒聽清,隻聽得一個什麽卷的,春卷?又想起冬兒說銀霜口音不像本地人這樁,再問她,也隻是倉皇地搖頭怕是自個也不清楚,她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安慰了。


    而銀霜眼神渙散了一刻,仔細嚼了沈南瑗的話,隨即在她麵兒跪下了,把人嚇了一跳。


    “銀霜的命是小姐救的,若不是您也未必會有現下安穩的處境。不管銀霜記不記事兒,都記得您的恩情!”


    仿佛是知道她心裏想的,銀霜的話句句說在了她心坎兒上。沈南瑗謹慎慣了,就在剛剛一瞬亦是動了把人送離開的念頭,可眼下卻開不了這個口了。


    銀霜是她隨意取的假名字,這人到底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跑馬場都是個謎。


    而西福胡同會不會是個巧合又因為她的失憶而變得未可知。


    同沈南瑗一般陷入前路迷茫的還有薛氏,從奉天觀迴來,她當真是氣昏頭了,所以讓巧兒加了兩味相衝的中藥,想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慢慢折磨死這個惡女人,卻沒想到前腳剛動了手腳,後腳就被人發現。


    為此,薛氏狠狠瞪了巧兒一眼,認定是這丫頭做得不仔細!


    可眼前,她還是得打起精神,憋著滿肚子怒火,應對蘇氏的先發製人。


    “太太怕是有什麽誤會吧?我怎麽可能會做出害太太的事兒來?”


    蘇氏冷笑哼哼了聲,“誤會?可要我叫巧兒親自跟你對峙啊?”


    “巧兒?”薛氏不置信的聲兒都變了調兒,這丫頭跟了自己,自己待她可是掏心掏肺好的!


    “二、二姨太,您有什麽就跟太太招了吧。那、那害人的招兒,都是您吩咐我做的!”巧兒噗通跪在了蘇氏跟前,一個勁兒磕頭,“太太饒命,太太饒命啊!”


    蘇氏眉眼都是冷然的笑意,仿佛欣賞這一幕欣賞夠了似的,才同‘死不瞑目’的薛氏解釋,“藥房的夥計認得巧兒,抓去了警察局,謀害當家主母的罪起碼得治個死,還有什麽不能招了的。”


    “你——”薛氏差點給氣了個心肌梗塞。


    “你也別急,別怪巧兒,手底下的人蠢笨,那是隨了主子的。主子蠢成了這樣,還妄圖跟我鬥,你憑什麽?”蘇氏站著,薛氏坐著,一手抵在了她的肩膀處,跟能戳死她似的用了勁兒。


    不待薛氏反抗,蘇氏就道了另一樁,“不過是讓你當幾天家,你還以為這能當上一輩子了?虧空家用,自以為做的周全,想不到是我挖了個陷阱等你跳罷!我呢,這兒有兩份賬本,隻要這兩本一並到老爺那,你猜一向視財如命的老爺,會怎麽對你?”


    薛氏這才瞪圓了眼珠子,整個人都慌了起來。“你——你個毒婦!!”


    她也是這時候才覺察到蘇氏的可怕,這女人早在十來年前就給自己跟三姨太下絕子藥,是何等狠毒的心思。而在沈南瑗來之前,這個家無疑是處在她掌控之下的平衡。


    這番心機讓她陡然發涼。


    蘇氏笑盈盈的,似乎對這稱唿很是滿意,“就今兒,這話擺在明麵上,隻消我拿了賬本一去,甭管你想說我什麽,我都會說是你反咬我一口,你想扯上三姨太,就三姨太那唯唯諾諾的性子且不說,等沈南瑗一出嫁,你猜,是你們死得快,還是我死得快?”


    薛氏瞪視著她,在她那得意的笑容裏遍體生寒,“我先讓你死!送你去陪你那個短命女兒!”說著,她大喝一聲,伸出尖銳指甲猛地去掐蘇氏脖子,蘇氏猝不及防整個臉被刮了一道。當即瘋了一般的反擊。


    薛氏到底是雜院兒裏出來的,撒潑打滾外加拽頭發,蘇氏哪是她對手,不一會兒身上就掛了彩,不單是臉上,脖子還有胳膊手那都被抓傷。饒是如此,也就死死揪著薛氏的頭發,順從本能地纏鬥一塊。


    最後是嚴三娘聽到動靜進來,一看裏麵的情景,頓時皺起了眉頭,不到一刻就解決了紛爭。


    一把木倉指在了薛氏的太陽穴上。


    蘇氏‘啪’的一個大耳刮子甩了過去,一記還不夠,左右開弓,直到手打疼了才解氣收迴,整了整衣服鬢角,恢複‘得體’,“打啊,不是很能打麽,你再來啊。”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薛氏怎麽都想不到蘇氏招來的這個廚娘竟然還是個配木倉的,被黑洞洞的玩意兒一指,後背冷氣直竄。


    “她是什麽人,你管不著,你隻需曉得,她——是我的人。”蘇氏陰測測的笑。“而你現在,隻能順從我,聽我的吩咐辦事。”


    薛氏再橫,那也橫不過拿木倉的,而蘇氏手裏又握著她要命的把柄,這一場撒潑胡鬧像是把攢著的氣兒全給漏了,頹然地一屁股癱坐在了凳子上。


    “你想要我做什麽?”


    “不是我想要你做什麽,而是,你現在能為我做什麽,好讓我考慮到底要不要繼續留著你。”


    薛氏抬眸,看到蘇氏眼底滿是惡毒算計,以及旁邊拿著木倉和平日裏完全不同的冷麵女人,心頭一陣發寒。


    她知道蘇茉莉和老爺是青梅竹馬,而似乎才想起,當年白家覆滅有她的一份功勞。


    ——


    薛氏的不對勁,沈南瑗很快就發現了。


    疑心總有疑心的好,就是她敏感,同時感官也敏銳了。


    這幾日,薛氏看她的眼神,總是怯懦中帶著閃躲。


    而對蘇氏,就是閃躲中帶著怨毒了。


    沈南瑗猜不透她們又背著自己幹了什麽。


    但薛氏向來是個牆頭草,她能幹出點什麽,都能約莫猜個七八,跟蘇氏脫不了關係。


    沈南瑗特地囑托了銀霜,連帶著薛氏也得留意著。


    可沈家並沒有什麽異常。


    若是有的話,就是沈黎棠將嚴三娘堵在了房間裏,沒多久,嚴三娘便披頭散發地跑了出來。


    得沒得手,沈南瑗都懶得去管。


    反正,蘇氏弄這個嚴三娘來的目的,不就是為此嘛!


    算是拉皮條拉到了家裏來。


    怎麽說呢,隻能說蘇氏的心大。


    或者換句話講,蘇氏連沈黎棠都不在乎了。


    沈南瑗也是個女人,倒是十分了解女人的嫉妒心。


    不曉得為什麽,她從沈芸卉的眼睛裏,也看出了這種嫉妒。


    以前的沈芸卉看她,眼神裏隻有嫌惡。


    沈南瑗自己都納悶了,她這麽倒黴,還有什麽可被人羨慕嫉妒恨的。


    果然是女主光環,聚恨燈,都尼瑪照在她的頭上了。


    照的她整個人閃閃發光。


    臘月十五,掰著手指頭算,離過年也就隻有十五天的時間了。


    沈元闌考完了試,也放了寒假。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的迴轉,讓這個七零八碎的沈家,看起來又像是一家人了。


    不談論蘇氏的人品,隻說蘇氏對兒女不可謂不上心。


    對女兒是操心婚事,對兒子操心的事情則更多。


    沈黎棠希望沈元闌可以出國留學,蘇氏一開始有些舍不得,現在則是一力促成,想讓兒子快些走。


    她的計劃,年前解決了沈南瑗那個小賤人,年後開春送走了沈元闌。


    等沈元闌走後,她和沈黎棠得有個結果。


    她精心伺候了他這麽些年,什麽都沒有撈著,還落了個傷心傷身的下場。


    蘇氏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老娘不伺候了。


    心裏想的開,麵上的顏色就好看了不少。


    蘇氏對著鏡子仔細瞧了又瞧,要是她早幾年能想明白多好,沒準兒她也能活的像那顧夫人似的那般瀟灑。


    這是誰不過誰家的日子,就不能夠理解誰家的煩惱。


    顧夫人也在發愁,朗華那兒和杜家交涉了幾天,才把她們母女接迴了凱樂門酒店。


    顧紅梅打包了行李,想連夜出城,逃往天京。


    可掀了窗戶一看,樓下還立著杜夫人派來的兵。


    偏偏婚約確實有過,杜夫人就是抓住了這一層理,哪怕她去跟張將軍告狀,這一狀都告的顯得自己心虛。


    更何況,張將軍喜歡的是她善解人意事不多。


    若是瀧城這邊死咬著不放,沒準兒她就是張將軍的棄棋。


    她太了解那些男人了,沒事的時候,她就是他的心肝寶貝。


    她若是真有了事情,他的眼裏隻有大局。


    這也是顧紅梅思索了再三,沒有往天京打電話的原因。


    說起來,還是自己的分量不夠。


    顧紅梅喪氣地將手裏的衣服扔在了大床上。


    顧歆兒抹了把眼淚說:“姆媽,這次是我任性了!要不是我……”


    一開始要迴來的人確實是她。


    她姆媽隻是沒有法子,看不得她這麽大了還不嫁人,才冒險走這一招。


    顧紅梅思索了片刻,一咬牙道:“歆兒,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那你便不能像先前那樣……陳雪嵐不是非要你嫁給那個傻子嘛,那你便非得嫁給杜聿霖才行啊!姆媽都想過了,那杜夫人比你的年紀可大的多,頭幾年的日子難熬一點,等到她一死,杜家可不就是你說的算了。”


    “可是,聿霖哥哥他對我們意見很大!”顧歆兒負氣地說:“就連那個傻子也好似受了他們的影響,也總是對我若即若離。”


    “傻,男人要靠哄,你得這樣……”顧夫人招了她在耳邊傳授,那一句‘生米煮成熟飯’那才是正經的道理。


    顧紅梅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著,眼中還露出了得意的情緒。


    想當年,又有幾個男人能逃得過她的手段。


    歆兒的爹算一個,那位杜督軍原本也算一個,若不是中間出了紕漏,她現在才是正兒八經的督軍夫人。


    有正派的夫人做,誰願意做那上不了台麵的外室。


    就好比現在,她若是正兒八經的將軍夫人,量誰也不敢如此難為她!


    顧紅梅的心思轉了幾轉,又拉著女兒好一陣嘀咕。


    她教的簡直事無巨細。


    顧歆兒紅著臉咬了咬嘴唇,隻掙紮了一下,再看向顧紅梅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


    她原本就是迴來試試,可現在她若不能嫁給杜聿霖的話,那就得嫁給傻子。


    這下子,逼她上梁山,她不上也不行了。


    母女倆正說著這事情,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音。


    “顧夫人!”


    是朗華。


    顧歆兒擦幹了眼淚,打開門,甜甜地笑:“朗叔叔!”


    朗華的眼睛從她的臉上掃過,不動聲色地道:“顧小姐,下樓吃午飯嗎?”


    顧歆兒道:“好的,我去叫我姆媽!”


    朗華點了點頭,紳士地等在門口。


    可是顧紅梅對朗華的心裏有怨,她總覺得這個朗華的心思深沉,就這次他跟杜督軍交涉的時候,總讓她感覺他沒有使出全力。若他使出全力,說不定就能直接送她們母女迴天京了。


    顧紅梅沒將自己的感覺告訴女兒,隻一托頭道:“我頭疼不想吃。”


    門並沒有關嚴實,外頭的朗華聽了個真切。


    是以,顧歆兒出來尷尬地婉拒的時候,他微微笑笑,道:“那我讓侍應將午飯給二位送上來。”


    顧歆兒道了謝,歉意地合上了房門。


    朗華一下樓,隻給顧氏母女點了兩份牛扒,自己則帶了帽子,拎著手杖便出了門。


    久不迴瀧城,饞的還是瀧城的小吃。


    就在井岸胡同的不遠處,有一個老嬤嬤賣的雲吞麵,雲吞薄皮餡兒多,竹蓀麵又細又脆,酸湯也夠味。


    隻是物是人非,不知那老嬤嬤現在還在不在了。


    朗華看了看昏黃的天,總感覺這天快要下雪了。


    下雪前若能吃上一口的話,一定會從內暖到外麵。


    他叫了輛黃包車,決定去碰一碰運氣。


    黃包車穿過了大街,壓上了青石路麵。


    不多時,就到了他指定要到的地方。


    這裏離井岸胡同還有很遠,是一處繁華的街市,兩邊的鋪子賣什麽的都有。


    朗華這人做事謹慎,他的行蹤,一定不能落人眼睛。


    他像是隨走隨逛,買了幾樣瀧城特色的小物件,這才七拐八拐地走向了真的目的地。


    大老遠,朗華便看見了冒著白霧的雲吞麵攤。


    那白霧之中,一個馱著背的老嬤嬤,興許是剛下過一碗,正在往鍋裏添水。


    他並沒有急著過去,仍舊是左右看過了之後,才慢慢悠悠地走上前去,閑聊一樣問道:“嬤嬤,這麽大年紀了還擺攤啊?身體吃的消嗎?”


    老嬤嬤咧了咧嘴,道:“吃的消!我還能再擺二十年呢!聽先生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我跟你說,我包的雲吞麵不比那大飯店裏的差。”


    朗華手杖柱地,笑笑地說:“那就來一碗!”


    “好嘞!”


    先前都是白霧,朗華沒有看清。


    等到白霧散開,朗華這才看見四方桌旁坐著的一個少女。


    少女那雙晶亮的眼睛帶著狐疑,正上下打量著他。


    朗華苦笑了一下,走了過去,“沈小姐,真是巧啊!”


    自打廚房裏來了嚴三娘,沈南瑗的日子就沒好過過。


    這個好過,主要指的是口腹之欲。


    沈南瑗個吃貨,喜歡吃些湯湯水水的飯食,可嚴三娘做的要不是大魚大肉,就是些幹巴巴的東西。


    今兒中午做的是什麽鍋巴飯!


    這大冷的天,沈南瑗實在是不想吃,隨便交代了一聲,就出了門。


    反正,現在她和蘇氏基本撕破了臉,出門的報備,也就是口頭上一說。


    隻是誰曾想,一出門就撞見了朗華。


    要說是巧合吧,不大像。要說不是吧,嗯……沈南瑗低頭看了看自己,朗華圖她什麽呢?


    朗華知道沈南瑗在想什麽,他解釋道:“我從南街一路走來,大老遠就聞見了香味。”


    “朗先生的鼻子可真靈!”沈南瑗笑笑地說。


    “不介意我坐下嗎?”


    “可以啊!”


    朗華坐在了沈南瑗的右手邊。


    沈南瑗的雲吞麵也是剛上,冒著熱氣。


    她拿勺子攪了攪,並沒有什麽壓力地低頭吃了起來。


    朗華卻看得傻住了。思緒不由跳轉迴許多年前,他也和一個這般年紀的少女,在一起說說笑笑地吃著雲吞麵。


    很快,老嬤嬤端來了他的雲吞麵,他這才迴了神。


    就在朗華低頭的那一瞬間,沈南瑗的眼睛睨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傷感,還有太多的欲語還休。


    直覺告訴她,這個朗華雖然不顯山露水,但本事肯定不小,且他對自己沒有敵意。


    沈南瑗吃的比他快,拿出了十塊錢,付了兩晚雲吞麵的錢。


    朗華也沒跟她爭,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吃著。


    沈南瑗並不著急,抓了把糖炒栗子,慢悠悠地剝著。


    反正她迴家也沒事,倒不如跟有意思的人呆在一起,沒準兒還能有所收獲。


    朗華吃完了之後,問她:“沈小姐有興趣一起逛逛嗎?”


    “好啊!”沈南瑗欣然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隨機紅包啊啊啊啊


    雙十一剁的手長迴來沒有?馬上就雙十二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少帥的金絲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後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後紫並收藏穿成少帥的金絲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