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尚未結束, 杜督軍已經‘不勝酒力’及早離席。


    實則是作為壓力源頭的體諒,既然已經招唿過, 點到即止, 沒有留到最後的必要, 也能讓大家夥能放鬆繼續宴席。


    杜聿霖相送。


    父子倆坐進了車裏。


    杜夫人則讓人絆住聊天, 且讓等著。


    車裏, 杜督軍就夾上了雪茄,不急著點, 一看杜聿霖那也跟著風平浪靜,一點反應都沒的, 最後還是沒憋住火氣自己個先炸了。


    “我讓你去說服你母親, 你就是這樣給我去說服的?”


    杜聿霖並不反駁他的話, 反倒是挑著眼皮說:“母親說了,爸你這麽多年, 就沒有順過她一次, 這一次你要是不順她意, 她就上吊給你看。”


    “你——”


    杜督軍氣得胸口疼。


    杜聿霖又說:“我並不覺得母親有錯!大哥變傻,本來就跟那顧紅梅撇不開關係, 讓她的女兒嫁給我大哥,照顧我大哥餘生,成全了我大哥的喜愛有什麽不對?再說,這本來也是爸你的意思。”


    杜督軍:“那全瀧城還都知道咱們家給沈家下過聘禮了!”


    “那簡單啊!”杜聿霖嘴角的笑意倏爾添了玩味, 似真似假給解決辦法:“娶迴來啊!我娶!”


    杜督軍頓時一噎,猛一下也沒想到其他的地方上去。


    “老大的媳婦變成了老二的!”他起初喃喃自語, 緊跟著大吼一聲,“杜聿霖,你是要丟盡了我杜家的臉麵嘛!”


    他爸要是要臉的話,可能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幾迴了。


    杜聿霖知道他爸的症結在哪兒,“爸,你真的相信那個張天師說的隻要我大哥和沈南瑗結婚,就能變好?”


    杜督軍一怔。


    杜聿霖又接著說:“爸,我就那麽讓你看不上眼,所以你才想讓我大哥趕緊變好,再培養他?”


    並不是——


    作為人父,杜督軍自然希望自己的大兒子能有正常人的智商。


    可作為一個督軍,杜督軍又自私地很滿足目前的狀態,二兒子軍功顯赫,很快就能繼承他的衣缽。試想,這時候如果大兒子真的變好了,恐怕這瀧城的形勢都得變一變了。


    自古以來有多少皇帝苦惱的事情就是兒子太多,皇位卻隻有一個。


    眼見杜督軍沉默不語,杜聿霖也適時打住。


    杜督軍蒙頭抽了兩口雪茄,這才氣悶地扔掉了空了的雪茄盒子,冷聲道:“杜聿霖,即便沈家的沒成,也輪不上你犯渾。”


    杜聿霖嘴角仍是噙著那笑,一點未變,仿佛剛才也就隨口一說,半點影響也沒有。


    拂一拂衣服,“聽您的!”


    隻是未必有誠意。


    “滾!”


    杜督軍眼見兒子滾下了車,心裏頭湧上個問題。


    這是臭小子第幾次提沈家那丫頭了。


    那丫頭也著實是個惹眼的,光聖約翰那遭就讓人大出所料,可臭小子在女人方麵……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教導太成功,竟有些看不懂了。


    沈南瑗沒想到杜聿霖又重新迴到席麵上,她還以為他會跟杜督軍就那麽走了。


    因為杜聿航就是這麽被帶走了的。


    把變態留下,督軍這就不厚道了!


    托杜文玲的福,把顧歆兒和杜聿航青梅竹馬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人杜聿航還沒傻的時候就蓋章認定的小媳婦,跟她這半路硬塞過來的,那可是差遠了。


    這些個還不如匡夫人說,珍珠被她爸爸拘在家裏來讓她有情緒波動的。


    但該演的戲,還是得演。


    那明月光跟朱砂血,說得無疑就是顧歆兒和她的關係了,她都可以猜到明天的小報標題了。


    而在她功成身退之際杜聿霖卻又殺迴來,著實讓人心驚肉跳。


    杜聿霖沒注意她。


    沈南瑗就放心地偷溜了。


    剛一出酒店就打了個噴嚏,酒店裏暖氣足,兜頭的冷風一吹,能把人鼻涕給凍出來。


    突然,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打著車前燈停在了她旁邊,下來個人恭聲請道:“沈小姐請。”


    沈南瑗愣了愣,認出督軍府的牌照。


    下意識地就理解為督軍的安排,趁著腦袋被吹得更暈之前上了車。


    而後,一道高大身影擠了進來。


    沈南瑗差點被人抱到腿上,想也沒想就要去開另一邊的門下去,然而掙不過變態的力氣。


    杜聿霖咧嘴笑,“開車。”


    “我要迴家,我家裏人還等我迴去呢。”沈南瑗鼻音濃厚,聽起來卻像是撒嬌似的。


    杜聿霖憋了一肚子的火,就莫名軟和下來了。


    搓了搓手捧住了她冰涼的臉蛋。


    “等會就送你迴去,先帶你去個地方。”


    沈南瑗額際跳了跳,生怕後麵緊接著就是囚禁y。屁股悄摸往旁邊的座兒挪了挪,不想像被抱孩子似的。


    就在快成功之際,又被人長胳膊一撈撈了迴去。


    “就不能老實一會兒。”


    沈南瑗臉色潮紅,也不知是病得還是氣得:“那你別拿東西杵著我呀!”她假裝不懂。


    “……哈、哈哈哈哈!”


    迴應她的是杜聿霖變態愉悅的笑聲。


    沈南瑗在心底爆了粗,隻想把作者拖出來鞭屍一頓。


    顯擺粗長是吧。


    一夜七次郎是吧。


    星星之火就燎原是吧!


    你特麽倒是自己來試試啊!!!


    杜聿霖帶沈南瑗去的,並不是康山別莊,而是上了山。


    沈南瑗一方麵覺得自己離金絲雀還有短距離,但又保不齊杜聿霖玩別的花樣。


    就這麽提心吊膽的,來到一處視野寬闊的山野平地。


    頭頂,是星辰密布。


    遠處是燈火闌珊。


    一眼望去,十分驚豔。


    沈南瑗待車子停穩就推門下了,一是遠離杜聿霖那大變態,二是為了外麵無與倫比的夜景。


    隻是一下車被冷風一吹又打了兩個噴嚏。


    一件氅衣兜頭罩在了她身上,帶著杜聿霖的體溫,和淡淡的煙草味。


    杜聿霖一看,剛好整個都能罩住,喉結兀的動了動。


    “這麽冷,帶我上山幹什麽!”沈南瑗沒骨氣地沒扔開,隻是語氣忍不住抱怨。


    杜聿霖一手扶著她腦袋一側,推向正前方,抬了手腕看了一眼,“看就是了。”


    沈南瑗心說看完了可能趕緊走,話還沒出口,眼前便是一片絢爛煙花。一朵又一朵,在夜空中竟相綻放,那流光溢彩四散開來的點點金光,與點點星光相唿應,近在咫尺的,又似乎極遙遠,隻餘下滿眼的美麗,和易逝。


    杜聿霖看著女人抬著小臉,眼光不錯盯著那些美麗的煙火。


    而他就這樣靜默看著她。


    光影之間,那張小臉籠上了一層朦朧柔光,仿佛變得不一樣了。


    “貓兒,開心麽?”


    沈南瑗從眼前的震撼中迴過神,定定看向他,不期然撞進了他的幽邃目光裏心頭一跳。


    “這,你準備的?”


    接下來的那句,應該是為什麽,但沒說,神情就已經表露無遺了。


    “你的生辰禮。”杜聿霖說完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樣似乎又有點怪,“連今天是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沈南瑗心口卻猛地砰砰亂跳,她哪是忘,她壓根就不是正主哪記得!最最奇葩的是,整個沈家似乎都沒人知曉!


    “咳,有什麽好在意這種事情的。”


    這話聽起來,配合沈南瑗掩飾滿不在乎的神情,令杜聿霖胸口猛地揪作了一團,持續的發酵酸悶。


    煙花咻咻的聲音仍在繼續。


    杜聿霖雙手護著了她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傻貓兒,我這不是在幫你過,小沒良心。”


    沈南瑗原想這應該是個挺感人的景,但因為那稱謂一下垮了一整段。


    你才傻帽!


    這下就是連她都感覺到杜聿霖不對勁了。


    “杜聿霖,你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杜聿霖邪氣挑了挑眉,“什麽意思?”


    沈南瑗想說你像撒酒瘋那句就咽下沒敢說,一轉口,繞到了正事上,“你原先信誓旦旦的,說我跟杜聿航的婚事成不了,是因為今天來的顧小姐?”


    杜聿霖哼應了一聲算作迴應。


    無意識地皺了下眉,覺得這時候提起這茬有些掃興。


    但貓兒似乎很有興致。


    “大哥跟她有過婚約。指腹為婚,就說先來後到,你都沒戲。”


    “……”


    沈南瑗噎了一噎,沒錯,她確實不是真的想嫁給杜聿航,這婚事如果再繼續在瀧城攪和下去,指不定會成為跑路的障礙。


    她這一思忖,看在杜聿霖眼裏卻變了味道。


    “這麽短時間還處出點感情來了不成?”天知道,他此刻的聲音都陰沉出水了,讓沈南瑗有種如果自己敢應是,那這黑燈瞎火的,指不定會發生什麽兇殘畫麵。


    於是,她保持沉默。


    杜聿霖一肚子拱火,這特麽不就是變相默認!


    在心底咒罵了聲,覺得跟著提的自己也有病,他把沈南瑗提了起來,強迫她麵對自己,“我的貓兒最聰明,不會做忤逆我的事。”


    沈南瑗在這一刻重溫在夢境裏時的感覺,忽然繃緊了身子。


    因為杜聿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頸項。


    有點涼,激得她打了個寒顫。


    胸前就垂了個墜子,是一條項鏈。


    沈南瑗並不能看到是什麽樣,隻聽到杜聿霖的聲音落在她耳畔。


    “往後生辰,我都幫你過。祝貓兒,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杜聿霖說完,並沒有發現氅衣底下的沈南瑗抖得更厲害。


    這一晚迴去,沈南瑗都是發懵的。


    直到迴到自己的房間,站在鏡子前,銀鏈子底下墜著的吊墜,純金的圓弧鏤空包裹住鑽石,如同躍動的心,精巧玲瓏。


    然而在她看來,像極了金絲雀的鳥籠子。


    沈南瑗的臉色一瞬蒼白,抖著手把項鏈解了下來,扔在了梳妝台上。


    想讓自己做他的金絲雀,做夢!


    然而打死杜聿霖也想不到,自己苦心準備的一場感動,到了沈南瑗這兒完完全全變成了驚嚇。


    就連那條在路邊看到造型別致,被售貨員說流動的心雲雲說動買下的項鏈,南轅北轍。


    夜深人靜。


    凱樂門酒店豪華客房內。


    顧歆兒與顧夫人相依躺在床上,母女倆若不仔細看,當姐妹都成。


    一是顧夫人保養得好。


    二……顧歆兒今年其實也不小了,二十有一,尋常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可她六歲前在督軍府錦衣玉食,六歲之後跟著姆媽顛沛流離,近些年才穩妥,沒有人比她更懂在亂世生存之道。也造成了她遲遲未嫁,拖到今時的尷尬局麵。


    “姆媽,我是不是不該迴來……”顧歆兒對於杜夫人今個出的招兒仍有些膽戰心驚,要讓她嫁給杜聿航那個傻子,打死她都不願。


    她記憶裏的聿霖哥哥,還說不認識她了。


    傷心地往顧夫人懷裏縮了縮。


    “傻孩子,這男人啊,要比女人還要口是心非,尤其是在傷害過他感情的女人麵前。你看杜家大少,今晚上不就一直偷偷盯著你看。”顧夫人揉了揉女兒的發,眉眼含笑,卻並非是慈祥,而是一種,富有心機的表情。


    顧歆兒從她懷裏起來,“姆媽,我可以嗎?”


    顧夫人憐愛地撫摸,“不要有這種疑問,乖女兒,隻要是你想要的,姆媽一定會幫你都得到。”


    顧歆兒仿佛受到安撫又重新躺迴了顧紅梅胸前,“姆媽,你說秦部長之前為什麽要瞞著杜伯伯他們,反而鬧到驚動警察局才露麵?”


    “大人們的事,就不是你該過問的。”顧紅梅的手一頓,緊接著道,“女孩子家早點睡,去見二少,要漂漂亮亮的。”


    “嗯!”


    ——


    事情大大出乎了沈南瑗的想象,她整一晚上都在做噩夢。


    第二天是被食物的香氣叫起來的。


    一碗長壽麵,是李氏親自下廚做的,跟阿慶嫂邊學邊做。


    這份心意足以叫沈南瑗感動了。


    連帶著那些亂七八糟的都被撫慰,經過昨晚那一出,更堅定了沈南瑗要出逃的決心。


    她想了想憑自己,仍是艱難。


    而有一個人,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找他。


    沈南瑗做什麽,後麵都有人盯梢並不方便。


    不過通過私下收到的情報,曉得裴天成在白虎幫近來勢頭很猛,連著開了一家桑拿館跟電影院,風頭無兩。


    說起來這白虎幫,用自己水路幫藺三輝,這麽大的事,不等督軍追究,白虎幫的龍頭齊富川就讓大兒子齊保山帶人上門負荊請罪,連人帶箱子抬進府的,又被原樣退了迴來。底下人被收買這借口想也不會有人信。


    然而,齊富川請了瀧城最德高望重的老太爺龍爺出來,這事,明麵上似乎就揭過去了。


    可沈南瑗總覺得這不像是杜聿霖那廝的風格。


    扯迴正題,沈南瑗還是想去電影院碰碰運氣,找新管事嘮嘮嗑。


    電影院建在馬路邊,原來是個醬油廠,廠子倒閉改了改,這才新開張了一個月,門口擺著三四個指示牌,貼著大幅海報。


    感覺還挺新鮮。


    沈南瑗隨手選了部,《桃花泣血記》,海報上的男俊女靚。


    前前後後反而在外麵逗留的時間更長,直到電影開場,才走了進去。


    七排的,看不清座,沈南瑗坐下沒多久,前麵路過一個說借過的,然後就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恭喜裴老板。”沈南瑗沒側頭,從那一聲借過就已經聽出來人身份了。


    裴天成笑了笑,不忘吐槽:“哪有人像你這麽找人的?”


    “我隻是嫌悶上這兒看電影的。”


    “哦,那我告訴你,電影說的是富家子德恩和窮村姑琳姑青梅竹馬,相愛卻不能成婚,以至於玉女早逝,金童絕望,嗯,悲劇。”


    “……”電影院老板劇透狂是種什麽設定。


    “怕你沒心思看電影,到時候被人一問答不上來。”裴天成善解人意道。


    沈南瑗這會兒也繃不住,跟著笑了,“那我就說電影太難看,睡著了唄。”


    “才幫了你,這麽砸我招牌?”


    兩人說話氛圍輕鬆,即便電影是悲劇,絲毫未影響。


    說起來沈南瑗來找裴天成,純粹是碰運氣的。


    當然她的女主光環撇掉杜聿霖這個禍害,都挺靈光的。


    接下來的話在電影院裏聊顯然不大合適。


    沈南瑗跟著裴天成轉移了地方,電影院黑暗的環境提供了非常好的庇護,同時也是因為兩個人的謹慎。


    轉移去的地方是電影院旁的茶樓,打通了內部鏈接,也是屬於白虎幫,又或者說,是屬於裴天成的地盤。


    沈南瑗從二樓俯瞰,果然發現幾個熟悉身影候在電影院門外。


    隻怕是在等自己出去接著跟。


    那應該是杜聿霖的人,也有可能,還摻雜別的勢力。


    沈南瑗從窗戶邊迴身走迴了花梨木的方桌,掃過了後麵跟著裴天成的那些人。


    “出去,讓人別靠近這兒。”


    “是。”


    沈南瑗等人出去了才仿佛放鬆了點,她最近胡思亂想得比較多。


    對誰都提防厲害。


    “現在要想出城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沈南瑗躊躇片刻,就開門見山問。


    裴天成一身的絳紫緞子長衫,已然今時不同往日,卻還是給沈南瑗親自倒了茶水,“現如今城裏城外是個什麽境況,你應當也清楚。”


    沈南瑗一聽,顰了秀眉忍不住急道:“不管是什麽法子,隻要能送我出城,隻要是我能付的起的,我一定都能給你!”


    她的那些鋪子,藏的那些黃魚,所有的所有基於自由為前提。


    裴天成神色似乎有錯愕,須臾,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南瑗。”


    沈南瑗迎上他冷靜的眸子,忽然察覺到了自己的焦躁。


    裴天成:“上一迴,從渡口走,是最好的機會。”


    沈南瑗有些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她何嚐不知道。就因為刀疤臉那一夥人,白白浪費了那一次的天時地利人和!


    她咬著唇,並不會追悔,她仍是希冀自己能逃出瀧城,逃出杜聿霖的勢力。


    “能告訴我,為何突然這樣焦急,甚至不惜冒著暴露風險?”裴天成好奇問。


    用沈南瑗再蘆葦蕩那所說。


    兩人之間的交集,源於匡珊瑚,一次逃跑,一次救命,該是兩清。


    這不大符合沈南瑗的個性。


    雖然裴天成對她了解還不深,但至少,不該是眼下這樣慌張的,除非是發生了什麽事。


    半晌,就在裴天成以為她不會想說之際,沈南瑗開了口,“我隻是覺得,繼續留在瀧城我會很危險。”


    她沒說是什麽危險,甚至聽起來像一種直覺。


    沈南瑗自己說完都覺得自己神經質。


    但裴天成眼神未變,像陷入某種沉思裏,令沈南瑗頓時感覺心思稍稍安穩。


    “因為杜二少?”


    沈南瑗那安穩又被撞散,錯愕地凝著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然後又聽他道,“倒也難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裴哥……”


    她原是想叫裴天成的,又覺得對方身份變化,一出口就成了這,連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和一丟的不好意思。


    跟攀關係似的。


    “這時候,就別虧我了。”沈南瑗苦著張臉,是確確實實為這樁犯頭疼,裴天成能看透,還有江潮,知情的人要是越來越多,是不是意味她越難逃脫。


    裴天成的眼卻泛起了一絲笑意,“套句俗套的,也該是我們兩個有緣,這一聲哥,擔得起。”


    沈南瑗抿住嘴角,心底很清楚他的好意,而自己對裴天成來說,隻能意味著麻煩。“是我強人所難,裴哥,就當今天沒見過我……”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以外,還有句話,事緩則圓,凡事操之過急必然思慮不周,你聽哥一句勸,迴去好好歇著,兩個月後你才是杜家的媳婦,這兩月裏,督軍便是你的保障。而兩月的時間,足夠有變數的了。”


    “裴哥……”沈南瑗想說變數已經來了,還是看起來好像是朝好的發展的變數,實則好壞未知。


    一場電影兩個小時不到,沈南瑗重迴電影院從出口那跟著人潮一塊出來。


    走到了大街上,將將好是傍晚餘暉。


    沿街叫賣聲,很多都是賣小吃的。


    小孩子放學了,兜裏揣個鋼鏰兒,能買上個芝麻糖棍,或者是驢火燒。


    沈南瑗同裴天成談過,覺得壓在心頭的石頭好像鬆了點。


    現在的瀧城對於自己來說,無異於一座牢籠。


    可焦躁感一消失,這地方還是有它的可取之處。


    就是在這時候,“小姐?”


    沈南瑗應聲迴頭,‘哢擦’一聲,照片定格。


    中年男人胸前掛著相機,已然引起附近孩子們的好奇心,圍聚了過來。


    大家已經從伸縮木箱照像機那一代經曆過,知道照相機是用來幹什麽的,在男人擺弄的時候,甚至會配合擺個pose。


    沈南瑗是意外入境的那個。


    “沒有經過別人允許,就擅自拍照,這是侵犯個人隱私的。”沈南瑗端著一本正經的,看向了中年男人,無端地覺得有些親切。


    大概是中年男人的笑很富有感染力。


    “不好意思,總想記錄最美好的畫麵,竟然忘了這是冒犯,向你道歉。”男人正是私出的朗華。


    他和秦部長一道住在凱樂門,不過之後兩人的交集甚少。


    朗華是個投資商人,同時也是這些新奇玩意兒的愛好者,比起跟秦部長那些政府要員在一起,他更喜歡這樣的單獨行動。


    “沒關係。”


    沈南瑗看到他把相片拿了甩一甩,遞給了旁邊的小孩兒,不禁心思一動,“能給我一張嗎?”


    “當然。能在那邊的銀杏樹那?”


    沈南瑗依言配合。


    入冬了,銀杏葉落了一地,樹上反而光禿禿的。


    但滿地的金黃仍是非常有意境,可惜黑白的照相機拍不出顏色的美。


    沈南瑗接了相片,道謝後離開。


    朗華站在原地,又從裏麵抽出一張相片。


    相機掛在了脖子上,沉重。


    拿出胸前口袋裏的那張,和剛剛拍攝的放在一塊。一模一樣的場景,相似的女子,隻是一張相片已然泛黃,年代也更久遠。


    “淑華,她長得真像你。”


    ——


    沈南瑗從外頭迴家,已經是日頭西斜落霞飛。


    而沈公館的客廳裏,沈黎棠正低氣壓地坐在沙發上麵。


    他已經聽說杜聿航還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這樁事。


    隻要一想到這樁,沈黎棠就意難平,氣難消。


    而最可恨就是——


    宴會結束南瑗迴來,竟連提一下都沒提,直到今日部長約他去打麻將才知道。


    他還心說,那個向來與他不怎麽對頭的部長,怎麽想起來叫他去了。


    原是為了奚落他。


    牌桌上,沈黎棠一聽到這個消息,也顧不上他的表現會讓同僚們怎生笑話,就黑著臉告辭了。


    誰知,一迴家又得知沈南瑗不在家,出門看電影去了。


    他便更是生氣,這都什麽時候了,火燒屁股了,彩禮彩禮沒了,若是再嫁不進杜家,那他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門咣當響了一下,沈黎棠頓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快走了兩步,立在門邊,朝還在院子裏的沈南瑗吆喝:“你還有臉迴來嗎?”


    沈南瑗愣怔了片刻,便猜到了沈黎棠在氣什麽。


    她邁了腳往裏走,淡淡地問:“爹接到督軍府的電話了嗎?”


    “什麽電話?沒有!”沈黎棠氣憤地道:“我說的是……”


    “我知道爹想說什麽!可既然爹沒有接到督軍府的退親電話,急什麽呢?”


    沈黎棠噎了一下,被沈南瑗這麽一說,他覺得自己這麽著急還真是不太對。


    可不著急,也不對。


    沈黎棠跟進了屋裏,沉聲道:“你要想辦法。”


    沈南瑗有些想笑,掩下了眼中的冷嘲,反問他:“爹要我想什麽辦法呢?”


    沈黎棠到底是讀過幾年的聖賢書,太過露骨的話,他說不出來,支吾了一陣兒,道:“你要多和大少見見麵。”


    “爹,難道不懂遠了香近了臭的道理!”沈南瑗振振有辭地說:“爹,女兒家要矜貴的。我是他杜家求娶的兒媳,可不是那種萬裏迢迢迴來倒貼的!”


    這話好像也有道理。


    沈黎棠聽說了,就大少那前未婚妻,還真是不遠千裏,趕迴來的。


    他的心多少穩定了一些,還欲交代的什麽,那沈南瑗已經抬了腳上樓去了。


    沈黎棠追了兩步,最後定在一樓的樓梯口,跟個木頭似的杵著,目光仍停留在二樓沈南瑗背影消失的地方。


    這個老三,好像和剛從鄉下來時不一樣了。


    可真讓沈黎棠說的話,他又說不出到底哪點不一樣。


    此時,沈芸曦和沈芸卉兩姐妹正在廚房裏給蘇氏燉鴿子湯。


    自打那薛氏當家之後,就連廚房的幫傭也敢忤逆姐妹倆。


    前兒個說了那鴿子湯一定要燉夠三個小時,老火靚湯的味道才會好。


    廚房裏的也不知怎麽做的,興許是想著湯是給姆媽喝的,姆媽一個昏睡不醒的人,根本就嚐不出來滋味,硬生生將鴿子湯做出了泔水的味道。


    沒有辦法,今兒隻好姐妹倆親自看著人做了。


    方才客廳裏的對話,沒有逃的過姐妹倆的耳朵。


    沈芸曦悄悄地碰了碰沈芸卉的胳膊,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


    沈芸卉撇了眼傭人,高聲吩咐:“看著啊,今天的味道要是再出了問題,我有的是辦法讓我爸打斷了你們的腿。”


    二小姐是個話不多但狠厲的角色。


    幫傭們不敢露出一丁點的不滿,重重地點頭,表示知道。


    沈芸曦和沈芸卉一起出去,兩個人就立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說話。


    四周沒有人,空蕩蕩的的。


    沈芸曦仍舊壓低了聲音,“二妹,這是好事啊!今晚你去值夜的時候,一定告訴姆媽……她也該‘醒’了。”


    沈芸卉也覺得現在這個時機不錯,點了點頭道:“姆媽不是說了,她還得等一個人。這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咱們的苦日子總算是要熬出頭了。”


    沈芸卉說的,簡直就是沈芸曦想說的話,她握住了沈芸卉的手,激動得真想放聲大哭一場。


    自打那個沈南瑗迴來,她們姐妹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難熬。


    芸芝死活未知,姆媽整整昏睡了七日,醒來之後卻不敢迴家。


    沈芸曦忽然覺得日子有了盼頭,晚飯的時間,多吃了幾口。


    薛氏半真半假地道:“喲,大小姐不減肥了?也是,再減下去的話,太太醒來要責怪我了……責怪我照顧不周。”


    沈黎棠斜眼瞥了下自己的大女兒,雖不算蓬頭垢麵,卻也不似先前精致打扮。


    他想起了那個聽說都二十一還沒嫁人的顧歆兒,不快地說:“你看看你,現在怎麽這麽邋遢了!還不快好生打扮打扮,臨近年關,各家的舞會很多,趕緊的,自己要為自己的事情操心。難不成,要讓我養你一輩子啊!”


    沈芸曦很是委屈地噘嘴,“我也想打扮啊,可、可我沒錢,拿什麽來買新衣裳!”


    沈黎棠一聽到“錢”這個字,眼皮子直跳,他斜了眼沈南瑗,又衝沈芸曦吼:“要錢要錢,你就知道要錢。你看看你三妹,從來沒有問我要過錢,不是照樣也把自己打扮的很好!”


    沈芸曦想說,她有督軍府送來的衣服和首飾,可自己有什麽啊!


    這話可不敢往外說,她爸原就嫌棄她了,一定這個肯定又會催她找個人家趕緊嫁掉。


    她沈芸曦這輩子,寧願不嫁,也不會低嫁。


    她又不是沈芸芝那個眼皮子淺薄的,更何況心裏還有一個杜二少。


    沈芸曦咬了咬唇,飯碗一推,上了樓,蒙著被子好生大哭了一場。


    自然是哭她的命怎麽這麽不好!順便再詛咒詛咒沈南瑗那個小賤人。


    另一邊的醫院裏。


    隔壁的小孩早就出了院,沈芸卉賄賂了護士長,使得蘇氏的雙人間裏,再也沒有住進來其他病患。


    沈芸卉插了門,又拉住了窗簾,這才扶起了蘇氏,小心翼翼地喂她喝鴿子湯。


    “姆媽,那沈南瑗的婚事快黃了,姆媽這個時候迴家,正是好機會呢!”


    蘇氏的眼皮子挑了一下,虛弱地說:“快黃了,可是還沒黃呢!芸卉啊,姆媽這一次大難不死,可是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怨不得咱們始終都鬥不過那個小賤人。原隻當她勾搭上了大少……咳咳……”


    說到這裏,蘇氏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沈芸卉趕忙替她順了順氣,“姆媽,你別動氣。”


    蘇氏長歎了一聲,原先總覺得她這二女兒是個榆木疙瘩,怎麽教都不會像老大那樣出挑,也不會像老三那樣靈動,現在她算是明白了,老二這叫沉穩。


    那件事情,她到現在都沒敢跟沈芸曦說,現下卻無比信任道:“我那日可是見了那杜家二少死死地摟著小賤人!我不迴家則罷,一迴家勢必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沈芸卉的眼皮子一跳,不可置信地說:“姆媽可看真切了?”


    蘇氏因著激動,又咳嗽了兩聲,囑咐道:“芸卉,這事兒,先莫要讓你大姐知曉。”


    沈芸卉重重地點頭,眼神閃爍了一下,“姆媽,雖然她有了把柄在咱們手上,可杜二少不是咱們好惹的。”


    “我知道!”蘇氏悶哼了一聲,“若不然,姆媽也不會在這冰冷冷的醫院裏憋屈了這麽久。總之,你放心,姆媽這一次絕對不會衝動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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