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瑗本來就找不到身份書煩著, 讓杜聿霖一攪和,心情直接跌到穀底。


    連吃的都提不起她興致。


    離婚書上的十一月二十八日, 剩下的日子可不多。


    越是挨近, 她就愈是心浮氣躁。


    她可從沒想過什麽一時的權宜之計, 就這麽把自己送到杜家去。


    沈南瑗整一個周末都窩了家裏頭, 天氣冷了, 她又極度畏冷,在沒有空調, 暖寶寶的年頭。


    她已經用上了暖水袋,腳邊擱一個, 手裏捂一個。


    “南瑗, 這樣火氣要沒的呀。要往後再冷點, 你咋辦?”李氏一看她那畏寒的樣子,不禁替她發愁。


    沈南瑗早想好了, 要是去的地方冬天裏熬不過冷, 她就再往南邊去點, 等冬天過了再迴去。


    畢竟有了錢,想怎麽任性怎麽任性。


    可當下, 沈南瑗還是愁的。


    她一進學校就被教務科找了。


    還是陳理事找。


    這就跟什麽預告都沒有,被老師叫過去是一個理。


    教室裏頭的都在猜, 猜沈南瑗犯什麽事兒了讓古板老巫婆找上了。


    大家都看向杜文玲, 後者一開始沒察覺,等發現時沒好氣冷哼了一聲,“看我幹什麽, 我臉上寫答案了啊,不會等她迴來自己問麽。”


    在一眾或看好戲,或打賭猜測的人裏頭,蔣子玉大概是最擔心沈南瑗的一個。


    蔣子玉家境一般,沈南瑗家的條件都要比她好上許多,雖說她一直沒表露過難處,但沈南瑗卻暗暗幫她化解了幾次麻煩,她一直心懷感激。


    她咕噥了一句:“誰說被找就一定是壞事……”


    “蔣子玉,你是近朱者赤,被小妖精給迷昏頭了罷。”有人跳出來說,“哪個不知道,她這個月月底就迴去嫁人了,這一進一出的,就背個聖約翰名校出身的名頭,她是高興了,把我們這些正經念書的當什麽了。”


    “就是,她不要臉,咱們可要!哎你們說,該不會是考慮到某人婚期將至,教務處讓人迴去及早收拾收拾,準備出嫁吧哈哈哈哈……”


    那人一說完就引來一陣附和的哈哈大笑,杜文玲也不爽沈南瑗,可一想沈南瑗要進的是自個家的門就笑不出來了。


    “別跟我提這茬,聽見就惡心。”


    “還是杜文玲最慘了,小妖精搖身一變就要當你大嫂,你大哥那樣,萬一叫她給拿捏住,那以後……”


    “以後什麽?”杜文玲眼睛一翻,“要教不會她規矩,我杜文玲的杜字就倒過來寫!”


    關於這一點,眾人倒是不懷疑。


    不過,從這一月的相處,她們也看的出來,那個沈南瑗也不是省油的燈。


    未來的杜家,說不定會很熱鬧哦!


    沈南瑗是踩著笑點進來,一開始莫名,但看杜文玲在其中一臉深閨怨婦的鞋拔子臉,她就明了了。


    相看兩相厭,眼下這情形也適用。


    “南瑗,陳理事讓人找你過去是為了什麽事呀?”蔣子玉可不管她們說什麽,問出了自個擔心的。


    沈南瑗張口想說,結果一看周遭都豎起了耳朵,突然咧了下嘴角,湊到了蔣子玉耳邊悄悄嘀咕。


    蔣子玉隨著她說的話,臉上的表情豐富,引得眾人撓心撓肺的好奇,偏上課鈴打了,是張老師的國學課,大家不敢造次,各自迴了位置坐好。


    隻是沒想到,來的並不是張老師,而是個非常年輕英俊的男人。


    沈南瑗一看到那男人,眉心跳了一下。


    “同學們,今天有幾件事要跟大家說。”帶著男人一塊來的樂老師站在講桌旁說道。“張老師年事已高,身體不適,需要療養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將由安先生暫代為大家講課。”


    教室裏的女生早在男人出現時就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騷動,偷偷摸摸的交頭接耳,名媛千金們的‘矜持’都喂了狗,那個千姿百態,讓沈南瑗看了個瞠目結舌。


    “大家好,我叫安祿。”男人正是那天在路邊救了沈南瑗還能自個接胳膊的那位,他的目光在下方巡視過,掃到沈南瑗時也頗有意外,隨即露了微微笑意,點頭致意。


    沈南瑗覺得不迴無禮,便也稍稍點了下頭。


    真是巧了。


    巧得怪讓人心驚的。


    然而不等沈南瑗思忖出什麽,就發現教室裏的氛圍變得古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視線更多了鄙夷與不屑。


    沈南瑗撇了撇嘴,她有女主光環這沒什麽奇怪啊,但凡是書裏的男配,總是要過多過少和她牽扯上點什麽關係,反正不是愛情就是友誼,亦或是尋仇,這叫女主光環定律。總之,好的壞的,她得照單全收,沒得選。


    “好了,這是一樁,還有一樁,就是一年一度的感恩節會,今年晚會陳理事方才與大家商討了,一致決定由沈南瑗獻舞作為開場。”


    樂老師笑了笑,“沈同學,好好排練,不要辜負陳理事的期望,加油。”


    “……”沈南瑗原想著還是低調,沒想到被人這麽快就曝光了幹淨。


    原本還隻是一丟酸味摻雜的目光,這下子都變得虎狼似的,像要把她活吞了。


    她不禁看向樂老師,後者洋溢著喜氣笑容,好像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投下的話是重磅炸|彈,非常嬌俏無辜地同安祿揮手再見。


    整一節課,饒是沈南瑗再淡定如水,也頂不住背後那些個眼刀子。


    一年一度的感恩節會,是西方人重視的節日,聖約翰是約翰遜夫人創辦的,自然也就講究這個節日排麵。


    陳理事剛剛找她,就是為了說這個事情。


    對沈南瑗來說,她唯一深刻的印象大約來自於火雞,烤得焦香,外酥裏嫩的烤雞。


    跳勞什子舞,搞啥晚會,都不能放假的節日有什麽值得熱烈慶祝的!!


    當然這是沈南瑗在心底瘋狂吐槽,在陳理事麵前,她隻有鵪鶉點頭的份。


    那是連杜聿霖都敢揍的女人。


    說一不二。


    她慫。


    一節課結束,沈南瑗壓根沒聽安祿講了什麽,周遭的卻個個聽得如癡如醉,反正如果讓張老師看到,應該會覺得自己先前可能用錯了方法。


    沈南瑗怕被人繼續用目光掃成篩子,一下課就出了教室找地兒躲了。


    沒多久,另一道頎長儒雅的身影也出現在天台,“沈小姐。”


    沈南瑗詫異地看向來人,“安老師?”


    “抱歉,我剛剛是不是給你惹了點麻煩。”安祿開門見山,坦誠的態度讓人挑不出錯。


    沈南瑗咧了咧嘴角,擺手。沒事,她麻煩事多了,不怕多擔一件。


    倒是他,沈南瑗下意識就報了一絲警覺。


    “沒想到昨天才剛剛見過麵,今天,嗯,替張老師上課。”沈南瑗笑笑,試探地說:“真巧。”


    安祿像是聽不出她在內涵,“原本是想找份教書的工作,沒想到,跑了女校,好像是有那麽點讓人不適應。”


    沈南瑗:“……”我是這意思?


    “陳理事說,學校裏全是女學生,但不是不開化的封閉環境,有男老師不是什麽稀奇事,也說後續會繼續招名男的體育老師。”安祿又繼續道。


    沈南瑗不由得想到了列入考試項目的長跑,不過這些跟她都沒多大關係,反正跑路迫在眉睫。


    “安老師……好像要上課了。”她提醒道。


    “啊,我想起來,陳理事剛才還找我談過一件事,起初我沒反應過來,不過剛剛樂老師一說,大概,和你有關。”


    “嗯?”沈南璦還沒聽,便覺頭疼。


    “因為在履曆表上我填了華爾茲,所以,開場的曲目,好像是由我和你來完成,可能需要時間、嗯……安排一下?”


    “什麽?”沈南瑗不是不懂他的話,隻是驚訝到一時當機。


    “就是安排排舞啊!”


    安排泥煤!


    她嫌自己的仇恨值還不夠高麽!


    沈南瑗敷衍了安祿,說有時間就排。


    但有沒有時間,還不是她自己說的算。


    ——


    生活裏最後一塊相對單純一點的淨土也沒有了。


    那位叫安祿的男老師,簡直就是萬花叢中的一點綠。


    能想象嘛,杜文玲已經連續三天沒有找過任何人的麻煩了。她沒空啊,因為一到課間就跑去堵安老師了,拿著書本煞有介事的模樣,還別說,叫一眾老師都跌破了眼鏡。


    誰不知道呢!督軍家的女兒隨爹,是個看起來文靜,實則不大文靜的個性。


    說白了,也是到學校裏來鍍金的。


    就全校的女生集體追堵安祿的情景,約莫是違背約翰遜夫人初衷的。


    但安祿那一口醇正的倫敦腔口音的“英格利斯”,就能讓和他說話的姑娘們為他癡為他狂,更別說樣貌上的優勢,和那股子文質彬彬的氣質。


    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姑娘們私底下鬧作一團,但到了安祿跟前,那一個個都是溫順的小綿羊們。


    功課上的問題,咳,特別多。


    不光問國學,連問英語的也特別多。


    這讓教授英語的琳達夫人,壓力山大。


    她一個正兒八經的外國人,難道還沒有一個留學生的英格利斯好?!


    而自打安祿在天台拋下那話後,沈南瑗壓根一點都不敢跟他有同框的畫麵,隻要安祿可能路過的地兒,她是絕對不會出現。


    當然,她還想去找陳理事。


    但陳理事最討厭人出爾反爾,這件事她前麵已經應下了。


    校方替她尋個男舞伴也無可厚非,她這頭要表現的有什麽,那才顯得自己有鬼。


    她正為這事犯愁,一看到前頭一窩蜂的情形,就判斷出了安祿的位置,立刻頓下了步伐。


    隔著長長的廊道,沈南瑗看到吳娉婷微微蹙著眉看著的那個方向,正是安祿婉拒一個姑娘的便當,斯文有禮。哪怕是拒絕的話,說得話也叫人如沐春風,討厭不起來。


    那廂的吳娉婷嗨在怔怔看著。


    沈南瑗一手從後頭勾住了吳娉婷的肩膀,指著安祿問:“玉樹臨風,學富五車,看穿著家世應該也不錯……可瀧城並沒有一個安姓,你說這是誰家的好兒郎呢?”


    “不知。”


    “那你看那麽久?”


    吳娉婷把沈南瑗的手撥拉下來,“張老師不在,你就現猴形了。”


    “……你才猴。”


    兩姐妹一拌嘴,倒把前麵圍堵的那茬給略過了。


    殊不知,正在當中的人仿佛有所感應的抬頭,就看到了廊簷下的兩名少女。一個冷若冰霜,此時卻噙了淡淡笑意,一個嬌媚動人的,卻偏偏帶了點嬌憨,畫麵甚是美好。


    短暫的一眼,不為人所察。


    而那倆個恰還是在議論他的。


    “你隻瞧見了這人的外表,焉知他的內心。”吳娉婷甩開了她的手,淡淡地說。她覺得那人有點麵熟,才多看了兩眼。女校裏來了男老師,瞧瞧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全把矜持當飯吃了。


    “哦,我懂了,咱們的吳大小姐找男友需要的是心靈上的共鳴!不在意那些臭皮囊。”沈南瑗瞧了一眼那邊的擁擠,打趣地道。


    吳娉婷瞪她一眼,“剛才把人說那麽好,你該不會也想找他?”


    “這瀧城誰不知道我是有未婚夫的。”沈南瑗攤了攤手。何況,要找也得找宜家宜室那種啊。


    “既不找他,那就走。”


    沈南瑗讚同地點頭,兩個人攜著手離開了這是非地。


    安祿好容易從熱情的人堆裏擠出來,再一看那邊的小路盡頭的兩個女孩已經不見了身影,他忍不住蹙眉。


    午飯時間。


    吳娉婷一向都是小鳥胃口,吃不了幾口就停下了筷子。


    她似有心思。


    沈南瑗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沒事!”吳娉婷說著,卻站了起來。


    “你要幹嘛去?”


    “小管家婆上身?”吳娉婷故意不客氣地揶揄,讓沈南瑗也沒好氣地瞪了一眼。


    “愛幹嘛幹嘛去。”當誰稀罕管似的。


    吳娉婷就喜歡這人不禁逗的樣子,比起匡珍珠對她自然而然的好感,吳娉婷和她大概就屬於歡喜冤家那一派了。


    炸毛,大眼睛渾圓,才好玩。


    一點不清楚的沈南瑗還在慢悠悠地舀著湯匙,喝蘑菇菌湯,不及防對上吳娉婷那眼神,差點給嗆著。“咳咳咳……”


    麻蛋,她差點以為看到了杜聿霖那家夥的眼神。


    吳娉婷頓時一臉嫌棄地撇下她走了。


    她借了老師辦公室裏的電話,打到了匡家。


    “是我,吳娉婷,珍珠在嗎?”


    “吳小姐您好,大小姐不在。”


    吳娉婷自然知道匡珍珠和匡夫人一起迴了外婆家,她接著又問,“傲西呢?”


    傭人道:“哦,少爺啊,正倒了時差起來要準備出門,吳小姐稍等,我這就給你去叫……”


    她隱約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聲,似乎在詢問電話這頭是誰,吳娉婷眉頭擰得更深,“不用,還是我改天有時間再約吧。”


    說完就倉促掛了電話。


    說起來,她是看那個安祿覺得麵熟,後來想了想,才隱約跟匡珍珠那弟弟匡傲西聯係到一塊。


    匡傲西八歲就出洋留學,說好聽是留學,實則把那麽小的孩子送去洋人那兒寄宿,說白了還不是怕孩子在家遭罪,走了杜家的老路。


    但那麽小的孩子在外麵也可憐。


    她那會也還小,就記得匡傲西被送上渡輪那天,他和匡珊瑚兩個,一個在船上大哭,另一個在船下尖叫。


    撇去匡珊瑚的人品不說,那場麵現在想想,也是撕心。


    她覺著學校裏的這個安祿有些匡傲西的輪廓,又想著他也是剛從倫敦迴來,這才打了電話去匡家查虛實。


    結果,是自己想多。


    得了這一確定,她繃了一早上的心反而放了下來。


    下意識地就覺得不是匡傲西就好。


    等她迴去,就看到了沈南瑗還坐在那……吃。


    今個兒的午飯是冬兒送來的,張媽媽做的海魚餡兒餃子,大條的海魚去了皮去刺,加醋去魚腥,加薑粉暖腸胃,用了胡椒粉提鮮,咬一口鮮香四溢。還有米各士腸店的歐式火腿腸,臨近感恩節代客加工烤全鵝、烤火雞的店主開發了新口味的火腿腸,口感滑嫩鮮香、鹹淡適中。


    也就是後來的老火腿,沈南瑗像得了什麽新鮮玩意,把紙包的袋子倒了兩遍像是記下了。


    “貪吃鬼。”


    沈南瑗沒抬頭,張嘴就道:“能吃是福。現在不多吃點,也不知道外麵還能不能吃——”到字,沒說出口,她抬頭看向吳娉婷倏地停了下來。


    後者重新坐迴了她對麵。


    好像壓根沒聽到似的。


    沈南瑗心底琢磨著,有點忐忑了。


    吳娉婷舀著咖啡勺,攪著一杯濃厚醇正的黑咖啡,慢裏斯條。


    沈南瑗疑心她沒聽清楚,正自我催眠呢,就聽到吳娉婷開了口,“北邊比南邊亂,要去,過海去。”


    “過、哪兒?”


    吳娉婷賞了她個白眼,“愛滾哪兒滾哪兒。”


    “……”沈南瑗一噎。


    這算不算仙女也有暴躁的時候?


    “我早就想過了,就你這種狐狸,能甘心嫁給杜家那個大傻子!要麽是貪財,要麽就是心底憋著什麽大主意。這些日子我也看了,你貪財,但取之有道,不失為一個正派的人。那麽你若想擺脫這種困境,大約就隻有一個字了……”


    吳娉婷這一番話說得聲音極低,她抿了口咖啡,瞧了瞧不遠處低頭吃飯的幾人,不動聲色的樣子,就好像是在和沈南瑗討論杯子裏的咖啡或者是今天的太陽不錯之類的無關緊要話。


    “錢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到時候我會將你應得的部分匯進海外的戶頭,名字用我的,密碼是我的生日,你隨意支取。”


    沈南瑗霎時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吳娉婷冷哼了一聲,道:“在我麵前,收起你那副騙人的小把戲。”


    其實吳娉婷該有一絲著惱的,畢竟她不喜歡被人當做一視同仁的耍了過去。


    “我是真的……”沈南瑗當然知道吳娉婷這番變臉無非是覺得自己行徑不親,拿她們跟外人糊弄。


    不等她解釋,吳娉婷卻忽然抬起頭,朝著門口那同人打起了招唿,“安老師,也來吃午飯嗎?”


    沈南瑗心驚收聲,看向了吳娉婷對麵不遠的男人,後者展開笑顏道:“我來找沈同學一起排練。”


    沈南瑗的臉頓時皺巴成了一團。


    她差點給忘了這茬麻煩事兒。


    吳娉婷看在眼裏,扯了下嘴角,眼睛不眨地說謊:“老師,她的腳剛才扭到了!”


    “是嗎?”安祿大步走了過來,不掩飾關切:“嚴重麽?要不要我送沈同學去校醫那裏?”


    沈南瑗自然注意到落在她和吳娉婷這桌的視線越來越多,別扭地縮起了腿:“不用了安老師,不是什麽大扭傷,就是走路的時候有一點疼。估計過個幾天就好了。”


    實際巴不得借著這機會,把開場舞這茬給推了。


    孰料,安祿是一根直筋兒,隻提了道,“其實找個中醫館子推拿一番興許會好得更快,要不放學的時候,我送沈同學迴家順道去看看。”


    “不用!”沈南瑗和吳娉婷異口同聲地道。


    安祿杵在那,被這般拒絕似乎才覺得自己冒進,舉手作揖,“冒、冒犯了。”


    “老師放心,南瑗腳上的傷,我會帶她去看。送迴家,也該是由我這個義姐來方便。”吳娉婷噙了三分笑意緩緩說道,細長鳳眸還不忘多打量了他兩眼。


    “應、應當的,應當的。”安祿遭那番打量,臉早就紅了,又作揖兩下匆匆告走。仿佛多待一刻,就能把自個燒起來。


    吳娉婷盯著他背影眼底露了幾分狐疑,這人到底是真那樣,還是裝的?


    按理說留洋迴來的,行為舉止更開放才是。


    轉念又一想,實在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


    一個不讓人省心的沈南璦,再加上家裏多事的匡珍珠,弄的她竟如此多疑了起來。


    ——


    沈南瑗因為吳娉婷一句腳傷,索性繼續裝下去。


    她提心吊膽了半下午,臨放學的時候,都沒敢從正門走,深怕再撞見什麽不該撞見的人。


    不過,還是吳娉婷了解她。


    她才將從學校後門閃了出來,就見吳娉婷倚在一輛掛著警察局牌照的黑色汽車前,衝她招了招手。


    吳家的大小姐上學放學都有警察局的專車接送,這是學校裏的同學都知道的事情。


    沈南瑗等到沒人的時候,一路小跑到了她的跟前,“不用你送!”


    “我扯的慌,自然要負責做的周全。”吳娉婷不由分說,挽了她的胳膊拖她上車。


    開車的是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模樣周正。


    沈南瑗悄悄地碰了碰吳娉婷的胳膊,小聲道:“警察局招警還要看外貌的嗎?”


    吳娉婷哭笑不得,車子的空間隻有這麽大,她的聲音再低,前頭也是可以聽到的好嘛!


    她氣的捏了捏沈南瑗的臉頰,不快地說:“不許亂說話。”


    沈南瑗見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來,她咧了下嘴,問道:“這位警長,你好!”


    吳娉婷又擰了她一把,原是不想給她介紹的,哪兒知道這個小狐狸,臉皮這麽厚實,恐怕下一句就會自己問了。


    她索性給兩人介紹道:“南瑗,這位是竇警長!”


    “竇警長,這位是沈部長家中的三女兒,沈南瑗。”


    “沈小姐,幸會!”那位竇警長向她點頭問好。


    “哦,姓竇。”沈南瑗悄悄地在吳娉婷的耳邊說。這位就是珍珠口中的那個整天給吳娉婷送東西的竇警長。


    沈南瑗的眼睛眯到了一起,笑嘻嘻地說:“竇警長你好啊!我吃過你給娉婷買的豌豆糕,很甜啊!”


    竇川的臉熱了一下,但到底是見慣了大風浪,哈哈笑著說:“要是沈小姐喜歡,下迴我多買一點。”


    “那就多謝了!”話是說給竇警長聽的,沈南瑗卻一個勁兒衝著吳娉婷擠眉弄眼。


    吳娉婷對她很是無語,想也知道到最後匡珍珠那肯定能聽到不少經沈南瑗‘加工過’的細料,兩人兜了一道,她才逃不過那輪番揶揄打趣。


    不過她也不甚在意這些,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匡珍珠的心裏不是也有一個跟夜明珠似的寶貝心上人。


    倒是眼前這丫頭像是情竇未開……想想也是,生存環境那麽糟糕,隻想著怎麽讓自己生存的更好,哪裏會有那個動心的閑情逸致。


    不多時,到了沈公館所在的井岸胡同口。


    竇川是執意要將沈南瑗送到家門口的。


    可沈南瑗一瞥眼睛,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過去。


    “竇警長,謝謝你,我在這裏下就可以了,正好在路邊的小店買個東西。”


    這說辭吳娉婷沒有任何懷疑就接受了。


    她也道:“那就在這兒停吧!”


    反正也沒有幾步路了,就沈南瑗的身手,她也不擔心。


    今兒這一天,吳娉婷帶給沈南瑗太多的觸動。


    沈南瑗臨下車的時候,忽地湊了上前,像西式的吻麵禮一樣,親吻了她的臉頰。


    吳娉婷沒防著她能這麽肉麻,羞惱地捂了臉頰大喊:“沈南瑗!”


    似乎又把這當作某人作弄。


    然而沈南瑗那兒已經下了汽車,站在路旁,笑眯眯地衝她招手,靈動雙眸裏還蘊了一絲淺顯的感激。


    竇川笑著發動了汽車,說不豔羨那是假的,就剛剛那位沈小姐那一下子,是他想了許久都不敢來的。


    這廂,沈南瑗一直目送黑色的汽車拐了個彎,消失在大路的盡頭,這才磨磨蹭蹭地往路邊的商店走去。


    她沒什麽東西好買的,畢竟這個時代零食的種類不多,至於口感實在是不好形容,她挑挑揀揀一陣兒,挑了幾樣小孩子們愛的東西,又故意假裝沒有看見門口那個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這時,商店的老板生氣地一叉腰,站在門口道:“小赤佬,一邊去,不要耽誤了我做生意。”


    那個小乞丐嚇得脖子一縮,往後退了兩步。


    老板繼續吆喝:“再遠一點。”


    眼看小乞丐退到了牆角。


    沈南瑗拿出了錢包,遞給老板:“結賬。”


    老板這才轉迴了身。


    沈南瑗抱著幾樣吃食從小乞丐的身邊路過,往前走了幾步,又折返了迴來,遞了兩包本地產的餅幹,“給,拿著。”


    小乞丐愣了片刻,伸手接過來的時候,生怕被人聽見似的快速說:“沈小姐,去思源書店一趟啊!”


    思源書店在聖約翰學校門口,上迴那個裴天成就是在書店的門口,給她遞了張字條。


    沈南瑗仔細想了想,沒有迴應他去不去,直接走掉了。


    心裏翻騰了一夜,沈南瑗知道裴天成找她多半也是因著她要開溜的事情。


    裴天成一個人猜到就算了,現在連吳娉婷也猜到了。


    沈南瑗難免忐忑,那個杜聿霖會不會也早就猜到了?


    眼看著日曆表上的出嫁日越來越近,她下定了決心,這事兒,再不能拖下去。


    第二日,沈南瑗抽空去了趟思源書店。


    去了便瞧見了書店門口的黑板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失物招領——上周一在本店拾到英語辭典一本。


    還別說,沈南瑗上周一真的和蔣子玉逛過書店。


    她湊上了前去,詢問店員:“你好,請問是個什麽樣的英語辭典?”


    “哦,辭典的第一頁寫了個瑗字!”


    沈南瑗笑了一下,“是我的,太好了,終於找到了。”


    沈南瑗唯恐店員不相信,還拿出了自己的本子,給店員瞧了瞧她的名字。


    隻是她的行為可能很是多餘,那店員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很快就去櫃台後麵翻出了一本辭典。


    而辭典的中間是明顯夾了什麽東西的,中間稍稍鼓起了一點。


    沈南瑗覺得自己是地下黨接頭的戲碼看的有點多,一頭黑線地將辭典裝進了書包,道了聲“謝謝”,匆匆離開。


    找了個沒人的地兒,她這才翻開了辭典。


    隻見裏頭夾了張白紙黑字的身份書,她的心頓時怦怦跳了起來。


    姓名:裴玉玉,年紀一十五歲,性別女,住址瀧城南焦路三號。


    下麵是大紅的印章,黑字的編號。


    沈南瑗不知曉這個裴玉玉是不是真有其人,不過裴天成送來這個的目的,她已經知曉。


    那個人猜的還真是準,這一來二去的先解決了她頭一項難處,也是最要命的。


    這下好,沈南瑗唿出了一口長氣,仿佛明天就能獲得自由。


    ——


    監視人這活,二毛子從警察局就在幹。


    後來投到了少帥的麾下,沒想到一上來就被委以重任,雖然幹的還是監視人的活,但他好歹也算專業啊。


    於是這一來,就領了個小隊長的職務。他將一行四人,排了個早中晚班,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盯著。


    吸取上迴白虎幫搞出來的教訓,他要求自己的手下,要把沈三小姐的行蹤全部都記錄到本子上。


    晚上交接班,二毛子接過了手下遞來的記錄本,翻閱起今兒白日裏的情況。


    “……三小姐去了一趟思源書店,找到了丟失的辭典……”


    二毛子擰起了眉毛,二話不說,就把記錄本砸到了手下的頭上,“你他媽到底會不會記錄?什麽叫找到了丟失的辭典?我問你,辭典是什麽時候丟的你知道嗎?萬一上頭要是問起來,你能說的清楚嗎?”


    手下支支吾吾辯解:“上周一是老大您的班,我看老大記錄的有去思源書店,沒準兒就是那時候……”


    二毛子一聽這話,更惱火了:“你是說我消極怠工,沒發現嘍!”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老大,我真不是……”


    “你不是個屁啊!給老子改了!”


    “是!”


    二毛子吊了根煙,心裏略微舒暢了一點兒,又教訓:“不是哥哥不教你,像這種無關緊要……對就是這種逛逛書店,施舍小乞丐什麽的小事兒,根本就不用記。咱們啊,隻管看著人別出什麽大事就行。”


    “那老大,什麽才叫大事?”手下虛心地問。


    “你傻啊!比如說那些性命攸關的,再比如說瞧著這小丫頭別和什麽男人在一塊兒,給督軍府蒙羞……”


    說著,自己先嘎嘎笑了起來。


    興許是夜太靜,二毛子的笑聲有點刺耳。


    正在這時候,沈公館的二樓卻忽然打開了一扇窗。


    站底下不遠的幾個人很有默契地一轉身,背對向那裏。


    此地無銀三百兩。


    沈南瑗就立在窗前,眼睛直視著外間的胡同口。


    黑漆漆的夜裏,隻見明亮的路燈下立著幾個人,自行車挨牆靠著。


    沒推窗之前,她已然看了半天,那些人推推搡搡的也不知在嘀咕些什麽。


    而沈南瑗此刻想的是,怎麽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甩掉他們。


    她拿出了一張紙,很形象地畫了一個她,和一個緊閉的城門,在她的身後,還有四隻不一樣顏色的小麻雀。


    這些討人厭的小毛雀,嘰嘰喳喳的,要想神鬼不覺地離開,就得讓他們閉嘴才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隨機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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