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你等等!”葉雨時不知從哪找出個竊聽器探測儀, 往陸帆玄身上掃了一通,沒發現異常, 陸帆玄嗤笑一聲道, “你是不是傻,我來之前特地洗了澡,買的新衣服。”


    葉雨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真當我傻啊!這種國家管轄的保密機構,我有病吧送上門去。”


    陸帆玄從兜裏掏出一塊u盤, “我偷偷拷貝了一部分後台程序, 你看看。”


    葉雨時猛地往後一傾,仿佛他手上的不是u盤, 而是吐紅信子的毒蛇般,差點沒連人帶椅摔在地上, “陸帆玄,沒想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也叛變革|命|了啊!”


    “少廢話,幹不幹?”他不耐煩地把u盤放在光潔的電腦桌上。


    葉雨時冷靜下來,歎了口氣, “要幹什麽,你總得跟我說說吧。”


    就在他們絞盡腦汁想突破研究所的防火牆偷出直播程序的時候,崔清早已循著原路返迴後院, 此時已近黃昏,斜陽西下, 來這那麽久, 她多少有了點時間觀念, 再過半個時辰左右,就得關城門坊門了。


    後院門口,婆母的丫頭翡翠正等在院門前,迎上來躬身福禮,“兩位娘子迴來了,請跟我來。”


    二人跟著她沿迴廊往裏走,燈籠燭光已經亮起,在一間廂房裏,楊夫人正襟危坐,等她們的消息。


    崔清一路想好發音,將前因後果述說一遍,隱去查看屍體這一截,婆母當即擰緊了眉頭,“什麽?雪奴死了?”


    “不敢欺瞞大家,”崔清低頭輕聲道。


    楊夫人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道,“這局勢要亂了。”


    還好研究小組失蹤之前告訴崔清她所在的時間點,不然她恐怕還會被蒙在鼓裏,聽不懂婆母的言外之意。


    “十三娘,你有孝在身,不宜久留,”楊夫人轉頭對她說道,“我讓翡翠送你迴去,陳十娘,你今日便跟著我。”


    兩人應是。


    “對了,”她想起自己的丫頭,向楊夫人述說一遍,對方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既然劉郎君都這麽說了,你的丫頭丟不了,迴去等著吧。”


    趁還沒關坊門,崔清趕緊帶上翡翠出門,她看見院子裏坐在石凳上的十七娘和盧八娘,跟翡翠說了一聲,朝兩人走去。


    “十三娘,”十七娘站起身來,“我們沒找到雪團,卻聽說有個丫頭……”


    崔清朝她丟一個眼色,雖已夕陽西下,卻也能領會到其眼中的信息,十七娘頓時把後麵的話咽進去,才注意到堂姐身後跟著個年長些的眼生丫鬟。


    “我要迴去了,”崔清說,“若我的丫頭墨香找過來,煩請告訴她一聲。”


    “好,”十七娘不明所以,依然滿口答應下來,依依不舍地道,“下次我定會下帖子拜訪你。”


    “我也是,”盧八娘笑道,露出一對小虎牙,“與十七娘交好,便是與我交好。”


    崔清不覺有些詫異,又欣慰,幾次接觸後,她發現十七娘性子沉悶,如她在現代所見過的宅女一般,不愛與陌生人接觸,有盧八娘這樣活潑開朗的閨蜜,也是件好事。


    和她們道別後,崔清坐上馬車,車輪軲轆軲轆地轉動,很快將歧王府拋在身後。


    她在馬車上還沒坐穩,便聽到一聲熟悉的“滴”響起,崔清驟然驚醒,睡意全無。


    [所以,這樣就可以了是嗎?]不得不說,有陸帆玄這個內應在,突破研究所的防火牆簡直毫無難度,本來直播間的本體接口隻存在於陳仁的電腦上,但因為研究小組的擴張,基本上每個小組的電腦上都複製了可以發送彈幕的程序,葉雨時毫不費力地拷了一份下來,用上天南地北的好幾個跳板,抹掉自己的入侵痕跡。


    “陳仁?”崔清在腦海裏問,“是你嗎?”


    [我是一名黑客]葉雨時興奮地打量著這個古怪的直播間,可惜因為對方在車上,又有車簾擋住外頭的光線,模模糊糊的一片,隻能看到物體的輪廓,[你好。]


    “你好,”崔清也很新奇——自從住進研究所提供的小房子,她已經很久沒跟正常人類這樣交流過了,“我能問問,你是怎麽進入直播間的嗎?”


    陸帆玄擠開葉雨時,手指在鍵盤上劈裏啪啦一陣敲打,[看管直播間的人換了一批,好像說跟一封信有關,我們就趁機進來看看。]


    一封信?崔清迷惑不解。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我們怎麽幫助你呢?]葉雨時搶走鍵盤,[老實說,我還想去大明宮見識見識呢,現在的長安那邊隻剩一堆廢墟了。]


    然而,這條彈幕還沒發出去,一個提醒他被房管禁言的提示出現在他的屏幕上。


    房管?葉雨時吃了一驚,轉頭問陸帆玄,“你們研究所做了什麽?為什麽會有房管?!”


    “我也不清楚,”陸帆玄和他麵麵相覷,仿佛猛然意識到什麽似的說,“一定在陳仁那裏,不知道周箏拿到了沒有,不然……我們恐怕已經暴露了。”


    “什麽?!”葉雨時叫道。


    “我早該想到,應該有後手的……”陸帆玄咬一下下唇,起身往門口走,鞋印留在大理石地板上,分外顯眼。


    “你去哪?”葉雨時站起身來問。


    “我去攤牌,”陸帆玄堅定地說,“這是我自己做的,和你無關。”


    “你莫不是個傻子吧?”葉雨時沒好聲氣地說,“他們查你難道不會查到我身上?”他重重歎了口氣,“還好剛才我們沒透露什麽重要消息,事到如今,隻能鬧大了,這樣她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們頭上。”


    隻是他心底還有著一點對牢獄之災的擔憂,沒敢把接口大搖大擺地拿出來,而是放在暗網裏他之前做過的一個網站上,這樣,隻需要在匿名論壇和聊天室裏發布鏈接,就能直接觀看直播。


    但是,使用暗網的人除了葉雨時這種“人畜無害”的黑客,更多的是毒販、軍火商、騙子、殺手……把直播間的端口放在暗網上,很有可能會給崔清帶來困擾,可是現在為了救陸帆玄,他也沒有其它辦法了。


    [我的朋友陷入了麻煩,我不得不把這個直播間發到暗網上去,]葉雨時換了個ip,繼續用彈幕和崔清溝通,[很抱歉,你的直播間可能會湧進來一批壞人。]


    “我現在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崔清苦笑道,“還能壞到什麽地步呢?比起空空蕩蕩的彈幕,我倒寧願來些壞人。”


    葉雨時心裏微定,雙手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打著一串串字符,開了一個又一個窗口,陸帆玄在邊上看得眼花繚亂,屏住唿吸,生怕打擾到對方。


    把直播間端口放在暗網上,對葉雨時來說再簡單不過,放好之後,確認運轉無誤,第二個ip果然又被封了,正好印證他的猜想,周箏果然派人時時觀測直播間的一舉一動,再不盡快行動,恐怕她很快就會把端口流失的嫌疑範圍縮小到陸帆玄身上。


    他試探性地在自己常駐的聊天室裏發了一條消息,說他的網站有新內容。


    [親愛的葉,]聊天室裏,一個熟悉的id“eric”跳了出來,用英文問他,[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麽好東西?]


    [從華國一個最高保密等級的研究所弄出來的,最新研究!]葉雨時身披馬甲誇張地迴複道,[據說它有可能改變人類現有的認知!但我隻看到了一個小女孩。]


    [一個小女孩?]另一個id接茬了,[多大的小女孩。]


    這個id屬於一個戀童癖,不管在什麽地方,這種隻會對孩子下手的猥瑣男都讓人很看不起,葉雨時不客氣地懟他,[滾,我的網站不歡迎你。]


    [別那麽生氣嘛,我很喜歡小女孩,一定會去看看的,]這個id離開了房間。


    很快,在葉雨時“賣力”的宣傳下,一個又一個披著十多二十層馬甲的id進入了網站,發現這有一個直播間後,來了點興趣,他們蹲守在裏麵,一言不發。


    直到崔清走下馬車,一棟又一棟古樸的建築出現在直播屏幕裏,這些來自世界各地匯聚在暗網裏的人不由得發出驚歎,若不是顧忌暗網裏來曆不明,他們還真想發幾條彈幕問問情況。


    [那是什麽地方?]擔心直播間有陷阱,艾瑞克返迴了常用的聊天室,問化名為“巴山”的葉雨時,[它看起來很漂亮,就是視角轉換太快,我有點暈乎乎的。]


    [我也不知道,]葉雨時一問三不知,把整個事情推到一個莫須有的朋友身上,[這是我的黑客朋友從一個研究所裏偷出來的,或許她是某個被惡龍搶走的公主吧。]


    而他們口中的“公主”,正在疑惑為什麽依然沒人發彈幕,她也不好就這麽對著空氣問一群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觀眾,隻好按部就班地沿著遊廊迴到自己的院子裏。


    小小的院子,鋪滿一地樹葉,竹枝紮成的掃帚刷刷刷一下一下掃開,露出青石板的地麵,被橘紅的夕陽輕描淡寫地鍍上一層秋意。


    “哇哦!”艾瑞克發出一聲驚歎,他一向對古老的東西很著迷,所以當他看到一座幹淨整潔的小院子時,簡直好像圓了自己的一個夢,“真可愛的小房子。”


    [好漂亮!]


    [想去!]


    沒人發彈幕,葉雨時隻好多披幾個馬甲,你一言我一語,營造出一種相當熱鬧的氛圍。


    沒過多久,眼看一碟碟晚膳端上桌,冒著熱氣,隔著屏幕都能聞到香味,一條野生的彈幕總算耐不住性子發了出去,用英文問這是什麽食物。


    還好崔清還有點底子,她用並不熟練的英文迴答,烤菌菇,煮睡菜根,馬齒粥,燉蘿卜。有的詞她不知英語,隻好泛泛說,“一種野菜。”


    很快,看到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便多出了一堆前赴後繼者,問她各種各樣的問題,崔清一邊吃一邊迴答,等她吃完,這群新觀眾們已經被驚呆了。


    [這是真的?你在說真的?]艾瑞克不停追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被關進了這個該死的古代裏?]


    [我知道你很驚訝,不過,是的,據說我現在所處的時間,比你們早一千多年。]崔清破罐子破摔道。


    不管如何,跟觀眾打好關係,總是有好處的。崔清這麽想著,越發耐心地迴答彈幕的問題。直到一條粗字體的彈幕出現在她的視線,[請立刻停止這種行為。]沒過多久,又一條彈幕滑過,[想想你的媽媽。]


    一股怒氣不知從哪裏生出來,崔清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她冷笑一聲,在腦海裏冰涼地說,“哦?為什麽你不想想你的家人呢?”她仿佛被自己的怒意衝昏了頭腦,口不擇言地道,“其它的不說,你知道史書上有建寧郡公這個人把?你說他要是死早了,史書會不會變呢?”


    “你要是敢對我媽媽做什麽,”崔清冷靜地道,“那就等著曆史被我改寫吧。”


    周箏一下子把鍵盤狠狠摔在地上。


    “我跟你說過,”被兩個警衛守著的陳仁平靜地說,“人性難測。”


    哇哦,厲害了,周箏的出現無疑佐證了崔清的話語,本來半信半疑的暗網大佬們一下子信了七八分,但是,怎麽對待這個直播間,也讓他們有點頭疼。


    “放心吧,”崔清好像看穿他們的心思一樣,笑著說,“我不會貿然改變曆史的,萬一蝴蝶翅膀把我扇沒了,可沒處說理去。”


    “當然,”她話題一轉,“前提是我知道曆史。”


    這話就相當赤|裸|裸了,感興趣的暗網用戶好奇地去請教各式各樣的華國人關於唐朝的曆史,可惜許多文獻都毀於安史之亂,隻有幾個大的曆史節點詳細地敘述時間經過,這其中壓根沒有宜春縣主的死因。


    這條捷徑被堵死了,崔清也不失望,畢竟她壓根沒抱什麽希望。


    [雖然我們不能幫你查案子,]彈幕如是說,[但是我們可以教你怎麽殺人啊。]


    [還有自製毒|藥毒|品。]


    [搶劫的基本步驟。]


    [在家手動製作炸|彈。]


    一條條彈幕劃過,崔清忍不住瞪大一雙眼睛,好不容易才把內心的臥槽壓下去。


    這些暗網使用者之所以那麽活躍,一部分是唯恐天下不亂,故意給官方添堵,一部分真的惜命,哪怕沒有完全相信,也不敢置之不理,最後一部分,完全是閑的,跟風起哄,畢竟,像他們這種活在黑暗裏,誰也不信任的人,很難找個放鬆的途徑。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們了,”崔清麵無表情地道謝。


    [不客氣,應該的。]


    [相識就是一場緣分嘛。]


    [相信我,你想要幹死誰,絕對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親手揭開這個潘多拉魔盒的葉雨時冷汗淋漓,雖然甩掉陸帆玄的懷疑是件值得慶祝的事,但他沒想到這群人居然那麽閑,什麽生物病毒,炸|彈地|雷都冒出來了,他相信周箏現在一定後悔莫及,把一窩小貓咪關進籠子裏,反而惹來一群大腦斧。


    “對,這個是牙刷,”吃完晚飯,聊一會兒天後,崔清向好奇心旺盛的觀眾們解釋她的洗漱用品,“可以用來刷牙,是的,刷得很幹淨!”


    “不不不,這個不能吃,它是用來洗臉的,我不知道用英語怎麽說,但用漢語它叫澡豆。”


    好不容易把這群看似人畜無害的大佬們哄好,崔清關掉直播,躺在床上,昏暗的燭光裏注視著紫色的帳頂,突然露出個笑來。


    有人能跟她說說話,真是太好了。


    一個人呆在這裏,真的,好孤獨啊。


    次日,崔清在清晨的陽光中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哪怕知道婆母即將從岐王府歸來,她的心情也相當美好。


    畢竟,當一群大佬給她出亂七八糟的主意,一言不合就要直接弄死楊夫人的時候,這位婆母好像也沒那麽恐怖了。


    當然,等她聽到翡翠的報信,即將去麵見婆母時,還是迅速地收拾好心情,帶上胡兒朝楊夫人的院子走去。


    “見過大家,”崔清微一抬頭,便注意到立在一邊的墨香,昨日她被劉華帶去問話,沒曾想今日會跟婆母一起迴來。


    楊夫人的臉色比昨日更加難看,她用了杯飲品,才嗯了一聲。


    她沒叫起,崔清也隻好跪著聽訓,直到半盞茶的功夫,外頭丫鬟叫一聲陳十娘到了,才叫她一邊跪坐著去。


    十娘眼睛紅腫,仿佛哭了一整晚,她一進門就跪下磕頭,直把額頭磕得紅腫,楊夫人叫翡翠去拉,才停下來。


    “這又是何苦呢,”婆母歎了口氣。


    “都怪我管教不力,”十娘垂淚道,“早知道那丫頭惹來天大的禍事,我就不該帶她來長安。”


    “事情還未查明白,尚有轉機,”楊夫人反倒安慰起她來。


    十娘哽咽一聲,沒有多說。


    崔清暗中歎氣,要是十娘有事,她也躲不了,那隻貓可是她送的。


    楊夫人坐在榻上,深吸口氣,將她所探聽的事一一道來。


    宜春縣主手上,腳上都有自衛的痕跡,很有可能是在睡夢中被悶死的,讓人不解的是貓的抓痕,因為守門的丫頭確認門窗緊閉,沒可能雪團跳進屋子裏把縣主抓一頓。


    至於雪奴的死,因為與縣主同天身亡,也得到了詳細的調查,她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而在她的後腦有被撞擊的痕跡,好像是誰照著後腦勺打了她一下。


    楊夫人的意思難道是兇手將雪奴擊暈,然後再捂住她的口鼻讓她窒息而死嗎?但是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呢,畢竟如果兇手的手上持有兇器的話,完全可以用兇器將她擊打致死呀。


    崔清不禁眉頭微皺,婆母說,“不良人在懷疑雪奴是在殺死郡主後被殺,他們正在找此案的同謀。”


    “您的意思是,難道他們會認為我們是同謀?”崔清不禁問道。


    難怪十娘方才進來神色戚戚,原來竟有這番變故。


    倘若真的說起來,自己這個把雪奴送給郡主的人恐怕更像同犯。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麽不良人會認為雪奴死於縣主之後呢?若是死於縣主之前,那同謀之說即可不攻自破。


    但是想起唐朝人的驗屍水平,這個時候恐怕還沒有量屍體肝溫的溫度計,大多是以屍體的僵硬程度和屍斑的顏色形狀測定死亡時間,若是死亡時間太過接近,恐怕仵作測不出來。


    既然唐朝的仵作查不出具體的時間,那麽她也不能從此著手,隻好試試別的線索了。


    可惜她女兒身實在難以出門查案,不過此時涉及到郡公府,沒準,楊夫人會睜隻眼閉隻眼也不一定。


    崔清歎了口氣,問道,“不知大家有何對策?”


    “昨日,縣主死之前,你兩根本沒去過歧王府,此事歧王也知道,”楊夫人臉色和緩一些,“然而,雪奴到底是從我們府中出去的,所以,你們都給我好生地待在府裏,等事情過去,再說吧。”


    崔清心下一沉,這是變相地將她軟禁起來,


    不過,這也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若此案能快一點查出真兇,她沒準就能用“呆在府中會讓人提醒這案子,不如送迴便宜父親的家裏”這條理由迴家。


    可惜,如果查不出兇手,她躲出去,反而會讓人以為她心裏有鬼。


    “這個案子一定要盡快破了,”崔清在心底拿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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