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屏幕裏傳來的咳嗽聲,陳仁臉色大變,立刻叫人請醫藥組過來待命。古代的感冒可不像現代那麽好治,一不小心就會有死亡的風險。倘若加上整夜不睡,那基本是作死的節奏。


    事實上,到現在就算崔清堅持守夜,她的婆婆等人也斷然不會同意,她們嘰嘰喳喳不知說了些什麽話,站在她身後的丫頭先一步出門而去,還有個十四五歲模樣的丫鬟從簾後拎個銅質小暖爐,崔清接過摟在懷裏,身體暖和了些。


    她按照彈幕的注音磕磕絆絆地謝過婆婆,沒過多久,大眼睛丫頭便抱著一襲貂裘踏入室內,給她披上,林媽媽攙扶著她起身,崔清告辭而去,路上匆匆,迴到院內,丫頭們又服侍她更衣卸發,讓她躺在床上,放下床帳。


    “身體的免疫力太差了,”被窩裏暖暖的,還殘留些許藥香,崔清調整唿吸,看著青羅帳頂在腦海中吐槽,“我迴來走急了些,喘得不行。”


    [迴去給你擬一個鍛煉表,]陳仁迴答,[古代醫療條件不好,你要積極配合治療。]


    不用他說,崔清也會趕緊把身體養好。


    帳外,林媽媽並幾個丫頭忙忙碌碌地布置著些什麽,從她們的對話中崔清得知四個陪嫁丫頭的名字,大眼睛的“香墨”,長相混血的“胡兒”,瘦高個的“翠竹”,聲音清脆的“黃鸝”。


    [林媽媽對香墨和胡兒更為親切,]陳仁對照著各組研究結論發送彈幕,[翠竹和黃鸝明顯配套,恐怕是後麵來的。]


    “這名字起得不上心啊,”崔清略一偏頭,臉貼著硬涼的瓷枕,左手伸出被子撈起半拉青羅床帳,目光落到胡兒身上,她眼窩深,鼻梁高,取作胡兒的確十分形象,卻難以說文采斐然。


    [要麽因為十三娘出身大家族,]結合曆史組的信息,陳仁總結道,[循規蹈矩,不肯在丫頭們的名字上花太多心思,要麽是十三娘所學不精,難以想出好名字,不管她少與人親近抑或文采有限,對你來說都是件好事。]


    趁此刻無人打擾,陳仁利索地將他們的發現及時告知崔清,[院子裏槐柳抽嫩芽,時間線在初春左右,你婆婆和老婦人有幾句短語脫口而出長安話,此地應為長安,林媽媽說要你寫信給家人,說明家人不在附近,你去要本書來,最好有十三娘的字跡。]


    崔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正要叫林媽媽,便聽到簾外細碎的腳步,隻好放下帳子,躺迴被窩,黃鸝和一個吐字含糊不清的年長男人說話,她朝裏喊了一聲,打起簾子。


    來者穿一襲灰袍,發須灰白,身後跟著個提藥箱的小藥童,林媽媽並幾個丫頭迴禮,後知後覺的崔清作勢起身,被林媽媽按住,他們嘰裏咕嚕一番對話,大夫從藥箱拿出個小手枕,她愣了一下,慢慢將手腕放上去,林媽媽在她腕上覆一層絲質手帕。


    大夫閉著眼睛把脈,時而搖頭晃腦,時而捋須點頭,片刻,他說了一堆話,似乎在問崔清的症狀,香墨在旁答了,藥童早已從藥箱裏掏出筆墨伺候,大夫接過紙筆,小方桌上揮就一張藥方,林媽媽畢恭畢敬送大夫出門,喚香墨前去抓藥。


    [讓她拿藥方過來給我們看看,]陳仁可不敢把崔清的性命寄托在古代醫療條件上。


    崔清叫了香墨一聲,指了指她的手,胡兒見勢拉開半邊青羅床帳係好,扶著崔清坐起,香墨及時墊上藍色團花靠枕,將藥方雙手送上,數行潦草的字體映入眼簾,陳仁實時截圖,發給曆史小組和醫藥組。


    好在曆史組有個學書法的教授,不然還得找外援,兩名中醫拿著翻譯後的方子嘀咕開來,“麻黃二錢,桂枝一錢,這是小青龍湯的方子,不過,為何宣散的麻黃與桂枝用量少,幹薑、細辛反而多呢?”


    “這方子有什麽不對嗎?”陳仁久不見結論,直接走過去問道。


    其中一名年長者解釋道,“一般咳嗽初期,像崔清這種情況,多用麻黃、桂枝這些藥物,能把外邪驅散出去,而幹薑、細辛主潤法,適合久咳之人。”


    另一年輕醫生插話道,“簡而言之,這方子藥力不夠,但也不能說錯,放唐代這醫療條件,體質好的,好吃好喝伺候,養個十天半個月也就好了,要是弱些,沒準纏綿病榻,落下宿疾,更嚴重一點,一命嗚唿也不是不可能。”說到後麵,他看見陳仁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


    “當然,或許古時候藥材藥力、度量衡計算和我們這時候不一樣,可以先試吃幾副看看,”老中醫老成持重,不輕易下結論,年輕醫生卻偷偷翻了個白眼。


    陳仁默默思索,迴到自己的座椅上將醫生們的發現告知崔清,她驟然一驚,手中藥方仿佛重如千斤。


    “這藥方能改嗎?”她第一時間想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如果我們改了方子,他人便知你懂藥性,]陳仁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且不提十三娘學沒學過醫,你丈夫可是被砒|霜毒死的,當時你也在場,他們隱瞞死因必有秘密,兇手萬一知道你懂藥……]


    “連李唐宗室都敢殺,更何況我這遠嫁而來的女人,”她苦笑著歎了口氣,“我這病得太不是時候了。”


    林媽媽麵露關切之色,崔清立時意識到自己沉思的時間過長,她把藥方遞給香墨讓對方去抓藥,拉了拉身上的綢麵被子。


    為今之計,陳仁打算按照老醫生的建議來,看她吃藥後病情能否好轉,若藥方無效,便是現成的由頭,可崔清的確病怕了,她不打算就這麽幹等著。


    “我是遠嫁,送親的隊伍會不會有親眷?能不能找他們幫忙?”她心思一轉,想到這個辦法。


    [現在我們手上資料太少,加上語言不通,]陳仁早已想過,[和十三娘的親人麵談絕對會露出破綻。]


    “不對啊,林媽媽說讓我寄信給家人,就說明十三娘的家人都沒來送親,”崔清尤不死心,“或許來送親的人跟十三娘不熟呢?”


    陳仁毫不客氣地潑了一盆冷水,[你先把那邊的話學好了再說。]


    提到語言,崔清頓時蔫了,她連地方話都聽不懂,講話還得靠彈幕注音,心裏過幾遍才敢出口,跟聾子啞巴差不多,這還能怎麽辦?


    [不過倒可以打聽一番,知己知彼,以後好見麵,]陳仁祭出甜棗,[等著,我去找心理學家擬個方案。]


    這段空檔,崔清正好叫林媽媽拿本書來,林媽媽本不同意病中讀書,見她可憐兮兮,還是心軟地從箱子裏取出一本線裝書,書封以楷體撰寫兩字《女誡》。


    她翻開薄如蟬翼的書頁,一行行規整的楷書映入眼簾,雖然繁體豎行,崔清也能猜個大概,書頁兩側筆記字跡小巧,筆跡工整端莊,此時彈幕劃過,[這字練了至少三年,已經初窺門徑,字裏行間略呆板,應該是自己臨帖,無人指導。]


    三年?!崔清倒抽口涼氣,她從沒接觸過書法,連毛筆都不會握,一寫字分分鍾露餡,而眼前還有封家書等著她寄出去。


    要完要完。


    [不要慌張,]愛好書法的曆史教授安撫她,[十三娘練的字近似顏體,點、豎、撇、捺寫得肥壯,你換個隸書練,沒準就能糊弄過去呢?]


    然而這說法絲毫安慰不了崔清,“我連小楷都不會,您哪來的自信讓我直接練隸書啊?”她就算沒練過書法,也聽聞過初學者最好先習楷體打好基礎的說法。


    為今之計,先把眼前這關躲過再說,曆史小組和語言小組聯合起來出了一份方案,趁她現在病著,可以將家書推給其他人來寫,崔清心裏默念幾遍彈幕的注音直至爛熟於心。


    正好香墨此時掀起簾子端來一碗黑糊糊的藥汁,林媽媽掇個小馬甲坐床邊,拿起白瓷勺子攪拌藥碗,崔清聞到這股酸苦味簡直覺得唿吸困難。


    等林媽媽舀一勺藥汁伸手要喂,她將書本擱在被子上,接過藥碗,勺子撥了撥浮在藥湯上的殘渣,屏氣一口灌下,溫熱的藥汁順著喉嚨滑下,又酸又苦又鹹,她的臉皺成一團,香墨忙遞上一盞白水。


    嘴裏的苦味漸漸淡去,她扯了扯身上的綢被,咳了幾聲,迴憶練習過的注音開口道,“林媽媽,我方才看書已覺頭暈腦脹,恐怕提不起筆寫字,這家書……”她努力做出一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模樣,期待地看著林媽媽,仿佛在等對方提議換個人來寫。


    然而,林媽媽卻支支吾吾,半晌沒說話,四個丫頭也低下了頭,崔清一開始還有些困惑,直到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不會吧!她們都不會寫字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藥方,作者君是按《幹薑、細辛、五味子治療中醫咳嗽的機製探微》這篇論文編的,請勿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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