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淼淼講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空都黑了下來,她才口幹舌燥的結束。


    陸晟聽完沉默許久, 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她。他不理解她口中那些會飛的雞、會演戲的雞,還有她所說的平等自由,一切都是他沒有接觸過的事物,恰恰又和淼淼的性格很相符,加上白天親眼所見江小淼的消失,他哪怕不理解也隻能相信。


    “你很思念你的母親, 對嗎?”半晌, 陸晟沉聲問。


    淼淼小聲的嗯了一聲:“這麽多年都是我和她相依為命, 不知道我消失這麽久,她過的怎麽樣。”自然是不好的, 如今她也有了孩子,自然知道孩子和母親分開是多錐心的痛楚,可是她不敢深想,隻要一想, 便痛得無法唿吸。


    察覺到她身子的緊繃,陸晟第一件事便是將她徹底桎梏,然後逼問:“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會的對?”


    這個問題他今天已經問了無數遍,每一次淼淼都耐心迴答:“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她沒有女主那麽幸運, 可以通過一個陣法就迴到自己的故鄉,所以這兩年她學會的最多的事,就是對命運妥協。


    她迴答的真誠, 可是這並不能讓陸晟少一點擔心,因為他聽得出來,淼淼的迴答裏包含了多少痛苦和無奈,這是他之前從未在她身上發現過的情緒。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漸漸的疲乏感便上來了,今天一天他們都為各種事分神,又經曆了情緒上的巨大波動,這會兒一閉上眼睛開始休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淼淼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夢中媽媽和陸晟站在了對立麵的懸崖上,兩個人都搖搖欲墜,風一吹就能讓他們粉身碎骨,她不知為何,十分篤定自己可以救其中一個,但也僅僅隻能救一個而已。


    選誰不選誰,這讓她的心不斷撕裂,那種真實的疼痛感叫她忍不住慘叫,而在她猶豫的過程中,媽媽摔下了懸崖,她想也不想的衝了過去,一扭頭陸晟也掉了下來。


    淼淼猛地睜開眼睛,發現依然是黑暗一片後愣了一下,伸手便摸到了有體溫的陸晟。她狂跳的心這才平複了一點,但也僅僅是一點,想到夢裏兩個人掉下去的那瞬間,她的心髒一時半會兒根本停歇不了。


    夜涼如水,身邊人有力均勻的唿吸伴在耳畔,讓她的心裏不再那麽難受,隻是睡意是一點都沒了。


    她睜著眼睛安靜的躺在床上,等能在黑暗中看清點東西後,她靜悄悄的起身,穿上鞋便出去了。


    外麵比屋裏還要冷,她一出來便感覺到襲人的涼風,打了個哆嗦後有些後悔沒披件衣裳,又怕迴去會吵醒陸晟,想了一下便忍著了。


    一個人在院子裏漫無目的的散步,腦子裏媽媽掉下山崖時痛苦的模樣一直在眼前晃悠,她歎了聲氣,使勁晃了晃腦袋,指望能把這個夢給晃出去。


    不知不覺中她散步到了後院,看到院中綁著的陣法後怔了一下。


    白天平平無奇的陣法,此刻在黑夜中仿佛泛著幽幽的光,看起來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她停在原地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當她的手指在接觸到紅繩的一瞬間,突然起了一陣寒風,繩子上的鈴鐺叮鈴作響起來。


    “你在做什麽?!”


    身後一聲怒吼響起時,淼淼整個人都騰空而起,瞬間被抱到了陣法的三尺之外。


    她驚訝的迴頭:“皇上,你怎麽醒了?”


    “你在做什麽?”陸晟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黑夜很好的掩飾了他的情緒,讓他在說話時像極了平時的模樣。


    淼淼果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聞言笑了笑道:“我睡不著,所以就出來散散步。”


    “嗯,沒事的話就迴去,天太涼了。”陸晟垂眸。


    淼淼點了點頭,牽住了他的手指。陸晟看了她一眼,兩個人一同往屋裏去了。這一次迴屋後,淼淼很快就睡著了,且要比先前睡得更加安穩。


    翌日一早,她睜開眼睛時陸晟已經不見了。一個人在床上坐了許久,不知為何又開始惦記後院的陣法,於是穿上衣服便往後院走去。


    後院中,幾個奴才正在精心打掃,原本布滿整個院落的紅繩和鈴鐺都沒了,被收拾過的院子看起來十分寬敞幹淨。


    淼淼愣了一下,忙叫住一個正在幹活的太監:“這裏的陣法呢?誰讓你們拆的?”


    “迴皇後娘娘,這是皇上讓奴才們拆的,說若娘娘問起來,就告訴娘娘,葉大人他們已經走了,這陣法也沒用了,不如盡早拆了,免得李公公和小主子,進出不方便。”太監畢恭畢敬的說完,見淼淼沒什麽反應,便行了一禮繼續幹活了。


    淼淼皺起眉頭,雖然陸晟說的這些都在理,可她總是隱隱覺得不對。就好像怕她用這個陣法做什麽一樣。


    心裏有些不舒服,淼淼歎了聲氣便轉身走了,陸晟把這個陣法拆了,她倒不會再時不時就想來看一眼了。


    她走出後院的一瞬間有些茫然,想了一下後才想起自己有什麽要緊事要做,於是她趕緊叫人給國師傳了句話,半個時辰後,國師便出現在後宮之中。


    國師看到她後,便知道她在想問的是什麽,歎了聲氣後道:“葉夫人將血給我後,我便盡數製成了藥引,因為沒有考慮過她會突然離開,所以對藥引也沒有多加保護,都放在了太醫院裏。”


    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成了事實,淼淼麵色發白:“那該怎麽辦?國師可有辦法找到第二個天降之女?”


    “我昨天迴去便開始占卜,可是結果……”國師說到一半便歎了聲氣,凝重的搖了搖頭。


    淼淼的心沉了下去,她在問剛剛那個問題的時候,心裏也是清楚的,這裏不是什麽平行時空,而是一本書裏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開頭結尾都是早就定好的。


    女主是唯一的穿越女,所以隻有她一個人才是真正的天降之女,而自己雖然也是穿過來的,但和女主根本是兩個概念。她從來不是被這個故事接受的人。


    “……那該怎麽辦?皇上還有藥可以用嗎?”淼淼看著國師的眼神中帶上了期望,陸晟的病如今已經快要徹底好了,說不定國師那裏還有殘餘血液可以用,而陸晟就隻差那一點呢?


    國師怎麽會看不懂淼淼的期望,但他還是殘忍的搖了搖頭:“昨日一場大火,全部沒了。”


    “皇上現在已經快要好了,如果沒有藥,那靠他自己可以堅持下去嗎?”淼淼皺起眉頭。


    國師歎息:“當初他也是快好了,可在你消失之後他拒絕再服藥,後來什麽樣子難道你不記得嗎?若不是我用江小淼的血氣為他吊命,恐怕如今他已經沒了。”


    胎毒之症最難纏的地方,便是若不能一次性將之根治,便會越來越嚴重,直到徹底反噬,到時候即使是天降之女的血也不會有用了。而陸晟已經被反噬兩次,這次將會是第三次,國師也不敢確定這次的反噬會有什麽反應。


    “……所以是沒有辦法了對。”所有的希望被堵死後,淼淼反而冷靜下來,她鎮定的看著國師,眼睛中沒有一絲波瀾。


    國師沉吟片刻後,緩緩道:“倒還有一個法子。”


    “什麽?”淼淼眼睛一亮,心髒又開始活躍起來。


    國師卻沉默了,在被追問許久之後,他才淡淡道:“你可還記得,在你同皇上互表心意之前,我曾說過不願你和他在一起的話?”


    淼淼一愣,隱隱約約記起了這件事,她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心裏有了某種預感。


    國師盯著她的眼睛,看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後歎了聲氣:“當時不願皇上喜歡你,是因為我一開始看你血的效果,便知道你非純正的天降之女,可當時又不知道你和江小淼是兩個人,所以便以為這世間隻有你一個。”


    “……沒錯,我記得皇上第一次嚴重時,我取了好久的血都沒有用,”淼淼聲音有些發顫,“當時我有問過國師,有什麽辦法能幫到皇上,而國師也是那個時候告訴我藥度一事。”


    國師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就聽到淼淼繼續道:“國師當時話說到一半,我便因為著急去找江小淼離開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國師還有很重要的話要同我說?”


    “沒錯,但當時你的血突然又有了效果,所以我便沒有再開口,同時也沒有繼續做那個阻攔你們在一起的惡人。”國師想起往事,臉上也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淼淼輕笑一聲:“國師那時候應該是提到過,我的血需要做些什麽才能真正的治好皇上,隻是後來你沒有再說了……國師說的方法,應該是你阻止皇上喜歡我的原因?”


    麵對淼淼的問題,國師雙眸垂了下去,半晌道:“你猜的不錯,之所以不願皇上喜歡你,是因為怕有一天他要在自己的命和你的命之間做選擇,後來不再提這件事,是因為覺得你已經找到了辦法平衡,卻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要麵對這個問題。”


    果然提純的辦法是要以她的生命為代價的。


    淼淼在聽到這件事後沒有太驚訝,反而覺得有些釋然:“國師不必太糾結,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說不定死了靈魂反而能迴到自己的故鄉,如果可以用命換皇上一個健康的身體,我是十二萬分願意的。”


    “可是我不能這麽做。”國師麵色沉了下來。


    淼淼愣了一下,有些著急道:“為什麽?難道你想讓陸晟死?”國師是天底下對陸晟最忠心的人,怎麽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國師沉默許久才開口:“淼淼,你之前死過一次,我知道那時候的皇上是什麽樣的,如果你再死一次,他定然比那個時候要痛苦千百倍,與其這麽痛苦的活著,還不如讓他死了,也省得他自己折磨自己。”


    “……”淼淼眼眶一熱,不由得抬高了聲音,“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如果死了,我還會苟活嗎?”


    她的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響動,兩個人頓時不說話了,下一秒陸晟走了進來:“你們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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