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出租車裏的陳薇珂,頭依然有一點暈,還有一點惡心,好在,都可以忍受,她想,以後,要更加謹慎,不能再多一次愚蠢!


    忽然,她聽到包裏的手機在響,她拿出來看了下,是筱雨的號碼。


    她馬上接了,“筱雨,你在宿舍嗎?”


    “沒有,我在操場,我不想迴宿舍。薇珂,你這個星期再來陪陪我好嗎?”


    陳薇珂有點為難,是包裏的錢包讓她為難,新工作的工資,還要大半個月後才能領到,現在她的錢要省著坐公交車,或是要買些其他急需的物品。


    她一直想讓母親以為她有錢花,她不想去跟母親伸手要錢,是怕聽到母親又一番嘮叨。


    父親那裏,她更是不想,應該他自己也很艱難。


    她也不想再去用筱雨的錢。


    “筱雨,這個星期我們很忙,要不等下個月,我再過來。”


    “好吧。”


    筱雨的聲音聽著垂頭喪氣。


    “筱雨,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


    “薇珂,我有點不開心,我真的討厭極了國際金融這門課,我真的學不下去,我真的沒有一點興趣。還有寢室裏那幫人,我也總合不來,感覺她們都想法好多,整天都在計較算計著什麽,在防著什麽,根本不像我們以前那麽單純,我們從來不用防備什麽,薇珂,我真的又討厭又怕。”


    “筱雨,你先忍忍,等我空了點,我馬上來找你玩,好嗎?這段時間,你要有時間就多給我打打電話多聊聊天,好嗎?”陳薇珂有點無奈,隻能先這樣安慰筱雨一下。


    “好吧,薇珂,那你忙吧,我也要迴去了。”筱雨匆匆掛了電話。


    陳薇珂看著手機發呆。


    突然,出租車一個刹車,陳薇珂往前猛衝了一下,又很快往後倒,頓時,喉嚨口一陣惡心湧上來,然後打了個嗝,一股濃烈的酒味直衝鼻子,她連忙用手捂住嘴,怕自己吐出來。


    她強忍著。


    好在,下車後,唿吸點新鮮空氣,感覺好受多了。


    她拿出鑰匙開門,房間裏隻有黑暗,她打開燈,看看門邊的鞋櫃,母親應該還在外麵麻將,而,那個所謂的錢叔叔,應該也沒在,沒看到他那雙黑色皮鞋。


    她覺得放鬆了點,放下包,就去衛生間,準備洗頭洗澡,她要把身上的酒氣都洗掉。


    她低下頭,把頭伸到衛生間的洗手盆龍頭下,開始洗頭。


    “珂珂,你在洗頭啊,怎麽門也沒關啊?”


    伴隨著幾聲腳步聲,一個有點熟悉的粗糙語聲傳進她的耳朵。


    她稍微抬頭,看到一雙腳站在她的身旁,她嚇得連忙抬頭。


    是那個所謂的錢叔叔,滿麵笑容,滿臉紅光,“珂珂,你洗頭要不要我幫忙啊?我現在空著呢!”


    她顧不上在往下滴水的頭發,連忙往後退幾步,“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你出去吧,我要關門了。”


    她的話語裏隻有冰冷。她懊惱剛才迷迷糊糊得忘記關門。


    “好的,你要小心冷哦,感冒了可是很難受的,叔叔會心疼的哦!”


    門,將那個令她有點惡心的話語聲隔絕開,也將一股很濃重的酒味阻隔,但小小的衛生間裏,還是彌漫著這股濃重的酒味,她相信這是來自門外那個男人的。


    她馬上打開排氣扇,希望能將這惡心的味道快點排出去。


    “媽,你什麽時候迴來?”她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我還要點時間了,大概要到12點之後,怎麽了?有事嗎?”


    “沒什麽,不過你那個朋友好像喝醉了,你不迴來照顧他一下嗎?”陳薇珂冷冷地說道。


    “你錢叔迴來了?他喝醉了嗎?哎呀,我這邊時間不到脫不開身的,要不珂珂,你照顧他一下吧,給他倒杯醒酒的茶。”


    陳薇珂冷笑一聲,“媽,虧你想得出來!”


    這話一說完,她馬上就掛掉電話。


    她看著洗手台上麵的鏡子,還沒洗完的頭發一片糟糕,而她的心裏,更加糟糕。


    “珂珂,你好了沒有?我要撒尿,憋不住了!”


    門外麵,響起像狼叫般的嚎叫聲。


    她拿過毛巾擦擦頭發,隨後猛地打開門,她走出來,抬頭狠狠瞪了門口那個男人一眼。


    她快速衝進自己房間,把門用力關上,緊緊鎖住。她拿著手機坐在床沿上,給父親打電話。


    “爸爸,我想問你個事。”


    “什麽事?珂珂。”


    “你能不能在外麵另外租個房子?不用很大,夠我們兩個人住就可以。”


    電話裏先是一陣沉默,隨後響起話語聲,“珂珂,我正想跟你說個事呢,我馬上要住到我女朋友家裏去,這個周六就搬過去,你要有空也可以過來幫忙,順便爸爸給你介紹下薛阿姨,先認識一下,以後她就是你繼母。”


    陳薇珂呆住,半天說不出話。


    “珂珂,你在嗎?你怎麽不說話?”


    “爸爸,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之前還沒有定下來,爸爸哪敢說?現在決定了才能說,那珂珂,周六你過來吧。”


    “我沒空,要加班,就這樣吧,我掛了。”


    陳薇珂拿著手機,還沒幹的頭發上,滴落下來一滴冰冷的水珠,像她此刻的心,一樣的冰冷。


    父母離婚了,分開了,現在,他們又各自有了男友和女友,這不是很好嗎?至少她不用再聽到他們可怕的爭吵。


    但,事情總不會是完美的,至少,不會讓她這個女兒,覺得是完美的。


    陳薇珂的情緒持續低落了很久。


    又是一個周六,她被父親硬拖著去了薛阿姨家裏,是在一個舊小區裏麵,一個四十左右的女人,皮膚很白,有點微胖,很客氣地招待著。


    陳薇珂看到父親的臉上,喜笑顏開,但她卻很難感受到真正的開心。


    快吃中飯的時候,門開了,進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男孩個子挺高,臉部的五官,有點像那個薛阿姨。


    “兒子,你終於來了啊?”薛阿姨馬上非常熱情地迎上去。“快坐下來,吃飯吧!”


    陳薇珂抬頭看眼男孩,正碰上男孩冰冷帶點嫌棄的目光,也正看向她,不,主要是看向她的父親。


    她的心,更加冷了。


    男孩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唿,隻是冷著一張臉坐下來,拿起碗筷就開始顧自吃飯。


    陳薇珂忽然明白,顯然這個家庭裏的某個成員,並不是很歡迎外來的人,不管是她的父親,還是她。


    如果父親硬要厚著臉皮住在這個家裏,應該也可以。


    但,對她來說,這個家,永遠不會成為她的家,甚至連一個合適舒服的去處都算不上,她根本沒資格跨進這個家的家門!


    迴到家後,她倒在床上就睡。


    第二天醒來,拿起手機看到昨晚深夜一點多的時候,筱雨給她發了條短信。


    薇珂,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整夜地睡不著,就是睡不著,我好怕去上課,我想休學,可我父母不答應,以前,我以為我父母真的好愛我,可現在當我跟他們提出要休學時,他們竟然罵我,在他們眼裏,在單位有麵子才是最重要的,我這個女兒的感受一點也不重要。薇珂,我現在才發現,我不過是一個工具,是他們的麵子工具,我根本不是他們愛的一個女兒!薇珂,我想走了,要走哪裏去,我也不知道。


    看完短信,陳薇珂頓時驚醒,她馬上打電話給筱雨,然而,電話裏傳來關機的提示音,她連打幾遍,都是一樣。


    她跳下床,顧不得梳頭發,衝出房間,嘴裏喊著:“媽,你借我五百塊。”


    “你要這錢幹什麽?你自己不有工資嗎?你不是說你都存著的嗎?”李文華從廚房走出來。


    “哎呀,文華,孩子開口跟你借錢你就給了好了,問這麽多幹什麽?”


    陳薇珂的眼睛,沒有看向跟在母親後麵的那個男人,“媽,我要去筱雨的學校看她,她心情很不好,我有點擔心。”


    “她會有什麽不好?她父母都在銀行上班,吃穿都不用愁,以後畢業工作都不用擔心,她還要怎麽心情不好?你們現在這幫孩子啊,都是太不懂事的矯情,父母都在忙死忙活為養活你們每天辛苦,你們卻還一天天瞎掰啥不開心,我們做父母的都還不敢說不開心呢......”


    “媽,我求你了,我一定要去看看筱雨。”


    李文華慢慢地拿過包,慢慢拿出錢包,打開來,抽幾張紙幣,不耐煩地遞給女兒,“給你給你,你跟你爸爸一樣,都是個討債鬼,還指望你上班了我就輕鬆點,哼,還是一樣要我養你。”


    “我保證會還你的,媽!”


    陳薇珂衝去了筱雨的學校,直接找到筱雨的宿舍。上次來的時候,筱雨帶她進去過。


    “王筱雨進了醫院,她父母來了,應該是她家裏人在照顧吧。”


    “在哪個醫院?”


    “我們也不知道。”


    陳薇珂轉而想起,手機裏存著筱雨家的電話,她打過去,過了會兒,有人接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她聽出來應該是筱雨的父親。


    “王叔叔,我是筱雨中學時候的朋友陳薇珂。”


    “哦,你有什麽事嗎?”


    “我是想問下筱雨現在好不好?”


    “她很好,她在學校學習,一切都好,謝謝你的關心。”電話裏的聲音,是非常日常的正常的語氣。


    電話很快掛斷,陳薇珂的心裏卻一片哀傷,看來,筱雨的話是真的,對她的父母來說,也許他們的麵子更重要。


    可是,陳薇珂還是急著想知道筱雨的真實情況。


    她纏著筱雨上鋪的那個女室友不停問。


    “王筱雨腦子出問題了,經常性半夜不睡,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常常把晚上起來上廁所的人嚇一大跳。然後這幾天是更不對,經常半夜不迴宿舍,在學校操場上亂走,看到的同學都嚇得半死,後來學校就把她父母找來了,送去醫院看了,大概率是重度抑鬱症之類的,後麵應該會辦休學手續吧,說不定是退學手續,學校也會怕出什麽事。”


    陳薇珂沒有任何途徑去知道筱雨在哪家醫院,筱雨的手機始終打不通,也許,筱雨的手機已經在她父母手裏保管。


    坐在迴程的火車上,陳薇珂心情沮喪的如世界末日到了。


    滿眼都是灰色一片。


    迴家後她直接進了房間,她站在窗口痛哭,從認識筱雨第一天開始,她總是看見笑容每隔幾分鍾,就會出現在筱雨那張白裏透紅的臉上。


    她一直以為,筱雨是這個世界上最樂觀最活潑的女孩!


    然而現在,筱雨樂觀的世界卻崩塌了!而她卻幫不上一點忙!


    她自己的世界,也似乎一步步在趨向崩塌!她也幫不上一點忙!


    她望著漆黑的天空,這個世界,你創造我是為了什麽?


    她的未來,是否也要墮入筱雨般的結局?


    不,她很不甘心!


    突然,一抹異常明亮的亮光,從天空照下來,透過窗戶直照進她的房間,更照射到她的臉上。


    這不是天上的星光,不是路燈的光,更不是汽車車燈發出來的光。


    她猛地抬頭,想要看清這亮光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但看不清!隻恍惚見到一抹流星般的光芒,掠過夜空。


    她突然驚醒,想到了什麽。


    她快速離開窗口,衝出房間,衝出小區,衝到馬路上,她仰起頭看著夜空,那抹流星的光芒,似乎消失在西邊的夜空。


    “陳薇珂,你在幹什麽?”


    她的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轉身一看,竟然是高子建,“你怎麽在這裏?”


    “你忘了,我就住在這條路上,我現在是去前麵那家大超市買東西的。”高子建平靜迴答道。


    哦,她知道前麵是有家很大的超市。


    “陳薇珂,你是在等人嗎?”


    “不是,我是在散步。”陳薇珂故意往超市相反的方向,邁開步子。


    “哦,真巧,我今天晚上吃得太飽,也正想散散步,消化一下。”


    誰知,高子建竟然也跟上她的步伐,走在她的身邊。“一個人散步有點傻,要不我們一起散步吧,也算有個伴,這樣看上去就不像個傻瓜。”


    她心裏有點不舒服,“高哥,我之前已經跟你解釋清楚,你說過你明白的。”


    “陳薇珂,你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任何想法,我隻是希望你能開心點。”


    “你怎麽會覺得我不開心?”陳薇珂有點詫異,她覺得她現在的表情保持得很平靜。


    “我如果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那太對不起我的職業,更對不起我那多年的工作經曆。”高子建露出微笑,這微笑無論怎麽理解,都可以算是溫柔的。


    “不,你看錯了!”陳薇珂用力笑了下,“我很開心,真的!不過謝謝你,高哥,哦,對了,我要迴去了,我媽還在等我,再見。”


    陳薇珂轉身走進小區,她在小區裏麵的小路上來迴走著。


    夜深了,她沒有睡意,也不覺得寒冷。她估計高子建應該迴家了。


    於是,她重新走出小區。她快速邁動雙腳。


    她有要去的目的地嗎?


    有,她的雙腳又帶她來到那個三岔路口。


    曾經,在那個酷熱的夏夜,絕望的她,麵對過的那個三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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