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六始終上了年紀,哪裏有徐燦的體力,追了一會兒之後便氣喘籲籲,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了下去。


    這家夥淚腺也屬於很發達的那種,坐下不就便哭了出來,徐燦心理焦急,想進去看看李紅拂到底怎麽了,可這老王八像條狗一樣,竟然坐在了正門中央。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自言自語。


    從他斷斷續續的話中,徐燦也知曉了這李四六為什麽將這惡名安在了自己的頭上。


    不久前,那王財主家來提親,李四六覺得也很是合適,畢竟李紅拂也很大了,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也便欣然同意了。


    其實他心中還是有別的想法的,李青泉這次府試沒有考中,興許是窮怕了,李四六無論如何也要家門出了個讀書人。


    他這一輩子就生了兩個孩子,自然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李青泉身上,可是自己和李紅拂賺來的錢,哪裏夠得上李青泉讀書的花銷,自己算不上大富人家,甚至連小富都算不上,一年的收入十之八九都給了李青泉。


    那王財主是十裏八街上有名的土豪,李四六就是看上了這點,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可是不曉得為何,李紅拂死活都不願意,說自己賺的錢完全可以供養李青泉。


    可這哪裏像話?女孩子家的,豈能一輩子不嫁人?於是李四六便偷偷的讓那王財主的兒子來了府上。


    當年自己便是這樣和李紅拂的娘親生米煮成熟飯的,於是便想了這一套,可看到王財主的兒子之後,他自己也猶豫了,都說上帝是公平的,關了一扇窗的同時會開一道門。


    但是這王財主的兒子好像被上帝遺棄了,長得其醜無比便不說了,還是個傻子!


    可是又想到李青泉,便狠下了心。可誰知那傻子還沒有進李紅拂的閨房,便被李紅拂連轟帶趕的給攆了出去。


    消息傳到王財主家後,那王財主覺得臉都丟光了,限李四六三日內將李紅拂送到王府,不然不但這門親事催了,還會讓李家在巴陵徹底消失。


    李四六嚇的不輕,便和李紅拂商量,希望她能顧全所謂的大局。


    李紅拂死活不同意,說自己已經有了意中人,還說那人英俊瀟灑,足智多謀,有情有義,是個大英雄。


    對於李紅拂說的這些,李四六自然知道是他的推脫之詞,本想著第二日綁了她去王府,可誰知第二日那李紅拂便消失了。


    李四六嚇壞了,深怕李紅拂出了什麽事,便滿街去找,最後在臨河街,程府不遠處的相思橋孔明河邊找到了她。


    找到的時候,李紅拂躺在河邊,臉色蒼白的難看。


    看著相思橋,看著臨河街,看著程府大門,李四六終於想明白了,那所謂的大英雄竟然是徐燦這小王八蛋。


    可那個時候也顧不得想這麽多了,畢竟李紅拂要緊,將其帶迴去之後,起初以為是風寒,吃點兒藥便沒事了。


    可是第二日依舊如此,於是便找了郎中,一個、二個……幾乎找遍了巴陵所有郎中,全都束手無策,期間還被一個江湖術士騙光了所有積蓄。


    無奈之下找了王財主,李四六心想著畢竟兩家還有點關係在,可是那王財主知曉李紅拂生病之後,非但沒有出資相救,甚至在街肆上大傳,說李紅拂不貞,得了花柳……


    斷斷續續聽李四六說完之後,徐燦心中五味陳雜,雙拳緊握,雙目充血,可是最後還是冷靜了下來。


    李紅拂要緊。


    和那李四六好說歹說,那老家夥硬是不讓徐燦進門,無奈之下隻能施展閑庭步,繞道李四六的身後,一拳將其打暈。不過又於怕傷了李四六,下手輕了點,那老家夥齜牙咧嘴的扭過頭,一手摸著後脖頸,一手指著徐燦,看樣子恨不得吃了徐燦。


    無奈之下,徐燦又繞後來了一記大力的,終於讓這老家夥倒下去了。


    若不是這老家夥是李紅拂的老爹,徐燦現在就不是用掌而是換做用刀了。


    天下父親能做到他這般的,怕也是沒有幾個了。


    李青泉擔心的看了一眼老爹,徐燦說沒事,他下手有分寸,便讓李青泉待他去看李紅拂。


    李紅拂此刻安靜的躺在床上,臉色蠟黃,地上吐了許多嘔吐物。


    徐燦注意觀察了一番,便問道:“你姐是不是一點兒飯菜都不曾吃過?”


    李青泉眼含淚水的點了點頭,“三天了,已經三天了,徐哥哥,你快點救救姐姐吧。”


    李紅拂咽喉處腫的很厲害,胸腔、腹部脹鼓異常,安靜的如同死人,隻有那偶爾的輕咳聲證明著她還活著。


    中蠱了!


    徐燦前世見過。那是一次非常非常可怕的經曆,可怕到徐燦根本不想去迴想,全班九個人,死了五個,四個送入醫院,僥幸的保住了命。


    那是一次去苗疆執行抓捕任務,抓捕當地的苗人徐燦所在的班被分配探路,全班入苗疆,還沒有進入腹地,九人便全部中蠱。


    當時的症狀和李紅拂及其相似,最後他們是怎麽被救出去的,不得而知。


    自從那以後,徐燦便翻了許多古籍,查找與蠱有關的資料。


    其實作為一個被現代文明養育大的人,他本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中蠱這迴事,可之那以後,他徹底相信了。


    蠱大致可以被分為十一類:蛇蠱、金蠶蠱、篾片蠱、石頭蠱、泥鰍蠱、中害神、疳蠱、腫蠱、癲蠱、陰蛇蠱、生蛇蠱。


    每種蠱毒中蠱症狀不同,從李紅拂的症狀上來看,應該是中了最嚴重的那種。


    據劉南《苗荒小記》記載:“苗之蠱毒,至為可畏,其放蠱也,不必專用食物,凡噓之以氣,視之以目,皆能傳其毒於人;用食物者,蠱之下乘者也。”


    最讓人生寒的是,有些苗女從小便開始養蠱,以其經血飼養,讓蠱蟲在靈性上和施蠱者融為一體,此後蠱蟲便會聽起指揮。


    當然,這過程及其艱難,若是一不小心,施蠱者便會被反噬而死,所以能成為蠱婆的人到也不是很多。


    “三日了。”徐燦低喃道,“還有四天,還有四天!”


    金蠶蠱七日便可要其命。


    如果說對於楊紫凝,他還可以嚐試下治療,但是對李紅拂,徐燦一點辦法都沒有,必須找到施蠱者,可是,還有四天,隻有四天了!


    徐燦對李青泉道:“照顧好你姐姐,我去找大夫,這幾日你需記住,每日必須給她唯少許水,等我迴來!”


    李青泉抹了抹淚水,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徐燦,隻是那一眼,便讓徐燦覺得猶如千重山壓住了自己。


    出了程府,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徐燦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徐燦一直是個極度自信的人,可是這一次,他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且不說茫茫人海中如何找一個會解蠱的人,就算是找到了會解蠱之人,但是當初下蠱的方式不同,解蠱的方法也有偏頗,所以想要解了李紅拂的蠱毒,必須找到那下蠱之人。


    徐燦紅著眼眶,眼中露出可怕的狠辣。


    出了李家小巷,心情十分的沉重,一路上街景不斷後退,臨河街繁華依舊,孔明河潮起潮落,可是一切都好像和他無關了。


    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叫住自己,迴過頭,見楊韻兒雙手叉腰,身邊還有幾個衙差,攔住了徐燦的去路。


    “站住,你適才做什麽去了?”楊韻兒喝道。


    徐燦看了一眼楊韻兒,眼神十分的可怕,搖了搖頭,又離開了。


    楊韻兒見徐燦神色不對,也嚇了不輕,可還是鼓足勇氣攔住了他的去路,“快點交待你適才做什麽去了?不然便將你認作嫌犯,押迴牢獄受審!”


    “讓開!”


    他聲音低沉的可怕。


    楊韻兒也來了勁,“抓起來!”


    他說罷,便有幾個衙役圍了上來。徐燦本就心情不好,雖然對付楊韻兒有點兒吃力,但是對這個草包,徐燦還沒放在眼中。


    幾番拳腳之後,衙役們全都齜牙咧嘴的躺在了地上,表情痛苦不堪。


    “果然是你,這幾日街肆上頻繁有人死亡,難道真是你……”


    “你查你的案,有證據就抓我,沒有就放了我,我還有事,謝謝。”徐燦說完便直奔程府而去。


    從未見過徐燦這般,見他離開的背影,楊韻兒癡癡的站在原地,半晌後小腳狠狠的跺在地上:“拽什麽拽,我怕這家夥幹什麽?”


    說罷,楊韻兒便追尋著徐燦的腳步去了程府。


    徐燦迴到竹園之後,見楊紫凝坐在搖椅上,便急匆匆的走了過去。


    楊韻兒見徐燦神色不太好,便起身問道:“出什麽事了?”


    “我問你,你可知道巴陵可有人會下蠱?”


    當徐燦問出這句話之後,楊紫凝愣了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句:“你是說有人中蠱了?”


    徐燦點了點頭,“情況有些嚴重,時間不多了。”


    “苗人寨!”楊紫凝道,“可是苗人向來和漢人進水不犯河水,決計不會有人使這種惡毒的手法的,你確定是中蠱了?”


    楊紫凝有點懷疑的問道。


    “確定,是金蠶蠱!”


    徐燦說罷之後,楊紫凝饒有深意的望了一眼他,然後不動神色的點了點頭,“上次和你說過,苗疆鹿貅便是使蠱的高手,但是一年前他就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說真有人下蠱,那隻有那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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