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牛在還沒告訴江父要離家去府城時, 就可以想象到他知曉後是怎樣的歇斯底裏大發脾氣,不過當下也顧不上他了, 不是自己不孝,撇下他不管。


    倘若他明事理些, 不那麽胡鬧難纏, 等他在府城安置好, 一定會把他和娘接到府城的, 畢竟當初說好是偎著他過的。


    可如今卻變成這個樣子, 銀子給他留的有, 田已找好佃戶, 還想怎麽樣, 說到底還是想把子女留在身邊日日瞅著, 近身伺候,證明自己還是以前說一不二,眾人服從的大家長罷了。


    當真被他猜中了,當三牛話還沒說完, 隻說明日要去府城時, 江父就開始奮力的扭動半邊身子,惱怒成怒。麵由心生,看著麵目扭曲發著脾氣的老爹,三牛突然覺的可怖起來, 不想在此停留片刻。


    “爹,我知道勸不住您,您使勁罵吧, 把所有人罵走您就舒坦了。我是去府城提親,又不是遠走高飛不再迴來,難道你希望我打光棍嗎,您保重自己,養好身體,將來還要抱孫子呢!”


    說完大踏步的快步離去,不再扭頭去看他如何。為了不惹他生氣,三牛第二天臨走的時候,隻是在他房門口出神的站了半響。


    “睡睡,就知道睡,起來砍柴去!鱉孫老三今天就走了,看你那倆好弟弟,一個比一個孬種,心裏早不把你當哥哥了,哼,他們不管那倆老家夥是吧,咱看誰管,聽見了沒,以後不準再進老家夥院門一步……”


    小李氏得知三牛要去府城,躺在床上心裏貓抓似的睡不安生,看著大牛睡的像死豬一樣,一陣火大,也不管床上還熟睡著的小兒子,照他胯上使勁踢了幾腳。


    江大牛痛的從夢中醒來,惱羞成怒的一撅爬起來握著拳頭要去打人,看到是小李氏後忍了又忍才按下念頭,沉默著穿衣離開,準備去砍柴。


    一早到了姚家莊,三牛在姚家人熱誠的邀請中又吃了點早飯。姚家人不知道新的一年年景怎麽樣,不敢浪費被作為口糧的黃豆,磨豆腐生意暫時停業,種田要用耕牛,因此姚三順牽著小毛驢套在車前,準備架著驢車去府城。


    由於路上不平坦,正月的天又冷,驢車上鋪著兩床舊被子,讓徐氏坐在被窩裏,車上還放著兩個大包裹。因為有徐氏在,他們隻白天趕路,天黑就找個客棧投宿,到了府城二月上旬已過。


    “娘!”


    蘭香正窩在房裏給江沛做春衣時,聽到院外有敲門聲,這個時辰雇的人沒那麽早來做飯,心想難道是季大嫂來找他拉家常不成,疑惑著放下手頭活計去開門。


    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聽徐氏香兒香兒的喊著,竟然是她娘來府城看她了,手自然的扶著剛隆起沒多久的肚子,加快步子走到門口打開院門,看見徐氏蘭香欣喜激動的撲到她懷裏,潸然淚下。


    “當心點,你這孩子,都是要當娘親的人了還說哭就哭,乖,別哭!”徐氏抱著女兒,慈愛摸摸她的頭發,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哽咽眼眶微紅。


    旁邊姚三順則是麵帶笑容,心情很是愉悅,看小妹的穿著打扮,住的地方都比在洛水鎮強,看來她過的不錯,妹夫沒記自己的仇。


    三牛則是激動中帶著愁緒,激動是因為到了府城可以去提親,發愁是他二哥還不知道家裏的情況,不知曉老爹癱瘓在床,走時娘又強調了讓二哥暫時不要迴去,等二嫂生產完,過年再迴。


    “娘,三哥,你們怎麽大老遠的來了,累不累,快進屋吧,把驢車趕到院裏,三牛,前兒你二哥還在念叨你呢。”


    蘭香情緒平複下來後漸漸收了眼淚,被淚水浸洗過的黑眸帶著笑意,抬頭看到徐氏的憐愛的神情,頓時露出小女兒的嬌俏情態,親昵的挎著她的胳膊,微微傾身腦袋緊貼在她肩上。


    徐氏見到蘭香第一眼,便知道她過的很好,懷孕初期不但沒瘦,還長胖了些,正如三牛說的紅光滿麵精神飽滿。住的小院看著也不錯,當時她死倔的要嫁給二牛,怎麽勸都不聽。看來女兒的眼光不錯,二牛對自家女兒還是挺疼惜的。


    她們母女自然而然的進屋說私房話,三順是第一次來府城,把毛驢拴在院裏的楊槐樹上,車上的包裹拿到屋裏,便秧著三牛要他和自己一起出門逛逛。


    三牛雖然想去包子鋪看看珍珠,但二哥的丈母娘和舅子來了,他本人又在商號,因此不好意思丟下他們不管不顧,無奈隻能點頭同意。


    “娘,你帶這麽多小衣服做甚?我自己正做著呢。”蘭香看到正堂桌子上三順拿過來的包裹,走上前打開,大都是孩童穿的小衣服,新的舊的都有。


    “這些是你幾個侄兒小時候穿過的,等你孩兒生出來先穿這些,布都磨軟和了,還有幾身是我和你嫂子們新做的,你帶著身子別動太多針,傷眼睛。”


    徐氏自從三牛告訴她女兒有身孕後,隔日便到鎮上買些細棉布,準備給外甥做幾身新衣帶過去,女兒身邊又沒有婆婆幫襯,做娘的心疼女兒隻能搭把手了。


    “香兒,孕吐反應大不?家裏也沒啥吃的給你帶來的,你爹說你肯定想吃家裏磨的豆腐,可路上放不住,沒法帶過來,哎呀,忘和三順他們說到肆口買幾塊豆腐迴來了,娘給做魚頭豆腐湯,你在家時不是愛吃這個嗎。”


    母女兩人偎坐在一起,徐氏拉著蘭香手,手指無意識的擀著她細嫩的手背。


    “娘,二牛哥怕我孕中辛苦,雇了個短工來家裏做飯,順便再幹些雜活,估摸著再過會就來了,您歇著吧,趕路那麽辛苦。公爹公婆他們怎麽樣,過年我和二牛哥沒迴去不知道他們責錯不。”


    徐氏聽她說江沛還雇個人特意在家做飯,又驚又喜,即使他們姚家家裏條件不錯,也沒想過要請人洗衣做飯,過慣苦日子的泥腿子哪敢想這些。


    在他們的意識裏隻有達官貴人家裏才有短工仆人,沒想到女婿為了女兒這麽費心思,心裏不由對他越來越滿意。


    說到親家,不禁犯愁,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女兒她婆家當下一團糟,公爹還癱瘓在床,不過即使不說女婿早晚也會知道,還有個三牛呢。


    如果不告訴,女婿知道她故意隱瞞,心裏多多少少對她會有成見。於是斟酌著措辭,把江父中風癱瘓在床的事情告訴了她。


    蘭香聽後挺詫異的,詫異過後有些擔憂,即擔憂公爹的身體,又擔憂江沛知道後會不會傷心難過,如果迴去伺疾,她懷著身子又不方便。


    “別想太多,三牛說你婆婆讓你生產完再迴去,迴頭我讓你三個哥哥時不時的過去看看,能幫襯一把是一把,你安安心心的養胎,這事自有二牛操心。”


    娘倆幾個月不見有很多話題聊,直到來幫忙做飯的婦人過來,徐氏才停下話音,看著蘭香有些犯困,便讓她先睡會,自己到廚房看看,做幾個她比較愛吃的菜。兩口子一起過日子,哪能做的飯隻緊著自己的口味呢。


    蘭香知道她娘是閑不住的人,也就隨她去了,如今她孕吐不那麽嚴重,但開始嗜睡起來,一天能睡六七個時辰。


    中飯隻有徐氏和蘭香吃,徐氏讓做飯的短工迴去了,晚上也不用再過來,三牛和三順都沒迴,他們怕耽誤江沛的工作,也沒去商號通知他。


    “多吃點,沒買豆腐,我在魚湯裏放些你泡的酸菜進去了,酸兒辣女,看來你這胎多半是男娃了,頭胎是男娃好,再生就沒這大壓力了。”和蘭香拉家常時,知道她嗜酸,微微鬆口氣。


    “二牛哥說生女兒好,他喜歡女兒,女兒貼心。”蘭香想著每次江沛對著肚子總會乖女兒乖女兒的叫著,還說等女兒生下來後,一定會的特別可愛。


    “好,好,咱香兒生男娃女娃都招人疼,香兒,你身子不便二牛還老實吧?三個月過了,小心點也不要緊,省得時間久了他眼睛往外瞟,府城不比家裏,花花草草多。口袋可得給他把緊了。”


    徐氏看如今的情形,女婿以後要在府城紮根了,接觸的人一多,難保不會被人帶壞,男人心裏眼裏不就那些東西,女兒長的標誌,再在那方麵注意些,錢自己握著,女婿即使有心,也翻不出大浪。


    “娘,二牛哥不是這樣的人,他待女兒很好,工錢也主動上交。房事……房事他說他忍的住。”盡管成親已一年,但說起私密之事,她還是很害羞。


    “他初到在商號也不容易,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順心的事,你也多體貼他一些。”


    蘭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徐氏做的飯讓她食欲大增,有時候蘭香莫名的突然特別想徐氏吃做的某樣菜,撒嬌說給江沛聽,江沛讓她在旁邊指點,他下手做給她吃。


    雖然味道不盡如人意,徐氏能甩他一條街,但她很給麵子的吃了不少,因為這是丈夫辛苦給她做的,情誼如何辜負。


    三牛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陪三順逛著府城各個街肆,見他像掃貨的一樣,大到布匹小到針頭線腦,都買了些,簡直是個購物狂。


    想著反正陪他逛也是逛,不如把自己做吃食需要置辦的東西也都買迴來,提親歸提親,但也不能閑著不做事,當下還是抓緊時間掙錢重要。


    “三牛,你買這些物什是打算在府城做吃食生意嗎,剛好這些天我在府城沒什麽事,可以給你幫幫忙。不是吹牛啊,我做的豆腐幹隻要是別人嚐一口,沒有不說好吃的,如果材料用的是我們姚家的豆腐,味道更好,可惜路途太遠沒法送過來。”


    他把買的東西打成個包裹背在背上,府城做生意的多,競爭力大,很多東西比洛水鎮便宜,而且種類繁多,有些物品鎮上也沒賣的。


    反正迴去車子空著也是空著,來府城一趟不容易,看著忍不住就順手買了,結果不知不覺的買那麽多。


    “原來三哥也會做吃食,那感情好,如果豆腐幹生意好,不如咱倆合夥幹,反正家裏有大哥二哥,等咱們在府城紮了根,再把你們姚家的磨房搬到府城來,府城人多也好賣。”


    三順聽了他的建議有些意動,但隨後又搖搖頭,他們姚家豆腐雖然在老家十裏八鄉都有些名氣,可在府城就不一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再說在洛水鎮他們不愁生意,可來到府城還要用心費力的同別人競爭,磨豆腐費力氣又掙錢少,他們家有田可以種黃豆不用花錢買,成本低一些,掙的多一點。


    不過他家人口多,在府城掙的錢可能都不夠養家小的,三牛這建議好是好,可是暫時行不通。


    “三牛,隔行如隔山,生意不是那麽容易做的,當前我們在洛水鎮挺好的,等哪天你發達了,在府城開個十家八家的大酒樓,我就來府城磨豆腐,專供你家的酒樓的生意。”


    “哈哈,三哥,承你吉言!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先向你學做豆腐幹吧,先讓我掙筆小錢,給珍珠添置納征禮。”


    …………


    晚上江沛下工迴來,見院門敞著,院中的樹上栓著頭毛驢,正吃著盆裏的草料,看見他後抬頭打起一連串的響鼻,看見它就猜到是姚家人隨三牛一起來府城看蘭香的,不禁欣喜非常。


    他不是原主對遠離故土不是太在意,心裏沒有什麽不適,但蘭香不一樣,從小被家裏人寵愛,應該十分看重親情的,他雖是她的丈夫,可也不能填滿她生活的全部,現在姚家人能來,她肯定特別高興。


    “二牛迴來啦,菜馬上好,先去把桌子擺好。”徐氏聽到毛驢打響鼻,從灶房露出半個身子,看到江沛後,笑的特別慈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江沛覺得丈夫娘今日對他尤為親切熱情,難道是距離產生美?沒見三牛出來,猜想他大概又在做主廚。


    “怎麽那麽多小衣服,娘從家裏帶來的?這下孩子生下來不愁沒衣穿,有個會做飯的三叔不愁吃,看來寶貝女兒真是天生好命,不愁吃穿啊!”


    他聽從徐氏的話,到堂屋把放置牆角的桌子移到正中間,瞅見蘭香在燈下正在折衣服,床上扔的也都是的,知道剛生下來的小孩子穿舊衣好,姚家人丁興旺小孩子多,攢的小衣也多。


    “都是娘從家裏帶來的,有些是兩三歲時穿的,暫時用不上,我挑出來放到廂底。二牛哥……”蘭香想起公爹癱瘓的事,暫停疊衣動作,望著他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麽和他說。


    “嗯?怎麽了,咱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江沛看著床上嬰孩穿的小衣服怪可愛的,布料都被磨軟,手感柔和,忍不住的也幫忙折起來。


    “咱爹他中風了,如今行動不便,隻能臥在床上靠娘照料……”輕聲說完,明眸盯著江沛,端詳他是什麽反應。


    江沛聽後,瞬間怔住有些失神,中風?好端端的怎麽會中風呢,現代社會醫療條件那麽發達,都不一定治的好,別說在古代了。


    而且中風後還需要不時的對病人進行心裏疏導,外加按摩理療,要不然生活質量會大打折扣。


    不知道家裏變成什麽樣子了,照著小李氏的尿性,肯定不會近身伺候的,隻是苦了李氏。待吃完飯,要好好的問問三牛,還有他的婚事,想想都一團亂麻。


    蘭香見他皺著眉頭,呆愣著不說話,有些擔心,拉起他的大手磨磋著,沒打擾他想事情。


    “別擔心,我沒事,別折了洗手吃飯!娘要呆些日子吧,我睡書房的木榻上,讓三牛和三哥睡西屋。”


    “恩,辛苦你了二牛哥。”江沛沒繼續這個話題,她也沒問。


    吃過晚飯,收拾妥當,江沛從他們房裏抱兩床被子放在木榻上鋪好,不一會三牛進屋找他,而後他開始對江沛講起家裏的情況以及有關他婚事的一些事情。


    “二哥,你不知道,咱爹病了後,像變了個人似的,特別會磨人,我現在看了他都有點怵,還有咱娘讓你過年再迴去,到時你迴去也體會一下,八成比我還慘。”


    “你打算啥時候去王叔家提親,娘說的對,這事宜早不宜遲,反正你和珍珠的年歲也到了,這幾天趕緊把事情辦好,婚期定下來,你也好安安心心做你的小買賣。”


    江沛聽三牛說起江父的情形,覺得要壞事,原本臥病在床整個身體機能就差,再三天兩頭生悶氣發脾氣,身體肯定是每況愈下,怪不得李氏要三牛早日成親呢。


    “那我明天就去買大雁,找媒人,讓她算好最近的好日子,我立馬去提親。咱娘讓姚嬸也陪著一起去,到時我說的話也好有個見證,免得他們不信。”


    說起去提親的事情,他開始變得激動起來,迴來一整天還沒去包子鋪看過珍珠,明天把事情辦好,準備去王家看看,讓他們知道自己已順利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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