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沛和蘭香帶著禮物敲開左鄰右舍的院門把東西送到,讓他們知道又多一個新街坊後,他的假期也結束了,重新迴到商號。


    總號的賬務比較繁雜,隻賬冊都幾箱子,不算打下手的夥計,賬房先生有三位。


    由於祁達發過話,三位先生不能把他作為打雜夥計來對待,除了讓他幹些沒有技術含量的活,也開始教授他一些基本的賬務知識。


    張先生說到做到真的給他本字帖,除此之外還有《千字經》和《百家姓》兩本習字啟蒙書,又幫他在賬房裏找一個淘汰下來的硯台,墨丸和毛筆商號賬房都有,江沛隻需買幾刀紙就可以練字了。


    工作時間商號不可能讓他習字,隻能下工迴家或休沐時練習。


    幹旱持續到十月份的時候,終於隨著一場遲來的秋雨而結束。


    整個蒲陽城百姓不顧秋日的寒涼,歡欣鼓舞敲鑼打鼓,放起鞭炮表達他們激動的心情。逃荒的百姓紛紛跪下來虔誠的磕頭,還不少人喜極而泣的抱在一起。


    江沛走到雨中,抬頭仰望天空,感歎老天爺終於讓他見到像模像樣的一場雨了。


    “二牛哥,原來我的名字是這樣寫的!”


    休沐時正趕上秋雨,江沛在外麵抒發一番情感後,老老實實的迴家練習他的毛筆字,院中兩座小房子,一間作為灶房,另外一間成為他的習字場所,布置的簡單溫馨。


    為了避免蘭香起疑,當江沛把筆墨紙硯帶迴來後(紙是蘭香給的零花錢買的),告訴她由於工作需要,他必須學著習字,現在是跟著商號的張先生認字,迴到家要練習書寫。


    蘭香聽了不疑有他,常常在旁邊做針線活陪著他。


    江沛見她一副欣喜興奮的模樣,靈機一動,“蘭香,我教你習字好不好,這裏東西齊全,我去商號時,你在家無聊可以練習,這些都是商號的東西,咱隻用買些紙張,花不了幾個錢。”


    “可那樣不是耽誤你了嗎,一天攏共一兩個時辰的閑時間,還是算了吧。”蘭香聽後麵上一喜,可最後還是抿嘴搖搖頭,她不想丈夫太辛苦。


    “那我們一起學,每天不多隻習十個大字!到時候你學的好,給咱們的孩子開蒙!”


    他覺得雖然有季氏和左鄰右舍,但總覺得她一個人整日呆在家裏不停的保持家務,未免太過枯燥無聊,待習字多了,可以讀些書籍開闊視野。


    蘭香聽他說到孩子,終於點頭同意。


    “咱們先識百家姓,再習千字經……”外麵秋雨綿綿,房間沒有火爐,擔心她身子受不住涼氣,長臂一伸把她扯進懷裏,坐在他腿上開始教她。


    剛開始蘭香還滿臉嬌羞,不過注意力漸漸被文字的魅力吸引,認真學起來。


    ……


    “迴來啦,快洗手吃飯吧!二牛哥,你昨兒教的我都記住了,吃完飯我讀給你!”


    自蘭香學著識字後,接下來的幾日她每天都早早的把家裏收拾妥當,飯菜做好,等著他下工迴來。吃完飯像好學生一樣把自己寫的大字交給他檢查。


    每當江沛看到她寫的字時,內心仿佛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


    可能是在現代寫字不用毛筆和每天練習的時間較少的原因,他在練字時手腕僵硬,不聽使喚,寫出來的字簡直不能直視,反觀蘭香的字已是像模像樣。


    “二牛哥寫的也好!你在商號做事還要跟著先生識字,迴來再花費時間教我,根本沒有練多久,蘭香是花了大功夫也才這樣!”


    蘭香聽到他誇自己的字寫的好,即竊喜又有點不好意思,心細的察覺到江沛的情緒,連忙安慰他,俏臉上滿滿的肯定。


    江沛心道,別安慰我了,自己幾斤幾兩難道還不知道?


    雖然旱情得到緩解,但卻不能瞬間解決饑荒,農時已被耽誤,府城內的逃荒者依然不計其數,反而由於寒涼的秋雨日子更難過。


    臨街商鋪的簷廊上擠著密密麻麻衣衫襤褸的人,麵色泛青,噴嚏打個不停。


    商鋪是開門做生意的,看到他們這些人煩不勝煩,想趕但擱不住他們人多,擔心激起民變。


    祁記糧行是售賣糧食的,因此店門前擠著更多的人,再加上糧行隔兩天會施粥一次,商號的職工進入店鋪還要撥開人群。


    “這可怎麽辦啊?看著怪可憐的,但咱們還要做生意啊!”


    糧行裏不時有夥計抱怨,江沛也麵露憂慮,不過他主要是擔心難民太多,又加上秋雨連綿天氣驟冷,會引發流感大爆發,在古代一個小病都可能要你的命。


    迴到家,他叮囑蘭香最近不要再出門了,生活用品他負責買,要保持房間通風,還讓她照著自己說的樣子縫幾個口罩,又跑到街上買些生薑、柴胡,以備不時之需。


    商號的其它人見他帶著個奇怪的棉布做的東西,把大半張臉遮住隻露出眼睛,像蒙麵盜匪似的,挪諭他一番後又好奇的問他做什麽用的,江沛這個時候自然是實話實說,擔心天冷染上風寒,護住臉暖和些。


    大家都有同感,這幾天雨沒停過,風大的恨不得想把人吹跑,又看他一本正經的解釋,不像開玩笑,反正已經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用怕別人笑話,戴上暖和的是自己,染上風寒可不是小事。


    陳叔知道他鬼機靈,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反正他們商號後院儲存著布匹,每人免費發幾個口罩,還是發的起的。


    向祁達請示後,讓江沛把自己的口罩讓後院的女仆看看怎麽做的,讓她們盡快趕製出來。


    第二天原本惹人注目的祁家商號,如今關注度更高,因為從掌櫃管事到夥計廚娘,麵上都戴著個類似麵罩的厚棉布巾,畫風十分清奇。


    果然沒過幾天,府城內人口密集的地方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倒下,並且有蔓延的苗頭。


    此時官府也意識到情況不妙,在各大醫館設立病患救治點,由於府城內權威性大夫發話,這是寒症引起。


    事關重大他們也不敢輕言斷定這是時疫,隻在給病人看病時提醒他們盡量別和其它人接觸,但是患病的大部分都是逃荒之人,有個避難之所肯定要湊在一起。


    官府下令城內百姓每戶人家要為難民捐衣被,還把一些閑置的廢宅用來收留難民,捐贈地點設在醫館旁的帳篷處。


    因為一直沒讓蘭香出院,江沛帶著舊衣物去了其中一個捐贈點。


    秋雨瀝瀝,寒風淒淒,街道上往來的行人驟減,關鍵時期為防自己凍感冒,江沛把蘭香給他趕製出來的薄棉襖穿上,帶著口罩撐著一把暗灰色的油布傘,裹得像過冬一樣。


    由於是逆風而行,為防雨傘刮翻,隻能側傘而行,沒想到和一位行人撞在一起,一趔趄差點摔倒,他連忙把傘挪開要向別人致歉,因為撐傘的原因他的視線被擋住了,看不清路。


    “三牛!”


    “二哥!”


    被撞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三牛聽到最熟悉不過的聲音,欣喜若狂,支著手從濕漉漉的地上吃力的站起。


    “生病了?!抓過藥了嗎?”江沛見他軟綿綿的有氣無力,腮上兩坨紅暈,鼻子還流著清鼻涕,大吃一驚。


    自從知道三牛也來府城後,走在路上他總是留意著,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他。想來也是,這條路通著醫館。


    “咳咳……咳咳,剛抓的,正要趕著迴去,二哥你迴咱村了嗎,你千萬不要相信那些謠言,都是別人編排的……咳咳……”


    三牛見到他,立馬想到家裏有關自己和二嫂的傳言,擔心他二哥誤信別人,心裏有疙瘩,著急的向他解釋,使得咳嗽更加劇烈,臉憋的通紅。


    “別擔心,我知道都是戳事精瞎編排的,你現在住哪,我送你迴去!”江沛察覺他患的是流感,心中泛出隱憂,又不敢帶他到自家小院,擔心蘭香身弱被傳染。


    “城南雪鬆巷口”江沛顧不上去捐衣物了,從包袱裏給他找件舊衣服幫他穿上,為他撐著傘,迴去的路上三牛和他講起自己的逃荒經曆。


    當時他從李大康家出來,口袋裏隻三百文錢,路途上省吃儉用,連客棧都住不起。


    到了府城還隻剩下不到兩百文,在物價飛漲難民遍地的府城,處境是何其艱難,一路奔波勞累加上饑一頓飽一頓的,結果暈倒在一家包子鋪旁邊。


    店鋪夫婦看他年紀輕輕眉目端正,起了惻隱之心,把他救醒。之後他就在夫婦的包子鋪幫忙,他也算專業對口,目前所住的地方是包子鋪裏的一間小房。


    雪鬆巷與海棠巷一南一北,也難怪江沛沒碰到他,他平時不出門,在鋪子裏又是在廚房。


    江沛說等他病好,讓他搬到自己家,三牛聽後立即搖頭拒絕,一方麵是避嫌,還有就是私人原因。


    見他說到私人原因時支支吾吾的,麵色更加紅潤,江沛心中了然。看來是有喜歡的姑娘了,想到他的病情,歎口氣,但願他抵抗力比較強悍吧。兩人邊走邊說不覺很快到了包滿香包子鋪。


    靠近巷口的宅子經過改建,前麵可以做門麵,後院可以住家,包子鋪就是這樣的,剛到申時,這個點店鋪的門在關著。


    三牛帶著江沛先到自己的房裏,由於他的房間與鋪子連在一起,裏麵的人聽到開門聲,便走出來。


    “王叔,這是我二哥,我找到他了!二哥,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叔!”


    江沛發覺三牛說找到二哥時,王叔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懊惱,來不及多想,他趕緊向人家拱手致謝。


    “三牛哥,看過大夫了嗎?藥呢,我先把藥幫你煎上!”


    這時從廚房快步出一個圓潤可愛的姑娘,話語輕快,沒有絲毫扭捏,反觀三牛倒是害羞的像小媳婦一樣。


    察覺三牛身旁還站著陌生人,姑娘頓覺不好意思,接過藥包麵紅耳赤的離開,三牛則是盯著姑娘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小子,運氣不錯!這逃難都把媳婦給討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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