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張少爺的來路,朱翊鏡有些哭笑不得。


    他祖上張玉張大將軍在靖難的時候為保護朱棣力戰而死,朱棣心懷愧疚和感激,便在永樂三年(1405年)封張玉的大兒子張輔為新城侯,予侯爵世券。


    永樂六年(1408年),張輔南征北戰,穩定大明邊疆,朱棣進封英國公,予公爵世券。


    這一路傳下來,到了張溶是第四代,而張元功張少爺就是第五代,難怪敢在水深廟大的京城裏如此跋扈。


    想明白了張少爺的身份,朱翊鏡更加確定不能在他麵前隨意暴露身份。


    不說別的,就憑以後出來玩,指不定就能遇到這位遊手好閑的小公爺,自己可不想隨時隨地都會被人家認出來。


    思來想去,忽然一隻大手微微施力,拍打在朱翊鏡的肩頭,把他嚇了一跳:


    “哎!——哦,笙蘭啊,怎麽了?”


    無語地看著朱翊鏡,遊笙蘭伸手指指紗幕中朦朦朧朧的曼妙身影,輕聲在朱翊鏡耳畔說道:


    “人家問你師從何人,居然可以看破嵇康的心思,你在這裏站立半天也沒迴話,那三位公子都快等煩了。”


    “我這不是在想托詞嗎?”


    朱翊鏡也輕輕嘀咕著迴話,而後麵帶微笑看向紗幕中的朦朧女子:


    “梅姑娘,在下的母親在宮裏當差,家父於在下出生前就已經不幸去世,家母隻得將在下於宮中撫養長大,也讓在下認識了一些宮廷樂師,其中一位叫做高瀚文的樂師就曾有此言,在下也不過是複述高人之言而已,見諒,見諒。”


    “啊……原來是這樣……”


    清脆悅耳的嗓音從紗幕中傳出,似有似無的哀傷與憂愁讓張元功等人聽得骨頭都酥了。


    “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就是不知道,妾身能否有幸,聽高人的弟子唱曲一首?”


    在這委婉動人的聲音中不自在地輕扭脖頸,遊笙蘭忽然驚訝地發現身前的朱翊鏡也跟著不舒服地動了動肩膀:


    “姑娘這話就抬舉在下了,在下隻不過是有幸聽到高人感慨而已,怎能稱上是其徒弟?況且本人嗓音著實一般,還是不要驚擾到姑娘為好。”


    見朱翊鏡自己都說嗓音不好,龍套兩公子忍不住跟著起哄道:


    “就是就是,梅姑娘,你跟一個隻會偷聽的小子有什麽好說的?不如見見我們張公子吧?”


    聽兩個龍套這麽說,朱翊鏡也鬆了口氣,心說這下梅姑娘總該滿意了吧,沒想到其下一句話卻還是在死纏爛打:


    “黃公子這是什麽話,像高先生這樣的名師,即使是大發感慨,也不會隨隨便便在他人麵前開口,除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子,還能有誰?”


    這下朱翊鏡忍不住眉頭微挑,心說自己難道哪裏得罪了這個梅姑娘,導致她如此糾纏不休?


    隻是想來想去,朱翊鏡也想不明白這個梅姑娘什麽意思,剛想繼續推脫,卻見張元功主動上前,拱手笑道:


    “黃公子,既然梅姑娘都說到這份上了,實在不行你略作哼唱,一句兩句都可以,也算是給梅姑娘一個麵子。”


    說著,張元功的雙手又點了兩下,苦笑著上前在朱翊鏡耳畔私語道:


    “梅姑娘是春風閣的頭牌,脾性有些大,小哥我一會兒還想繼續和她聊幾句,兄台就賣我一個麵子,一會兒你的那桌,就當是我請了。”


    朱翊鏡也不願在這種小事上開罪張元功,於是點點頭應承了下來:


    “既然張兄開口了,弟弟我不能不給這個麵子,隻是一會兒音律可能不合兄長口味,切莫見怪。”


    “一定一定。”


    見朱翊鏡願意踩著自己給的台階下來,張元功也鬆了口氣,心說一會兒如果能夠和春風閣最有性格的梅姑娘談上話,整個京城都沒有敢嘲笑自己祖上僅靠武功聞名的了。


    既然答應了張元功,朱翊鏡也隻好輕咳一聲,清了下嗓子後,以一種張元功,遊笙蘭,梅姑娘都未曾聽過的曲調開口唱了起來: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


    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


    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縷飄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裏,


    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


    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


    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


    你眼帶笑意。”


    一曲終了,朱翊鏡緩緩閉口,靜待一行人的反應。


    本就不怎麽知曉音律的遊笙蘭第一個反應過來,雖然沒有聽過這種古怪唱腔,但是即使是清唱也能聽出旋律優美,於是下意識鼓起掌來:


    “不錯,不錯。”


    她這一鼓掌,張元功和兩個龍套公子也反應過來,相互對視一眼後,忍不住苦笑著搖起頭來。


    這曲子雖然聽起來尚可,但是畢竟沒有古代的那種婉轉迴腸,讓三位公子並不適應,加上朱翊鏡本人的嗓音也隻是中等偏上,更唱不出周董原曲的感覺,所以張元功三人隻是覺得略有新意,實則難登大雅之堂。


    而一再要求朱翊鏡開腔的梅姑娘更是不以為然,心說本來還以為真的遇到了高人,所以才忍著遲遲不迴話的怠慢,後來猜測是教出的名徒也不對,現在看來真的隻是幸運聽到感慨的庸人。


    想到這裏,梅姑娘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嫉妒,加上之前的失落與不悅,口頭上更是對朱翊鏡頗為怠慢:


    “原來如此,看來公子之前所言並非虛妄,隻怪妾身一廂情願,真的以為遇到了高人,哎~何等的憾事啊!”


    以張元功為首的三位公子加上春風閣頭牌梅姑娘的話語,使得最先鼓掌的遊笙蘭無奈放下手來,而朱翊鏡對梅姑娘話語中的疏遠也不在意,剛想開口說些什麽,梅姑娘就又自顧自地說道:


    “隻是,黃公子身邊這位看來不過是個庸人,庸人自擾之,還望黃公子提高品味,尋一個至少能夠聽懂好曲兒的侍衛。”


    此言一出,朱翊鏡的臉色霎那間冷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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