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了顧自審,賣了李春芳一個人情,梁正啟有和其他人寒暄一陣,確認沒什麽事情後,各自在上書房附近找了個房間睡下。(太晚了,出宮再睡來不及。)


    躺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梁正啟內心卻是一陣無奈。


    朝堂就是這樣的,你有你的利益,我有我的心思,大家明爭暗鬥,最後各自妥協一步,以都能接受的條件把方案執行下去。


    說來也是沒辦法,大家都是文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翻臉鬧起來,不但讓康寧女帝看了笑話,武官們更是可以趁機渾水摸魚。


    天下事,有多少都壞在了這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


    梁正啟並不知道,如果按照朱厚照落水染病,一命嗚唿的正史發展下去,此時他正好位於嘉靖玩弄權術,讓群臣鬥來鬥去,最後嚴黨一家獨大的時期。


    要說嘉靖皇帝可是聰明過人,單憑智商算估計能放到明朝皇帝之首,哪怕按中國上下五千年來算,也不會跌出前五。


    然而就這麽個聰明人,居然淪落到被嚴黨和後來的徐階糊弄的地步,不可謂之不怪異。


    其實本身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嘉靖雖然聰明,但畢竟登基整整四十餘年,天下能人也不在少數,時間一長嘉靖的脾氣就被底下的臣子摸清摸透。


    就比如倒嚴時,嚴黨首領嚴嵩的兒子嚴世藩被送至三法司會審,當時嚴世蕃派人大肆散播消息,說審理自己的三法司要為楊繼盛和沈鍊(liàn)申冤,稱他們之所以會死,全部是自己等人所為。


    三法司也確實把此罪列為頭條,可是卻被時任首輔的徐階駁迴。


    原來,嚴世蕃知道當年最終給楊、沈二人定罪的就是嘉靖皇帝,絕非是自己所為,而嘉靖卻是一個有些剛愎自用且極愛麵子的皇帝,看到這些罪名肯定不會批準的,因為一旦批準,就意味著嘉靖要承認自己的錯誤(造成楊、沈冤獄),這是嘉靖所不能容忍的。


    於是,徐階換了另外三條罪名:


    首先嚴世蕃和羅龍文(嚴黨之一,確係倭寇)是哥們,而羅龍文勾結倭寇,嚴世蕃也就與倭寇掛上了鉤,他們聚集海匪,並企圖裏通外國,逃往日本。


    其次,嚴世蕃勾結江洋大盜,訓練私人武裝,圖謀不軌。


    最後,他還占據土地修房子,而根據現場勘查,這是一塊有王氣的土地,嚴世蕃狗膽包天,竟然在上麵蓋樓,實在是罪大惡極。


    三條罪名都觸及到了嘉靖最痛恨的地方——“犯上”與“通倭”,於是嘉靖皇帝下令,將嚴世蕃和羅龍文斬首示眾,還是斬立決。


    要說的話,嚴世藩三條罪名沒有一條是能落實的,但徐階成功把握住了三法司,嘉靖,甚至是嚴世藩本人的想法,將不可一世,陷害忠良的嚴黨徹底打垮。


    不過話說迴來,徐階的方法之所以能起效,一來是嘉靖好麵子,外加倒嚴時年齡增長沉迷修道,所以才被徐階利用,二來則是掌管錦衣衛的強人陸炳已死,不然就衝三法司詢問徐階意見這條,嚴世藩都死不掉。


    當然,徐階這套也就能在嘉靖身上用用,要換成是康寧女帝,不僅嚴嵩嚴世藩父子得死,三法司的書呆子連帶徐階本人也跑不掉,大家手拉手肩並肩,一起去見閻王爺。


    教條主義害死人呐!


    無論嘉靖怎樣,這都和在康寧女帝治下任官的梁正啟沒有任何關係。


    懷揣著無奈,年近五十的梁正啟歎息著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清晨,在院子裏百無聊賴朱翊鏡打算堆個雪人玩兒,剛把身子搭起來,就冷不丁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道安:


    “三殿下安康,下官有陛下的旨意要給三殿下。”


    “哎喲我x!”


    不知道第幾次被恩靜嚇到,朱翊鏡這次手裏的胡蘿卜都扔飛出去了:


    “我說恩靜侍衛長,您做個人吧,遠遠的打聲招唿累不死人!”


    恩靜也不對此迴話,直接從懷裏掏出一道聖旨:


    “三皇子朱翊鏡接旨!”


    剛走出幾步彎下腰把胡蘿卜撿起來,朱翊鏡聽到恩靜這話也沒什麽動靜,身旁宮女跪了一大圈,他還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恩靜。


    傳遞聖旨的恩靜也沒轍,就當沒看到朱翊鏡,繼續念了下去:


    “朕念三皇子,朕之親子朱翊鏡於元月步入十六,大皇子、二皇子皆為十六出閣,三皇子也不可例外。


    然,三皇子性情頑劣,在宮內囂張跋扈,礙朕聖察,特在此宣其出宮,勿要擾亂聖聽。


    邊關現任大同總兵,遊笙蘭已守製三年,期滿,朕特批為三皇子貼身侍衛,欽此!”


    念完這份聖旨,恩靜心情沉重地將其卷好,而後一閉眼遞交出去。


    好好的沒事被趕出宮,這是任何一個正常皇子都不能接受的事情,尤其現在太子未立,三皇子朱翊鏡還是康寧女帝親生兒子,真被攆出宮內,基本上也告別了皇位的爭奪。


    永樂大帝朱棣次子,仁宗朱高熾同母弟朱高煦就多次賴在京城不願就藩,意圖就是窺伺大哥朱高熾的太子之位。


    朱翊鏡本人也不是傻子,這封聖旨,他絕不會輕易……嗯?


    恩靜心裏都做好了被朱翊鏡發脾氣拒絕,迴去後再遭康寧女帝責罰的準備,卻不料自己手上忽然一輕。


    疑惑抬頭後,恩靜卻看到朱翊鏡本人正手捧聖旨,嘴角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誒喲,恩靜侍衛長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啊?你怎麽不早說,真是辛苦了,來來來,這個東西你拿著。”


    接過朱翊鏡遞來的胡蘿卜,恩靜仍舊有些恍惚。


    就這?


    沒了?


    這可是趕出宮啊,當事人朱翊鏡不但不憤怒或者惶恐,反而……有些求之不得?!


    混亂半天,恩靜才小心翼翼開口道:


    “三殿下,這可是出宮,您真的理解陛下的意思嗎?”


    “嘿呀!”


    朱翊鏡舉著手上的聖旨,恨不得撲上去親一口:


    “我當然知道!恩靜你是不清楚,我等這封聖旨足足等了十六年啊!”


    “……三殿下,這樣您就不好參與皇位繼承了。”


    恩靜也是真糊塗了,這話都敢說出口。


    然而朱翊鏡的反應讓她更暈乎,隻見聽到此言的朱翊鏡滿眼放光,朝天大聲疾唿:


    “還有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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