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隆聞言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而放軟了語氣:“諸位也看見了,典禮出了點意外,現在缺兩個扶梁的人,你們誰來?”


    此話一出,村裏人立刻鴉雀無聲。


    山裏人都知道,見了血的大梁,就像壓在墳頭上的紅磚,裏裏外外都透著忌諱,接棒扶梁的人,命硬的會被壓垮三年大運,八字不夠硬的,非病既災!


    就算秦隆想辦法做了補救,可土地爺吃不吃這套誰能說得準?


    但陳樹峰他們哪懂這些,得了吳剛同意,他和劉琮滿不在乎的走上前試了試。


    “沒問題,我們來。”


    秦隆揮手讓人拿來鞭炮,重新點上。


    耳聽鞭炮聲再起,我忍不住露出一絲陰笑,挑起嗓門吆喝:“上梁!”


    我這邊吆喝出口,陳樹峰和劉琮嘿喲一聲號子,大梁穩穩離地,緩步向廟上挪去。


    眼瞅著大梁順順當當的落在廟頂,村裏人都鬆了口氣,看來秦牧全出事確實是意外!


    “固梁!”


    固梁就是用楔子將大梁的榫卯鎖死,早已等候在側的木匠掄起錘子,一下一下將木楔子釘了進去,眾人見狀,懸著的心徹底放迴了肚子裏。


    秦隆也轉頭給了高超一個眼色。


    高超的手緩緩抬起重重落下,身後數十杆獵槍直至向天,發出震人心魄的轟鳴!


    可就在槍響的瞬間,一聲慘叫也同時傳來!


    循聲望去,所有人瞬間瞪大了眼睛,隻見負責固梁的木匠,捂著腦門子跌坐在地,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湧出,將胸前染得一片血紅!


    有眼尖的當時就瞥見,染血的錘頭掉在他腳邊,旁邊還有根本應嵌進大梁裏的楔子!


    安靜,極度的安靜!


    剛才還沸騰的高崗,轉瞬間就靜得落針可聞!


    足足過了數秒,秦隆才歇斯底裏的吼道:“咋迴事,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咋迴事?”


    我根本不用假裝,就露出了滿臉的震驚,要是我跟他說,是我偷著給錘頭鬆了鬆口,不知他會不會誇我幹的漂亮,都學會四兩撥千斤了?


    隻是此刻就連我也開始懷疑,冥冥中是否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把控著這一切!


    看似是我在搞鬼,可我隻是想讓林木匠把錘頭甩飛罷了!


    上梁這種關鍵時刻,錘頭甩飛就足以讓人疑神疑鬼了,想不到它卻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木匠的腦袋上,竟然……又見了血!


    難道土地爺早就洞悉了所有,暗中助了我一臂之力嗎?


    很快有人衝上前去,將木匠扶到一旁查看傷勢,見他眉梢被砸出一道三寸長的口子,血流披麵,幸好傷在眉梢,這要是再往下一點,眼珠子都得冒泡!


    可他卻滿口自責。


    “怪我,都怪我,這錘子用的年頭久了,我一直也沒舍得換,沒想到錘頭鬆了,剛才一使勁就給甩飛了,楔子也崩出來了!”


    他這話,活像封口令,一下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如果說秦牧全受傷是意外,那林木匠這次又怎麽解釋?


    林木匠可不是什麽新手,家傳三代的手藝到了他這輩都已經幹了二十幾年,經手過的大梁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榫卯這種小活兒更是蒙著眼都能做得分毫不差!


    可這樣的老師傅,怎麽偏偏就在一座高不及一人,地不足一丈的小廟上丟了手藝?


    那錘頭他用了不知多少年,早不飛晚不飛,咋就偏偏趕在這要命的關口飛出來了?


    當下就有人攙著林木匠去裹傷,卻沒人敢去撿地上的錘頭、楔子。


    這迴連秦隆都壓不住眾人的恐慌,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完了,肯定有人幹了傷天害理的事兒,惹得土地爺不肯落座了!”


    “又是老鐵家那小癟犢子做的損,人家富貴兒現在是大仙兒了,就他還是個禍害!”


    眾人交頭接耳之際,有人咳嗽兩聲開了嗓:“行了,瞎嚼啥舌根子,都不怕遭報應?”


    循聲望去,人群中一個幹巴瘦的老頭排眾而出,身上的黑馬褂被風吹得大敞四開,灰線衣貼在身上,一眼都能數清楚有幾根肋巴骨。


    眾人一見他出來了,趕緊給讓出了道兒。


    還有著急的湊上去問:“那這是咋迴事,三爺您快給說道說道!”


    說話的正是馬三爺。


    秦隆本來已經惱了,可一看見他,怒色卻收斂了幾分:“三哥看出啥了?”


    馬三爺眯著眼,瞅了瞅他,然後笑了:“我都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能看出個啥,要論哪路,還得問老仙兒,你說是不是啊富貴兒。”


    我趕緊撇清:“您老都看不破,我這黃嘴丫子沒褪盡的雛兒,哪敢信口雌黃。”


    馬三爺毫不客氣,甩手就是一大脖溜子,拍得我縮頭縮腦。


    “小兔崽子,還特麽跟我拽上詞兒了,信口雌黃算個屁,你幹的缺德事兒還少嗎?”


    秦隆一看他這樣,可就不樂意了:“三哥,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賣關子?”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在秦隆看來,我現在可是條有用的好狗,馬三爺當著他的麵打我,巴掌落在我脖子上,疼的可是他的臉!


    孰料馬三爺連他也不慣著,冷哼一聲:“就怕我說出來,連你也討不到好!”


    秦隆一聽,當即就把手背過去了:“要是這麽說,今個當著大家夥的麵兒,你更得說個明白了,姓秦的生平不做虧心事,小鬼兒叫門也不驚!”


    別看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從我的角度,剛好看到他背在身後的手,十指緊緊糾纏到了一起,顯然他也怕馬三爺真看穿了什麽。


    換做別人,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對麵可是馬三爺,從死人堆兒裏爬出來的馬三爺!


    馬三爺也不在乎他譏諷自己是小鬼兒:“一次上梁,兩度見血,分明是土地爺不收這份孝敬,至於為啥不收,嗬嗬……”


    話到一半,他語氣陡然淩厲起來,目光炯炯的盯著秦隆:“我要是燒了你老秦家的房子,卻讓旁人去給你賠禮道歉,再給你蓋上一座新的,你肯捏著鼻子咽下這口氣嗎?”


    他轉頭看了看墾荒隊眾人:“照我看,砸廟的根本不是他們,所以土地爺才不收他們蓋的廟,至於是誰往他們身上扣屎盆子,你們說,我該問問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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