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形容的暈眩感, 跳入紅色湖泊中的黑色漩渦後,阿娜斯塔西亞感覺自己仿佛化為了一片湖,然後被未知力量劇烈攪動, 然後形成了漩渦。


    這感覺雖然不好受, 但也還在阿娜斯塔西亞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接觸地麵的,她一接觸地麵就忍不住跪趴在地上來消除渾身上下那種失重和暈眩感,那種仿佛會脫離地麵被甩出去的感受使得她更加貼近大地。


    過了好幾秒,腦海中的暈眩感散去,眼中的景象不再飛速旋轉後, 阿娜斯塔西亞才站起身來觀察四周。


    這是一處茂密森林, 枝葉層層疊疊, 幾乎遮蓋住了天空, 縷縷月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投射在林間, 再配合森林地麵那彎彎曲曲看不出具體花紋的光紋, 顯得十分的夢幻迷離。


    林間地麵那些神奇而閃亮的光紋令阿娜斯塔西亞的心裏有些許詭異的不安, 她下意識的抬手撫開遮擋眼睛的樹枝,然後透過林間的間隙看向天空。


    天空中那輪血色的滿月格外的顯眼。


    阿娜斯塔西亞的心跳忽而暫停了一下,那一瞬間她竟懷疑她沒有離開血月之境,然而在看到周圍枝葉繁茂的樹木後,阿娜斯塔西亞又覺得自己應該迴到了人間。


    畢竟血月之境內沒有這樣枝葉繁茂的樹木,隻有黑鐵樣堅硬而光禿似魔影般扭曲的枯木。


    如果是人間,那天空中的血月隻能讓阿娜斯塔西亞得出一種猜測:


    血月之門被打開了。


    阿娜斯塔西亞有些焦急的在林間行走,被裁短的裙子下無法遮蔽的小腿被林間灌木的枝葉劃過,留下一條條微滲著血的劃痕。


    阿娜斯塔西亞那手中的匕首砍掉攔路的枝丫, 然後看到了前方有一處略微空曠的地方,地上的光紋也在那邊匯聚成了一個繁複而美麗的花紋,花紋又多個圖形組成,並在不停的變動。


    而那不停變換的光紋上站著一個吸血鬼。


    一個阿娜斯塔西亞十分熟悉的吸血鬼。


    他裹著黑色的鬥篷,背對著她抬著手,紫紅色的液體從他手中落下在空中散成輕煙,輕煙在空中勾勒出玫瑰的花紋。他紅發披在身後,紅發尾端的金色隨著夜風微微搖晃。


    這正是那對吸血鬼雙子的其中之一,尤利西斯。


    阿娜斯塔西亞站在樹木的陰影處,看著前方那空曠之處尤利西斯的背影,她有些遲疑是不是自己的出逃被發現了,而尤利西斯默認讓她出逃的事隻是一個玩笑?


    阿娜斯塔西亞還沒思考出結果,忽然間她隱約聽到了什麽聲音。


    那似乎是鎖鏈晃動的聲音,好像有什麽生物被鎖鏈鎖住而劇烈掙紮而引起的晃動聲。


    有什麽東西飛向了天空。


    阿娜斯塔西亞抬頭看去,曾經夢中的天使正張開三對羽翼立於空中,他的背後恰好是血色的滿月,透著不詳與危險,紅色的鎖鏈閃動著銀光盤旋而上與其糾纏……


    他身上的光芒盛了一瞬,而後又暗了一瞬,隨著他羽翼的揮動,透著光的羽毛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好似冬日的細雪。


    一片光羽自眼前飄落,阿娜斯塔西亞清楚的看見了那片光羽以及呈現出了灰色,尾端已被染黑,程度比她上次在瑪爾頓小鎮時看見得要深。


    見這場景,阿娜斯塔西亞便明白了森林裏地上那些發光的紋路是什麽,也知道了尤利西斯站在這一處似支角的地方是為了什麽。


    ————他們想殺死伽米爾。


    整座森林都是法陣,而這個法陣正在捕捉伽米爾。


    “你選擇今天逃嗎?時間倒是挑得不錯,就是路線選得不太巧。”


    紅發的吸血鬼半側身看向樹影下的她,極豔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遇見我而沒遇見維吉爾也算你走運吧,你現在離開這裏的話,我是不會追捕的。”


    阿娜斯塔西亞沒有心情再聽他說什麽了,她神色平靜的打量著尤利西斯,以一種極為冷靜又怪異的語氣詢問:


    “你的手為什麽不能動?你看起來有點虛弱,是血放多了嗎?”


    尤利西斯臉上的微笑淡了幾分,紅色的煙塵在他身邊嫋嫋環繞,他金色的眼眸中透出幾分冰冷和嘲諷來:


    “那麽你想做什麽呢?即使是現在這種狀態,我扭斷你的脖子也很容易。”


    阿娜斯塔西亞看來一眼空中背後映著血月在鎖鏈間掙紮的天使,然後低頭看向她腳下的那幾道光紋,紅色的光芒從尤利西斯所站的地方沿著光紋漫出,好似血液一般。


    阿娜斯塔西亞割開了自己左手的皮膚,然後將鮮血滴落在了那光紋上,那漫過來的紅光一沾染阿娜斯塔西亞的鮮血便立刻化為了許多緋色的光飛向了空中。


    阿娜斯塔西亞以自身血液的力量阻擋了法陣血液力量的傳輸。


    她對著尤利西斯伸出了那條依舊滴落著鮮血的手:


    “血月之境,神聖力量會被削弱。”


    她將鮮血塗抹上匕首,鮮豔的血液順著匕首表麵的花紋開始侵染,淡淡的熒光在她手中匯聚……


    “可是這裏是人間啊。”


    阿娜斯塔西亞朝著來到了尤利西斯身後,努力辨認著他心髒的位置,然後舉起了手中帶著血液和神術光芒的匕首……


    如果這個以尤利西斯為支角的法陣是用來捕殺伽米爾的,那麽她殺死尤利西斯算不算毀壞支角,能不能破壞法陣?


    試圖困住她手腕的輕煙被她的血液和神術的光芒灼燒殆盡,尤利西斯金色的雙眸已經完全轉化成了紅色,死亡逼近的壓力使得他口中的尖牙顯露,那張極豔的臉上表情更是有些猙獰。


    在那特殊材質的匕首捅進他心髒,那堪比聖水的血液順著從他順著他的心髒,蔓延全身燃燒他的所有血液時,有那麽一刻他竟然會有這種念頭:


    她竟然真的動手了?沒有半點猶豫?!


    心髒處蔓延的疼痛使得他麵色的表情更加猙獰,分不清是精神還是軀殼,或者說聖水這種東西本來就能灼燒靈魂。


    那是維吉爾的影響,並不屬於他。


    她想殺死他,所以……在他下地獄之前也該拉著她。


    恰逢此時,天空中的天使羽翼揮動,月輝照耀,那一瞬間他身上隱去了光芒,墨色侵染了他全部的羽翼。


    空中飛舞的羽毛變成了黑色,它們失去了光。


    紅色的鎖鏈上銀光閃動,它們……斷裂了。


    昔日裁決天使墮天了。


    然而他並未如親王所想的那樣審判自己,他立於空中,冰冷的俯視著大地。


    仿佛第三紀元聖戰結束時,他降下裁決之前。


    “我承認我之罪,但……我不接受審判。”


    冰冷空靈的聲音迴蕩在天地之間,透著讓人無力撼動的力量。


    隨著他的墮天,構建在他單質構造上的第三支點徹底破碎,夜空中出現了兩輪血色滿月,兩輪血月在黑羽墮天使的身後重合,然後……月食開始。


    血色的滿月開始一點點被黑暗侵蝕,到最後變成了邊緣鑲嵌著光芒的黑色圓形。


    …………


    鎖鏈崩毀,布置在安菲斯森林的法陣徹底失去了作用,被困在法陣五支角的公爵們恢複了自由,就在尤利西斯被捅穿心髒的那一瞬間,他恢複了自由。


    他已瀕臨死亡。


    他緋紅的眼如同燃燒的火焰,蒼白的臉上各種神情交雜,他掐住阿娜斯塔西亞的脖子將她拎了起來,然後他染著血的唇微笑:


    “勇敢的阿娜斯塔西亞,那麽……陪我下地獄吧。”


    就在他即將動手的那一刻,漫天飛舞的黑羽化為利刃向他襲去,與此同時,他的身後張開了黑色的裂縫。銀發的維吉爾從裂縫中走出,看見這一幕後,他迅速上前拉開尤利西斯,在拉開的同時下意識拍擊了他的手腕,使得他放開了因窒息而臉色難看的阿娜斯塔西亞。


    在維吉爾的扭曲空間之下,尤利西斯隻被黑羽割斷了一條手臂。那些黑羽都向阿娜斯塔西亞飛去,環繞著她,保護著她,也將她托起飛向天空。與此同時,月食之中微光閃動,流星一般的銀光如雨點般襲向大地。


    才通過血月之門而趕往人間的吸血鬼們偶有一些一時不查,被那銀光擊中,銀色的流光自他身上遊走而過,而後他化為了煙塵消散於空氣之中。


    被黑羽環繞而飛向空中的阿娜斯塔西亞低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一身騎裝的血族女伯爵正施展能力企圖退迴血月之境,或者說穿過血月之門來到人間卻遭遇了這場流星光雨的吸血鬼們都想退入血月之境。


    然而那流星般的光雨也無阻攔的降臨在了血月之境內。


    背後映著月食的墮天使麵無表情的立在天空之上,如同第一紀元降下詛咒的神明。


    “伽米爾,快停下!”


    看見卡瑞娜差一點就被那銀光擊中,阿娜斯塔西亞忍不住朝天空中的墮天使喊道。


    失去了一半血液的血族親王自湖中站立,他抬起蒼白的臉看向夜空中背後映著月食的墮天使,臉上浮現了幾分蒼涼而無力的微笑:


    “莉迪西婭,我們的時代……”


    “仁慈的母神,請再一次庇護我們!”


    他看了看在那流星光雨中消散的同族,身邊的荊棘退卻了幾分,他發出了歎息,好似夜幕降下時的風語。他收迴了麵前浮起的母神饋贈,與此同時將帶著戒指的右手立於眼前,紅色的眼眸亮起,比岩漿還要鮮亮炙熱的色彩也掩蓋不住他的絕望悲愴。


    月食之下,失去了月輝照耀的月之子微笑無力:


    “我願獻出我剩下的一半血液,再一次祈求您的庇佑。”


    “祈求您憐憫被神遺棄的‘初始’。”


    血月之門已開啟,他被削弱的力量也已恢複了原樣。


    右手上的原血之戒亮起,血色侵染了母神的饋贈,銀紅色的光芒化為傘型開始在血月之境內尋找著血族,為他們降下庇佑。


    …………


    ·


    聽到人類少女唿喊以及血族親王對母神的祈禱詞的墮天使,他抬頭看著夜空,而後平靜了情緒:


    “我脫離了父的規則,你們不應由我審判。”


    沒有再降下更多的流星光雨,而血族親王的魔法已足夠庇佑剩下的血族。


    …………


    ·


    正在趕往安菲斯森林的一隊白袍人忽然半路停下了,艾琳娜主教抬頭仰望著天空的月食,以及立於天端的六翼墮天使,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難以言喻的凝重:


    “……裁決天使,墮天了。”


    …………


    ·


    教會聖城瓦爾利亞,教皇仰望著天空中的月食,隻感覺多年的信仰正在經曆煎熬,如同看見雪白的花落入泥坑,世間最為完美的水晶雕像被打碎……


    駐守地下殿堂的修士焦急而慌亂的傳來了信息:


    “教皇冕下,聖水池中裁決天使的雕像……碎裂了。”


    …………


    ·


    血月之境內,被銀紅色光芒籠罩的斯潘塞城堡內。


    紅發的血族公爵仰躺在城堡大廳,將近一半的身體都已化為了黑煙在空中散去。


    他努力睜開眼,指尖的指甲尖銳而鋒利:


    “我就要死了……”


    他的話語說得十分艱難。


    維吉爾半蹲在他身邊,垂目看著他,沉默著。


    “我不想死。”


    尤利西斯已經轉為血色的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維吉爾。


    維吉爾沉默了幾秒,然後摸了摸肩上停留的烏鴉的黑羽,然後略微偏過頭道:


    “我也……不想死。”


    尤利西斯忽然扯開一個笑容,他伸手抓住了維吉爾的手臂,尖銳的指甲陷入了黑色的衣料之中:


    “維吉爾,我就是另一個你,我存在便是你存在,對嗎?”


    維吉爾垂下眼看著他,沉默了半響後,才道:


    “感謝你當年願意分享給我生命,現在也沒有主動拿走它。那麽……共生,到此結束吧。”


    “尤利西斯,幫我照顧好伊利亞德。另外,別去抓阿娜斯塔西亞了。她大概真的很討厭我們。”


    尤利西斯扯出一抹和往常一樣的嘲諷笑容:


    “你也肯承認了?另外,我可沒這膽量。”


    …………


    ·


    克萊因王都邊境,安菲斯森林。


    身後三對黑色羽翼的墮天使降低了飛行的高度,將黑羽帶來的人類少女抱入懷中,他像過去一般美得虛幻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悲傷,他以額頭與阿娜斯塔西亞的額頭相抵,纖長的睫毛糾纏著她的睫毛,那雙淺冰色的眼眸占據了阿娜斯塔西亞的整個視野:


    “你去了哪裏?我一直在找你。”


    “我怕你等不到我就已耗盡時間,人類的時間太過短暫了。”


    他抱著她飛得更高一些,三對羽翼向前揮動,將人類少女徹底掩入懷中。


    伽米爾靠得太近,那雙淺冰色的眼眸占據了阿娜斯塔西亞的整個世界,這迫使她生理性的閉了閉眼,閉上眼後觸覺更加敏感,她從額頭的觸感不再是類似晶體那般堅硬而冰冷的感覺,那是類似於人類最皮膚的觸感,雖然溫度微涼,卻也不似血族的冰冷,反而像是燥熱夏夜襲來的清風,那是一種讓人貪戀的微涼感。


    “伽米爾?”


    “我在。”


    他閉上了眼,柔軟的唇覆蓋上她的唇:


    “擁有,不失去。”


    “斯塔夏,你願意與我立下婚誓嗎?”


    “我的一切都願與你分享。”


    舊日信仰不存,你便是代替我信仰的存在。


    天使,因信仰而存在。


    我,因你而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後麵再修。


    尤利西斯的負好感結局收好。維吉爾,便當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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