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煙由近衛護衛退出, 黃衫軍在盧坤號令下已經變陣。前麵一排步兵從兩邊湧退,九十門虎蹲炮以小車推上前來,但一聲號令, 火炮齊射。


    炮的先進和落後在調整的時間上就可以看出來,改良虎蹲炮的先一步齊射打亂了金允禮的節奏。


    隻有這一步之差,後金兩旗列陣已亂,金允禮看著炮火一輪射後, 他們用的不知是什麽惡毒的炮彈, 彈片炸開, 殺傷一片。


    金充禮和金宏旦都紅了眼睛,但想這下他們要等炮冷卻吧, 他們看到那一排火炮齊射的。於是他們打算衝傷過去,炮兵近身作戰是極差的,衝破他們的軍陣就有機會贏。


    但是, 不等虎蹲炮撤下,又一輪不知名的炮彈居然從對方軍陣後麵打過來,也不知他們是怎麽打得出來的。


    頓時集結的騎兵人仰馬翻,金允禮都是靠了部下保護才不致命。這一次,他們卻是速射三輪,而這時候,虎蹲炮已經從兩邊退去,後金大軍還活著的人能看到原來他們後麵還有一種炮。


    他們也是打了就撤向兩翼, 如此既有部分後金步兵要包抄, 再遇上了炮彈。這種輕巧的炮最擅於機動調整野戰了。


    徒昶指揮著一排所轄的五門迫擊炮, 各打了三發後才得軍令撤出前陣往左跑,他腦子除了炮彈造成的轟鳴響之外一片空白。


    他隻從望遠鏡中看到對方人仰馬翻,可能因為離得還遠,沒有太大的感覺。


    這就是打仗?為什麽和他小時候的想象不一樣,其實自他從軍以來,從來就沒有和他想的一樣過。


    等炮兵全都撤出,黃衫軍還保留了一個練鴛鴦陣的步兵營,十二人一組衝出去,對著幸運沒有被炸死還不要命衝過來的女真騎兵衝擊。


    長長的狼筅將一個個巴圖魯挑下馬來,其它手持刀、槍的步兵去補刀。鴛鴦陣後頭才是火銃步兵,因為要衝入敵軍,因此三個一組互相掩護配合,以減少傷亡。


    一萬多的女真騎兵呀!金宏旦此時目中含淚,他的部下都賴拉了他要逃跑,他聲嘶力竭不願扔下自己的勇士們。


    他含恨上了馬去,現在管不了金允禮還在前方,他隻能先自己逃走,那本來要跟在騎兵之後的漢人步軍營殘兵與早軍心大亂。看到主子爺都逃了,他們哪裏還想為主子們賣命?


    在徒昶適應了戰場的緊張後,他的五感恢複,他才聞到戰場的血腥味。


    此見數量六千火銃步兵分三麵衝鋒了,而兩千輕騎兵發現對方要逃跑,由盧坤軍長親自帶領衝上去追拿。


    徒昶遠遠又看到了鳳旗移向前方,知道是皇後從後方出來了。


    徒昶不禁淡淡笑了,在這樣緊張的時刻看到親人安好,竟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安心和幸福。


    金允禮被炮彈打傷,而且腿上衝了一銃,被一個連的步兵押到邢岫煙跟前。


    “跪下!”連長王棟朝這個身材高大的赫赫後金主子王爺的膝蓋彎用力一踢。


    他本就受傷,此時不過強撐,這時被踢,就算是身糙骨強的他也不禁跪了下來。


    金允禮哪裏受過這樣的罪,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敗得太快了。


    “本王不服!你們漢人勝之不武!”


    每到這時候,腦迴路正常的人一定會辯到他服的。


    邢岫煙居高臨下睨著他,說:“笑話!本都督要你的服氣幹什麽?值幾個錢?”


    金允禮:“……”


    邢岫煙利落得下了馬來,護衛們緊緊跟隨,也不顧男女有別了。


    金允禮這才看到這是一個絕世美貌的女子,看模樣才二十出頭(江南人顯年輕,邢岫煙保養得好)。


    金允禮說:“你們漢人五個人也未必打得過我們一個女真巴圖魯,你們不過是依靠火/器。”


    邢岫煙道:“你們依靠馬代步,依靠弓箭打獵,你還靠女人給你生孩子呢,你怎麽不說?”


    大周將士們聽了,不禁哈哈大笑。


    金允禮無言以對,他也知道皇上有多想得到南朝的火/器。


    忽然,錦衣衛連長說:“娘娘,不如即刻將他押迴錦州獻於皇上。”


    邢岫煙想了想,道:“我且問你,你此生有沒有殺過漢人?”


    金允禮道:“本王十一歲跟隨父皇上戰場,如何沒有殺過人?”


    “很好!”邢岫煙淡淡一笑。


    這時,馬蹄聲響,一隊騎兵護衛,用繩索拉著一個俘虜過來,看他服色,金允禮也是一聲嚎叫。


    這樣輸得莫名其妙,打一場根本就不公平的戰爭,兩人的家底被掏光,他們如何不悲憤難當。


    “啟稟都督,鑲黃旗主帶到!”


    金宏旦被拉來倒在地上,這時徒圓圓也過來了,她是公主,此時倒沒有人攔她。


    徒圓圓一見這戰果,不禁笑道:“母後,都說後金人如何如何厲害,也不過如此嘛!沒見比安南人強哪裏去,就是塊頭大了一點!”


    金宏旦道:“你們不過是火/器厲害,不然怎麽能打得過我們女真?”


    徒圓圓拔出橫刀,說:“本公主的刀也是很厲害的,本公主將你削成‘光棍’你就知道了。”


    金宏旦不禁嚇了一跳,眼睛瞪成豬尿泡一樣。


    “瞧你的慫樣!”徒圓圓不屑地說,在場將士們跟著哄然嘲笑。


    金宏旦怒道:“士可殺,不可辱!要殺要剮,本王絕不皺一下眉頭!”


    邢岫煙哈哈大笑,然後雲淡風輕地說:“圓圓,成全他。”


    徒圓圓不禁吃了一驚,吞了吞口水,說:“母後……真的?”


    “你不敢?那讓別人來吧。”


    徒圓圓也是在安南殺過人的,說:“誰不敢了?”


    說著,她走向金宏旦,目光沉靜,握著橫刀的雙手一緊,一招“戳蛇劍法”的橫劈。


    隻聽卡一聲,人頭滾落,金宏旦眼睛睜得老大,還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被砍了。


    “宏旦!!”金允禮哭嚎撲倒在地,老淚縱橫。


    頸部鮮血噴湧,徒圓圓後退三步,此時腦袋還有些空空的,不安看向母親。


    邢岫煙淡淡道:“當年你父皇在三王之亂時,陣前一劍斬下叛軍首腦馬保成也是這麽果斷。身為大周皇室,不可嗜殺,但也不可懼殺,你要繼續走你的路就必須明白這一點。若是敵人拿沒用的屁話擠兌你,他們必有所忌,必有所圖,你就偏不要如他們的願。不怕死,很好,那就死吧。”


    在場將士無不生畏,徒圓圓心情很複雜,但心想自己是公主,是父皇和母後的女兒,不能虎母犬女。她也並不喜歡殺人,人命關天,但這是兩國交戰,婦人之仁是最沒有用的。


    “是,母後。”


    金允禮看向邢岫煙,說:“你們是屠夫!屠夫!”他不習慣這樣的漢人,他遇上的漢人不是卑怯,就是強作有骨氣風度。


    身份有點不對呀!一個後金王爺罵著一對母女屠夫。


    邢岫煙說:“砍掉他的大拇指,派人將他和金宏禮的人頭一起送往錦州獻於皇上!”沒有大拇指不能拿弓射箭,也不能握刀。


    “是,督都!”


    ……


    戰爭到天黑時也就結束了,女真騎兵沒有幾個活的,但是漢人步兵,成堆投降,俘虜達到五千多人。


    打掃戰場,管理俘虜,一邊紮營,一邊埋鍋造飯。


    川軍晚上負責巡邏守衛,以防敵軍襲營,邢岫煙進了簡陋的營帳也還沒有休息,讓機要室起草消息,放了兩隻信鴿出頭,這是能飛迴錦州的。但是這種信鴿是單程的,它們能找到錦州,讓它們返還卻是不行的。


    ……


    徒元義正在錦州的帥賬,拿到機要室緊急譯出的軍情,一看之下不禁拍案大笑。


    “咱們皇後運氣可也好了,居然能遇上正白旗、鑲黃旗的兩支軍隊。他們還頭腦發熱與黃衫軍對陣打野戰,朕怎麽就沒有遇上這種好事呢!”


    女真八旗騎兵機動能力太強,如果和他們打遊擊,大周軍隊是追不上他們的,如果他們要打騷擾戰,恐怕大周也要吃力。可是他們偏偏拉開陣來與皇後大軍打仗,那等於是送上來的戰功。


    譚謙、蕭景雲和幾位管理後勤的大臣正是一早在禦前議事,包括四川來的後勤人員。


    “好!好!”徒元義撫掌大笑。


    如此,後金精銳豈不更少了?漢軍和後金地方上“標”不擅野戰,不是機動力、突擊力超強的精銳騎兵,徒元義不放在眼裏。


    既然對方多損失了兩個旗,那麽他也可以適當調整了。徒元義當即下令傳消息紅衫軍去協助皇後,做出佯攻沈陽的姿態,沈陽必不多派人馬去守四平。


    蕭景雲簡直是眼紅到要死了,上迴他才遇上一個旗來對陣野戰,皇後什麽運氣遇上兩個。


    他們與皇後對陣野戰,隻怕是因為他們以為大周是一邊打盤山,一邊打沈陽,他們是想阻擊皇後,沒有想到這樣冒然出戰卻是致命的。


    徒元義又派出部隊去接手俘虜,但皇後要急行軍,不能因為俘虜的事影響進度。


    再過一日,有兩個錦衣衛押了活的金允禮前來,還帶了金宏旦的人頭。


    徒元義激動得想要流淚,秀秀呀,運氣也是一種實力呀。朕與你二十努力積蓄力量,現今是時來天地皆同力呀!


    天下之道,勢也。想要不失勢,便要永遠知道自己需要哪些勢,用勢導勢。


    此時徒元義身邊的文臣武將都十分好奇,文臣們是從來沒有見過女真人的,更別說女真皇叔了,一個個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


    錦衣衛麵陳戰鬥經過,文臣武將聽了都不禁提氣,錦衣衛又迴報說是生擒兩個王爺,有人不禁說:“不是有個死了嗎?”


    那錦衣衛迴道:“金宏旦一心求死,公主心懷憐憫就成全他了!”


    金允禮:……


    徒元義微微一愣,複又微微一笑,說:“三公主最是體帖仁義,金宏旦定是寧死不願做俘虜,這才成全了他。後金有此等忠勇節義的宗室,也有可敬之處。我大周宗室也要向他們學習。”


    金允禮內心悲憤,說:“根本就不是這樣!你們南朝皇後天性嗜血,一言不合就讓你們的公主殺了宏旦!”


    在場官員咳了咳,然後看了看帳頂的架構,金允禮看到這一幕生出無限悲情。


    錦衣衛道:“皇上不要聽他信口雌黃,娘娘和公主不是這樣的人。”


    徒元義點了點頭,歎道:“朕相信皇後行事必有根據,她一定在打仗的時候也會注意恩威並施,以德服人。”


    金允禮:無恥!無恥!這種話說得出來!為什麽南朝和先祖時期不一樣了?就如前明,一群文官書生弄權,那是女真大興,若不是徒氏領著四王八公擊退了繞道蒙古南下的軍隊,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文武百官紛紛附和,說什麽聖天子臨朝,無往不利,戰無不勝,又讚美了一下他的老婆和女兒,詞藻華麗,金允禮是聽不懂了。


    徒元義微著點點頭,又謙虛了一下,再褒獎了一下在場百官,這才讓人將金允禮押下去嚴加看守。


    卻說金宏理也就收到了兩旗與大周遭遇的消息,但是這是開仗之前讓海東青送迴來的,勝負還未可知。


    可是盤山一帶已丟他是知道了的。此時憂心兩旗之戰,又憂慮沈陽的安危。沈陽是大金國都,這是早年南朝引進的漢人辛勞建造的,其堅固不下於南朝國都了,不是盤錦那樣的城市可以比的。


    沈陽除了有親握在金理年手中的正黃旗之外,還有上一代皇帝建立的驍騎營和他自己登基後組建的鍵銳營。這兩個營比之八旗還要精銳,是八旗中的八旗,精銳之師,握在金宏理的手中,共有三萬八千多人。加上正黃旗也是各旗之首,因此有兩萬精銳。此外沈陽是國都九城兵馬師作為城防軍也是有兩萬人的。況且沈陽位於沈水之北,還有沈水天險可守。


    沒有這些家底,金宏理去年也不敢發動戰爭呀,他原是想得到賠款好處,打開貿易經濟封鎖,以便進一步發展,甚至逐漸借商人重新建立曾經輝煌的情報滲透係統。


    一切改變讓人難以接受,可是作為一國之君,因為封鎖,百姓困苦,他一要為國家尋出路,二要轉移國內矛盾——盡管他不知道這種叫法,可他以帝王的睿智明白需要這樣做。


    再這樣下去,而他什麽都不做,大金國祚就要亡於他之手,任他再英明,也無法阻止。


    金宏理一邊派驍騎營出南下去技援,一邊令沈陽上下全神戒備。


    等驍騎營經過兩天的急行,快到戰場時,也被紅衫軍的斥侯探到,驍騎營大軍也探得了紅衫軍,兩軍互相提防。


    而這時候,邢岫煙已經率著四川新軍第一軍和黃衫軍繞過沈陽往西北急行軍。


    這條淳於白、歐陽磊等探子探出來的路,許多不是官道,難走的很,帶著炮就更不容易。但是走官道是要經過沈陽的,現在能有行軍之路就不錯了。等過了這段路,抵達通達的官道就會好走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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