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秀妍的記憶還隻是零散地能想起一些當阿飄的畫麵,並不記重生後的, 當然也不記得楊氏, 卻也聽說過兩人前情恩怨。


    對著這樣的小姑娘, 辛秀妍也不真的著惱, 淡笑道:“你若不想我管, 我當然不會管你, 你可以現在離開, 恕你不敬之罪。”


    徒欣生惱就起身來, 說:“我才不……”


    徒暉一把拉住她:“皇姐!”


    徒欣心中有怨, 但若說不怕卻是自欺欺人, 一個不好得罪她狠了, 性命難保。早聽說此女殺人如麻, 當年連妖也殺得。


    徒欣坐下,徒暉目瞪著她壓製住。


    辛秀妍頓了頓, 說:“現在你們是對於參加此次 ‘婚姻和就業指導講座’還有異議了嗎?”


    四人麵麵相覷, 徒顯道:“皇後娘娘,我……沒聽明白。”


    辛秀妍道:“就是指導你們往後嫁人的嫁人,娶媳婦的娶媳婦。將來有真才幹, 有事業, 自立自強,別跟前明那些廢物宗室一樣。”


    這種講座她當年畢業前也聽過, 不說很有用, 畢竟任何人的人生還是要靠自己。但是對於改變封建思想, 樹立積極的三觀, 定個小目標什麽的,還有指導意義的。


    徒欣心底委屈,說:“我……我們也是父皇的子女,難道……要跟庶民一樣?”


    辛秀妍輕笑一聲道:“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庶民又怎麽了?你金枝玉葉受百姓庶民供奉,可你給庶民了什麽?一草一紙,民脂民膏,你當對此有所敬畏!”


    徒欣心中惱怒,說:“皇後娘娘是想苛克我們的月例嗎?我們白受百姓奉養,你自己不也富貴無雙……”


    “皇姐!”徒暉怒喝。


    辛秀妍長歎一口氣,這大公主的心性,一生平安已是不錯了。


    辛秀妍歎道:“你的份例不會少你一分,但你能嫁什麽樣的丈夫,兒子前程如何,難道不是要你來努力的嗎?就像你們父皇現在努力,才有你們的榮華。當然,不是讓你們奪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兩個皇子忙起身,惶恐道:“兒臣不敢。”


    辛秀妍道:“我不愛客套虛偽,卻也無惡意。”


    再看徒欣抿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是不服氣的,但是她又沒有舍得一切去抗爭的勇氣。她隻覺得她應該得到皇室的榮華,可是楊家的過往和楊氏真正的出身又讓他自卑。長到這麽大,她當然也清楚了楊家當年犯的通敵叛國之罪和楊懷古其實是個“廢人”的真相,楊氏隻是楊董氏從善堂抱來的“野種”。但是她又不服氣邢皇後和其所出兒女占去了大好處,她也是父皇的女兒。


    辛秀妍又說出父皇不輕易給他們賜婚的原因,並非是完全不在意,而是希望他們在年輕時能找到自己真正鍾情的人。


    “冒然賜婚,若結對怨偶,害人害己,此時你們還年輕,所以還有機會。大皇子和二皇子,真到二十五了,還沒有意中人,我想你們父皇總會不得不賜婚的。人生最珍貴的是愛我所愛,行我所想,你們有這樣的機會,卻是比你們父皇那一輩強了。”


    徒顯道:“皇後娘娘,便是真要我們自己挑,那也得有秀女給我們挑才是。”


    辛秀妍自來反對選秀說:“本朝不會再選秀了,但是本朝會舉辦慈善大會,一方麵利國利民,另一方麵助我朝年輕男女盡展其才,有心人自能尋訪佳人,不必大張其鼓選秀。”


    徒顯麵色怪異,父皇居然任由皇後這樣壞了祖製,父皇自己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辛秀妍又說可以讓他們去做籌備南城改造的事曆練,多認人脈,學習與人打交道和做實事。


    見他們一臉驚訝,她還是柔聲勸道:“認識的人多了,你們就知道哪些人隻誇誇其談,哪些人做實事利於百姓。這同樣也是展示你們的能力、態度、品德的機會,讓人欣賞你們,巴不得將最好的女兒嫁給你們,將來也一心幫你們,這才是真男兒。你們母族已是如此,妻族自然重要得很了。”


    徒顯有幾分不以為然,徒暉倒是神色複雜地謝了一聲。辛秀妍又讓兩位公主也一起做事,便是分擔管理賬務也好,會讓黛玉諸女手底下的管事娘子和嬤嬤們教她們。


    徒欣卻越加憤慨,說:“皇後娘娘,你已經勝利了,你得到了父皇的寵愛,我落入了塵埃。但如今你又何必折辱於我,要將我當外命婦手底下的管家娘子使喚?”


    徒暉待還要喝她,但徒欣已然淚流滿麵,怨毒滿腹又楚楚可憐。


    辛秀妍心中長歎一口氣,暗想:也並不是所有女子都想要認識這個世界,想學到將來安身立命的本事的。佛祖想普渡眾生,宣揚佛法,但這世間終究有人不信佛,何況她還不是佛祖。“宗教信仰”自由,不得強求。


    辛秀妍道:“你覺得你委屈,那麽怎麽樣才是對你最好的安排呢?”


    徒欣抿了抿唇,道:“九姑姑十三歲便受金冊,如今我都快二十了……九姑姑還嫁給了西寧郡王世子,將來不但是公主,還是一個鐵板的王妃。我如何也是父皇的親生女兒……隻不過是有人看不得我好,我命苦罷了。”


    原本兄弟在場,徒欣絕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但是長到她這年歲,宮中上下從未有人真正問及她的前程,她壓在心中久了,這時倒是一個渲泄的機會。過了今天,也沒有人能傳達她何時受金冊的事,也沒有人能知道她想要嫁什麽樣的人家。


    辛秀妍隻覺額間青筋浮動,一口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辛秀妍阻止了徒暉的求情,她終是舒出一口氣,說:“你想受金冊,我會和你父皇說的。但是和德公主的婚事是西寧郡王世子自己向老聖人求得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沒有這樣的人來求娶你,那還真應了你的話,你命裏沒有,你命苦。命是老天爺給的。”


    徒欣麵上終掛不住,又恨又委屈,揮著臉起身奔走,近處無人侍候,也是方便辛秀妍和他們談心,現在反而無人攔她。


    辛秀妍星目冷冷瞟了徒暉一眼,令他不必說什麽求情的廢話,她再看徒悅,問道:“二公主是何打算?”


    這位徒元義前生時有份參與謀逆的公主,今天境遇不同,自記事起從小看人臉色,雖然膽小,但心思靈透。


    徒悅道:“皇後娘娘所慮所思勝兒臣百倍,兒臣由皇後娘娘做主,真去學些本事、識些人,總沒壞處。”


    辛秀妍道:“如此甚好,學到的總是自己的。”


    ……


    晚上,辛秀妍也就將今日之事告知徒元義,平淡陳述,不帶任何主觀色彩。


    徒元義鳳目微眯,又瞧她麵色,說:“大公主也就罷了,父皇也不好說什麽了。”


    辛秀妍聽他完全是站在她的立場上說話,心底一股子鬱悶才解。此後,自不會再多操心,卻也沒有小心眼記住此中小小過節,完全拋之腦後。


    從對他之前的兒女漠視的態度上看,她並不是一個賢妻,也絕不是個好後母,人無完人,徒元義也清楚她的性子,並沒有強求她。


    徒元義之後卻也讓工部分了三座府邸,比榮國府要小些,準備一應器具和人員。大皇子和二皇子還沒有完全從皇家學院畢業,自然不能封王,所以這是個光頭皇子府。而徒欣想受金冊,徒元義封了“安寧公主”,讓她搬到公主府獨居,這也是開了公主未婚建府的先河了。


    徒元義還是單獨召見過大公主一次,原想盡一份父親的心教導一下,但見她隻是表現委屈,一雙眼睛又極像楊氏,特別是怨毒不憤的時候,徒元義也熄了心思。倒也多安排兩個嬤嬤給她教她幾年,這卻也不是賣身的奴才,將來是能離開公主府的。


    京都上流社會自然不會認為大公主這是受寵的表現,因著大公主素無佳名,又是楊氏所生,人人都懼當她的駙馬。倒還是徒暉終究念在一母同胞,今後多有照拂她。


    ……


    賈璉帶著尚方寶劍巡按兩廣、雲貴四省,辦理過數十起邊疆案件,離家竟然足有一年,直至今春才迴京。


    他帶去的近百位候補進士都補上了拿下的貪官的缺,而一些罪大惡極的貪官,公審後就斬了,主薄和書吏們都寫了兩大箱子的案卷。


    他在廣州過了年才北上,到達京都時剛過了春闈,迴京第一見事當然是進宮麵聖。


    午時進宮,至兩儀殿的禦書房受皇帝召見,還見到了坐在皇帝身邊的皇後。去年皇後還朝,他不在京中,但在廣州時也收到過消息。這迴見到皇後,也覺得她與從前更有不同。


    皇帝一一問他四省民情風物,他為官多年知道皇帝要聽什麽,也一條條詳實道來。皇帝聽他所所每每到點上,麵上卻絲毫不表現出牽動。


    直說了有近一個時辰,皇帝才讓他跪安,放他幾日假迴家享受天倫。


    賈璉離去後,徒元義才展露憂心,和辛秀妍說起西南的大量存在的土客矛盾、政令難行的事來。


    辛秀妍歎道:“土客幾百年恩怨哪有那麽容易解的,元明兩代趕苗上山,九黎之族對漢人是充滿著不信任。”


    辛秀妍現代時也去過一些苗寨旅遊,苗人是不承認他們是炎黃子孫的,他們是蚩尤的後裔。


    徒元義說:“若是繼續趕苗,直至……”


    辛秀妍知道隻麵對她時,徒元義說話就隨意很多,不會左右掂量,甚至會說出他心底知道有不妥的主意。


    徒元義又微微一笑:“那自是不可以,是不是可以效法你在四川的做法。”


    辛秀妍道:“四川是重新洗牌了,包括苗人也分了田,其阻力還不小,我做了多少思想教育,苗人分地時我親自過去監督,立了誓盟,土客矛盾才稍解。”


    不管怎麽說,雲貴那邊的漢人現在是大周在那邊的根基。沒有戰事,好好的哪有自己掘自己的根的道理,那讓天下人怎麽看?


    徒元義聽到重新洗牌,不禁想起有一塊地來,前世乾元十五年安南國犯邊,打了一場不小的仗,當年心腹盧坤在那時立下大功。


    但是當年國庫空虛,他及內閣大臣都不想拖入戰事,雖勝了戰爭,卻退出地界,接受其納貢。土客/矛盾難解,這屬於內部矛盾,將其轉為外部矛盾不就可以了?


    此時,徒元義心思浮動,卻沒有和自家娘子說出來,萬一又得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好像在說“你以為自己是七點男?”


    ……


    賈璉迴到一等將軍府,將軍府自然是中門大開,林之孝帶著一群的體麵管事恭敬的迎在門口。一見賈璉由錦衣衛護送騎馬迴來,眼睛大亮,領著奴才上前打千請安。


    賈璉下馬謝過告別錦衣衛,林之孝上前道:“爺,您總算迴來了,一府裏都盼星星盼月亮的。老爺太太都在榮禧堂等著你呢!”


    賈璉笑道:“奶奶呢?”


    林之孝道:“平姨娘也迴來,奶奶正和她一處呢。”


    賈璉心想她們主仆怕是有話要說,王熙鳳自是個厲害的,平兒雖當上姨娘,至今無兒無女。跟在外頭照顧他起居一年也不敢擅自停藥有身子,隻不過是將他看牢。


    他時常外出巡查,王熙鳳身為當家奶奶當然不能跟著,平兒若是一個丫頭又怕是壓不住外頭的想上位的女人,這才當上姨娘。


    可是,他每次出去跟著二十個錦衣衛,還有那麽多候缺進士和刑部差役,他便有花花心思,也怕這些人告密他玩忽職守。


    賈赦難得沒有聽戲把玩古玩、和小老婆喝酒,賈璉來時,他和邢夫人正在正堂。因為兒子的功勞,聖上恩典他能住正屋,而不是賈政當年那名不正言不順的,隻能住耳房。


    “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


    賈赦撫著胡須,滿意笑道:“起來吧,這迴去了一年,可立了什麽功勞?”


    賈璉道:“都是兒子份內之事,談不上什麽功勞。”


    賈赦想著就是兒子掙功勞,得些賞賜或將他的爵位再提一提,賈璉心理清楚。不過他身在官場卻是明白一個居功不自傲的原則,要說你有何功勞聖上心底會不清楚嗎?居功自傲是不是在怨聖人沒有加官進爵呢?這樣為官為人早晚失寵。


    邢夫人道:“璉兒迴來一路這麽辛苦,老爺顧著問話,也不讓他先坐下喝口茶。”


    賈赦這才讓賈璉坐下,丫鬟上了茶,賈璉喝了兩口,才迴賈赦的話來,朝廷大事不敢和他說的太多,隻多拿些一路風物來說。


    賈赦又問起皇帝的意思,賈璉朝北抱拳道:“聖意如何能揣測得出來?兒子進宮也是在聖上跟前迴話罷了,倒是還見著皇後娘娘。娘娘還朝,可喜可賀。”


    邢夫人笑道:“去年八月中,皇後娘娘就還朝了,這半年也發生了許多事呢。”


    說了一會兒話,二老到底還是放他先迴自己院子。


    賈璉在下人簇擁下迴他院子,就見王熙鳳、平兒和幾個兒女都在院子裏等著了。


    王熙鳳一見他眼圈兒就紅了,兒女們上前請安,賈璉笑道:“都起來吧,自己家這麽大陣仗。”


    說著賈璉上前拉了王熙鳳的手,笑道:“奶奶這是嫌我嗎,見我反而哭了。”


    王熙鳳氣得捶他,他笑著攬了人迴屋去,平兒攔了巧姐幾個,讓他們夫妻先敘一會話來。


    已近傍晚,賈璉就是想和王熙鳳親熱一下也得等到晚上了,兩人就坐在炕上說話。


    說起賈環、探春都成親了,賈璉點了點頭道:“這個年歲了,成了家就好。”


    王熙鳳卻不以為然,然後說賈環的親事對象,然後說他和襲人在外頭生了個孩子。


    賈璉一頓,說:“哪個襲人?”實在是當年賈寶玉那鳳凰蛋太特殊了,襲人可是與平兒、鴛鴦齊平的大丫鬟,名字又特殊,賈璉還記得。


    王熙鳳道:“還有哪個襲人,當年寶玉屋裏那個,後來說是跟了環哥兒,一同做了不小的生意。”


    賈璉不禁愕然,他不是衛道士,甚至和別的古代男人不一樣,少有用古代的貞操枷鎖要求女人的,但還是太意外了。


    王熙鳳又說起後來弄出來的事來,賈璉歎道:“環弟之才智如何這般糊塗呢?”


    王熙鳳道:“這哪是糊塗了,是算計過了頭,眼裏看不到旁的了。身為男子,這點擔當都沒有。”


    賈璉知道賈環有些能耐,還是為他說一句:“男人也有男人的難處。”


    王熙鳳說:“我看他是一心攀高枝,這也是活該了,如今就是寶玉都比他強些。”


    賈璉雖然恨王夫人、不喜賈政,也知王夫人的出發點大部分是為了寶玉,可他卻不太討厭心思單純的賈寶玉,便是賈赦當年都是憐愛寶玉的。不然原著中馬道婆害得寶玉快死時,他總要堅持救寶玉。


    這像是一種悖論,可卻現實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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