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已經被老聖人的賜婚聖旨打蒙了, 赫赫揚揚的排場禮節且不細述。


    卻說接聖旨, 黛玉也是要穿著縣君的品級大妝接的,接聖旨之後,由嬤嬤丫鬟簇擁著迴到自己獨居的院子。


    想起這門突如其來的荒唐婚事, 也不免抹淚。上一迴蕭景雲看見了黛玉的模樣,但黛玉秉持閨訓,外頭的陌生男子,她是眼睛都沒有亂瞟一眼。


    到也有丫鬟如紫鵑者說了一句蕭公子容貌絕美雲雲, 黛玉不由得想到《西廂》中,紅娘看上張生就給崔鶯鶯牽線,按邢岫煙所說紅娘就是迷上了張生長得好看出賣小姐。這是犯了黛玉忌諱,因為紫鵑這麽一句話, 黛玉罰她在門前跪了一個時辰, 從此底下再沒有丫鬟多嘴這些。而徐嬤嬤等人見黛玉如此謹慎懂得保護自己, 心中暗暗讚賞, 覺得小姐的心性不是普通女子可及的,她們自然也不會再提。


    但是此時突然知道自己要嫁的不是石家, 而是要嫁進什麽蕭家,黛玉哪裏能不又急又憂呢?


    換下品級大妝後,在屋中榻上倚著, 就淚光點點、梨花帶雨,徐嬤嬤等人來安慰, 她稍稍止了淚。


    林如海也是措手不及, 但此時木已成舟, 又能如何?他也隻得攜了孫氏趕著進宮,到上陽宮外叩首謝恩,而這被賜婚的女兒卻是不好出麵的,女兒家於自己的婚事是要矜持的,所以黛玉沒去。


    這在宮門口遇上了得嚐所願笑得猶如彌樂佛的蕭侯,還有那神采飛揚的少年郎上前一步,口中稱“嶽父大人”,林如海隻覺有一陣頭暈目眩,被氣的。蕭侯夫人聶氏倒對孫氏十分有禮。


    蕭侯還笑道:“本侯早說了,親家別太謙虛了,這有緣結親的還是要結的。”


    林如海隻朝他抱了抱拳,拂袖而去,且不細述。


    ……


    不論如何,木已成舟,黛玉婚事已定,無可更改。


    到了四月十六日,邢岫煙派人接了兩個妹子進宮。


    蘇馥兒就沒有進宮了,四月十五日譚謙已經帶著媒人上門提親。邢忠已經應下了婚事,正商議好五月二十五日就聘娶,這要趕在邢李氏臨盆之前。此時,蘇馥兒正忙著繡嫁衣,因為邢李氏身子重,嫁妝一應事物由陳師爺的妻子尹氏帶著邢府幾大嬤嬤幫忙籌備。


    邢岫煙端著茶喝著,石慧還是心有不甘抱怨了一通,反正蕭家不要臉的劫胡了,黛玉低著頭不語。


    在家時,孫夫人已經安慰了黛玉,說蕭侯雖然不像話,但那蕭世子還是才貌雙全的,與她爹爹一樣少年高中探花,可見其才學。


    蕭家就算家風……特別了一點,拋開一切因素,就蕭世子本人來說還是個如意郎君。但是黛玉覺得難以麵對石家,之前兩家話雖沒有說開,但兩家都有這個意向,而三妹也一直那樣想。


    邢岫煙終於打斷了石慧的氣憤,挑了挑眉道:“三妹也別抱怨了,可見你與二妹隻有姐妹之緣,沒有姑嫂之緣。這姻緣天注定,陰錯陽差,如之奈何?”


    石慧一臉氣餒的樣子,說:“娘娘是不知道,我二哥好生傷心,他也是……”


    邢岫煙打斷石慧,說:“義兄定也能尋到自己的緣分的,三妹在家,也要好生關心義兄。”


    “我自然會這麽做。”石慧點點頭,也明白邢岫煙打斷她的話的意思,現在雖然沒有外人在場,是姐妹間的悄悄話,但是她若是說太多了,二姐也會尷尬。


    貴妃娘娘招二人進宮相伴,其實除了姐妹相聚之外,也不讓二人不要因為這件事生出隔閡來。


    邢岫煙對於黛玉的婚事也是反應不及的,才剛聽說,過了兩天,老聖人就賜婚了。原本邢岫煙還以為林如海能有辦法應對的,卻是蕭侯魔高一丈。邢岫煙也知道聖旨賜婚意味著什麽,要改變聖旨的機率太低了。


    她又再次打聽了一下蕭家,忽覺黛玉真嫁進蕭家也未必不是一個改變悲慘命運的契機。


    況且,能考上探花,可見其才學,雖然蕭侯已經淡出朝堂,但是一個世襲罔替的侯爵,別人家是求都求不來的。


    這對於邢岫煙來說是加強了她的政治潛力,是逍遙痛快一生的資本。


    當太後雲雲是通常穿越後宮的女人的夢想,但決計不是邢岫煙的。


    她想不通為什麽一些有大金手指的穿越女會想當太後。穿越女沒金手指另當別論,若有金手指,靠金手指生活可比當寡婦老太太瀟灑多了,思維奇葩的辛秀妍卻反覺得那是別人智商有問題,還堪不破一個虛名榮耀。


    況且,徒元義也不是唐高宗那樣的身體虛弱的皇帝,而且看著會是個比乾隆還要老不死的皇帝,等她都老死了,也許他還在世上蹦躂呢。


    辛秀妍性子有其奇葩之處,她不怎麽期待孩子——盡管這些事現在會有奶嬤嬤做。辛秀妍印象裏孩子都是小魔星。她上中學時,住在她租住在她家隔壁的一個看著像天使的孩子,小她六歲。因為他是單親孩子,他媽媽上班很忙,放學後都是到她家來做作業,她還要教他功課。那孩子在別人麵前是天使,乖巧、天才、禮貌、可愛、孝順;在她麵前是傲慢、毒舌、惡魔、小流氓,那是十歲上下的孩子呀!


    讓她生出這樣的一個魔星,然後老媽子熬幹心血扶他當皇帝,想想都可怕。


    太後就是“死得好”,但是人活一世,為了一個“死得好”,活得太過計算操心太過受了煎熬,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人生,人生,人當然是關注“生”的時候的快樂瀟灑最大化。


    所以,太後是個屁,太後天天念佛尋求精神寄托、口稱哀家的生活想想都覺得可怕。


    林、石兩家本就和她有些關係了,他們結不結親對她邢岫煙來說沒有大關係。


    黛玉若是嫁進侯府,經營得好,她又多了個未來侯爺的妹夫。就黛玉與她的感情,一個世襲罔替手持丹書鐵卷的侯府怎麽說也是要支持她的。唯一令人擔心的是,將來黛玉夫君會不會對她好,這也要她反過來支持她了。


    雖然這樣想失了單純,但是感情不假,那也沒有必要矯情地不考慮利益。林如海當初看待她就沒有想過利益嗎?邢岫煙才不相信呢。


    邢岫煙又好生開解了兩人一番,安慰總是害羞又不安的黛玉,讓她放開心胸、接受現實,探花郎的女兒嫁個探花郎也是一樁美談。


    黛玉羞得臉要滴出血來,邢岫煙又笑道:“反正,蕭世子將來若是敢欺負你,你隻管告訴我,我請聖人訓他。況且,義父也不會放過他。”


    石慧還在長籲短歎,邢岫煙卻是將自己特意畫的兩張花樣子給她看,讓她挑著看看,能不能繡及笄禮服用。石慧這才被吸引了目光。


    下午,邢岫煙又賜了好些東西,令人送二女出了宮,且不提。


    ……


    賜了婚後,蕭家就正式上門下聘了,雖然他們久未居京都,但是京都定中侯府的庫房裏也是滿滿的寶貝。蕭家是世襲罔替的一等侯府,功勳田不下於榮國府,但是蕭家幾代單傳,一直沒有分薄了東西,當年太宗對表外甥可是一點不比親生兒子差。而上一代定中侯是武將,平定過幾方叛亂,也是搶到過不少財寶,也受過賞賜。


    這時蕭家總算要聘娶塚婦,這聘禮除了按例的禮節性的東西和古董書畫之外,金玉物品和聘金銀兩抬到林家都要閃瞎人的眼睛。學士院的正院根本就放不下,隻得延伸到南院去。


    賈璉、王熙鳳過來幫忙的,見到如此土豪的表妹夫家,也不禁咋舌。下聘書時,賈璉在場,他還知道蕭家除了聘禮之外,下了六十八萬兩的聘金,久久魂飛天外,不能自己。


    王熙鳳素來愛這些富貴,迴榮府後難免又和邢夫人、迎春、惜春說起。兩春尚不如何,邢夫人大為遺憾她這個舅母那天沒有去見識,實因賈母要她近身侍候,隻讓賈璉夫妻去了。


    邢夫人難免又要多嘴,她也有幾分故意刺激王夫人的。府中想為寶玉聘娶黛玉的事她自然知道,而且王夫人早年心理不樂意呢,當她的寶玉多金貴。


    邢夫人就是想說:看吧,你當你的寶玉是什麽鳳凰蛋呀,還想娶黛姐兒。黛姐兒是要嫁入侯門的,是堂堂世子探花郎才配得上,你們一房什麽門第什麽人才喲!人家下光聘金就是六十八萬兩呢,這是貴妃娘娘的義妹、一品大學士府的千金排場。


    人人都難免有八卦之心,何況內宅生活無聊,榮府的勢利下人得知那般富貴哪裏不心向往之的,這嘴碎瘋傳是免不了的。


    此事也終於傳到了抑鬱不得誌的賈寶玉那裏。


    林妹妹許了人了,被老聖人賜婚,已經下聘了。


    賈寶玉隻覺晴天霹靂,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他驚慌失措跑向賈母的榮慶堂,也沒有顧及賈元春一直在賈母身邊服侍,就問了出來。


    賈母自然是知道此事,隻不過她倒真有幾分明白賈寶玉的心思,隻是瞞著她。大房二房失去平衡,而總是她不喜歡的人出頭了,近來賈母自己心中尚是受刺激不痛快呢。


    賈母到底是最疼寶玉,且仍覺得他有造化,隻是大器晚成,不然哪有那樣的天生異相?


    見他模樣,賈母安慰道:“寶玉,你也別急,我定給你尋更好的。”


    賈寶玉喃喃道:“我要林妹妹,我要林妹妹……”


    賈元春看到賈寶玉竟還是如此不成器的模樣,心中一陣氣苦。若不是府中男人不頂事,她想走後宮那“終南捷徑”,何必就在宮中誤了十幾年?若是早在聖人登基時,寶玉有一分上進之心,有高中之希望,她又何必舍下臉麵去投了楊皇後再誤了這些年?


    以她的品貌,二十二歲出宮還是有希望尋一門好人家的。想那林家新婦,都二十七歲還能嫁得一品大員。可時也、命也,如今總是太遲了。


    賈元春從前一直想家想親人,但是迴家之後才明白,什麽叫“相見不如懷念”。


    她父親現在是八品官,住在東院,親弟弟雖然也天天讀書,卻尚讀不出什麽子醜寅卯來,而幾乎不拿正眼看她的庶弟高中二甲傳臚,現在就算是庶妹探春,在府裏臉上都比她好看多了。


    以前邢夫人是府中尷尬人,現在她才是最尷尬的人,連賈母都隻對她熱乎了三天,之後她也清醒地認識到她是個對府裏沒價值的人。


    賈元春心中的怨氣無法宣泄,更看不過去寶玉這副模樣,臉上不禁帶著長姐威儀,道:“寶玉!林表妹已經許了人家,你就莫要再念她了。男兒誌在四方,環弟已經高中,璉二弟也已入仕,府中就你和琮兒了,琮兒還小,你做哥哥的應為榜樣,好好讀書,以待下次科考也如環弟一樣一舉高中。”


    賈元春才剛說完,賈寶玉就應聲而倒,賈母驚唿,叫了丫鬟婆子進屋來看。


    賈母慌忙叫著太醫,又令人抬了賈寶玉迴他屋子。


    賈寶玉當晚就發起燒來,又見他兩眼直直,口流津液,諸人喚他,他也沒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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