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原該早起, 邢岫煙卻睡得晚些了,紫玥進來喚她起來洗漱,要去上陽宮請安。自上皇病情好轉, 他的存在感也就迴來了,不用天天請安, 但這正當節目也要去請安道賀。


    蘇清、趙全等首領太監領著些小太監給她磕頭拜年,雪玨拿出荷包來一個個賞了, 也就是圖個喜慶。


    昨日她大發神威的事倒讓太監宮女很意外, 向來溫和的主子發火後原來這麽恐怖。不過他們是不怕的, 主子當著上皇、太後和那麽多親王王妃和其兒女的麵打人也一點事沒有。


    邢岫煙打人後,今天神色如常, 像沒發生過一樣。


    在甘露殿廊下忽見兩盆山茶花開得姹紫嫣紅,便是在寒風中還沒有凍傷, 邢岫煙見了還甚是喜歡。


    蘇清笑著上前, 說:“這茶花開得可真好, 這盆是十八學士, 這盆是風塵三俠, 都是極珍貴的品種。南平老郡王精於花藝, 是他親手培養的, 送進宮來給聖人,之前聖人讓人送到甘露殿來養著。”


    邢岫煙好奇地打量兩盆茶花, 作為一個“說書先生”, 她早年當阿飄時還是跟阿飄版徒元義吹過茶花的。邢岫煙喜歡蘭花和山茶花, 因蘭花低調卻清香四溢,而山茶追牡丹之豔美,占蓮花之清麗,生長在山野又有隱士之風,還是如梅一般在深月開放的,卻比梅更耐久。


    邢岫煙說:“既這般珍貴,好生照料著。”


    她上了步輦前往上陽宮時還想著能否多多發栽培,開個花店,現在的貴族女人生活太無聊,沒事就愛賞個花,這市場可是不小的。


    正想著,前方抬輦的一個太監卻一個踉蹌摔倒,又撞到了另一個太監。


    前方的抬杆著地,邢岫煙冷不防從步輦下滑了下來摔在了地上。釵環落地,手中的玉鐲摔碎,她的膝蓋實地更是痛的鑽心。


    “娘娘!”紫玥、蘇清異口同聲驚唿,撲上來扶她。


    那摔倒的兩個小太監嚇得跪倒在地,不停的磕頭:“奴才該死!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邢岫煙雙膝痛得站不起來,隻能倚著紫玥坐在地上,忽然蘇清看向地麵,怒道:“這路上哪裏來的冰?”


    盡管前幾日下過雪,但宮中的道路路是有粗使太監清掃著的,還在易結冰的地方撒了鹽預防。


    在這太極宮往後宮、上陽宮、慈寧宮的必經之路上更要仔細。


    紫玥說:“現在還研究這個做什麽?快宣太醫!”


    “不必宣太醫,大年初一的看病不吉利。”邢岫煙受得隻是外傷,骨頭應該沒有傷到。


    邢岫煙見走道另一頭有步輦過來,蹙了蹙眉讓紫玥和蘇清扶她到路邊去。


    卻是現在同住在東五所中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見是宸貴妃的步輦停在路上,不由下來請安。大皇子和二皇子現在不過是光頭皇子,宸貴妃是一品妃位,且輩分高,其中自有差別。


    大皇子問道:“貴妃娘娘這是怎麽了?”


    二皇子說:“貴妃娘娘是不太舒服嗎?”


    邢岫煙倚在紫玥身上,膝蓋痛著,麵上尷尬,自己從步輦上滑下來跌個狗吃/屎實在是太不難看了些。


    邢岫煙說:“本宮很好,兩位皇子先走吧。”昨日發了一把貴妃的神氣,這時這麽狼狽,她是萬萬不想人看到的。


    大皇子說:“怎敢走在貴妃娘娘之前,我還是等娘娘先走。”


    邢岫煙看看兩個頭磕得發青的抬輦太監,他們不知摔傷了沒有。讓兩個傷患太監抬她,她還真做不出來。


    邢岫煙說:“本宮還有點事,兩位皇子先走。”


    大皇子詭異地看了她一眼,問:“貴妃娘娘是不是受傷了?”


    何必要拆穿,小子是存心要讓我尷尬是嗎?記恨昨日讓你母後下不來台?從前的事自然算了,但是她到現在還要打擊我,我再沉默下去就不是人了。


    蘇清迴道:“這路麵上有冰,抬輦太監摔倒連累著了娘娘。”


    大皇子神情一肅,說:“這還得了?貴妃娘娘若是玉/體受傷,這些奴才命全都陪上都不夠。”


    玉/體你妹!老娘是樓裏的姑娘嗎,還玉/體!


    那兩個摔跌的太監又向大皇子跪倒,說:“殿下饒命!奴才知錯了!”


    大皇子罵道:“兩個該死的東西,若叫父皇知道你們摔著了貴妃娘娘,剮了都是輕的!”


    邢岫煙抽著嘴,總覺得大皇子是故意的,因為她曾經撞破過他的好事,又諷刺過他,這是要找迴場子嗎?還是替楊皇後出氣?


    邢岫煙蹙眉:“多謝大皇子好意,但是我們甘露殿的人,不勞大皇子費心教導了。”


    大皇子微微一笑,拱手道:“是我孟浪了,還請貴妃娘娘不要見怪。”


    邢岫煙不由得臉有些黑,大皇子措詞也不能算是錯,但總有另一層意思似的,有一絲香豔的感覺。


    邢岫煙看了看膽小乖巧許多的二皇子,順眼多了,又讓紫玥取了個漂亮的荷包,衝二皇子招了招手。


    二皇子上前作揖:“貴妃娘娘真無礙嗎?”


    邢岫煙說:“一點小傷無妨。今天大年初一,二皇又長大一歲了。”


    她將荷包給他掛在了腰上,說:“新年快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二皇子道:“謝謝娘娘賞賜。”


    邢岫煙微微一笑,又衝紫玥說:“還有一個同款的,送給大皇子吧。”


    “是,娘娘。”紫玥應後取了荷包遞給了大皇子。


    這就是區別對待了,對二皇子溫和,對大皇子冷冷淡淡,邢岫煙一時任性要迴敬大皇子的無禮和不懷好意。


    蘇清派出去的人宣了另幾個抬輦的太監來,邢岫煙重新上了步輦。這次蘇清和另外兩個小太監都走在前頭探路,一路順利地到了上陽宮。


    此時帝、後、太後、幾個高級妃嬪都到了,而在世的六王爺、十王爺、十二王爺、十三王爺、十五王爺及王妃們也是一早就從西宮門入宮先一步抵達上陽宮了。


    還有一群的小蘿卜頭正陸續地給上皇請安賀新年,上皇此時也樂嗬嗬地一個個賞紅封,雖然那些孫子孫女他都記不全。


    邢岫煙先一步進上陽宮正殿,大皇子、二皇子跟在後頭。


    三人齊齊行禮,邢岫煙福身時,膝蓋痛卻也隻能強撐著。


    上皇衝他們招了招手,兩個皇子上前去,討得了紅封。上皇又衝邢岫煙招了招手,邢岫煙上前道:“太上皇陛下新年新氣象,福運高照。”


    上皇也拿出一個大紅封給她,說:“新年,乖一些,莫再胡鬧了。”


    上皇那麽多紅封其實都是給孫子輩和未嫁的兩個女兒的,可是卻賞了個給邢岫煙,不禁也讓人眼紅。


    昨天的事上皇也沒有生她氣,還給紅包?


    上皇現在雖然不問朝政,沒有實權,可是到底是當過四十多年皇帝的人,積威仍在。


    徒元義對外的形象又是孝順兒子,上皇就給她紅包,別人可不會讀出上皇把她還當小孩子,隻讀出上皇對她的好。


    說過一些吉祥話後,皇後和王妃們說要轉去劉太後慈仁宮和周太後的慈安宮請安,上陽宮留下一些男人,而小一輩也是分男女玩開。


    邢岫煙卻說是要迴太極宮去了。


    吳惠妃道:“貴妃何不一起去太後那兒?今天怎麽也是大年初一。”


    大皇子聽了,起身來說:“惠妃娘娘,貴妃娘娘沒有別的意思。貴妃娘娘許是身上痛,忍不了了要迴太極宮上藥。”


    徒元義放下茶碗,驚道:“愛妃受傷了?”


    二皇子說:“路上有冰,太監不小心滑倒,貴妃娘娘從步輦上摔下來了。”


    那步輦和轎子不同,被太監抬在肩上,與肩齊平,這麽高摔下來定然會痛。


    徒元義鳳目微沉,但礙於今天大年初一,不好發作,不吉利。


    邢岫煙知道她摔著的事遲早會泄露出去,但是這樣當眾被看笑話卻是另一迴事。


    除了妃位的後宮女子之外,王爺、王爺,太監宮女全知道她狼狽摔下步輦的事,這古代人講究臉麵,這是不是打臉?


    原本可能有人底下議論幾分,現在人們可以明著安慰,實則看笑話了。隻要想想一個妃子乘著步輦,突然狗吃屎翻下輦的畫麵,是不是就有喜感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在幫她嗎?


    再說昨日她發威,今日就出這種事,人們還以為現世報呢!


    徒元義忙走過來,扶了她的手問:“傷哪了?”


    邢岫煙說:“也沒傷哪……”


    徒元義卻暫讓趙貴去叫了暖轎來,與她一同坐了迴太極宮。


    ……


    拉上裙子和褲角,果見膝蓋上青紫一片,若不是裘衣、褙子厚,就要破皮了,但她手掌底部還是擦破皮了。


    她沒讓宣太醫,隻讓擦了化淤消炎的藥,令退了左右,徒元義運了靈力,邢岫煙連忙阻止。


    “陛下不是功力很難精進了嗎,這麽點小傷還浪費靈力?”


    徒元義是剛剛迴來那幾年還能修煉,增長靈力很快,但是越到後來就越難了。而那空間的靈泉之精,他服用後也沒有什麽逆天的效用了,想必是他現在的等級高了。也可能是他的身份職業走的是人傑之道,當初的鬼修本就與現在是衝突的,皇權日重修為越難精進。能在初期讓他身子年輕健康已經是極為不易了。


    而邢岫煙也早服用過他那靈泉水精華藥丸,平日不易染病,但外傷卻沒有法子避免了。


    “朕瞧著心疼。”


    邢岫煙紅了臉別開頭,說:“男人花言巧語,難不成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徒元義卻不禁笑了,說:“朕不過在皇後那歇了一晚,你這醋味也太大了些。”


    邢岫煙說:“你說的好似我便一日也離不開你似的,這麽多女人,你盡管去憐香惜玉好了。”


    徒元義捏著她的下巴,說:“要不朕先憐你一番?”


    邢岫煙推開了他,說:“你快些走吧,大白天的,你窩在我這兒,又有的說了。”


    徒元義說:“愛妃嘴上的胭脂賞了朕吧。”


    邢岫煙嗔道:“聖人什麽不好學,卻去學那賈寶玉?”


    徒元義挨到榻上去,伸手在她腰間撫著,嗬嗬笑道:“這是閨房之樂,賈寶玉也是個雅人。”


    他壓下來吻住了她,在她柔馥之處纏綿悱惻撫著,邢岫煙抵著他的胸膛,說:“大年初一,大白天的你這是幹什麽?”


    徒元義性/致勃勃,說:“昨夜朕還要歇在了皇後那,今日朕還得歇在皇後那。貴妃娘娘現下不侍候朕一迴,朕可得忍到明晚。”


    “我傷著呢。”


    “愛妃傷的是膝蓋,又不是腰。”


    邢岫煙推躲不及,被吻得說不出話來,等他鬆開她的嘴時,他已經和衣不管不顧一下子都進來了,能有怎麽辦法?


    暖炕之下鴛鴦交頸,紅浪翻滾,徒元義小心她的傷,又是白天,他有種偷情似的興奮感。


    近半個時辰後,他才帶著幾分滿足的慵懶,單手枕著頭,另一隻手摟著女人休息。


    “愛妃昨日很是神氣呀!”徒元義忽悠悠說。


    “你心疼?”


    “朕……心疼愛妃。”


    “我又沒吃虧。”


    徒元義沉默許久,說:“但若朕迴來的早上五年,朕……一定娶你。”


    邢岫煙眼波一轉,說:“你想娶,我就要嫁嗎?”


    “你不嫁朕能嫁給誰?”


    “現在說這個沒有意義,你總之是娶不了。但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又不算什麽了。有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的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我至少一百多年你都不放開我。我初時也不願,但也很快發現我無處可去,隻有你一個。”


    徒元義雙臂摟住她,說:“朕也想過如你的意封你當公主……可朕想你。”


    邢岫煙依偎在他懷中,忽咯咯一笑,說:“原來你是個老不羞,我那時多單純呀!”


    徒元義俊顏微微難堪,說:“朕現在二十八歲,你死時二十七歲,不是剛好?”


    邢岫煙愕然:“原來你們古代的數學是可以這樣算的嗎?”


    “這裏朕說了算。”


    “好,你金口玉言。”


    徒元義忽然問:“你昨日又怎麽會和她們懟?”


    邢岫煙說:“我不懟,難道你懟呀?後宅女人沒有什麽見識,聖人誌在天下,是做大事的,非不得已不必和無知婦人見識!她們反對的是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們現代女性比較獨立。從前我從來不是隻躲男人後麵的女人,所以我做,你偏心就行了。”


    “你不是不喜歡做這些的嗎?”


    “那有什麽辦法?你現在沒有辦法打發掉人。後宮的女人都有病,其實她們也很可憐,不惹我,我也不惹她們。”


    徒元義微笑道:“惹你你就打人?你以前不是很大度的嗎?對你的邢家叔叔和姑媽。”


    邢岫煙想想說:“也不是單純的大度。我爹是叔祖養大的,我爹一定要管他們。而且,他們才是大姑媽的親兄弟姐妹,我當時還要借大姑媽的名頭自保。我若拒絕,當時來說,我爹受過大恩肯定拗不過叔叔姑姑的,最後我自己家人倒是矛盾起來了。”


    徒元義說:“說起恩來,你倒是很念恩的。”


    邢岫煙說:“人若恩都不念,又何以為人呢?”


    徒元義笑著說:“朕對你有恩吧,你要報恩。”


    邢岫煙說:“我這樣了?還要怎麽報?”


    “生生世世都不要離開朕。”


    邢岫煙微微訝異地看向他的眼睛,清澈,猶如幽潭。


    邢岫煙垂下眼簾,淡聲道:“為什麽?”


    “你知道的。”


    “不知道。”


    “恩必須報。”


    “滾。”


    “放肆。”


    “成何體統。”


    “……”


    兩人不禁一陣笑,過了半刻,她催促他起來,他也就沒有再胡鬧了,去了淨室洗浴。她服侍他穿戴一樣的龍袍去外頭,她倒也不會尷尬。徒元義卻是說她膝蓋還痛,不用再去太後那邊了,她就呆在暖房裏半倚在塌上看書。正月初一竟然平平常常就過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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