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之所以不派弟上陣…”


    “多半是因為弟生性易傲,故此兄長才略有擔憂吧?”沉吟片刻,關羽輕撫秀黑長髯、緩緩開口道:“大哥,弟有一事不知,為將者為何不可傲?自傲,是也自信巔峰…”


    “該為此而感到自豪啊!”


    滿懷期待的趙梟聽聲一怔,隨之輕歎著搖了搖頭、悠悠曰唿:“因為吾對二弟雲長你,期望甚高啊!倘若隻是領軍千人,那吾根本不會在乎那麽多,任雲長你肆意發揮即可。然而,如今翼德都能轄領數萬軍隊,雲長…“


    “你就甘心落於其後嗎?”


    說著,趙梟不無失望的緩緩起身。


    隻見他慢慢行至堂口,又再次歎息、迴望了眼關羽,留下一句話便徑直離去。


    “二弟,將帥背負千鈞重任,不應被任何情緒而左右。怯懦之人,大哥不會用。自負之人,大哥亦不會用。你親眼看著的,都護府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也知道大哥的苦衷。”


    “雲長,切記。”


    “人應當有傲骨,但切不可有傲氣。”


    蒼茫之音迴蕩大堂,關羽錯愕沉默。


    瞧見大哥離去的背影,他倏得覺得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可傲,又有什麽錯呢?狂傲,正是對自身實力極其自信的表現啊!若非要何事都畏手畏腳,覺得誰都比自己強…


    那才對嗎?


    “大哥你不知,自信即是巔峰。”


    情不自禁攥緊了雙拳,關羽神色陰晴不定。隻見他眼眸閃過厲芒、喃喃念道:“昔日青山穀內,我不過初臨沙場便連斬十餘黃巾小將,我關羽難道不是天生的英雄豪傑麽?”


    “首戰便能如此者,古往今來又有幾人?想來就是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霸王項羽,也不過如此吧!唉,大哥太過保守了!自傲並沒有錯,錯的是沒有自傲的實力還要強自驕傲。但我關羽沒實力麽?我明明有這資本啊!”


    自言自語念叨著,關羽麵色漸漸漲紅。


    隻見他昂首猛灌一樽熱酒,笑道:“如今普天之下,誰人能與我為敵?可惜項羽不再,不然某定要討教一番,好叫世人皆知我關羽名號!嗬嗬,呂布那小兒年紀輕輕…”


    “就被冠為天下第一?”


    “他怎麽敢的啊?!”


    嘟囔著連連飲酒,關羽眸中忽然暴起精光!隻見他渾身冒熱氣,激動而亢奮道:“有了!有了!隻要單挑贏被譽為天下第一的呂布,那我關羽豈不就是新的天下第一了?!”


    “如此一來,大哥自然就知我的實力完全能夠駕馭這份尊貴的傲氣!”興奮的搓了搓手,關羽起身來迴踱步、揚臂揮舞:“那飛將呂布出道才幾年?一個嫩將軍哪會厲害?”


    “蓋世無雙,不過愚者們以訛傳訛罷!”


    “待某吊打呂布後…嗯,好像近期大哥打算與呂布交好,唉,真是麻煩!!”


    想到這茬,關羽表情又不好了。


    隻見他擰眉沉思,忽然舒展笑曰:“那就私下偷偷打好了!如此一來,便是呂布灰頭土臉技不如人,倒也不算折了他的麵子!不過,還是手下留情些好了,先讓他三十招。”


    “於六十合,再發力將他擊敗!”


    “呂布心知我讓,感激涕零都來不及,又豈會心懷怨憤?妙啊!真是妙啊!!”


    一時間想到良策,關羽心中那積存已久的鬱氣盡數散去。隻瞧他雄赳赳氣昂昂,溢散著極其濃烈的舍我其誰之勢。其手按腰間,大步大笑著朝堂外行去。所謂事不宜遲…


    既然想通,還是趕快解決好了!


    眼下三弟翼德接連捷報,距離再次封賞也快了,關羽心中,總有股若有若無的急迫感。倒不是他容不得人,但就連老大粗的魯莽張飛都能連建功勳,他關雲長豈還能差了?


    大字不識幾個的張飛都會使計,他常年觀閱聖書春秋的關雲長,還能差了?


    他缺的,隻是嶄露頭腳的上陣機會!


    而這個機會,隻要打贏呂布便能得到!


    “呂奉先,我也不想拿你威名來當墊腳石。但德不配位必有不順,要怪,就怪你無甚實力且還占據天下第一之名吧!天道無情,強者踐踏弱者上位在所難免,你要怪,就怪這個世道。不過敗者食塵,抱怨也是沒用的。”


    “誰叫你不行呢?美名隻屬於強者。”


    “而恰好,我關羽,就是這個強者!”


    ……


    “魏帥,為何是我軍打頭陣?”


    “嗬,陳將軍,這不是顯而易見之事麽?”


    兗州濟北國,國都堅城之下。


    一處小山丘上,魏延笑望對麵城池,不無感慨道:“濟北雖堅,但奈何主力被殲,駐守者不過堪堪萬餘,又豈能阻擋我之兵鋒?”


    說著,黑甲軍帥轉頭笑盈盈的緊盯降將陳蘭麵龐、輕聲道:“陳將軍,濟北明擺著守不住,但他們的守軍,為何依舊在抵抗?”


    陳蘭聽聲麵色一紅,還未當他開口迴應,魏延又出聲,打消了這令降將羞愧的問詢。隻見其擰動脖頸、歎息道:“都是無奈。”


    “濟北駐軍,多半都是樂就留下的寇兵。守城大將的家眷被安置袁術那,他們若是不戰而降親人就會被斬盡殺絕。且其主將樂就,死於泰山城下那把大火,於道義上講…”


    “他們也不能投降。”


    言至於此,魏延麵無表情、淡淡道:“無奈之舉,應當無怨無悔。濟北國的袁軍深陷此景,故而兵寡勢微亦當頑抗。而陳將軍,難道你們又不是如此麽?我令你打頭陣…”


    “你有什麽資格來與我異議?”


    不顧陳蘭難看的神情,魏延譏笑道:“將軍是個聰明人,很多東西無需說太清楚。眼下荊揚領袖劉表、豫州刺史曹操都與我家主公交好,你背叛轉去新投隻有死路一條。”


    “而二袁,我放你去你敢去麽?什麽涼並之地或許可能接納你,但那麽遠你到得了?所以說眼下你根本沒有選擇,隻有隨我主。”


    說著,魏延拍了拍陳蘭的肩膀,很是直白的淡笑道:“降將可用,但你可曾聽聞曆朝曆代有哪個降將投來了,還能維持舊部的?”


    聳聳肩,黑甲軍帥自嘲:“當初我投明主,麾下舊部亦是全部劃給了張頜,而眼下都戰死的七七八八了。所以很明顯,降將可用,降卒則不可用矣。我給你個建議,將軍倘若想日後順風順水,不如將麾下舊部盡數折損。”


    “如此一來,降將沒了舊部,那我主的忌憚自然會徹底消散。而為都護府貢獻了自己麾下所有的軍隊,也完全能證明你的忠誠。”


    “我主一高興,高官厚祿不就來了?”


    聽到這,陳蘭複雜多變的神情終於定格於貪婪熱切。隻見他唿吸加重、握拳道:“魏帥此話當真?若我折去麾下所有舊部,可…”


    “可當多大的官?郡守有沒有?”


    魏延聞言樂了,他眸中難以覺察的閃過輕蔑不屑、認真道:“軍中無戲言,又豈能有假?將軍作為降將,麾下又有兩萬精卒,被新主猜疑忌憚很正常,但士兵們全戰死了…”


    “這個威脅,自然也就不複存在了。”


    “而獻上泰山郡城,外加奮戰攻取濟北國,想來你說的郡守都抵不上這份功勞。大概會封個爵位賜予治城,在地方就是土皇帝。”


    陳蘭聽聲徹底心動,咬牙道:“可以,但兩萬五千的精銳,怎麽也不止一個男爵,一個小小的縣城之地吧!魏帥,幫幫忙吧!!”


    “末將當畢生支持於您!”


    魏延聽聲點頭,淡笑道:“你的爵位最多隻有男爵,不過封地會在北邊,你懂的。土地不會小,比縣城大是肯定的,就放心吧。”


    陳蘭聞言大喜,雖然爵位隻是最低級的男,但封地可是在北邊啊!而漢地北邊不就是幽州?眼下的幽州可不是昔日的窮鄉僻壤,早就繁榮昌盛,且還是趙梟政權的中央核心。


    封地比縣城大,那可真是美滋滋!


    至於下邊人的命…這重要麽?犧牲兩萬多的舊部,換取自己日後榮華富貴,對陳蘭來說沒有絲毫心理負擔。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多謝魏帥隆恩!末將必當永世支持您!”


    “嗯,那就去指揮降軍攻城吧。”


    “不要在乎死人,一切在於效率。”


    “諾!”


    中氣十足的鏗鏘迴應,陳蘭猛甩背後披風、神采奕奕的大步朝山丘下方行去。此刻的他,看起真是高昂得誌、滿麵寫著意氣風發。


    活脫脫一副神勇鐵血大將軍的模樣。


    魏延見狀嘴角揚起,隻感非常有趣。


    賣下屬求己利雖然上不了台麵,但在任何年代都是很常見的事。本來也沒啥說的,可像降將陳蘭這般的,還真倒是難尋。瞧其並無半分羞愧不安,竟好似反以此為榮一般。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可魔高一尺,終道高一丈。”


    嘖嘖嘴,魏延眺望愈行愈遠的陳蘭,麵上浮現出玩味的嘲弄來。允諾的其實並不假,黑甲軍帥還不屑在承諾中作假。但至於怎麽理解,那就看陳蘭自己了。他說的北邊,就一定是漢地以北麽?難道就不能是漢外以北嗎?


    荒蕪殘破的半島,廣袤無人的草原…


    不都需要人去建設嗎?百裏都難瞅見一個人形生物的蠻地,給個郡也沒啥,價值還比不上幽州一個村。或許百年之後會變繁華…


    但陳蘭活的到那時候嗎?一個最低的男爵,且還不是世襲罔替的,陳蘭一死當即收迴國有,壓根就沒半點空子可鑽。本來說,魏延並不打算這麽狠,是想看看降將反應的。


    若其真心愛護麾下軍士,那即便其部仍得打頭陣,迴報也不會這般低。然而,這名奸嗦嗦的降將還是沒能給人帶來眼前一亮。


    “文長,先前話是不是說重了?”


    眼見降將離去,置身於山丘小林內的張飛大步行了出來。他一邊眺望城下大唿大叫指揮兩萬降卒攻城的陳蘭、一邊皺眉道:“怎麽說此人現都已經投來,說其沒資格異議…”


    “是不是有些過了?”


    “難保其心懷怨憤,日後伺機…”


    “誒!翼德你不知道這種人。”


    魏延擺了擺手,朝張飛笑道:“這陳蘭就是徹頭徹尾的小人,也不論此種行跡之人是好還是壞,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貪生怕死、熱衷享樂的人,對其強硬定比熱情好使。”


    “拿泰山來說,兄弟你不過水淹城池幾天,正麵都還沒開打,他就投了…這已經說明此人畏戰畏死,而我早有所聞,袁術對這陳蘭還是很夠意思的,封賞籠絡是常有的。”


    “被主家厚待而輕降,是謂不忠。如此不智不勇不忠之人,要來何用?他的價值僅僅在於附帶的兩萬降卒,眼下他走投無路唯有當馬前卒驅使,我何必還要跟他過多廢話?”


    言至於此,魏延略有感慨。


    其朝張飛笑笑,不無認真道:“千人千麵,形勢不可單一。翼德,咱們都要記住,麵對忠勇之人要仁善寬厚…但普天之下豪士終究是要少於小人的,麵對這種人無需仁厚。”


    用力舞動雙拳,黑甲軍帥冷冷言曰:


    “強硬,麵對小人要強硬!!”


    “無奈而降來的不說,但因畏懼降來的,要令他們不再倒戈,最好的方式就是叫他們更加畏懼!因強而得降,以強而控降,使強而驅降!一味寬厚不得用!鐵血強硬…”


    “方能愈戰愈強!!”


    “吾之信仰謂以忘戰必危,好戰必勝!”


    張飛聽聲一怔,感覺有些不對頭,卻又說不上來。細細品味,倒也有點道理。


    大手攬住魁梧同僚之肩,魏延環掃殺聲四起的濟北堅城。此刻,密密麻麻的兗州降卒手持雲梯身推撞木,浩蕩洶湧朝城池攻去。


    城上寇兵麵露悲憤,聲嘶力竭的咆哮怒吼。一名名輕裝弓箭手就位城頭,朝著襲來之軍奮力放箭。那不時劃過蒼穹、瞬間帶來明亮的燃火飛石,說明城中有著不少投石機。


    萬餘輕裝寇軍占據守城之利,且還有強力軍械相助,似麵堅盾。兩萬五千披甲降卒全副武裝占據人數優勢,但輔助軍械較為單一。


    亦勉強算是把鋒利的刀劍。


    箭雨火石將墜、雲梯撞木將至,慘烈的攻防戰一觸即發。勢均力敵的雙方戰吼連連,無不徹底紅了眼。他們放箭,他們舉盾,他們嘶吼!他們誰人都想將對方屠戮斬盡…


    一個不留。


    然而很諷刺,在不久前,他們還是同僚還是澤袍,還是同一州治的兄弟戰友。


    莫名其妙的戰爭,莫名其妙的仇視。莫名其妙的血拚,最後莫名其妙的死去。


    是以這個紛亂年代,無名小卒的命運。


    濟北國內,一場惡戰,正在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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