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日暮黃昏。


    青兗邊界,千鈞一發。


    泰山郡,因郡中坐落天下第一山峰而得以聞名。作為兗州的邊疆衛戎區,此郡常駐有四萬兗州軍。在邊境線極長的背景下,泰山不似其它郡治一般屯兵於郡府,而是將守軍分散在各縣、形成一張較為嚴密的防禦封鎖線。


    而就在昨日清晨,冀州駐將許褚領大軍行至青州,與負責駐守青州的軍帥張飛會師一處,共舉五萬浩大之師、洶湧朝泰山郡壓來。


    守衛在青兗邊境的泰山哨兵見狀,登時便嚇得六魂無主、趕忙迴至郡府報信。


    泰山郡守陳蘭得知此訊,第一時間朝州府陳留遣派信使求援。再之,便是號令全郡守軍齊齊趕往郡府泰山城協防。顯然,陳蘭的戰略應對在於舉重兵守住郡城、禦敵待援。


    這個方針本沒有錯,畢竟郡府泰山緊貼於青州,隻要重兵守住此城,同樣能阻遏後方諸多縣城免受外敵侵犯。不過很可惜,此次…


    他的對手,是奇襲上將魏延。


    ……


    “快些,再快些!!”


    “攻破泰山,人人有賞!”


    徐州,琅琊國。


    一席全身重甲的魏延策馬揚鞭,不斷言語勉力著麾下軍士急速行進。其口中不斷高昂唿喊,眸裏,卻盡是欣賞之色。此次跟隨他軍令行動的這兩萬將士,真是一等一的精銳。


    不愧於邊護軍之名!


    自議會上提出奇襲泰山之謀,主公趙薊侯便給予了魏延此次戰役的指揮權。奇襲上將沒有過多要求,隻是向趙梟臨時討要了兩萬邊護軍。這些軍士沒有愧對魏延的重望,從幽州一路趕至徐州之地,僅僅才花了小半個月。


    是的,徐州!


    魏延此次的戰略方針,在於讓冀州的許褚、青州的張飛合兵一處,於正麵給予泰山十足的壓力、使兗州誤認為主要的威脅在於東麵青州。可實際上,真正的殺招卻在南麵…


    徐州!!


    魏延將親自率領兩萬邊護精銳,從趙梟扶植的傀儡政權徐州借道而過、給泰山後邊來個致命背刺!隻要一口氣將泰山所有的縣城全部攻取下來,那僅剩的一個郡府掀不起浪!


    於完全包圍中,也隻得投降罷!


    “哈哈,天生大丈夫,一己定乾坤!”


    “吾名為魏延,敢為陣當先!眾士卒聽令,不懈急行!務必在子時前潛入兗州!”


    大笑唿喊,魁梧軍帥舉頭望天。此刻戌時,蒼穹昏黃落日遲暮,就好似兗州袁術的命運一般黯淡無光。自己這記重錘,非但是為主公趙梟奪取新土,貫穿商業上的封鎖線…


    更是將葬送貴胄權勳袁術的大業!


    親手摧垮那高高在上、天生尊貴的大人物,總能令出身草根之人快意飆滿!


    “侯非侯,王非王,承繼祖業休猖狂。”


    “卑非卑,賤非賤,潛龍終騰祥雲間。”


    “靠先人留下的基業而稱霸,並不牢實。唯有靠自己雙手打下的,才是真實!德不配位,必有不順!便是出自四世三公亦是虛妄。”


    感慨一句,魏延環顧四周。


    隻見排成長列的行軍隊伍蜿蜒十數裏,軍士身披鎧甲、手持刀槍,個個軍容良好氣宇軒昂。長時間的快速行軍消耗了士兵的體力,卻堅韌了戰士的意誌。每一步都剛強有力,每一步都落地有聲!好!好一群頑強健兒!!


    領導這樣一支全副武裝的精銳之師…


    小小泰山,朝夕可取!


    不知覺中,魏延已是滿麵盈笑。透過兵卒們的身軀,他瞧見了無上戰功。情不自禁的,黑甲上將哼喲起了趙梟親自編得軍歌來…


    “仇恨的風在頭上怒吼咆哮,黑暗的勢力在朝我們下毒手。快團結起來,快抬起頭來,與敵人決一死戰!也不必問有什麽在前頭…”


    “勇敢的抬起頭來,驕傲的抬起頭來!要為百姓的權益去鬥爭!我們是人民的軍隊,要為人民的事業去戰鬥!在鬥爭中,年輕勇士的雙眼,難道會因為麵對死亡而顫抖?!”


    歌聲響起,就好似黑夜中的一盞明燈。長時間枯燥的行軍,早就讓軍士們乏味了。眼下瞧見主帥領頭,當即便全跟著哼唱起來。這首軍歌名為義軍行進曲,是趙梟親自編的。


    任何一支晉升為精銳的軍隊,上下成員不論尊卑,都必須會唱此歌、是硬性指標。


    倏爾,萬嘴齊開,嘹亮之音響徹雲霄。


    “正義的戰鬥,流血的戰鬥!挺起了胸膛,向前快走!今天我們多少平民死於饑餓,難道我們還不能反抗壓迫?!挺起了胸膛,向前快走!在鬥爭中,年輕勇士的雙眼…”


    “難道會因為麵對死亡而顫抖?”


    “挺起了胸膛,向前快走!”


    “挺起了胸膛,向前快走…”


    在聲聲歌唱之中,就很莫名其妙,整支龐大隊伍的行進速度,就猛然一下提升上來了!心細的魏延當即察覺到與先前的不同,在掃視軍卒後不由目瞪口呆。隻見剛剛還稍顯精力不足的士兵們個個麵紅耳赤、眸中竟有光芒!


    就好似一股強勁且純粹的力量灌注於身,霎那間便驅散了疲乏與苦痛!按照趙梟的話來講,這是高尚的信仰,這是革命的火光!


    “這…”


    瞧見此景,魏延隻感到不寒而栗。


    他的這名主公實在難以琢磨,可謂之深不可測!真的令人無法產生一絲抗拒之心。趙梟對平民百姓廣施恩德,但你說他仁慈,其在鎮壓謀反暴民和對抗外敵時,又冷血無情。


    你說趙梟不能文又不能武,隨便一個名士經文遠超於他,隨便一個小將武藝碾壓於他…但其上陣又能當帥施展奇襲,帳中亦能劃策陷害轉嫁仇恨。不時,妙點子還層出不絕…


    建個學院,便能徹底掌控下一代的人才。建個天機閣,便常年在裝備領先諸多外敵。眼下更是離譜,其隨便編曲的一首簡單軍歌…


    竟能如此振奮人心,如此令人無懼生死!


    不得不說句實話,沉浸在這慷慨激昂的震天歌聲中,魏延現在就想找個人來打。


    自己的意誌有多堅定,魏延是一貫清楚的。可即便是他,都會被這歌聲煽動得熱血沸騰、恨不得廝殺一場,那下邊的將士們自然…


    更是如此!


    “切記啊,永遠要忠於趙薊侯。”


    低聲呢喃一句,魏延眼中閃過畏懼之色。再是彪悍的戰將,亦會害怕擅長玩弄人心的權術之王。憑旁枝末節都能鼓動人心,這樣的君主實在太過可怕。若是自己背叛了趙梟,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還是乖乖聽話好。


    “將軍大人!請問您這還招兵嗎?!”


    一聲怯懦的唿喊聲,將魏延的思緒帶迴了現實。魁梧軍帥低頭一看,這才發覺路邊竟然圍聚了千餘琅琊當地民眾。這些百姓麵目泛紅、個個屏息凝神的聽著軍歌、如癡如醉。


    “將軍大人,您的士兵哼唱著‘我們是人民的軍隊,要保護百姓的權益’,我們琅琊的百姓從來就沒有權益可言…所以我們想要加入您的部隊,保護我們草頭百姓的權益!”


    發話之人是個瘦削的青年,其麵色蒼白顯然營養不良,身上襤褸的破布衣更是表明了他低賤平民的身份。不過即便灰頭土臉,青年依舊挺著胸膛,在魏延馬側十來步高唿:“我從未聽見軍隊會唱這種歌,也從沒聽說過。”


    “就憑這歌中之詞,我們便願為您效力!”


    魏延聽聲一怔,隨之渾身直冒冷汗。


    原來軍歌不僅僅是壯大己方士氣,還連帶著宣傳啊!!軍隊就是專門打仗的、經常會在外敵的疆土行動,而在敵人的地盤唱這種歌,無疑會大大影響敵之境內的民心所向啊!


    瞧見發問青年微微顫抖的雙腿,魏延也知道此刻其定然承載著巨大的壓力。索性便先壓下心中所想、反問道:“你想投軍於我?”


    “你知我是誰嗎?你知我效忠於誰嗎?”


    “不知。”


    “你連本將是誰都不知道,就輕談投靠?”


    魏延聽聲嘴角一勾,麵上剛剛顯現出嗤笑之意,就聞青年無比認真的跟隨軍卒們歌唱:“挺起了胸膛,向前快走!今天我們多少平民死於饑餓,難道我們還不能反抗壓迫?”


    “在鬥爭中,年輕勇士的雙眼…”


    “難道會因為麵對死亡而顫抖?”


    瘦削青年唱的跑調,但卻很認真,很大聲。在怒吼之中,他的眼目泛紅、更咽道:“徐州曆經戰火,無論是誰來當統治者,我們平民的日子都不會改善分毫。一次次的加稅我們忍了,一次次的強征我們忍了,但有用麽?”


    “我們的隱忍,隻會換得上位者愈發的肆無忌憚!今天聽見這首歌,將軍,我便知道了,是時候該反抗剝削了!是時候該鬥爭了!!”


    咬牙切齒,青年攥緊雙拳、一字一句無比肅穆的開口道:“無論將軍您是誰,無論我等投軍之後效忠於誰,但就憑這詞…我們便知道,效忠於您效忠之人,定然不會錯!!”


    “我們也想成為,守護人民的軍隊!”


    青年這最後一句話,近乎是歇斯底裏的咆哮怒吼!在這一刻,他因為衣裳破爛而產生的習慣性彎腰已然不再,他因為蓬頭垢麵而心生的自卑感已然不再。他從靈魂深處上…


    已經站了起來!


    魏延見狀一言不發,徹底沉默了。


    他實在想不清楚,為何區區一首簡單的歌就能夠讓人瞬間產生出堅定的信仰。不過,如果趙梟在場定然不會意外,他編的軍歌來自蘇姓偉大紅巨人,是以能夠震懾人心的曲。


    “本將有要務在身,收不了你們。”


    “爾等如果意誌堅定就一直往北方走,趙薊侯的救國都護府現正在廣募軍士…你們去了就報我魏延的名號,那邊會有專人接收的。”


    說著,魏延瞟了眼身後不知何時已然聚集過來的七八名部委、淡淡道:“既然都是匡扶國家的義軍火種,就勞煩兩個部委領他們前去青州投軍吧!對了,我這帶了點錢。”


    麵對路旁千餘有誌民眾,魏延毫不吝嗇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鼓漲漲的錦囊來。


    “你叫什麽?”


    翻身下馬,魏延大步行至領頭的青年身旁,其一邊理了理瘦削青年破爛的衣裳、一邊輕聲笑道:“趙薊侯是偉大的君主,在他的治下人人衣食無憂。或許是征稅征得太低…”


    “居然還有狗娘養的沒事造反呢。”


    灰頭土臉的青年聽聲一怔,隨即雙眼睜得圓溜溜的、不可置信道:“這些人是豬油蒙了心?能吃飽飯還要反?簡直全都該死!”


    “對了大人,小人叫魏家國。”


    很滿意青年的反應,魏延淡淡一笑、拍擊著前者瘦弱的肩膀道:“衛家國?好名字!從軍以後好好鍛煉,我瞧你有當部委的天賦。”


    言至於此,魏延將錢袋塞入青年魏家國的手中,稍稍叮囑其多買些吃食再上路後,便留下兩名部委作以引路、繼續隨軍前行了。


    畢竟奇襲泰山才是大事,不容片刻耽擱。


    不過還好,一切變化發生之時,大軍都還在歌唱著前行的、隻有魏延停下了罷。其胯下有著烏黑千裏駒,趕到隊頭也要不了多久。


    本以為這種場景隻是罕見的少許意外,可令魏延萬萬沒想到的是,同一幕,居然在之後的行軍曆程中頻繁發生、接連不絕。徐州各地因為飽經戰火摧殘而家破人亡的可憐人甚多,他們被雄偉且極具深度的軍歌所感染…


    紛紛聚來,請求投入義軍。


    而軍帥魏延,也從一開始的詫異生疏,漸漸變為熟練指引。到後麵,甚至千名有誌民眾都隻能安排一個部委帶路,不然實在不夠…


    深夜,當魏延終於踏上兗州、潛入泰山郡腹背之時,竟已指引上萬名預備兵源前往青州、接受當地最高政務長官田豐的募招整備。


    直至這一刻,魏延方知宣傳是多麽可怕。一首主要功能在於鼓舞軍心的激昂歌曲,竟能連帶著煽動沿途民眾參軍、實是恐怖至極。


    眺望著深夜的森冷月光,魁梧軍帥神情很是複雜。作為一個聰明人,他既害怕又慶幸,害怕是害怕在趙梟這種人精型的主公實在不好揣測,而不知道其之想法,就難以心安。


    慶幸,是慶幸在趙梟從未害過忠誠之人,是慶幸在了跟隨趙梟。魏延算是看明白了,普天之下比趙梟聰明的諸侯不少,但比趙梟更擅操弄人心的卻沒有幾個。而自古皆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趙梟最後統一山河的可能極高。


    跟隨他,前途自然也是最光明的。


    “唿,隻要不害忠貞之人便行了。”


    “我隻需要奉上功勳與赤誠便足矣,想那麽多虛的幹什麽?”合上雙眼,感受著夜的溫度。在寒風第三次輕撫過臉龐之時,魏延猛然睜開雙目。此刻,他眸中隻剩下堅定。


    攥韁,駐馬,擰脖,滿麵煞氣。


    拔劍,舉臂,呐喊,一氣嗬成。


    “傳我軍令!兵分六路!!”


    “同時攻襲泰山六縣!諸位,務必在天亮前奪取泰山除卻郡城以外的所有據點!”


    “天一亮,我等便與張飛元帥前後夾擊、一鼓作氣奪下泰山城!諸位,此役之戰略意義非同尋常!隻可勝不可敗!動作務必要快!!”


    “建功立業,就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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