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起身,走上來, 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閉著眼睛, 痛恨, 難受, 扭過了頭去。


    李益伸手, 將她身體扳過來。她固執地扭著頭, 還是不肯看他。隻是心裏濕涼涼的, 像下了三個月的雨。


    他抱住了她。


    吻她。


    他手緊緊摟住她腰,身體緊貼,手捏著她臉頰, 捏的她臉幾乎變了形, 嘴唇帶著熾熱的唿吸挾裹她。她不願意失去理智,伸手推開他,語帶悲痛道:“放開我。”


    他不放。


    隻是更加用力地抱緊她, 更加用力吻她,咬得她嘴唇很疼。馮憑再次推搡他:“放開我……”她顫抖急聲道:“別碰我,放開……放開!”然而隨著他撫摸的力度加大, 她最終還是投降了, 被他擁入懷中。她心裏太難受了, 太壓抑,她需要人安慰。


    “我不會離開你的。”


    他抱著她,嗅著她頭發,道:“你放了她吧,她是無辜的人。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我和你一起麵對。不會讓你一個人的。這是我們的事,是我對不起她。”


    “放過她?”她聽到這話,一下子就醒過來了。


    她站了起來,驚奇問道:“你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麽嗎?”


    她揚聲,嚴厲拒絕道:“你沒有對不起她,是她對不起你。她想讓我死,她還想讓你死,你還說她是無辜?無辜的人是你,是我!她想害死我害死你,她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李益辯駁道:“她隻是太傻,她做了蠢事,她傷不了你半根毫毛。”


    馮憑道:“所以我就得原諒她?”


    李益道:“她就是算有錯,也罪不至死。她隻是在不合適的場合說了不該說的話,剛剛好冒犯的人又是太後,她是犯了愚蠢,而且運氣不好。可如果這也該死,這代價也太大了。如果這樣就該死,那殺人也太容易了,隨便找什麽理由都可以殺人,隻要我不快樂。”


    馮憑道:“她錯不在冒犯我,她錯在卷入了政治,和我的敵人站在一起。這是她最大的錯誤。”


    李益道:“她不曾接觸過政治,不懂你的政治。”


    她生氣道:“你住嘴吧,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種話。因為她傷不了我半根毫毛,所以你就站在她那邊?要是她傷了我呢?你怎麽知道我就沒有受傷?”


    李益道:“她現在在獄中,你下一聲令就能殺了她,你想讓我說什麽呢?說她該死,勸你殺了她泄憤嗎?她隻是個婦道人家,我不是心如鐵石,我怎能心安理得,讓她因為我的過錯而丟掉性命。”


    “確實是你的過錯!”


    她打斷他:“這是你的家事,你應該自己處理好。可你不但沒處理好,還給我帶來了麻煩。你確實大錯特錯。你讓我不敢再相信你。你要麽幹幹脆脆,跟她了斷,你要腳踩兩隻船,也踩得穩當一點,我都不怪你。可我沒想到你無能成這樣,連一個女人都駕馭不了。更沒想到你還如此多情,到這個地步,還想著要救她。”


    李益聽到她的話,隻感到心如刀絞了。然而都是自己的過,他無可推卸無可辯駁。他感慨道:“不是我多情,是你太冷情啊,我隻是在做我道義上應該做的事。”


    他不解道:“什麽時候你的心變得這麽冷了呢。”


    “不要跟我提什麽道義。”


    她再次打斷:“我要是懂道義,我當初就不會要你,我就不會從她手上將你奪走,我就不會讓你愛上我,你連這都不懂嗎?”


    “我對別人善良,”她注視著他絕望的麵容,“可別人不肯對我善良,我自然隻能狠心,否則我早就死了。你今天才知道我狠心嗎?我以為你了解我,沒想到你會問出這種話來,還問我懂不懂道義。”


    李益忍著淚眼,低歎道:“我已經快要認不出你了。”


    馮憑道:“我也已經認不出你了。”


    她問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軟,因為她是你的女人嗎?也對,你們青梅竹馬,自小相識,你們是二十年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還是二十年呢。於情於理,於身份於道義,你都得救她是吧?”


    她背過身去,眼淚出來了,傷心哽咽道:“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這樣為你,我舍不得讓你受一點傷害,我寧願一個人承受所有的壓力。而她一心想你死,還想害死我。結果現在你來替她求情。”


    李益已經不說話了,然而臉上的表情是冷漠的,好像在他和她之間鑄起了一道冰牆。


    他想,這確實是個錯誤。


    他是昏了頭了,受不住愛情和**的誘惑,才會陷入這樣的糾纏。害了自己,害了慧嫻,也害了她。如果當初沒有開始,今天也不會這樣爭吵,也不會鬧得全家不得安寧。她也不會傷心,也不會恨他。


    真的是錯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再愛她。


    不是不想愛,是愛不起。


    他累了,不想再繼續了。也繼續不下去了。


    他隻有一雙手,隻有兩個胳膊,八尺之軀,怎麽能撐得住天。他連一片烏雲也抓不住。


    凡人。


    真的是錯了。他和她,本就不該有牽絆。


    本就該隻像樹和風,像雲朵和鳥一樣,日日相見,點頭致意。而不是妄想擁有彼此。


    擁有不了的,隻會不斷給彼此帶來傷害。


    一場空幻想。


    他跪下,深深叩首,道:“一切罪責都在臣的身上,請太後懲罰我,赦免無幹的人吧。”


    而馮憑是深深地震怒了。


    你願意替她去死,你想過我的心情嗎?她從來沒有感到過這樣痛恨,這樣憤怒。


    “你要替罪,你要我赦免她?你有什麽資格?”


    她指著他怒道:“我要治罪,連你都有罪!你自身難保,有什麽資格替她擔罪?憑你是個情夫寵臣,在床上取悅我嗎?你以為,你以為她會看得上你替她求情?你以為她看得上你跪在我的裙下聲淚俱下,苦苦哀求,替她苟全來的性命?你快算了吧!她根本就不稀罕你在我麵前說這些。她要是看到你這樣怕是會想吐的!”


    她目光帶恨瞪他:“收起你這幅多情重義的嘴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它很惡心?再多看一眼,我也會想吐的。”


    “你要真是個好丈夫,你就該管好自己的女人,好好滿足她,別讓她寂寞了沒男人滿足,跑到我跟前來泄火。否則你就冷漠到底,別這個時候了,在我麵前又替她求情,讓我看不起你。”


    李益道:“臣確實無能,請太後治臣的罪。隻懇求太後赦免我的夫人,赦免李家不相幹的無辜。臣願一死,絕無怨言。”


    馮憑衝到他麵前,氣的狠狠打了他一掌:“你混蛋!你為她去死,你為我做過什麽?”


    李益道:“臣隻怕不能夠了。”


    馮憑恨恨地瞪著他:“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放了她,你我從此恩斷義絕,或者她死,我原諒你,以後隻有你和我。你隻能選一樣。”


    他心想,算了吧,愛不起了。算了算了,早就該醒了。他潸然淚下道:“你放了她吧。”


    馮憑一字一句道:“你這個懦夫。”


    她冷聲道:“給我滾出去,永遠不要再來見我。”


    李益再拜兩拜,當真便起身退出去了。


    她感到那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克製。她喚來楊信,命他去獄中,賜死宋慧嫻。


    放過她?她心想,我怎麽會放過她呢?先前我留著她是為了你,那是因為我愛你,才容她活著。可既然你不選擇我,那我也不必顧念你的心情了。她有一種開天辟地的決絕,既然已經恩斷義絕了,那就撕破臉吧。她想到他興許會絕望痛哭的樣子,心中冷笑:這怪你自己,我對你有情誼,可你不懂,自己選擇了放棄。


    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楊信已經迴來了,告訴她,屍體已經去通知李家領迴去了。


    馮憑覺得這樣還不夠。


    半夜,她緊接著又下了一道旨。


    李益已經辭官了,然而李羨人還在朝中,她下旨將其治罪。罷免了李羨的官職,剝奪其世襲的爵位,田產,將李氏一門逐出京城。聖旨當夜寫好,當夜發了出去,宦官即刻就去了李家,宣讀聖旨。


    李益迴到家中,先是見到了慧嫻的屍體,家裏滿院嚎啕,已經是哭的不行了。而他已經失去了情緒,隻是疲憊不堪。


    低著眼睛落了兩滴淚,他忍著悲痛道:“準備喪事吧。”


    然後他將自己關進了房中,黑暗中默坐,長久地不發一言。後來李羨來找他,敲門,他也沒有應。


    後半夜,宮中傳旨的人來了。


    楊信看著哀鴻遍野的李府,又看這李家兄弟,宣讀了聖旨。李家兄弟聽他念完,恭敬地領旨謝恩,臉上沒有半點恐懼或不順,好像這聖旨是天賜的恩德一般。


    他歎氣,說了一句:“李大人,這可是太後給你們格外的恩典。她可是一片苦心啊。”


    李羨連忙道:“謝太後聖恩。”


    李益則是沒說話,隻是跟著深深叩首。


    迴宮的路上,秋風蕭瑟。楊信身上衣服薄,也感覺到涼了。他可不是什麽笨蛋,他曉得太後今夜此舉,意味著什麽。


    他不曉得太後和李益的爭吵。然而以他的政治敏感,他知道,她怕是要支撐不住了,所以才會貶斥自己人。她不先動手,一旦局勢崩潰,別人就會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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