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鴉黑色的眼睛合上了。溫小良知道, 當它再度睜開的時候, 裏麵的感情會完全不同。


    主持人走過來, 對著男人一頓唿喚,無果, 遂宣布由於慕斯禮以實際行動表明棄權, 溫小良獲得勝利。


    台下一片噓聲。誰都沒想到備受期待的決賽竟然以這種方式收場, 敗者悄無聲息,勝者亦毫無喜意。


    官方十分硬氣, 任下麵壞番茄與爛橘子此起彼伏, 主持人眉頭都不皺一下, 興致高昂, 引著溫小良往頒獎區走。


    溫小良懷著幾分好奇領了獨屬於冠軍的獎品,結果竟然是一張卡, 一張可以免費使用本次鼓噪祭上一切娛樂設施、無限量吃遍祭典上所有食鋪的vip卡——重點來了, 這是一張【情侶卡】,僅限情侶享用。


    溫小良氣笑了。


    這年頭, 單身狗到處都沒人權的嗎?


    將卡丟進衣袋裏,她站在高台上,瞟到遠處轉動的摩天輪,思維忽然窒了一瞬。


    她這一年兜兜轉轉, 最後又迴到了北辰, 正像這座摩天輪一樣,轉了一圈,又迴到原點。


    可是, 物理空間上雖然沒有移動,時間卻不同了。


    流逝的歲月不會再迴來。與她正式道別的人,自此也將從她的人生中謝幕。


    往事像短夢,一幕接著一幕從她心上掠過。摩天輪下,屬於溫茉茉的怦然心動,她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可是忽然迴憶翻湧,像一株光禿禿的樹,你以為它死了,其實它活著。根須還在唿吸,樹身還透著綠。


    她想她一定是因為死過一迴,變得脆弱了,竟然有點想哭。


    從此以後,都不會再靠近摩天輪了。


    斜陽宛如一朵鬱金香,透過摩天輪的玻璃,日光暈開,一瓣一瓣,五光十色地墜落。


    會場裏的人群漸漸散去。


    慕斯禮的那幅畫被珍重地收起來了,不久前有人想出高價買下它,於是它有了單獨被鎖在保險櫃裏的特權。待價而沽。


    ——這幅畫裏寄宿著一個少年的夢想。


    那位意圖購畫的中分頭富豪如是說,好似他光看著這幅畫,就已經完全領悟畫麵背後的故事。——這位仁兄大約也是個傷心人,所以一下子就對畫中的感情惺惺相惜,連帶著也對畫家本人十分傾慕。為了能與畫家聊上幾句,富豪特意延遲了迴國的班機,留在北辰星,等慕斯禮清醒。


    於是丁言一醒來,迎接他的就是油膩膩的中分頭,黑乎乎的大鼻孔,還有濃到嗆鼻的男士香水味兒:“啊!您醒了!”


    丁言難得地呆了一瞬,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個有氣味的怪夢裏。


    可緊接著胖乎乎的大手也伸過來了,指甲縫裏還帶著成分不明的灰黃渣渣。手的主人非常熱情:“您感覺怎麽樣?”


    丁言打了個寒顫,避開那隻手,站起身,一麵環視四周,一麵聽手的主人絮絮叨叨。托這位口水多過茶的胖紳士的福,很快,他便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境況。


    這裏是貴賓休憩區。溫小良不在這裏。胖紳士出現在這裏,是為了那幅畫——和它的作畫者。他想和畫者聊聊人生。


    想和慕斯禮聊聊人生?


    哦,抱歉,你永遠也見不到他了。除非你能讓時間倒流迴半小時前。


    丁言有些揶揄地想著。他眼裏一點笑意也沒有。


    在富豪滔滔不絕的感歎裏,他偏過頭,凝視那幅被珍而重之地擺在玻璃保險展覽櫃中的畫。


    其他人在這幅畫看到了追緬與眷戀,可他看到的更多,多到畫中每一抹色彩都在往他的神經上飆刀子。


    丁言不想承認,但他清楚自己被慕斯禮擺了一道。他與慕斯禮爭奪身體的所有權,他們都清楚這具身體遲早會迴到他手裏。然後,慕斯禮這個狡猾的家夥,他選擇提前退出。


    他走得那麽從容,那麽狂妄,那麽囂張!……在某個人心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剪影。永恆的一幀。就像這幅畫一樣。


    丁言緩緩抬手,有那麽一個瞬間,蓄滿的力量足以將整個玻璃櫃化為齏粉,連那該死的畫一起。


    但他最終垂下了手。


    就算實物毀滅了,記憶也會留下。


    “……那幅畫隨你處置。”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很涼,“至於畫背後的故事,恕我無可奉告。”


    沒理會胖男人的反應,他大踏步往外走。已經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了。


    踏出貴賓室,外頭的風景和他之前看到的大不相同。


    高台撤了,人群散了,幾個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往遠處跑,笑聲碎片似的。突然有人摔了一跤,懷裏的糖果灑了滿地,笑語頓時換成了哭泣。


    砰!不知哪兒的氫氣球爆了。


    咚!是哪個樂隊敲打起了鼓點。


    嘈嘈雜雜。紛紛擾擾。無數聲音攪在一起,無數肩膀挨擠在一起。有人來了又走,有人走了再來。


    在這種地方找一個人,比從河找一條特定的魚容易不了多少。


    可人潮裏,隻那麽一眼,丁言就找到了那個人。


    在一個露天鋪子中,她長發披落,安靜地坐在一張木椅裏。


    風從安畢斯河上吹來,帶著水汽,撼動樹枝,搖落日光,在她的藍裙子上濺出無數漣漪。風一動,波紋蕩漾,細碎的,流動的,晶瑩的。


    一隻氫氣球從她的左側擦過,掠起了她的發,她用手撫平了,接著手向下移,來到脖頸以上耳廓以下的位置,比劃了一下。她身後的理發師麵露惋惜,問她是否真的要剪去這頭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麗的紅發。


    她頷首。於是理發師聳聳肩,轉身去取工具。


    溫小良坐在木椅裏,垂著眼,用手一點一點地將裙子的褶皺抻平。


    她在想兩個人。兩個她虧欠良多的人。一個她決定把賬賴到底了,但一個還有機會還。


    有人站到了她身後。那是一個太過熟悉的氣息,她根本不用轉身,就知道是誰大駕光臨。


    債主來了。


    曾經幻想過他醒來後,她會如何欣慰喜悅……但現在她坐在這裏,心情卻無比的平靜。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有些好奇他現在是什麽表情。激動嗎?興奮嗎?終於打敗了最大的敵人,勝利的果實肯定十分美味吧。


    一個涼涼的東西貼近了她的脖頸,她一愣。根據觸感,她判斷那是一片極薄極薄的金屬片……大概是一把刀?


    她一動不動。脖頸的汗毛被寒氣嚇得豎起,本能驚叫著讓她快逃……都沒有用。她死死地扼住它們。


    那不知名的兇器在她的脖頸略一停留,緩緩上移,來到她的耳側。


    嚓。輕得幾乎聽不到的斷裂聲。一縷紅色滑過她的視野邊際,飄蕩,悠悠地落到她腳邊。


    那是她的頭發。


    他在幫她理發……?


    ——他在幫她理發。


    一旦認識到這點,她就陷入了恍惚。完全沒想過這一幕……


    剪頭發,在溫小良這裏,是和掏耳朵、擦後背一個範疇的……都屬於感情上很微妙的事。


    她能把頭發交給陌生的理發師,卻不願意把它們展露給熟人……特別是丁言這個層次的熟人。


    上次洗頭是三天前的事兒了吧……頭皮是不是有點油?昨天被慕斯禮捉弄,花粉掉進了頭發裏,也沒仔細清理……


    想著想著,意識全集中到了頭部,敏感度也不由自主地加倍。


    他的動作怎麽這麽慢?剃刀為什麽要比量那麽久?手指可不可以不要擦過她脖頸,唿吸能不能不要拂著她耳朵?這些都是靈長類普遍的敏感點好嗎!


    這人到底是故意的還是怎麽著!


    碎發掉進了脖子窩裏,加上她冒了汗,癢得出奇。她咬牙忍著,頸邊的青筋一個勁地跳,肩膀也僵了。癢比痛還難忍。


    她也不知為什麽,下意識地認定不能動,也不能叫苦……仿佛一叫就有什麽僵持的東西要被打破了。


    她看不到,身後的男人正盯著她僵硬的背影,臉色複雜,像是有點解氣,又像有點心疼,臉色忽明忽暗。


    他盯著她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肩膀,到底還是不忍,手指剛動了動,一個帶些娘氣的嗓音就大驚小怪地喚起來:“哎喲喲,你這樣不行,頭發都掉到脖子裏了!~”


    啪!僵局碎了!


    溫小良大大鬆了一口氣,也顧不上丁言的反應了,立刻站起來,用力拍打起脖頸裏的碎發。


    “哎喲喲這樣不行~”理發師又吆喝上了,“來來我給你撲點爽身粉~哎呀呀,我就說外行不行吧,要剪一個好造型可不是光靠愛發電就行的……”


    理發師舉起了粉撲,丁言又想參一腳,溫小良眼睛睨過來。丁言頓了頓,略帶心虛地瞟了眼她的腦袋……垂下了手。


    理發師順利地將溫小良身上的碎發處理幹淨了。在他打理的間隙裏溫小良尋了塊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新頭型,粗粗一看隻覺得造型有點離奇,再仔細前後一瞧,頓時倒抽口涼氣。


    這……就算特意剪,也剪不出這麽醜的!你那手是開了光嗎!


    丁言摸了摸鼻子。他是新手……靠愛發電。


    幸好旁邊還有個專業人士。麵對理發師“我給你重新剪個吧這頭型還有得救”的邀約,溫小良發自內心地感激,二話不說恭請專家。兩人進了工具齊全的理發間。丁言在外麵抱臂等著。


    半小時後,溫小良走出來了,表情有點呆滯。


    專家給她剪了個據說最近在女權主義者當中非常流行的“隕星頭”……額發就比丁言的長了那麽半厘米,頭尾剪得比耳垂還靠上一些,紅色的發梢燙卷了,遠看像燒焦的毛毛蟲,近看像染了經血的【嗶】……


    怪不得叫“隕星頭”,所有人看了都好像被隕石砸了一樣目瞪口呆……


    理發師頗得意:“哎喲喲,從背後看,脖子特長!”


    溫小良&丁言:“……”


    丁大少怒了!意中人被糟蹋成這樣!他挽起衣袖就要把禍害修理得生活不能自理……


    最後還是溫小良拉住了暴走的男人。她拉住他一隻胳膊,連哄帶蹭把人扯走了……


    鼓噪祭上四處都是露天小鋪。溫小良選了兩頂帽子,自己戴一頂,另一頂扣到了滿臉寫著不高興的丁言頭上。


    丁言一怔,怒容也淡了,抬手扶了扶帽簷,被帽簷遮掩的視野重新展露,女人的臉映入眼簾。


    “嗯……”她端詳著他,用想從一枚貝殼裏考究出銀河係的神情,然後扭頭說,“這頂不行,老板,換一頂。”


    她像是已經忘了剛才的事似的。但她那頂帽子可是將她頭頂的慘劇遮了個嚴嚴實實。說明她沒忘。


    她當然介意自己的外表,隻是比起這些,她更想安撫他。所以她用別的東西分散他的注意力,比如一隻帽子。


    這點小把戲就像聖誕樹上的雪花那麽明顯。但這雪花一點也不冷,相反,它溫暖又柔和。


    “這頂怎麽樣?”她托著一頂針織帽問他。


    他低頭看了看,中肯地說:“太亮了。”


    “嗯?今天是鼓噪祭啊,顏色明亮一點才有氣氛嘛。”她眼裏滿是笑意。


    他重新瞧了那頂黃澄澄的針織帽一眼,沒說什麽,轉身掃視貨物架,從某個掛鉤上取下一頂粉藍色的針織帽,迴過身來,摘掉溫小良頭上那頂灰撲撲的漁夫帽,換上他的。


    那片粉藍襯得她的膚色更秀美,連氣質都平添了幾分柔和。她戴著他挑的帽子,眨一眨眼,落下一朵微笑。


    嗯,這顏色真不錯。


    直男審美的丁言,最後的餘怒也散了。他愉快地看著她,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小滿足。


    溫小良望著男人溫柔下來的眉目,心裏有點好笑。


    這種時候他真的很好猜。


    她摸了摸針織帽邊上的絨毛毛,抬手將那頂黃澄澄的針織帽戴到他頭上。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她抬著頭,額頭落在了帽簷的陰影裏,眼底卻盛著一整片燈海。那片燈海現在向著他。隻向著他。


    突然之間,他的心被照亮了一道豁口,一個念頭越來越明亮:現在擁有她的人是他,不是別人。


    現在她的心裏有一團陰影。那是慕斯禮這個混蛋留下的。他用決斷的死在她身上劃下傷口。讓自己沒辦法一口氣走進她的心底。


    但那又如何。


    蠢貨。你隻能活在她的記憶裏了。我不一樣,我活著。每一次太陽升起,我都比昨天更靠近她。


    那個銀發混蛋說他還會迴來。嗬……你迴來試試?


    溫小良現在看著的人是他,她看的人永遠都隻會是他。至於你這個攪進他們之間糾纏不休,至今也不知道死透沒有的混蛋……


    喂,如果你還看得到的話……就咬著手指看吧!


    男人揚起眉,伸手拉過溫小良,甚至沒多給半秒的反應時間,用力吻住了她。


    溫小良呆住了,他趁著個機會加深這個吻,攻城略地。


    他其實有點怕她迴過神來推開他。但還好,她隻是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迴應了他。


    丁言欣喜。


    夠了。這點迴應,已經夠他保持信心一整年。


    丁言沒注意到,在這麽重要的時候,他想的最多的居然是那個煞風景的情敵。如果讓溫小良知道他的腦迴路,大概會笑得不行,笑完又長長地歎氣。


    至於溫小良現在的想法?她一麵忙著用吻安撫男人,一麵還分了一絲心神感慨:他就這麽喜歡她給他挑的帽子啊……喜歡得一下子就對她出手了。還以為他能再忍一陣子……


    他吻得那麽熱烈,她不是不動情,可旁邊老板的表情告訴她,他們該收斂了,妨礙人家做生意……


    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唇也收攏了,趕在男人質疑之前,她飛快地用被他吻得微微氤氳的眼神提醒他店家的存在。


    於是丁言也隻好不情願地停下了。店老板似笑非笑。溫小良趕緊往邊上走,一麵用眼睛瞟丁言讓他快跟上來。


    這種時候丁言要是還不能領會,那就真是傻子了。


    他們一前一後,隔了半臂距離走著。越走越近,最後變成了肩挨著肩。


    戴著彼此給對方挑的針織帽,口唇裏還留著對方的氣息。偶爾一個眼神交匯,擁擠的人行道生生給他們走成了海灘,偌大的海灘上就他們兩人。日光灑下來,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


    一整晚,他們並肩逛過大半個城市,仿佛又迴到了他們同在一所高中的時候,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做什麽都可以,快樂會無中生有,從每一個眼神的交匯點溢出來。


    他們把每個鋪子的遊戲都玩了一遍。溫小良最難忘的是他們去的奇飲屋。在那裏,兩個人都喝了特調飲料,有些飲料不含酒精,但比酒還兇殘。


    丁言喝得恍惚了,手指沾了飲料在桌上畫畫,說要展露一下他隱藏了二十幾年的繪畫天份。


    他畫了個火柴人說是他早逝的親媽,接著又畫陸常新,畫陸常熙,畫溫當當……一口氣畫了七八個火柴人,然後他把它們全擦了,坐在那裏,指尖點在桌上,不動了。


    溫小良有點疑惑,湊過臉去一看,他竟然在哭。


    當時溫小良就有種天塌地裂的感覺,崩裂裏還摻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心疼。


    這麽個人,不出聲地哭,他要讓她怎麽辦呢?


    見過他麵無表情,也見過他冷漠地微笑,不論哪種她都能應對。唯獨這種……她連想都沒想過。


    他流淚真是悄無聲息的。肩膀也不顫,隻是眼淚落在衣衫上。噠。噠。


    一般來說如果你看到男人落淚,最好立刻轉過身去裝沒發覺,給他一個自己迴複的空間。


    所以現在怎麽說,她應該避開嗎?


    她糾結了,暗暗覷他的臉。之前他畫畫時臉上驕傲裏著點迷糊,現在呢?上麵全是傷心。


    有多久了?溫小良沒體會過什麽叫慌張。現在她瞅著他,顫巍巍地問:“你想要什麽?你說。”說出來我全滿足你!


    說完之後感覺空氣都凝固了。


    她屏息等著,等到了丁言轉過臉來,他看著她,一臉不解,像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這個傻孩子……他還不知道他多傷心。不知道她正為了他的傷心而難過。


    他隻是緩慢地,朝她展開一個笑。那個笑的成分太複雜,她還來不及體味,他就倒了下去。


    在溫小良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抱住了他。懷裏的身體很燙。


    他醉了。


    溫小良無可奈何地將他帶到酒店去。本來想一起看零點煙花的,這下也看不成了。


    她將他放在床上,開了窗,替他蓋上薄被,又解開了領扣,好讓他睡得舒服些。做好這一切,她起身要走,忽然被他抓住了手。


    她微微一驚,低頭去看,望進一雙蒙蒙的黑眼睛。


    “……你醒了。渴嗎?”她問。


    他搖搖頭,依舊抓著她的手。她看了他一會兒,不確定地問:“你怕我走?”


    他沒說話,也沒放手。


    她無奈又好笑,拍拍他的手:“這是雙人間。我就在隔壁床上。”


    他終於出聲了,嗓子是啞的:“畫。”


    “哎?”


    “我要畫畫。”


    “……”抽哪門子風。“明天再畫吧,睡了啊。”


    “現在就要。”


    她盯了他兩秒。投降了。早說了,他要什麽她都會滿足他。


    從包裏翻出一隻眉筆,一隻口紅,塞給他。


    “畫吧。這麽大的床單,隨你畫。”


    他握著那兩樣“畫具”,抬起腦袋看她。溫小良多瞧了他兩眼,忍不住抽起嘴角。這氣質怎麽這麽傻,地主家的傻兒子式的傻……那杯特調飲料別是把我們家丁言弄傻了吧……


    正想著,就見丁言拿起口紅,往自己嘴上塗……溫小良一愣神,他已經塗完了,接著把口紅往腮幫子上抹……


    等溫小良反應過來,丁大少已經把自己糟蹋成了個花貓臉……


    “天啊!”她撲過去搶救,為時已晚。


    溫小良攥著口紅,無語地看著地主家的傻兒子……她兒子的傻爹……她的傻男人。最後長歎一聲,“走吧,幫你洗臉去。”


    他皺皺眉,把身體一扭,臉埋在被褥裏。


    溫小良:“……丁言!”


    他微微一顫,還是擰著不動。


    溫小良惱了,上來掀他被子。他掙紮,兩人一來一去的,鬧得不可開交,從床上鬧到地下,又從地下 廝扭迴床上……最後溫小良被丁言壓製住了。


    喝瘋了的人力氣是真大……溫小良正這麽感慨著,就見丁言用空出的那隻手,從一旁摸了口紅過來,往她的臉湊過來……


    溫小良危機感暴漲:“喂……你別亂來!”


    丁言隻是笑,特別純良的那種笑……一麵笑一麵毫不客氣地把口紅往她臉上抹。


    如果說溫小良之前還有一絲絲懷疑丁言在借酒裝瘋的話,現在她已經再沒有疑惑了……這家夥!下那麽重的手!這是把她當畫布使啊!


    我去!你能不能瞄準點……想把口紅戳進我鼻子裏嗎!


    “丁言!”她使勁瞪他。


    他擰起眉,有些苦惱的樣子,然後他轉頭摸了塊剛才被他們踢歪到床邊的枕巾,愉快地塞進了她的嘴裏。


    溫小良:“……”明白了。畫布是不需要說話的。


    同理,畫布也是不需要手和腳的。


    最後,畫布是沒有人權的。


    媽的!敢不敢把老娘手腳解開了再畫!敢不敢給我留片布!


    口紅滑過赤|裸的肌膚,激起一連串的疙瘩,汗毛倒豎,是驚恐也是防禦,還含著本能的愉悅,隱秘的期待。


    他不客氣地用那隻她親手遞給他的口紅,將她的線條描摹了一遍。


    後來他的畫筆換成了他自己。用口唇,用他的手,用他身上的一切,在她的身上作畫。


    這幅畫,溫小良永遠也忘不了。


    她顫抖,從開始到最後,顫抖的原因不一樣。嘴裏的枕巾不知什麽時候被拿走了,她早就忘了瞪他。


    他的手一直沒消停,每當她難受的時候,就東摸摸西碰碰……


    第三次迎來極致的時候,她弓起了背,腰腹間他繪下的花,變了形狀,豔麗欲滴。


    情|欲孕出的汗落在那花上,一滴滴的露珠。


    丁言伸出手,是想要摸摸她的意思。溫小良剛從半空裏落下來,啞著嗓子說:“停……”


    她現在懂他的套路了,那隻手不是要安撫她……是要她玩命地跟上他啊!


    “你現在下去,我、我原諒你……”沒聽說過誰酒後這麽狡詐的……這分明是蓄意!


    她恨死了這壞小子。裝乖示弱博同情,都是為了後麵折騰她啊!


    體力消耗太大,意誌力也磨損了。她眼裏的火根本藏不住。更要命的是智商也沒了,說了句最不該說的話。


    她要是和他裝糊塗,他大概就順勢放過了她。結果她自己捅破了。


    別看丁言現在身體在天堂,心其實一直浮浮沉沉酸甜苦辣。她的每一根發絲兒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知道她生氣了,氣得不輕。輕易不會原諒他。


    大概,從今天起,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他都吃不上飽飯了吧……不,說不定連湯都沒有。


    想著那慘淡的未來,丁言都替自己心酸。


    他朝她笑了笑,那笑容真是……又溫柔又黑暗。


    他決定趁現在對自己好點。


    ……


    ……


    翌日,丁言醒來的時候,空蕩蕩的套房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都不知道溫小良還有多少壓箱底的本事,能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拍拍衣袖走得不知所蹤。


    往後的日子裏,丁言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如果溫小良不願意,那天他怎麽也不可能得逞。


    第二,如果溫小良不消氣,他就隻能……旱到死了!


    丁言苦哈哈地找了好幾個星球,費盡心思弄到了溫當當的電話,撥過去,隔著聽筒,他聽到那邊劈裏啪啦的桌遊聲。


    “聽見沒?”那個胳膊肘怎麽也不向爹拐的混小子涼涼地說,“小良正和常新他們鬥棋呢,沒空——搭理你。”


    丁言:“……告訴我位置,你隨便開價。”他聽說這小子最近缺錢,似乎是在做什麽大企劃,肯定又是和溫小良有關。坦白說他直覺那個企劃對自己很不妙,但這時候顧不上那麽多了。


    溫當當在那頭長長地“嗯”了一聲,吊足了胃口,才吐了個地名,說他們後天會去那裏住一段時間。倒沒有提報酬的事。


    丁言:“我立刻過去。”


    溫當當不置可否。


    丁言加重語氣:“她現在不比從前,你要保護她,別讓人欺負他。”


    溫當當鼻子裏哼一聲,意思是用你說?


    丁言揉了揉額頭,結束了通話。


    這頭丁言撂了電話就火燒火燎地著手星際航行的事。那邊鬥棋的人聽溫當當掛了電話,夏唯轉過頭來,催促:“快點,到你了。”


    溫當當不緊不慢地迴到座位裏,抓起骰子,丟出三個六,桌麵上的全息虛擬戰局裏,代表的溫當當的小人兒瞬間躥過了十個城市,直逼敵軍的王都,鐵蹄所過之處,敵軍寸草不生。


    溫當當揚揚眉,娃娃臉上露出小得意。


    陸常新嘖一聲,拈起骰子,邊把玩邊說:“你告訴他地點,怎麽不把時間也告訴他?”


    溫當當泰然自若:“我告訴過他了,‘後天’出發。”


    陸常新斜睨他:“我們後天出發,去的是‘未來’,是三十年後。這你怎麽不說?”


    溫當當去瞧溫小良。溫小良不做聲,淡定得很。


    慕斯禮當初留給她一台時空機做“嫁妝”。他說,要是丁言要對她不好,就跑到他找不到的時代。氣死那混蛋。


    嗯。現在她就要跑去他跟不上的時代。留著你的眼淚騙別人去吧。


    她拾起骰子,隨手一丟,三個一。


    所有人眼睛都往虛擬戰局裏瞧,隻見代表著溫小良的小人兒往四周顧盼了幾下,然後蹬蹬蹬向前邁了三步……蹲在原地不動了,一棵參天大樹從它身後嗖嗖地冒出來,樹幹充當了它的靠背,樹蔭給它乘涼……小人兒身上的衣服也變了,綠瑩瑩的帶仙氣。


    一團白煙從小人兒的身上冒出來,煙裏浮動著紅字。


    【best end】


    作者有話要說: ——————————


    終於……完結了!哭著撒花!


    說起來大概很難讓人相信,之所以拖這麽久才完結,是因為我不想爛尾。我心裏有個坎過不去。之前已經寫了個四千字的結局,但是寫完自己看著都很難受,又推倒了重寫,期間病了一場,又遇到春節,結果就拖到了現在……對不起,給等更的小夥伴道歉。


    說句實在話,對這篇文,我心懷愧疚。開文前我信心滿滿,做了近十萬字的大綱、故事背景、人設和細綱。可是設定做得太細太複雜,行文時反而成了桎梏;格局鋪得太大,我卻沒有相應的筆力去駕馭。結果寫到後麵後繼無力,加上三次元遭遇變故,我不得不砍掉兩個支線,才艱難地把主線寫完……真是我入行以來寫過的最辛苦的文了orz。


    現在終於能打下“end”,多的話也不說了,隻想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包容這個進化中的我……qvq愛你們,挨個麽麽噠!


    未來或許會補千的字非常規撒糖番外……如果補的話就直接放在這章裏吧,累了,不想分章(吐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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