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走進壽安堂, 雍若卻沒有再在那間小花廳裏“稍坐奉茶”, 而是直接被帶進了沈太妃的正房。


    正房之中, 沈太妃坐在正中的榻上, 杜嬤嬤站在沈太妃身後, 英王妃坐在東側第一張圈椅上, 另有幾個丫頭婆子侍立左右。


    “妾身雍氏,給太妃請安。”雍若緩步上前, 向沈太妃行禮。


    “起來吧!”沈太妃淡淡地說。


    “謝太妃。”雍若直起身,心想:沈太妃的語氣竟然十分平和,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實話告訴你:因為你的出身來曆, 我原是不大喜歡你的。”沈太妃仍用那種淡淡的語氣說,“如今,你娘家的冤情既已洗清,你也算是良家女子了, 不算太玷汙英親王府和恆郡王府的門楣。你入府半月有餘,也算安分守己,我便叫你來見一見, 順便問你幾句話。”


    沈太妃這一番話,合情合理, 既解釋了她之前冷待雍若的理由,也說明了此刻態度轉變的原因。


    連雍若也忍不住要懷疑一下:沈太妃真對自己改觀了?她心中存疑, 卻沒有什麽異樣地福了福:“多謝太妃。請太妃垂問。”


    “聽說你最近在喝牛乳?寥哥兒也在一起喝?”語氣依然很平和, 不像是興師問罪的語氣。


    “是!”


    “為什麽喝這個?可問過太醫了?”問話的語氣, 還是很平和。


    雍若早料到沈太妃有此一問, 從容答道:“妾身幼年時,曾聽一個遊方郎中說過:牛乳是極養人的,隻需體質不衝剋,但飲無妨。這陣子翻了翻醫書,醫書上也說:牛乳潤腸胃,解熱毒,養心肺,補虛勞,便想用牛乳養一養身子。此事已問過許太醫,許太醫說:可以一試。”


    “我聽說……”沈太妃十分緩慢地說,“你娘原本病得很重,被一個用牛乳做的偏方治好了?”


    雍若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突然就猜到了沈太妃今日種種言行的根由:永昌候楊家!楊七公子!


    沈太妃唯一的、親生的女兒興安郡主鳳宜,可是永昌候世子楊景嶽的夫人!


    自己曾是給楊七公子衝喜的候選人之一。定親時,周氏和楊七同樣病重;如今,周氏已經痊愈,那位楊七公子病情如何了?嗬嗬,楊家是不是後悔退婚,並且此事牽涉到了鳳宜?


    她微笑道:“稟太妃:妾身的娘親並不是被這偏方治好的。許太醫親口說:這偏方的確有補益元氣的作用,但他不相信這偏方有起死迴生之效。許太醫還說:也許是妾身娘親所用的湯藥,與這偏方中的食材,產生了某種君臣佐使之效,才僥幸治好了妾身的娘親。許太醫這些話,王妃身邊的茉莉姐姐應該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絕對不能誇大“偏方”的作用。不然,吃不好楊七——這是必然的——她容易被遷怒。


    把治好周氏的功勞歸結到許太醫和“僥幸”上,是最合適、最安全的。


    她之前弄出“偏方”之事,主要是為了糊弄許太醫這個很了解周氏病情的專業人士,順便讓牛乳出現在身邊親近之人的食譜中。


    沈太妃感到接下來的話,有一點難開口,便向坐在旁邊的英王妃使了個眼色。


    英王妃便笑道:“我對這個能夠補益元氣的偏方倒是很有興趣!雍美人,我拿雙倍的食譜、外加一套赤金點翠的頭麵與你交換,如何?”


    雍若從容笑道:“哪需要交換?王妃若是好奇,我寫出來,請太妃和王妃一觀便是。”


    英王妃暗暗鬆了口氣,笑得十分明媚:“你雖然大方,我卻不能白要你的東西。說了交換,就是交換!”又對沈太妃陪笑道,“母妃,借您這裏的文房四寶一用可好?”


    沈太妃笑道:“哪用你借?我也正好奇呢!”便吩咐丫頭去拿文房四寶。


    “隻是有一事,需要稟報太妃和王妃。”等文房四寶的時候,雍若鄭重地說,“這方子是妾身幼年時聽到,前些日子在睡夢中想起來的。妾身怕自己的記憶有誤,就沒敢四處招搖。除了留給娘家試用之外,隻往許太醫那裏送了一份,原想著多試用一陣,確定無誤了再敬獻給長輩。太妃和王妃若也想試用,千萬要先問過太醫,看看有無衝剋才妥當。”


    “這是自然,哪用你叮囑?”英王妃笑吟吟地說。


    等丫頭送來了文房四寶,雍若便當眾把牛奶的幾種吃法都寫了出來,交給沈太妃和英王妃“觀看”:“我娘用的是‘益元粥’這個方子。這個方子我記得略清楚些。其它幾個方子有些不確定,現在我弟弟們在吃著玩。”


    英王妃接過方子時,先讚了一聲:“雍美人這筆字倒是極有風骨!”


    雍若謙虛:“王妃過譽了!勉強能見人罷了。”這陣子她也在天天練字,漸漸找迴了一些寫毛筆字的手感。


    英王妃掃了一眼那方子,便將方子送去給沈太妃看。


    沈太妃看了看方子,不置可否,賞了雍若兩套做工精致華麗的頭麵並一些衣料,又叮囑了幾句“好生侍候王爺”之類的話,便讓雍若離開了。


    沒有再在壽安堂吃到絕育藥,雍若甚是遺憾。


    花柔等丫頭卻高興壞了:“太妃賞了這麽多東西給美人,想來是漸漸知道美人的好處了,以後會越來越喜歡美人的!”


    雍若不去戳破幾個丫頭的美夢,隻在心裏想著楊七公子的病。


    如果楊七公子現在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或許有機會救他。可現在自己嫁給了鳳寥,楊七就是外男。就算自己舍得積分,也沒有理由去探楊七的病,更沒有可能接近楊七一米之內投放丹藥。所以,楊七公子隻能自求多福了!


    迴到無塵居不久,英王妃身邊的大丫頭茉莉,送來了英王妃給她的幾張食譜,有藥膳也有普通美食;另外還有兩套金頭麵、幾對簪釵耳環手鐲之類的首飾、幾匹布料。


    雍若心想:英王妃這一迴是大出血了!


    送來的東西遠比她答應給自己的多,是不是因為自己多寫了幾張“食譜”?


    她有些好笑地想:自己出於撇清的目的,多寫的那幾種牛奶吃法,豈不成了捆綁銷售、強迫消費?!英王妃的嫁妝和私房應該很豐厚吧?


    送走茉莉之後,她又思忖了一會兒,便叫來焦竹,低聲吩咐道:“這段時間,你不用幹別的,隻帶人留意著府裏的動靜。如果興安郡主迴娘家了,你立刻來報我。”


    焦竹自跟了雍若,還沒有被安排過什麽重要差事,正心中惴惴。此時聽了雍若的吩咐,連忙興奮又踴躍地答應一聲,立刻就帶人去安排了。


    雍若不知道楊家發生了什麽事。


    因為“前未婚夫家”這樣一層尷尬的關係,她也不好胡亂打聽楊家的事,隻好被動防禦了——防禦興安郡主。


    她沒有見過興安郡主鳳宜,但她從鳳寥、焦竹、花柔、玉淨等人那裏,還是挖到了一些興安郡主的情報。


    老英親王四個兒女的出生順序是:庶子鳳寬、嫡子鳳實、嫡女鳳宜、嫡子鳳寥。


    據說:興安郡主未出嫁時,脾氣就十分跋扈暴躁,曾經在寒冬臘月,將親哥哥鳳實的一個通房踹進荷花池裏,還不許人救。


    荷花池邊緣的水並不深,但那通房在冰水裏泡了至少一刻鍾,凍得下半身都沒有知覺了。被救迴去之後,那通房當晚就高燒不退,沒兩天就死了。


    這件事的起因,據說是鳳實在外麵買了一對碧玉簪,原打算兩個通房一人一根。哪知才把頭一根給了那倒黴通房,另一根就被興安郡主看中了,鳳實也沒有多想,直接就把那根簪子給了妹妹。


    然後,戴著這根碧玉簪的興安郡主,與戴著同款碧玉簪的倒黴通房在花園裏相遇,興安郡主便說自己被侮辱了,就發生了之前那一幕。


    雍若還聽說:興安郡主的夫婿——永昌候世子楊景嶽豐神俊郎,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


    楊世子原本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可在婚期之前,他那名未婚妻突然暴病而亡了。後來,興安郡主就嫁給了楊世子,據說是皇後娘娘親自做的媒。


    這件事,讓雍若嗅到了一點陰謀的氣息。楊世子那個未婚妻,真的是“暴病”而亡嗎?


    當然,她沒有證據,不能胡亂認定什麽。


    但這兩件事,卻讓雍若不能不對興安郡主心生警惕。


    萬一興安郡主覺得自己這個曾被她夫家退過婚的女子,嫁到了她娘家做妾是在“侮辱”她呢?


    接下來兩天,鳳寥仍然每天早出晚歸。


    雍若問他在幹什麽,他卻神神秘秘地笑而不語。


    第三天下午,鳳寥不在,雍若正在書房看書,焦竹來報:興安郡主迴娘家了,去了沈太妃的壽安堂。


    雍若默了默,放下了書,對焦竹說:“你悄悄派人盯著壽安堂到無塵居的路口,注意別被人發現了。如果發現興安郡主往無塵居的方向來了,立刻來報我。如果可以的話,留意一下興安郡主的臉色。”


    焦竹答應一聲,小跑著去了。


    雍若換上了平時健身時穿的鞋子,又換了身比較樸素的衣服,吩咐花柔和玉淨:“如果興安郡主往無塵居來了,花柔就跟我去沁芳園裏避一避。玉淨留下來。若興安郡主問我的去向,你直接告訴她,不必隱瞞;如果興安郡主要砸屋子,你勸一勸也就罷了,不必死命攔著,隨她砸去。”


    花柔和玉淨答應一聲,卻又分外不解:“好端端的,興安郡主為什麽要來砸我們的屋子?”


    雍若歎息:“也許是我多心了,並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花柔和玉淨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色,玉淨又問:“那為何要隨她砸?這屋裏有許多好東西,砸了太可惜了!”


    雍若微微苦笑:“她是堂堂郡主。她若要砸屋子,咱們這些人誰還攔得住不成?索性隨她去砸,人別吃虧就行了。你要是心疼好東西,挑幾件貴重的先收起來吧!”


    交待完以後,她抬腳出了自己的屋子。忖度了一下從壽安堂到無塵居的路線,打算去無塵居的前院,看一看那樹剛剛開放的櫻桃花。


    剛走到院中,她就聽到玉淨在指揮小丫頭:“……把這副中堂收起來,另找一副掛上去……這副畫也收起來……這個擺件也收起來……”


    雍若微微有點囧:若是興安郡主不來找麻煩,她這臉可就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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