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小女子不善飲酒!”對於銀子和名刺的誘惑,雍若垂死掙紮。


    “姑娘喝茶也行。我叫了不少菜,姑娘也可品鑒一下這家店裏廚子的手藝如何。”鳳寥的笑容越發矜持,眼神也恢複了淡定。


    點了不少菜……雍若投降了,決定留下來吃頓好的。


    吃頓飯、聊聊天而已,又沒讓你□□!有什麽不能陪的?上輩子陪客戶還陪得少了嗎?!反正晚飯時喝的那點糙米粥,早就消化幹淨了,肚子正餓呢!


    “既然如此,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啊!


    “姑娘請!”鳳寥仍將一隻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朝著桌子展開,臉上的笑容愈加溫文爾雅、完美無缺。


    雅室中間擺著一張大圓桌。


    此時圓桌上擺著八個冷盤,有蜜棗、油炸花生米、涼拌木耳、涼拌筍幹,還有香腸片、臘肉、熏雞、熏兔。四葷四素,看著就讓人饞涎欲滴。


    既然決定陪吃陪聊,雍若便將笸籮放在一邊,不客氣地坐在了桌邊,背對著側牆,右側是窗戶。


    鳳寥麵帶微笑,在她對麵坐下。竟然執起茶壺,親手給雍若斟了一杯茶。


    雍若作受寵若驚狀,心道:鳳公子長這麽大,給幾人斟過茶?她可以看出,他斟茶的動作不太熟練,但他的手很穩,沒有發生茶水倒在桌子上的事故。


    斟完茶,鳳公子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貴公子禮儀嫻雅,除了給人斟茶的動作不熟練以外,其餘一舉一動皆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帶著一種古典的含蓄之美,看起來賞心悅目。可若要陪他把這套禮儀玩下去,雍若就要覺得難受了——我就想狼吞虎咽、大快朵頤,一點也不想裝淑女啊!


    於是,她不等鳳公子舉杯、舉箸、讓客,便直接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片香腸塞進嘴裏,閉目咀嚼,頓時滿嘴肉香油香。


    哇……她滿足地在心裏感慨:真是好吃到淚奔!


    她是去年冬天穿過來的,已經許久不知肉味了!


    看她拿起筷子就直接吃,鳳寥明顯呆了一呆。


    但看到雍若那一臉滿足的樣子,他又覺得有趣,幹脆將雙手隨意地交疊在身前,十分端正、優雅地坐在那裏,微笑著看她吃。


    雍若吃完一片香腸,再夾一片放進嘴裏,細細咀嚼,慢慢咽下,幸福感急遽上升。


    抬眼一看鳳寥的姿勢神情,她趁著夾菜的功夫說:“鳳公子可是覺得奇怪?明明我說話甚是文雅,為何連基本的用餐禮儀也不知道?”


    鳳寥的唇角輕輕飛揚起來,眼中笑意閃動,虛心向她求教:“正有此疑問。而且你竟沒有自稱‘小女子’,開始說‘我’了。”


    雍若夾了一片臘肉,輕輕一笑,笑得有些莫測高深:“禮儀的存在,自有其價值與道理。然而,從本質來說,禮儀也是束縛人的東西。何必時時刻刻地拘束著?”將臘肉放進了嘴裏,細細咀嚼品嚐。


    鳳寥身體微微前傾:“此話何解?”


    雍若慢慢咽下了嘴裏臘肉,才笑著說:“此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公子紆尊降貴,垂顧區區一個賣花女,小女子心中感佩萬分,這才與公子說一句大實話。公子靈慧通達、惜弱憐貧,又何必非要區區一個小女子把這話說明白呢?”說完繼續吃。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束縛和摧殘,這是現代社會的共識,但那些“無君無父、大逆不道”的話,她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鳳寥不解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眉頭緊緊皺起,陷入了沉思。


    雍若則繼續享受美食,把剩下幾個冷盤裏的菜都細細品嚐了一遍。


    老板娘帶著夥計來上熱菜了,鳳公子還在發呆。


    熱菜被一一端上桌。端一道,老板娘報一次菜名:宮保雞丁、香酥鴨、壇子肉、鬆鼠鱸魚、清炒蝦仁、紅燜羊肉、醪糟醉山藥、麻婆豆腐;另外還有清燉鴿子湯、蘿卜肉末粥和三鮮餃子、香菇羊肉包。滿滿一桌子美食,包含了好幾個菜係,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土裏長的都有了。


    雍若心底哀歎一聲:作孽啊!這麽多菜,兩個人哪吃得完啊?!


    她看了一眼仍沒有迴過神來的鳳寥,心想:沒吃完的,我可以打包帶走嗎?


    口有些渴了,她給自己盛了一碗鴿子湯,一邊慢慢喝著,一邊觀察著鳳寥的表情。


    鳳寥明顯陷入了很深的思緒中。他右手食指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左手食指的指背上畫圈圈;時而輕輕點頭,時而微微搖頭;眉毛時而皺起,時而展開……雍若心中暗笑:這位鳳公子真是一個勤於思考的好學生!他那個手指畫圈的小動作,也蠻可愛的。


    雍若喝完一碗湯,又把熱菜都品嚐了一遍,好吃得她差點把舌頭都吞掉了。


    然後她才見鳳寥臉上漸漸露出恍然之色,最後如被醍醐灌頂一般,拍案叫絕:“好!說得好!”他的表情語氣很是興奮,站起身來,鄭重地朝著雍若拱手一禮,“姑娘這話,真是振聾發聵!在下受教了!”


    雍若微笑著,也起身還了一禮:“公子客氣了!”不愧是貴公子,真是多禮!


    鳳寥的興奮勁兒還沒有過,又道:“姑娘說得極是,此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哈哈……”


    說完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笑完後,他端起酒杯,朝雍若舉過來:“就為此話,當浮一大白!”


    雍若客套地笑著,端起茶杯,與他的酒杯碰了碰,喝了一口:“公子客氣了!小女子受之有愧。”這位鳳公子這樣興奮,是真正想通了,還是不小心想歪了?


    鳳寥甚是遺憾地看了看她茶杯:“姑娘真的不喝一點嗎?”他指了指桌上一隻小巧的酒壺,“那壺裏裝的是梅花酒,專給女客喝的,不那麽醉人。”


    雍若堅定地婉拒:“多謝公子美意。小女子確實不善飲酒。”


    鳳寥便不再勉強。


    他將自己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笑盈盈地看著雍若:“姑娘既說‘何必時時刻刻拘束著’,為什麽又自稱‘小女子’,不說‘我’了?”


    雍若便道:“計較自稱‘小女子’還是‘我’,本身就是拘束。”就比如前世的現代社會,平民百姓自稱“朕”“本宮”“哀家”,誰又去計較了?


    鳳寥倒酒的動作一頓,然後點了點頭,繼續倒酒:“說得有理!”一手執壺,一手朝雍若舉了舉杯,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他也不再端端正正地坐著了,而是輕鬆地背靠著椅背,雙手隨意地搭在了扶手上。


    “你不飲酒,便多吃些菜吧!”他說。


    雍若點頭,夾了麻婆豆腐來吃。吃完又夾一塊。再夾一塊……


    鳳寥看了一會兒,問她:“姑娘很喜歡吃豆腐?”


    很喜歡吃豆腐?雍若被心中跳出來的引申義囧了一下,差點被嗆住。忙把嘴裏的豆腐吞了,正色道:“還好。其實美味的食物我都愛吃。一直挑豆腐吃,是存了一點小心思……”


    “什麽小心思?”


    雍若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鳳公子,若是這些菜沒有吃完,我可以把剩下的都打包帶迴去嗎?”這時代沒有快餐盒、食品袋,還不知道要用什麽打包,自然撿方便攜帶的剩下。


    鳳寥不解,問道:“帶剩菜迴去做什麽?給……”突然,他的話音頓住,有些遲疑地改口說,“……你想帶給……別人吃?”


    “是!”雍若大方承認,“鳳公子,這就是民間疾苦的一部分了!而且不是帶給別人吃,是帶給我家裏人吃。你知道我們一家多久沒吃過肉了嗎?三年多了!今天晚上,我已經把家裏最後一點糙米都煮了,每個人分了一碗稠稠的粥,配一點點鹹菜,隻能吃個半飽。而這……已經是我們過節的夥食了。”想想都心酸!


    鳳公子默了默,想象著那樣的境況,好半晌才說:“你們家是做什麽的?為何到了如此境地?”


    雍若思索了一下:如果我把情況告訴他,他會不會為我家討迴公道、拿迴一點賠償啊?!她繼承了前身的記憶和技能,所以對於雍家敗落的事知道得很清楚。


    隻稍稍一想,她就迅速做出決定:賭了!


    賭贏了最好,賭輸了也沒什麽損失。


    “我們家原本也還過得不錯……”她給自己盛了一碗鴿子湯,輕輕喝了一口,“可是將近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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