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掙那貴公子的錢?雍若快速地思量了一遍,腦中閃過病床上的周氏,閃過家裏空蕩蕩的米缸和空蕩蕩的廚房,迅速決定:賭了!


    她不急不徐地上前,停在那貴公子身前幾步遠處,在貴公子主仆四人都看向她時,屈身福了福:“公子萬福!幾位先生萬福!”


    那貴公子看著她,目光冷峻,一言不發。


    貴公子身邊那個文士模樣的人淡淡地問她:“你有何事?”


    雍若心道:果然傲氣!便從笸籮裏挑出更好的一支梅花,低頭垂眸,恭恭敬敬地雙手將花奉上,用一種愉悅的語調說:“今日上元佳節,小女子有幸能親眼目睹公子的神采,實乃前世修來的福緣。小女子雖隻是區區賣花女,卻也聽過擲果盈車的典故。隻小女子並無瓜果在身,便以此花敬獻公子,願公子諸事順遂、福壽綿延!”


    擲果盈車是著名美男子潘安的典故,說他太美了,駕車往街上走一趟,愛慕他的女子投擲到他車裏的瓜果能裝滿一車。


    她說了這個典故又獻花,略輕佻,但肯定能立刻引起這位貴公子的注意,並讓他印象深刻!


    “咳……”那文士輕輕嗆咳一聲,“你一個賣花女,說話倒是文雅。讀過書?”聲音裏,帶著一點隱約的笑意。


    雍若仍低頭垂眸,神態十分恭敬地捧著花,盜版了林妹妹的話:“不曾讀,些許識得幾個字!”


    那文士低低一笑:“我家公子……當真貌比潘安?”


    雍若姿勢不變,卻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此乃小女子肺腑之言。”


    “我家公子既然如此好看,你為何一直垂著頭,不多看上兩眼?”那文士聲音裏的笑意更濃。


    “看一眼已是前世修來的福緣,豈可貪心不足?”不能多看,免得貴公子惱羞成怒。


    那文士低聲悶笑起來,笑完又道:“你以賣花為生,如今卻要敬獻花兒,會不會虧本?”


    “實不瞞先生。此花是從小女子家中院角的一株梅樹上剪下來的。要說成本,也不過是幾分歲月滄桑,幾分陽光雨露,再加上小女子精心嗬護的一點辛勞。前兩種成本,是皇天厚土之德;後一種成本,小女子甘願為公子虧損!”


    “真會說話!”那文士伸手接過雍若手中的花,笑道,“這支梅花,我代公子收下了!多謝你了!”


    雍若再次福了福,並不抬頭:“多謝先生!小女子告退。”


    低頭後退三步,再轉身離去,並不再迴頭多看一眼。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數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


    數到七的時候,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且慢!”


    雍若心頭一喜,腳步頓住,轉頭看時,便見那貴公子正朝她招手。她便走迴去,十分有禮貌地問:“公子有何吩咐?”


    那貴公子頭也不迴地朝那文士伸出了手,吩咐:“拿五兩銀子來!”對雍若道,“你雖甘願虧損了辛苦錢,我卻不願白要你的東西。”


    雍若忙道:“要枝梅花不過10文錢。五兩銀子也太多了!小女子找不開。”心裏卻樂開了花:乖乖,果然是貴公子,出手就是大方。銀子啊!她穿過來之後還沒有摸過銀子呢!貴公子不會要我找零吧?!


    貴公子道:“不用找,都賞你了!”從文士手中接過一枚五兩的銀錠,用四根手指拈著,指尖朝下,遞向了雍若。


    “是!”雍若便不再推辭,“既如此,小女子便愧領了!多謝公子!”低著頭,雙手向前,掌心向上平攤著,打算接銀子——這姿勢,十分恭敬。


    貴公子拈著那枚銀錠,緩緩遞到了雍若雙手上方,距離她的掌心隻有寸左右。隻待他手一鬆,那錠銀子便會落入雍若掌中。


    可突然之間,那貴公子卻揚手一甩,那錠銀子便向旁邊脫手飛出,劃出一道圓潤的拋物線軌跡後,“咕咚”一聲掉進了旁邊的太液池中。


    雍若傻眼了!


    “哎呀!你怎麽沒有接穩?”那貴公子故作驚訝地說,語氣卻十足幸災樂禍,“那可是五兩銀子啊!”


    雍若木木地點頭,盯著銀錠入水濺起的一圈圈漣漪,心痛難忍。沒錯!那可是五兩銀子啊!那可是一筆巨款啊!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貴公子!


    這時候銀價很高,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千三百多文銅錢!一個平民百姓,有一兩半的銀子,基本上就可以過一年了!


    對於她來說,哪怕算上周氏的醫藥費,五兩銀子也可以保證全家好幾個月的開銷了!可它就這樣掉進了太液池中!“咕咚”一聲,掉進了太液池中……


    雍若的心尖尖都在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迴頭問那貴公子:“公子當真把那五兩銀子賞給小女子了?”


    貴公子憋著笑,卻努力做出一副誠意十足的表情來:“當真要賞你的!唉,可惜了!或許……你命裏終究無橫財吧!”


    雍若朝他笑了笑:“公子厚賜,豈可沉入湖底,不見天日?”


    她將笸籮取下來放在河堤上,又解下腰間木托,開始解衣服。


    貴公子臉色一變,喝問道:“你要幹什麽?!”他那三個本來看熱鬧看得挺嗨的隨從,也收斂了笑意。


    雍若脫下棉襖棉褲放在笸籮裏,將褡褳裹在棉襖裏,又脫下破舊的布鞋放在笸籮邊上,說道:“我去把那錠銀子撈起來!”


    她這不是自不量力。前世她就是冬泳愛好者,冬天下水遊泳是家常便飯。這一世雖然缺少鍛煉,卻有漉漉托底,沒有體力不支、溺死水中的風險,她有什麽理由不賭一賭呢?!或許這苦肉計能真正打動這位貴公子,得到更多。


    真的好想吃肉!真的好想吃白米飯!真的好想……很多事!


    “你瘋了!”貴公子臉上笑容全失,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你不要命了?!”


    他的三個隨從也是差不多的神情。此時雖已立春,但天氣仍寒,人人都還穿著棉襖夾襖。這時節下水撈銀子,簡直是要錢不要命了!


    “公子放心!小女子水性極好的。”雍若聲音裏帶著笑意,扯下了裹住頭和半張臉的包袱皮,露出臉頰上的一大片黑色“胎記”(其實是用鍋底灰畫的,用來防備登徒子)。然後她穿著補丁疊補丁的單衣單褲,赤著腳,利落地翻過了石欄,跳進了水中,立刻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人窮的好處此時就顯出來了!她沒有錢置辦專門的褻衣,就把夏天穿的破舊單衣補好了當褻衣穿,因而此時她穿著這樣的衣服行走於人前,隻顯窮酸,不顯失禮。


    貴公子和三名隨從看到她的臉時,被嚇得齊齊往後一縮,竟忘了阻止她。


    岸邊的水不算太深,卻也不淺。


    雍若站在水邊,把冰冷的湖水往自己身上澆,借此適應水溫。等適應了,她便按照記憶,向那枚銀錠的落水點遊去。繞著落點遊了兩圈,迴憶著銀錠在空中的拋物線軌跡,腦中自動生成了一副銀錠落水圖,大致圈定了銀錠的位置,也找迴了一點冬泳的感覺,便一個猛子紮下去。


    而此時的岸上,早已騷動起來。貴公子一行人,已經完全呆住了,隻看著人影消失的湖麵出神。


    周圍幾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人不著痕跡地圍過來,將四人圍在中間,防止他們被人衝撞了。


    周圍看燈的遊客,有說有人落水了,有說有人自盡了,有打聽消息的,有深表同情的,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因燈會上人多,剛才雍若和貴公子說話時也並未避著人,便有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的人開始傳播真相。


    “那錠銀子真是那位貴公子扔進水裏的?”有人低聲問旁邊的真相帝。


    “騙你做什麽?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真相帝低聲迴答,看見貴公子的目光,畏懼中帶著厭惡。


    “那姑娘為了撈那錠銀子,就跳進了水裏?”


    “沒錯!照我說,那姑娘怕也是窮瘋了,才會這樣要錢不要命!但願不要出人命才好!唉,這些有錢的公子哥兒啊……”說著搖頭歎息不已。


    貴公子傻傻地看著水麵,整個人都呆了。


    他旁邊的那個文士首先迴過神來,低聲勸道:“公子,還是叫人把那姑娘拉迴來吧!別出了人命……”


    貴公子如夢方醒,連道:“對對對!叫人將她拉上來!”說完又喃喃自語,“她是想錢想瘋了嗎?”


    那文士便朝周圍便衣打扮的護衛吩咐一聲:“去兩個水性好的,把那姑娘拉迴來!”便有兩人站出來,開始解衣服脫鞋,準備下水。


    就在這時,眾人突然聽到一聲快樂的高喊:“我撈出來了!”


    雍若已浮出了水麵,她眉開眼笑,高高舉起一隻手,手上抓著那枚銀錠,從心情到聲音都透著極致的愉悅。


    岸上眾人無不驚呆了!


    這樣的天色,這樣冷的水,這姑娘竟然真的將一枚拋入湖中的銀錠子撈了出來?!人群中,不知何人大聲叫了一聲“好!姑娘好樣兒的!”,跟著人群中便有人歡唿鼓掌。


    “你快上來!”貴公子衝雍若大喊道,感覺自己要瘋了。


    “好嘞!這就上來!”雍若將那枚銀錠叼在嘴裏,愉快地向岸邊遊。


    她能這麽快就順利地撈到銀錠,多虧了漉漉幫忙!


    當時,她潛入水中,在銀錠落水的大致位置摸了一圈,沒有摸到,便浮上水麵換氣。換完氣又潛下水去摸。湖水冰冷,體力流失得飛快。潛下水摸了三次後,她便感覺手腳漸漸有些麻木、變得有些不聽使喚了。


    正在危急時,她突然聽到漉漉在她腦海裏說:“宿主處於生命危險之中,積分透支條件達成。透支50個積分,補充宿主體力;透支20個積分,指示銀錠所在位置!宿主積分餘額為:-570分。”


    雍若覺得四肢一暖,仿佛又充滿了力量。跟著眼前靈光一閃,在這漆黑的水底,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枚銀錠!


    她大喜之下,連忙遊過去,一把抓住了這錠銀子,浮出了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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