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賤蹄子不知尊重,深更半夜的拉著王爺胡鬧,也不看看這什麽天。今早兒我出門穿夾襖還嫌冷風刺骨呢,王爺凍了這半響,能不得風寒嗎?也就是王妃您心慈心善,跟天上的菩薩似的,還留那賤婢一條命呢!要我說,合該杖斃了,萬一要是誤了王爺……呸呸呸,王爺龍子風孫、諸神保佑、邪魔退散、阿彌陀佛!”


    一大清早小梨就在柳娘跟前絮叨,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攛掇著柳娘趕緊把關押在柴房的小紅杖斃了事。一屋子人也為柳娘鳴不平,這正妻有孕,理當安排人伺候,小紅本是王爺身邊婢女,光明正大說一聲就是的事情,偏偏做這無法無天的勾當,敗壞王爺的身子。


    整個秀王府都寄托在秀王一人身上,奴才們怎會不為秀王著想。


    “行了,出去吧,念得我頭疼。”柳娘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燕窩,打發了小梨。


    “王妃恕罪,怪我太氣憤了,您歇著,奴婢去看看小廚房給您燉的補湯怎麽樣了。”瞧王妃不耐煩,小梨不敢多說,趕緊退了出來。


    福嬤嬤追著小梨出來,和氣笑道:“梨姑娘今日是怎麽了,眼瞧著王妃不愛聽這些,又何必說呢。”


    “嬤嬤見笑了,王妃都說了我是嫉惡如仇的急脾氣,實在見不得這等亂人。外麵的大人們還講究君辱臣死呢,咱們做奴婢的不也是這個理嗎?”


    “梨姑娘說得自然是這個理,你乃是王妃陪嫁,與王妃感情深,深受王妃信重,王府眾人誰不讚。不過嬤嬤多活幾十年,倚老賣老說一句,做奴婢和做大臣可不一樣,主子的想法,就是咱們的做法,萬事以主子為重才是啊。”福嬤嬤語重心長道,做奴才的不需要自己的想法。


    小梨靦腆一笑,行禮道:“多謝嬤嬤教誨,您懂得多,我聽您的。我這不是一時氣憤嗎?下迴不敢再犯了。”


    福嬤嬤看小梨避重就輕,也不多說什麽,麵上了然一笑,把這事兒帶過了。


    福嬤嬤去而複返,留在王妃跟前伺候,仔細觀察這柳娘的臉色深怕她往心裏去了。


    “唉,我這懷著身子,不好往王爺跟前湊,你們仔細打聽著,一有什麽動靜,趕緊來報我。”柳娘讓人服侍著換好外出衣裳,準備沿著走廊散步,歎道:“若非王爺不許我上前,我定要在床前伺候湯藥的。”


    “王妃之心,王爺悉知的。您現在兩重身子,可不敢馬虎。王爺身前有娘娘派來的嬤嬤照顧,又有貼身服侍多年的太監丫鬟,絕無半點兒紕漏。您呀,寬心養胎,給王爺生個世子,王爺就不藥而愈啦。”福嬤嬤捧起手爐親自放在王妃手中,細心為她調整好角度。


    柳娘每日都要去花園中散步,遇到下雨下雪天也要沿著走廊活動活動。已成慣例,伺候的人不敢攔著。到底宗人府派過來的嬤嬤殺雞儆猴策略成功,如今柳娘的話在秀王府堪比聖旨。就像她說的一樣,保胎都是讓大人高興的,母體不虞,胎兒哪能好。為此,王府上下,包括秀王在內,都不敢強迫王妃什麽,現在柳娘的待遇直線上升。


    柳娘裹了猩紅氈子的披風,懷抱手爐,腳踏防滑軟鞋,緩緩走在王府中。小梨的小心思,福嬤嬤的擔憂,秀王的荒唐,柳娘皆未放在心上。她如今的生活比之前兩世實在優渥太多,王府不涉朝政大事,也沒有什麽人才,那些人的心思淺得如同山間小溪,柳娘起不了計較的心。


    秀王的風寒綿延了一個多月才好,期間柳娘照常入宮給高淑妃請安,事無巨細匯報秀王的情況。那個因“王妃心慈”不忍處置的小紅,也被高淑妃下令杖斃了。


    “我的兒,知道你心軟,可你家王爺開了府,你就是當家主母,殺伐決斷都靠你呢。”高淑妃以為柳娘還是之前那個靦腆可愛的小姑娘,雖壯著膽子奉承說笑,依舊不敢傷人命,少不得仔細教導。“母妃知道這迴是秀王糊塗,你放心,待他好了,母妃定好好教訓他。”


    “可你也要立起來啊,管好府裏的奴婢,男人需要的是賢內助,隻有讓他無後顧之憂了,他才能把心放在你身上啊。”高淑妃語重心長道,隻盼兒媳是個萬事以夫君為重的賢妻。


    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柳娘如清風過耳,不縈於懷,她對秀王的態度,自有她的道理。


    到了臘月,大小陳氏同日生產。柳娘挺著大肚子在外麵坐鎮,著人去請秀王,秀王慢吞吞半響才來。孕婦產子,耗時甚久,夫主來得遲一些也沒關係,雖然秀王無事可忙。可秀王剛到房中坐定,小陳氏的尖叫聲就一聲高過一聲,嚇得秀王縮在椅子上。小陳氏本就是戴罪禁足的,心思深重,如今可不難產了。


    穩婆還在裏麵努力,丫頭們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


    秀王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偏偏一個丫鬟端著血水從他麵前經過,秀王突然站起來,看著那血紅的顏色,瞬間天旋地轉,砰得一聲倒在地上。


    這麽大噸位,地都震了一下。


    得,為兩位產婦準備的太醫先給秀王用上。


    “王爺慈心,不忍見血,頭上青紫隻需擦藥,半月即消。臣再開一道散瘀的房子,好的更快。”


    秀王暈血,清醒後再也不敢踏入產房半步,直接把事情交給柳娘辦。


    最後大陳氏生下一個女兒,母女平安;小陳氏也生下一個女兒,爾後大出血而亡。


    秀王有夠渣,兩個女兒隻讓宗人府記下出生年月和生母,剩下的事情又都不管了,傳話說“都請示王妃”。柳娘以為他忙什麽大事兒呢,結果就在屋裏和侍女玩鬧。要說他是有新歡忘舊愛吧,他與不給寵愛的侍妾請封,就這麽含糊著。柳娘都鬧不明白秀王在想什麽了。


    穿越對柳娘而言已經是熟練工,尤擅揣摩人心,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都沒失敗過,偏偏在秀王這兒撞了南牆。都說明朝宗室奇形怪狀,不能用正常人的行為模式套路,誠不欺我。


    待到年底,宮中發出旨意,讓秀王就藩汝寧府。特旨恩準秀王在京中過了正月,二月底前必須到答汝寧府。


    “王爺,能否和陛下求情,推遲就藩日子。妾有孕在身,如何趕路。更何況該有兩位孩子呢,如此嬌嫩,路上風塵仆仆,恐有性命之憂啊。”


    “王妃放心,一路有太醫相隨,太醫說了,王妃身子健旺,可以上路的。”


    那兩個剛出生的嬰兒呢?柳娘在心裏咆哮,此時夭折率那麽高,誰敢冒險啊!萬一出事兒了是不是得自己背鍋!


    秀王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兩個女兒,隻管自己舒坦。關心王妃一迴,這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耐心。


    過了正月,柳娘的胎已經六個月了,基本穩了,也能斷出男女了。柳娘才正式定下對秀王的態度——聽之任之。


    明朝藩王位高權不重,被當做豬一樣圈養著,最大的貢獻就是給老朱家繁衍人口。太/祖給老朱家設計了一整套高福利體係,把漢代以來的分封製和官僚行政體係揉吧揉吧,誕生了一個凡朱姓子弟盡封王的政策。用明太/祖的原話來說,“天下官僚有一半以上,還是咱們朱家的人”。


    皇帝之下除了下任皇帝,就是親王,親王嫡長子封親王世子,繼承親王爵位,嫡長一脈世代都是親王爵。其他子嗣封郡王,除郡王世子外,其他封鎮國將軍……爾後代代相傳,最後最低級別也能封個奉國中尉。


    隻要是太/祖子孫,生下來就吃喝不愁。即便是爵位最低奉國中尉,年俸也是200石,是當時縣令的一倍。大明財政為宗室花的錢真是數都數不清,所以才有了限製宗室的宗人府出現。別怪柳娘為什麽換個奴才都如此費事,文人擅長戴高帽,若是一個不小心打破平衡,讓宗人府借口“有一就有二”,加強限製,那才真是什麽都做不了。


    宗室封爵政策十分厲害,但更重要的是上有政策,下遊對策。而今距開/國已有百年,如秀王這樣的皇子直接就藩的還好,若是幾代傳下來的,財產越分越少,最後隻能空領一個爵位。至於傳說重點俸祿,朝廷會用“寶鈔”發,寶鈔的購買力和廢紙沒多大區別。到了財政困難的時候,甚至直接打一白條,申明先欠著,以後補。以至於很多窮困的龍子鳳孫幹起了太/祖的老本行——沿街乞討。


    更更重要的是,為了防止燕王朱棣、漢王朱高煦舊事重演,宗室不能領兵。太/祖還規定了,宗室不能科舉為官,不能經商,任何與錢、權相關的,都不能幹。“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且不可參合四民之業,”士農工商哪樣都不能沾。甚至宗人府選取教授王爺的官員時,就有意把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往廢柴裏培養。


    說了這麽多,隻想說明,秀王不可能成為柳娘希望成為的人。


    如今秀王已經“讀書有成”,從宗人府、禮部規定的課程裏畢業,現在能規勸管教他的隻有皇帝和高淑妃。而這唯二兩個有權利管教他的人,是不會理秀王的思想品格教育和文化教育的,隻需要他活著、多生孩子。


    秀王年輕氣盛,又好酒色,先前看著還人模人樣的(忽略癡肥隻一點),後來小紅的事情一開頭,柳娘細查才發現,秀王身邊所有丫頭都被收用過了。且秀王是典型的“拔/屌無情”,睡過了依舊幹著原來的工作,待遇沒有提高。


    在這樣頻繁的性/活動中,秀王府到如今居然隻有三人懷孕,秀王絕對有問題。原身能懷孕,柳娘已經謝天謝地了。如此秀王,柳娘歎息,隻能秉持兩不相幹的原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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