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著秦相房中的一幫子手下被五花大綁地押走,隻剩下空落落的房間,一幫中樞重臣們還是麵麵相覷,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權傾朝野十餘年的秦相,就這麽就沒了?


    莫非他先前出去,是活得膩歪了去找陛下自首去了?


    不然這沒法解釋啊!


    不對啊,今日不是太子倒台嗎?


    怎麽又把秦相給埋了?


    莫非秦相暗地裏支持著太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腦子裏立刻轉動著各種各樣的猜測。


    不過片刻之後,這些猜測便隨著傳入小院的消息一起定格。


    目瞪口呆地聽完了今日在刑部發生的事情,他們隻感覺,他們的想象力還是弱了些,比不過現實這麽天馬行空。


    夏景昀三招計破秦公子,秦思朝當麵怒罵崇寧帝,哪一段摘出來都能寫一段評書給說書先生在酒樓裏說個滿堂彩的。


    更不提最後陛下那表麵溫情,實則陰狠的話了。


    流放嶽陽,虧他想得出來。


    以秦相逼死蘇老相公的光輝曆史,去了嶽陽,怕不是得被蘇家翻過來覆過去地玩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一陣感慨之後,這幫務實的大佬們腦海中就隻剩下了兩個事:


    夏景昀和德妃的崛起怕是短時間內難以阻擋的了;


    身為百官之首,領袖群臣的丞相之位,空出來了!——


    長樂宮中,德妃平靜地坐在院外的亭子中,手裏捧著一本書,安靜地看著。


    “娘娘,您不擔心嗎?”


    一位經過了考驗,替代馮秀雲隨侍在德妃身旁的尚宮台女官好奇地開口問道。


    夏景昀遞上來的折子,德妃自然事先看過了,才知道如何對陛下說。


    而德妃在看完之後,也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些,這邊讓一旁的女官猜到了些情況。


    德妃淡淡道:“擔心又有何用?”


    女官一時語塞,接著又道:“比如可以想想有什麽是我們可以做的啊?”


    德妃扭頭看了她一眼,“你這話確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是處在一場複雜的亂局中,你就要知道,在你的能力不如別人的時候,就要盡量不在別人請求之外去橫生枝節,以免好心辦了壞事。”


    女官疑惑道:“那怎麽知道自己不如別人呢?萬一自己的方法更好呢?”


    德妃平靜道:“如果你連這都不知道,那就說明你不應該置身其中。”


    一直站在一旁的袁嬤嬤輕聲道:“不過娘娘,老身覺得,您還是應該提點一下公子,這等大事怎麽能不與你商議一番便擅自行事呢?今後遲早是要出大事的。”


    “袁嬤嬤,我就不與你說什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空話套話了。”


    德妃輕輕搖頭,放下書,“第一,高陽前幾日都在春闈,昨日春闈才剛剛結束,他今日行事,想必前幾日就在考試中費了不少的心思推演,昨夜也沒能顧得上休息,這樣的情況下,我又如何能夠苛求他抽出時間來提前與我商量。”


    “其次,如果他這次成了,如果真的將相府扳倒了,我該感謝他嗎?有功則喜,不成便怪,這是上位者馭使下位的手段,不是我與他相處的方式。”


    袁嬤嬤沉默片刻,緩緩道:“娘娘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實現的。你的心裏其實也充滿著擔憂。”


    德妃搖了搖頭,“我怎麽就擔憂了,我不是很平靜嗎?”


    “您在這兒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了,手裏的書都沒有翻過一頁。”


    德妃愕然,也沉默了良久,輕歎一聲道:“是啊,那是不可能實現的。”


    過了片刻,她又補充道:“但那是我自己選的,無怨無悔。”


    袁嬤嬤抿著嘴,沒再說話。


    隻有春風吹過涼亭,輕撫著她們慌亂的心。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急促響起,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黃門飛奔而至,“娘娘!娘娘!夏夏公子!”


    “高陽他怎麽了?”


    德妃立刻緊張地站起來。


    袁嬤嬤是個懂行的,立刻從一旁端起一杯溫水遞了過去。


    那小黃門一口悶掉,終於捋順了氣,“夏公子成了!陛下親去了刑部,秦相被押進了黑冰台,秦公子當場身死,整個相府都要沒了!”


    袁嬤嬤一個跨步上前,下意識地抓著對方的衣領,“當真?”


    “千真萬確!估計稍後這個消息就會傳遍全城了!”


    德妃的美眸之中瞬間閃動著難以置信的光彩,扭頭看向西城江安侯府的方向,仿佛瞧見了那個年輕人依舊溫和自信地朝她微笑著,輕聲道:“阿姊,有我,不用擔心。”


    她忍不住笑了,這一刻,長樂宮中仿佛隻有一朵花在盛放。


    ——


    昭陽宮,淑妃這一次沒有美滋滋地幻想,但這並不妨礙她聽見夏景昀又做下這般大事之後的憋屈和氣憤。


    正當她滿腔怒火沒處發時,卻又聽見外麵的宮女通報說。


    “娘娘,德妃娘娘來了。”


    淑妃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床上,鑽進被子裏,“不見,本宮病了,今日不見客!誰都不見!”


    ——


    江安侯府之中,眾人也經曆了一番坐立不安的緊張。


    好在消息終於傳來,一切都是他們幻想中最美好的樣子。


    “公子!真的是.”


    公孫敬忍不住開口讚美,但在瞧見屋中人都將目光投向他之後,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無敵了!”


    “哈哈哈哈!肅之此言不假!”


    蘇元尚並未嘲諷公孫敬詞匯的匱乏,笑著感慨道:“幾個月之前,我等入京之時,誰能想到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堂堂一代權相拉下馬來,高陽這的確是無敵了。”


    馮秀雲輕笑道:“這話可別讓白公子聽見了,保不齊就得來一句夏高陽不是真無敵,世間猶有白雲邊。”


    眾人哈哈一笑,用言語舒緩著心情。


    而後便等到了夏景昀的迴來。


    夏景昀將身後的“太乙真人”讓給他們,然後擺手道:“沒啥重要事情的話,先不說了,讓我睡會兒。”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而後眾人齊聚書房,開了個簡短的會。


    公孫敬提出了一個疑問,“公子,您怎麽就肯定陛下一定會來呢?如果今日陛下不來,此事恐怕就難了。”


    夏景昀微微一笑,“因為我給他的折子上寫了一句話。陛下不至,社稷恐有傾覆之危而天下恐不複歸於東方氏也!本著我這麽久建立起來的誠實可靠小郎君的形象,陛下怎麽也得信我一迴吧?”


    而這時候的乾元殿中,崇寧帝仍舊在為那一句話思索著。


    罪魁禍首秦思朝已經死了,危機也算是暫時地消除了,秦惟中到底要如何處置?


    畢竟他是個能辦事的,同時是能夠為自己將事情辦到心坎兒裏的。


    當冷靜下來,二十餘年的情分又漸漸湧上心頭,他又有些遲疑。


    遲疑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心軟,而是覺得,這樣恐怕是中了夏景昀的計,如了夏景昀的意,而一手打破了自己本來架構的朝局。


    秦相倒了,太子也肯定要倒,那就隻剩下二虎相爭,很難再扶持起夠資格的另外一派了,這樣的話,朝堂的鬥爭就很有可能會失控,進而威脅到他的利益。


    所以,趁著現在聖旨還未正式頒布,一切都尚有轉圜之餘地。


    “陛下,玄狐首座求見。”


    “宣!”


    崇寧帝放下手裏摩挲著的玉佩,稍稍坐直了身子。


    “陛下,臣今日帶人查抄了城外相府的莊子,在府中一間密室之內,發現了一幅圖。”


    “哦?帶來了嗎?”


    “帶是帶來了,但恐怕陛下隻能移步旁觀了。因為那副圖太大了。”


    崇寧帝挑了挑眉,“哦?展開朕看看。”


    玄狐將兩個手下叫了進來,然後再大殿之中,鋪開了那張被秦思朝藏在密室之中的天下堪輿勢力圖。


    “此圖被訂在牆上,上麵還有諸多小旗子,標注著各方勢力等,臣已命人記好位置。”


    崇寧帝看著這張有些地方比皇宮之中的堪輿圖還要詳盡的圖,出神了良久,而後緩緩蹲下,伸手輕撫著。


    “高益,擬旨吧。送秦相去嶽陽。”


    “是。”


    當夜,一道聖旨在眾人的等待中,終於頒下。


    太子失德,罰幽閉東宮思過六個月,東宮衛率裁減過半,東宮僚屬以管教諫言不力之罪,被貶斥者足足有八人之多。


    丞相秦惟中及其子,竊權罔利、排除異已、招權納賄、貪斂無度,罷相抄家,其人流放嶽陽城,無詔不得還。


    至此,變局塵埃落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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