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後看過內廷這麽多的起起伏伏,自然是不可能看著自己大、權旁落。畢竟,鄭家還需要她,老五也需要她。


    哪怕有一日她兩腳一蹬走了,那也得把鄭家和老五安頓好,這才能安息。否則,她怕是死都不會瞑目的。


    確實,萬壽節之後,她就沉靜了許久,也是時候露露麵了。何況,她還有意把漣姐兒指給鎮北王,如此,獵場即便出什麽事兒,天下人也不至於懷疑是兒子請君入甕。縱然會有些流言蜚語,可鄭家犧牲了一個嫡次女,如此,多少能堵住這些悠悠眾口。


    可她出宮之後,京郊雖不遠,可怎麽也得耽擱幾日的。林氏如今肚子越來越大,若是生了什麽意外,如何對得住老五。


    鄭太後矛盾極了,隻見她眉頭微蹙,一副兩難的樣子。


    桂嬤嬤見狀,忙寬慰道:“主子,林氏有這麽多人照拂,她自個兒也深知肚子裏孩子的重要性,定會小心謹慎的。您也知道,淑貴妃城府極深,這若借著此事瞧出什麽端倪來,豈不反倒害了林氏肚子裏的孩子。”


    鄭太後坐到如今這個位子上,自然也知道,她和成元帝這些日子的嫌棄,也該謝幕了。不管是朝臣還是宗親,許也早就篤定,她會借著這次的機會,給自己找台階下。如此,她若是不去,確實是引人猜忌。


    可她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林氏肚子裏的孩子,要說她身邊最信得過的人,那當屬桂嬤嬤了,她低垂著眼瞼,沉思了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道:“罷了,左右哀家出宮,身邊也不缺人侍奉,不如,嬤嬤就留下來照顧林氏吧。唯有嬤嬤在宮裏,哀家方才能安心。”


    如桂嬤嬤所願,太後同意出宮了。可卻指明讓她照看林氏肚子裏的孩子,如此,當真是有些棘手啊。可她當下她也不好流露出慌亂來,唯有恭敬道:“主子信得過奴婢,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分。奴婢定當盡心盡力,萬萬不會讓林氏出了什麽意外。”


    說到林氏,鄭太後想著自己有些日子沒親自去看看她了,對鄭太後來說,她在意的是林氏肚子裏的孩子,至於林氏如何,其實她未必真的會掛在心上。加之這些日子也為了避人眼目,她也不好經常往林氏那裏去,這會兒,想著自己過幾日就要出宮了,鄭太後突然就想去看看這林氏。


    雖鄭太後叮囑了桂嬤嬤,讓林氏多餐少食,以免肚子太大,惹人耳目。可鄭太後看到林氏那消瘦的身子,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這哪裏像是有身孕的人,肚子倒是大的可怕,可林氏,卻消瘦了許多。


    這邊,林氏看到鄭太後來了,強撐著身子準備行禮問安,卻被鄭太後攔下了。許是懷孕的人都有些多愁善感,不知怎的,林氏竟低聲哭了起來。


    桂嬤嬤也嚇著了,忙寬慰道:“這是怎麽了?懷了身子的人,怎麽能哭呢?不吉利的。”


    林氏緩緩抬眸,哽咽道:“娘娘恕罪,妾身,妾身隻是想念王爺了。掰手指算算,妾身竟是有許久未見到王爺了。自打妾身侍奉王爺以來,還從未與王爺分離這麽長時日。”


    桂嬤嬤頓時有些啼笑皆非,鄭太後神色也稍微緩和了些,坐了下來,輕輕拍了拍林氏的手,笑道:“傻孩子,你是個有福的。等孩子生下來,你便是有功之人。哀家定不會虧待你的母族。”


    林氏的神色卻一絲都沒有好轉,竟哭的更厲害了,隻見她梨花帶雨,有些顫顫的看著鄭太後,像是鼓足了勇氣似得,怯怯道:“娘娘,這幾日我身上總是沒力氣,之前也聽人說,有人懷孕的時候難產,妾身那二嫂,就是難產而亡,也不知為什麽,妾身一想起這些,就怕的很。”


    其實無需林氏這麽說,鄭太後也瞧得出來,縱然這孩子生出來,怕是也隻能去母留子。可這些,內廷中並不罕見,她自會犒賞她的母族。


    可這些,她如何能說與林氏,她慈愛的抓著林氏的手,寬慰道:“人懷孕的時候,總免不了胡思亂想。別人哀家不知道,可哀家懷老五的時候,也和你一樣,多愁善感。可見,有些時候人就是自己嚇自己。再加上你這是第一胎,沒有經驗,更是瞎捉摸。哀家和你保證,不會有事的。你隻需好生養著身子,給王爺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時候,你的福分還在後頭呢。”


    聞言,林氏心中隻覺暖暖的,日子似乎看到了希望。她有些羞澀道:“讓娘娘看笑話了。”


    “妾身一定會好好的,等著王爺來接妾身和孩子。”


    一旁,桂嬤嬤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莫說她不可能順利的生下孩子了,縱然生下,這孩子也是見不得光的,到時候,太後娘娘肯定會暗中送到別處,讓人養著。而林氏,定是不能留的。一個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尤其是一個母親,如何能受得了這相思之苦,若稍有不慎,可能會連累著整個王府,慘遭橫禍。


    林氏卻並不知道這些陰私,她隻以為自己能順利給王爺生下孩子,太後娘娘定然會庇護她和孩子的。太後娘娘既然敢鋌而走險留下這孩子,到時候自然會有法子的。她從未想過,自己其實一開始就已經是棄子。


    而這些,五王爺又如何會不知道。可他還是入宮請旨,可見,他平日裏再怎麽寵著林氏,也比不上血脈二字。


    鄭太後看桂嬤嬤一眼,緩聲又道:“過幾日,哀家會隨聖上出宮,六宮妃嬪,也在隨行之列。哀家知你在宮裏無依無靠,便把桂嬤嬤留給您,有她在你左右,定不會有任何意外的。”


    鄭太後如此說,林氏也是這般想的,畢竟這些日子,桂嬤嬤雖不貼身侍奉她,可每日噓寒問暖,她看得出,桂嬤嬤是個好人。


    這麽一想,林氏笑著對桂嬤嬤道:“勞煩嬤嬤了。”


    桂嬤嬤故作戰戰兢兢道:“您說的什麽話,奴婢如何擔得起。”


    又說了絮叨一會兒之後,鄭太後也沒太多留,就先行離開了。她瞧得出,林氏身子虛弱,方才那一會兒,已經是讓她顯了疲憊,她不禁憂心起來,這身子骨,可怎麽有力氣生孩子啊。


    要知道,生孩子,無異於是鬼門關一遭。


    加上這林氏束腰裹肚,又害怕肚子太顯,吃的上麵也刻意控製著,這結果,或許隻能賭了。


    “主子,您莫要擔心,到時候幾碗參湯下去,還怕沒力氣?何況,為母則強,側妃以後的日子,可都仰仗著肚子裏的孩子呢,她不會不清楚這個理。”


    鄭太後點點頭,深覺桂嬤嬤說的有理。別的不說,就她當年生成元帝那會兒,她還不是一宮主位,先帝又獨寵婉太妃,她不也日日夜夜擔心自己的孩子會出了意外。可最後,不也挺過來了。


    “你說的對,哀家果真是關心則亂啊。”


    翊坤宮


    宮裏再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方才殷錦嫻和鄭姨娘在宮道上,並未避諱什麽,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鄭太後有意把鄭漣指給鎮北王做側妃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淑貴妃耳中。


    淑貴妃正吃著新進貢來的蜜桔,一天剝著說中的桔子,一邊歎道:“當年鄭家出了一個鄭姨娘,沒想到,十幾年後,竟然又再次重演了。咱這太後娘娘,到底還是不甘寂寞啊。”


    淑貴妃自然不會覺得,鄭太後此舉隻是為了膈應鎮北王,或者是給高寧大長公主添堵。她隻會覺得,她這是在向聖上示弱。


    “看來過幾日太後娘娘也會往郊外去。吩咐內務府的人,可得小心侍奉著。”


    楊嬤嬤卻是有些不解道:“這整個京城的人誰不知道,鄭家雙姝,那瑗姐兒在漣姐兒麵前,卻是稍顯遜色的。周氏如何舍得她這寶貝疙瘩。何況,這次外出射獵,聖上若一舉成功,這鄭漣豈不是另一個清溪郡主。而且還是個妾室,這豈不更尷尬。”


    “太後娘娘即便想借此找個台階下,和聖上修複關係,也無需犧牲這鄭二姑娘吧。”


    淑貴妃咬了一口橘子,“一個嫡次女罷了,如何會真的入了太後娘娘的眼。”


    說著,淑貴妃頓了頓。


    也不知怎的,淑貴妃總覺得,鎮北王不是那般好對付之人。不管是朝臣宗親六宮妃嬪隨駕,還是鄭太後把鄭家二姑娘指給鎮北王做冊妃的口諭,這些,難道真的會讓鎮北王消除疑心嗎?


    淑貴妃總有一種預感,事情不會這麽順利。


    “娘娘,您又何須費神,成與不成,您就當看一場戲罷了。”


    淑貴妃點點頭:“吩咐老三身邊當差的人,寸步都不許離了三殿下。”


    也不怪淑貴妃有這樣的擔心,她的兒子她知道,自幼在讀書上有所建樹,可騎射上麵,卻隻能說是馬馬虎虎。


    何況,京城關於廢黜的流言,一直都未平息,雖因為萬壽節那段時間的流言,東宮稍安了些,但凡當皇子的,誰不覬覦那個位子。尤其是這些皇子背後的世家,肯定也各有心思。


    這個當口,淑貴妃覺得,小心謹慎些,總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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