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成元帝在看完了高歸真近來煉\製的丹\藥之後,終於記起了,太子這會兒還在外麵跪著。


    “讓他進來吧。”成元帝沉聲道。


    太子的心情很沮喪,他堂堂一國儲君,竟然像個奴才似得跪在外麵,整整一個多時辰,近一年來,他是越發琢磨不透父皇了,他如今都這個歲數了,還未監國,父皇到底在怕什麽,怕他覬覦皇位嗎?可這天下,日後也該是他的。


    他是父皇唯一嫡出的皇子,自小就被立為太子,本該繼承大統。父皇定是聽了那司禮監掌印兼稟筆太監馮振的讒言,才愈發冷淡他的。


    京城誰不知,他不喜內侍,在他看來,馮振這無根之人,不過是善於阿諛奉承,才得了父皇的恩寵。這等小人,他隻盼著,什麽時候他登基了,絕對要千刀萬剮才可解恨。


    心裏如此思量著,太子緩步走進禦書房,隻沒想到,他這才剛跪下,成元帝抄起桌上的茶盞,劈頭蓋臉的就朝他砸了過來:“東宮出了這等醜\事,你讓朕顏麵何存!”


    躬身侍奉在一旁的禦前太監也被嚇得渾身一顫,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若是之前,太子心裏免不了犯哆嗦,可近來,他已被父皇訓斥數次,表麵上戰戰兢兢的磕頭請罪,實則已經有些麻木了。


    看太子恭順的磕頭請罪,成元帝的怒氣才終於是稍緩了一些,沉默了一段時間,成元帝才開口道:“一個月前,太子太傅常恪給朕上了折子,說是北方暴雪,想讓朕撥款賑災,提議今年的萬壽節簡辦。”


    “可怎麽個簡法?太子,你倒是說說!祖宗留下的規矩,萬壽節大慶三日,你讓朕顏麵何存!”


    “常恪是你的寵臣,他既然上了這折子,該就是你的意思。你真是孝順啊,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心,卻弄得朕成了笑話。朕難道不知今年這寒冬遼東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可國\庫空虛,朕有什麽法子?”


    一番訓斥下來,太子心下一凜,知道自己確實是蠢不足惜,常恪這折子,他起初也覺得有些不妥,可耐不住遼東王一次次的暗中派人找他。想當年,父皇為登上這龍椅,幾乎是血洗了京城。他對於自己如今的處境,不免覺得有些忐忑,對遼東王也有拉攏之意,最終才點了頭。


    想到這些,他突然有些明白父皇何以如此震怒,怕也是因為覺得他有了私心。


    他忙磕了幾個響頭,戰戰兢兢的請罪:“父皇息怒,父皇犯不著和這常恪生氣,直接罷官攆他出京就是了。”


    常恪作為太子太傅,在朝中素有聲望,太子這麽做,當真是有些讓人寒心。


    成元帝也知道,眼瞅著就到了萬壽節,這當口,他即便對太子不喜,也不好讓人看了笑話。


    既然太子這麽輕易就舍了那常恪,那麽他便給他這個恩旨。


    依著常恪在朝中的威望,用他來殺雞儆猴,看日後誰還敢往刀刃上撞,成元帝這麽想著,看太子的目光也不再那般犀利了。


    這邊,高寧大長公主風塵仆仆的趕迴了定國公府。


    殷衡已在門口候著了,見她一下馬車,忙上前道:“母親,乾清宮又傳了旨意,太子太傅常恪被革職離京。”


    高寧大長公主歎口氣:“常恪任太子太傅多年,聖上這是在殺雞儆猴呢。太子連多年的恩師都護不了,這落在外人眼中,就別有深意了。”


    殷衡點點頭,微微眯了眯眼睛,“兒子剛聽說常家已經派人往許府去了,許二爺怎麽說都是內閣首輔,這個時候,常家應該是想讓許二爺幫忙看看是否還有迴旋的餘地。”


    高寧大長公主冷哼一聲:“聖上雷霆之怒,太子為了保住自己,連常恪都給舍了,這會兒,誰還會蹚這渾水。我原以為,太子大了,也該有點兒擔當,可現在看看,當真是半點兒長進都沒。”


    殷衡附和著,“是啊,哪怕是致仕,也該給常恪留些體麵,可太子倒好,一句辯解都沒。常恪這些年誰不知道是東宮嫡係,就因為上折子建議今年萬壽節簡辦,就栽了這跟頭。”


    朝堂那些人,哪個不是人精,大家這會兒心裏怕已經是一片清明,聖上厭惡東宮,他們縱是有心支持太子,如今怕是心也涼了。


    再說聖上今年的萬壽節,入冬以來接連幾月的暴雪,遼東那邊,災、害連連。聖上還有心大肆做壽。


    如今雖離萬壽節還有半個多月,可自京西的暢春園到西直門,一路彩坊早已掛起來了,沿街彩牆、彩廊、燈坊、燈樓、路徑的寺觀,已經設了慶祝經壇。


    不用想,等真到了萬壽節那日,京城內外,必定是金碧相輝,錦綺相錯。


    要說成元帝能在當年的儲位之爭中順利登上皇位,他糊塗嗎?不,他不糊塗。可這才多少年,就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成日的就沉、迷於丹、藥,就差把朝堂也弄的烏煙瘴氣了。


    其實,瞅著成元帝這幾個月的動靜,朝中已經有人揣測,太子怕是要倒了。也有人,想著暗中倒戈。


    可殷衡卻有些吃不準,宮裏就那麽幾位皇子,大皇子又不得成元帝的眼,那就隻剩下淑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和賢妃娘娘所出的四皇子了。可他瞧著,三皇子似乎心思根本不在儲位上。


    倒是愛研究些戲劇、歌舞,這不,前幾年剛出宮開府,就在府邸後院偷偷搭了戲台,養著些戲子。


    而且三皇子書法繪畫上也頗有建樹,那幅竹溪秋水圖,畫中濃濃秋意,真真是美極了。而那一手瘦金體,也被天下文人效仿。


    殷衡不認為,三皇子能堪大任。


    至於四皇子,他私心覺著,有點莽撞,也有點愚鈍,也不見得真的適合那個位子。


    同一時間的許府,雖不說人心惶惶,氣氛卻也有些壓抑。


    大奶奶寧氏,一聞著消息,早已紅了眼眶。好的是,太子這次隻折了太子太傅常恪一人。總歸太子現在是安全了,這也意味著,寧家也是安全的。


    “大少爺迴府了沒,若是迴府了,就請爺直接過來一趟。”


    寧氏吩咐著身邊的丫鬟桃荷。


    知道大奶奶擔心了一整日,桃荷忙打發人往二門去看,卻聽當值的婆子說,大少爺一迴來,就隨大爺往二老爺書房去了。


    寧氏知道,自家公公就在翰林院領個閑職,府邸有什麽事兒,還是得靠二叔的。有二叔在旁提點,自家爺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這才放下心來。


    寧氏這麽擔心,其實也不是沒有緣由的,自小爺就和常家二公子給太子當了伴讀,想想,當初聖上對太子殿下真是極其用心。身邊侍奉的人,哪個不是精挑細選。


    哎,現在竟然有些恍如昨日了。


    寧氏不過一內宅婦人,朝堂之事,她自然管不了,可自家爺和常家二公子的交情,少不得這個當口想法子替常家奔走。這若是不小心惹了麻煩,可如何是好。


    寧氏不愧是許青玄的枕邊人,許青玄雖然心中忐忑,還是開口求了自個兒二叔。


    聞言,許晟陽差點沒摔了手中的杯子。


    許青玄也不是愚笨之人,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可他又不能至常家二公子和他的交情於不顧。


    這會兒,見二叔急了,他知道,是自己魯莽了。


    看侄子依然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許晟陽深深歎口氣,沉聲道:“你還沒看明白嗎?聖上這是在殺雞儆猴。這個時候,誰敢出頭,就太沒眼色了。”


    對待這個侄子,許晟陽向來慈愛。可此刻,他滿是嚴肅,尤其是那雙幽深的眸子直看的許青玄低下了頭。


    見許青玄這副神色,許晟陽又道:“常大人雖被革職,好在是沒有問罪,這已經聖上寬容了。若不是眼瞅著就到萬壽節了,常家想平平安安的離京,怕也難。”


    “你別看叔父身為內閣首輔,可也不是隻手摭天。朝堂哪個大臣不是揣測聖上心思行事。聖上聽信讒言,愈發不待見太子,越是這般,我們許家,越是危險。畢竟在外人眼裏,我們許家已經是太子一黨。”


    “所以,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授之以柄。你當知道輕重的。”


    一旁的許家大爺許晟平見二弟這般謹慎,拿著杯子的手也不由的緊了緊:“二弟,此事真有這麽嚴重?”


    相比許晟陽的城府,許晟平雖說長許晟陽幾歲,卻不比這弟弟敏、銳。


    思詢片刻之後,他不免有些忐忑道:“那我們許家這些年誰不知道我們是□□,若聖上真有那意思,我們許家可如何是好。”


    許晟陽冷哼一聲:“我早就告訴過你,讓顧家收斂一些。他們這些年,為太子做了什麽,你當聖上不知。”


    “我再問你,這些年,太子從顧家拿了多少銀子?江寧織造兼兩淮巡鹽監察禦使,這裏麵能撈多少油水,你們當聖上是傻子?可為什麽,這麽多油水,還有人遞秘折入京舉報江寧織造的虧空?”


    許晟平被弟弟問的一陣麵色蒼白,可他還是忍不住低聲解釋道:“聖上自打登基,已是三次南巡,哪一次不得建行宮,哪一次不是大肆鋪張,顧家隻能寅吃卯糧,明年的錢今年花,明年就接著花後年的錢,就這樣拆東牆補西牆,洞越捅越大,這不也是沒辦法嗎?”


    許晟平說的沒錯,可這些許晟陽能理解,可聖上呢?他隻會覺得你暗中把銀子孝敬給了東宮。


    到時候,你如何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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