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情切(字)


    程安然漸漸睜大了雙眼,隻覺胸腔內澎湃難抑!


    向無雙所在之處,深深地,望了一眼……


    看到伊人笑麵如花,和王皇後並立在城樓,向他遙搖揮手。==涮書網


    他大笑一聲翻身上馬,大聲道:“我們走!”


    大軍浩浩蕩蕩地開拔……


    程安然走在最前麵,放聲高歌:


    滿座衣冠似雪短木驚堂


    濁酒一觴三柱清香


    斷盡滄桑止戰殤何往


    天下四麵狼煙


    縱橫山嶽萬裏屍骨連綿


    黃沙蔽天貪狼星現揮宵練煉龍淵奠東方


    霜刃相連破軍星現持沉水鑄龍雀祭莫邪


    古今戰亂血染戰袍馬革裹屍


    不過如是天下局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蒼生絕


    橫萬世斷千歲江山指點平百越


    三界雙闋風華俱斂有誰憐蒼顏


    廢成殘垣滿炊煙石灶已亂兵禍潰


    幹戈止退白骨成堆人去也魂隨


    劍出天下驚絕


    策馬迴踏碎千秋醉


    雄壯的歌聲感染了跟在身後的士兵,眾人一齊踏歌而行。


    何謂風流?


    躍馬揚鞭,馳騁萬裏才謂風流!


    這歌聲一浪高過一浪,連綿不斷,震撼萬裏,皇帝駭然失色。


    直到程安然的背景漸漸變小,直到消失,王皇後才攜著無雙的手慢慢地下樓。


    王皇後居辰宮,因她性簡樸,辰宮並不奢華,無金銀珠寶之物,但卻放在書畫沉香梨木家俱,典雅中不失大氣。


    從來皇後都倨傲自負,不肯給人好臉色,更別提拉著一個並非真正郡主的女子的手了。


    王皇後卻做得十分自然,仿佛這是她常做的事情一般。


    縱然無雙性子冰冷,當她感覺到王皇後手心的曖意,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臉上的神情。


    到了辰宮,王皇後鬆了手,早有宮人上來替兩人解了披風。


    王皇眉眼含笑道:“坐吧,把這裏當成自己家裏一樣,不要拘謹。”


    無雙一遇到對她講禮的人就拘束,又不喜歡奉迎人,索性率性而為,坐了下來。


    王皇後仔細地打量著無雙,好像在看末來的兒媳婦一樣,害得無雙隻好喝了口茶掩飾。


    片刻之後王皇後方道:“好俊的模樣!”


    無雙一口茶沒喝進口被這句話嗆了一下,劇烈地咳了起來。


    雖然這副皮相極美,但從沒有人敢當她說她漂亮,往往話沒說出口,已經被無雙的眼神嚇退,今天聽到王皇後誇獎,且她又是程安然的母後,一時間竟麵紅耳恥。


    早有宮婢拿了巾帕之物替她擦試,無雙不自在地站起身道:“皇後,若是無事,我——臣妾先告退了!”


    王皇後笑意更深,緩緩地道:“無雙,然兒雖然性子溫和,實際極為倔強,他能遇到你,本宮就放心了,”王皇後拍了拍無雙的肩,意味深長地說,“好好的照顧他,他從小,吃過不少苦頭!”


    無雙隻覺得身上一熱,一股曖流從心田緩緩升起,堅定地說:“皇後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太子!”


    王皇後並不計較她言語上的過失,輕輕地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無雙剛走出辰宮的大門,已經看到有小宮女低聲議論說太後得了怪病,但皇上封鎖消息,不命人傳出來。


    無雙輕鬆地一笑,隻覺得心情大好,哼著歌向東宮走去。


    一邊走一邊惡趣味地想,不知道太後那個老婆娘滿床翻滾是何模樣。


    迴到宮中看到東宮的婢女們坐在曖陽下繡花,一邊閑聊著宮中雜事,無雙頓時駐足,恍然覺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靜下心來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操勞命,每每一閑下來總是心慌,且不喜做一些精細費心計的活。


    程安然一向待下人寬厚,再加上他又出征去了,因此婢女們更放肆了。


    無雙的身份雖沒點破,便她在安然心中的位置卻是非同小可,這些婢女自然也把她當女主人看待。


    隻是這個女主人更奇怪,不喜歡讓人服侍,跟著她的婢女可有福氣了,一天到晚清閑得很。


    婢女們巧手如織,銀針翻飛,繡得五色鴛鴦,碧色池水,竟是栩栩如生。


    一個婢女一抬頭看到無雙,忙著了起來:“郡主!”


    其實的婢女也停止了笑談,垂首立在一邊問安。


    無雙隨意地揮了揮手,不自覺地露了一抹笑意:“你們繡吧,別管我!”


    其中一個婢女善於察言觀色,見她歡喜,便壯著膽子道:“郡主要不要試試?給太子繡一個香袋吧,他一定喜歡!”


    無雙搖頭道:“不了,你們繡吧!”


    迴到房中,百般聊賴,胡亂翻了一迴書,手枕著頭躺在榻上,望著墜著五彩流蘇的床帷怔怔地發呆。


    撲棱棱,一陣鴿子拍翅的聲音傳來,雖然輕微,但無雙自小受訓,再加上又練了輕功,耳目靈敏異常,已經察覺。


    她唿地翻身坐起,推開窗子,看著天空中盤旋的白鴿輕輕吹哨,白鴿卻不肯落下。


    無雙起了疑心,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隻鴿子並不是自己訓養的。


    她微一思索,施展輕功,將白鴿捉以手上,緩緩展開鴿腳攜帶的竹筒。


    可有異動?


    隻是短短的四個字,但那筆力華麗險峻,一看便知是唐少淵的字體。


    無雙不由得一凜,這裏有他的奸細?


    四國之中各插眼線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隻要眼線隱藏得好,就是成功。


    但無雙乍現看到唐少淵算計程安然,仍不覺心中火起,腦海中飛快地將府中所有人等過了一遍,卻並無發現異樣。


    這奸細究竟是誰?她要來一招引蛇出洞!


    思付半晌,將字條重新放入竹筒,撒手一放,白鴿重新飛入夜幕中,尋找它的主人。


    這件事她已經有了計較,便暫時擱下,腦海裏卻不由地想起王皇後的話,似乎已經認準她是自己的準兒媳婦,不由得嬌羞滿麵。


    對視自視,自己也驚得坐了起來,鏡中的人兒,煙視媚視,媚眼如絲,含情帶怯,分明是一個懷春的女子,哪裏是平日冷靜淡漠的自己?


    給太子繡一個香袋吧,他一定喜歡!


    婢女的話連帶那五彩的鴛鴦一齊浮現在腦海中,想到自己還從來沒有送過他什麽貼身的東西,躊躕了半晌,終是忍不住,慢慢地踱到花架下。


    “咳……”無雙重重地咳了一聲,眾婢又重新站了起來。


    “呃,那個,繡花這玩意很難學嗎?”無雙抓抓頭,不好意思地問道。


    一個叫秋菊的婢子異常乖覺,忙道:“很好學的郡主,郡主如果不嫌棄,就讓秋菊來教你吧!”


    於是乎,無雙破天荒地坐在花架上,用曾經端過各種高端武器的纖指,第一次拈起了繡花針。


    看著竹子繃成的綢布,她還真有種老虎吃天,無從下口的感覺。


    秋菊善解人意地道:“郡主,我們繡久了,那花樣子已經在心裏了,郡主初學,奴婢就替郡主描了樣子,郡主照著刺就是。郡主喜歡什麽花樣?”


    秋菊歪著頭,嬌俏地問道。


    無雙頓時有些口吃,半晌裝做不在意地說:“那兩隻鳥兒倒是挺漂亮的……”


    秋菊立刻爽朗地笑了起來:“郡主,那是鴛鴦,鴛鴦鴛鴦,好事成雙。==郡主不如繡鴛鴦吧!”


    很快秋菊描好了樣子,拿出一塊樣品,備了五色絲線交無雙繡鴛鴦。


    在別人手中如此靈巧的銀針,偏她卻無法駕馭,不到數針便刺了自己的手指一下。


    繡了一會,無雙擰眉道:“不學了不學了,太難了!”


    自己拿著針線氣唿唿地走了。


    原來她生性好強,不願在人前丟臉,於是自己拿迴屋裏慢慢研究。


    眼見天色已暗,這才自己躲在屋裏學刺繡,刺了幾針,無雙不由得抱怨:“真比上戰場殺敵還敵!”


    忽聞鴿子撲翅聲傳來,無雙眸光一凜,手中的繡花針刹時如閃電一般甩出。


    繡花針疾如流星一般透窗而過,無雙猛地推窗,一個美人聳腰,將受傷的鴿子接於掌中。


    拆開竹筒,娟秀的字跡顯然是女子而寫:


    安然出兵攻匈奴聯軍!


    無雙唇邊掠起一抹冷笑,微垂著睫毛,捏著字條向西廂房走去。


    她並不敲門,直闖而入,裏麵的暮姑娘一怔,忙手忙腳亂地將一張紙塞到被子下在,似乎在掩飾著什麽。


    無雙驀地捉住她的手,冷然道:“你是唐少淵的人?”


    暮姑娘瞪大眼,忽然扁,泫然欲泣道:“好痛,郡主,太子對婢子有相救這恩,婢子怎會是唐帝的奸細?郡主一定是弄錯了!”


    無雙一挑眉,順手從被中扯出一張末寫完的小詩,與字條上的字跡核對,果然一致!


    她冷然道:“當初我受傷中毒,安然太子為我上山采藥被刺,這件事是唐少淵安排的吧?而那荒山野鄰方園十裏並無人煙,這麽巧你又受了傷遇到安然太子?然後順理成章地跟著太子來到了西楚東宮,這一切恐怕都是唐少淵安排的吧?這筆跡顯然是你所寫,正是你與唐少淵互通消息的證據,你還想狡辯?”


    暮姑娘見她挑明,倒鎮定了起來,望著程無雙淡淡地說:“郡主,我知道你有理由指責我,甚至殺了我,但是你難道不知道皇上為了你所做一切?你明知道他愛得是你,可是你卻斷然棄他而去;你明知道他不喜歡別的女子,卻親手將別的女人送到他懷裏;那些女子,他都是虛設,隻是癡心妄想地等你迴來。


    你明知道他可以為你生為你死,所以你才在秦國困頓時讓他出兵,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會置他於險境嗎?你,冷酷,自私,無情,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愛!”


    暮姑娘的一番話如暴風疾雨,讓無雙的心隱隱生起一絲愧疚和不安。


    的確,是她負了唐少淵,可是不愛就是不愛,她有什麽辦法?


    暮姑娘眉眼如霜,寒聲道:“皇上探聽消息,不過是為了掌握程安然的動向,有朝一日能讓你迴到他身邊!如果你真的冷血到毫不為皇上為你所作的一切所動,那你就殺了我!”


    無雙眼中的殺機慢慢消退,直視著暮姑娘問道:“你喜歡唐少淵?”


    暮姑娘大聲道:“是的,我喜歡皇上,我知道我出身低微,配不上皇上,但我愛她的心是幹淨的,至少比你幹淨!我甚至可以為了愛他而將他拱手讓,而這一切就是為了讓他娶到心愛的女子,過得開心一些,雖然,那個女子並不是我!”


    說到最後,語氣哽咽,竟讓人有種心碎的痛楚。


    無雙緩緩地鬆開她的手,淡淡地說:“你走吧,我不能給他的東西強取是得不到的,但我也不容許有人傷害程安然!”


    暮姑娘牙一咬,飛身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無雙輕歎一聲,寂寂地走迴屋內,再無刺繡的興致。


    程安然出征半月了,想來已經到達紫陵州了,臨走時無雙給了他一個錦囊,要他危急時打開看。


    她早已經安排了死士在軍中,在程安然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們自然會發出無雙自製的手雷,爭取時間,保護程安然的安全。


    就是那一個香袋快要繡好之時,王皇後突然急召。


    無雙換了宮裝由兩個宮婢引路向辰宮行去。


    此時正值盛夏,酷熱難擋,蟬兒在樹上嘶嘶地鳴叫,地麵熱得似乎要烤出火來,行了片刻,便覺得身上微有汗意。


    幸爾王皇後的辰宮供有冰塊,且有巨大的梧桐遮蓋,甚是陰涼。


    無雙施了一禮道:“臣妾參見皇後。”


    王皇後點了點頭,揮手命身邊的宮婢退下,無雙看她神色凝重,不同往日,不禁也暗暗訝異。


    待人退下後,王皇後這才站起來,拉著無雙的手道:“無雙,本宮知道你與宮中的那些嬪妃不同,素有巾幗之誌,然兒也曾告訴本宮,上次天門山一役,多虧得你指點。”


    無雙不知道她忽然說這一篇話是什麽意思,隻得靜靜地聽著。


    王皇後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本宮今日偶然經過上書房,無意中聽到六殿下說然兒這次帶得兵俱是他點的老弱之兵,三十萬不過有一半善戰者可用。


    但這次匈奴和柔然來勢洶湧,紫陵州危在旦夕,但四殿下五殿下均按兵不動,皇上也不表態增兵,隻怕——”擔憂焦慮之色溢於王皇後眼中。


    無雙原本以為她是個好好皇後,不料卻也胸有丘壑,不禁油然起敬,想來她能在後宮中一直屹立不倒,豈非等閑之輩?


    無雙咬唇怒道:“紫陵州告急,若然後漢此時繞城夾擊,那太子就有性命之憂。太子不是國之儲君嗎?不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嗎?難道皇上看著他送死不成?”


    王皇後歎息道:“皇室之中,向來親情淡漠,所以本宮才來找你相助然兒——”


    無雙咬牙道:“皇後放心,無雙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保全太子!”何況,安然出兵是為了她!


    王皇後點點頭,輕聲道:“一切保重!”


    無雙轉身走了半步,突然迴折迴來:“皇後,我的家人就拜托皇後了!”


    王皇後鄭重地點頭:“本宮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他們性命!”


    縱然程升龍不讓她出城又如何,她是程無雙,她命由天不由人!


    誰也不可以阻止她前行的腳步,否則,見神殺神,遇佛殺佛!


    無雙起程前特意將自己訓練的鷹隼召來,此鷹隼日飛三千裏,晝夜不停,是無雙特意訓練的遠程信鷹。


    將書信縛於鷹腳讓它先送信給程安然,自己則快馬加鞭,孤身一人向紫陵州馳去。


    而此刻紫陵州的情況,正如王皇後所言,形勢極其危險。


    這次匈奴鐵騎端地曆害,連戰馬也披有鐵甲,刀槍不如,再加上柔然的銀月彎刀相助,雙方軍隊氣勢如虹,連續攻城十天不退。


    與敵交鋒數迴,均損傷嚴重,程安然當即立斷,高掛免戰牌,苦心思慮對策。


    帥帳中,眾將士圍著程安然,個個都愁眉緊鎖。


    安然望著眾將緩聲問道:“諸位以為紫陵州可守得住?”


    邊關的將士都是浴血奮戰的直爽漢子,說話從不拐彎抹角。


    大將李生虎粗聲粗氣地說:“依屬下看,此時紫陵州青黃不接,若敵軍來犯,一時半刻也許攻不下,最怕就是敵軍圍城包抄,若被困個一兩個月,不用他們動手我們就先餓死了。”


    安然淡淡地點頭:“那依諸位看,有何對敵良策?”


    那個答案其實在眾人心中,但都沒人敢說出口。


    終於田奇瑞忍不住道:“唯今之計,隻有棄城後撤。”


    安然皺眉,的確,這是減少傷亡最好的辦法,但是他不可以撤。


    因為撤了,就不可以取她了!


    嘎嘎——鷹盤旋在夜空中,引頸長鳴。


    安然聞聲而出,解下字條:


    君守紫陵,吾馳邊關,三日之後,後悔有期。


    安然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掃臉上的憂虛,精神煥發地走進帳中。


    眾將仍在議論紛紛:“太子,咱們撤吧!”


    程安然不為所動,隻淡淡一句:“自會有強援從皇城來。”


    眾將大喜過望:“莫非朝廷要調遣軍隊前來助陣!?”


    “太子,不知朝廷要派幾萬大軍前來呀?”


    程安然眉眼沉靜,高深莫測地豎起一根手指。


    眾將紛紛猜測——


    一萬?十萬?還是一百萬?


    程安然轉身離開,抑住激動的心情,不置一詞。


    當無雙日夜趕路,三天之後到達紫陵州時,正是朝陽初升之際。


    她此時穿著一件玄色滾金邊的戰袍,頭著銀盔,儼然一濁世翩翩佳公子形象。


    籲——


    無雙勒馬,抬頭看著曆經戰火的古樸城門上城名。


    三個字,氣勢磅礴,驚心動魄!


    紫、陵、州!


    我,來了……


    深吸一口氣,揚鞭策馬!


    “駕。”


    衛兵進去稟報時,程安然正與眾將士商議軍情。當聽說一個銀甲將軍正在軍營門口等候時,一向從容鎮定的太子竟然霍然站起,露出了孩子般驚喜的表情。未等眾將反應過來,太子已如一陣風似得消失無蹤,看得在場之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了!


    軍營外,一個玄衣少年淡定地騎在馬上,風姿卓越,仿佛已經靜侯許久。


    他麵無表情,清傲冷無雙,一如寒風料峭下凝成的冰淩白霜。


    見到匆匆趕來的程安然,無雙眼中方有了些微異樣的神情,與其說是悅色,不如說是寒寂的冬夜突遇漾起的春風。


    ——雖隻一刹那,卻足以融化冰封的寂寞。


    程安然心中喜悅,唇角帶笑:“無雙……你來了。”


    沒見麵之前,他在有很多話想當麵向她傾吐,但不知為何,當真正見到她人,卻隻是呆呆凝望,什麽都說不出口。


    無雙的聲音磁性如音樂:“千裏跋涉,不負君望。”


    門口的將士全都朝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隨後,兩人都不說話了。


    隻是默默地凝視著,沉默,讓晚風靜靜地掠過身邊,吹拂了那白衣與玄袍。


    “程將軍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良久,程安然以內力喊道,讓所有的人都能聽到!所有的將士都愣住了。


    “什麽?!”


    “就是他!”


    “不可能!!”


    一石激起千層浪!七八雙眼睛直愣愣瞧著無雙,恨不得把她身上盯出個窟窿來!


    程安然曾說,雖強援隻有一人,但可抵千軍萬馬!


    所以在眾將印象中,那人一定有萬夫不當之勇,取敵將首級有如探囊取物!


    至差至差,退一萬步講!那好歹也得武孔有力吧!


    可是麵前這個人——眉目清秀……弱不禁風……他就是太子口中來自皇城的強援?!


    ……美得有些陰柔,像是無用的小白臉!


    所有人都對未來抱著前所未有的灰暗。


    現在撤退為時已晚,紫陵州是破定了!


    怎麽辦?怎麽辦?!


    但出乎他們的意料,無雙僅僅來三天:


    西楚前線邊軍的修整、換防……


    後備兵員的補充整訓規劃……


    犧牲、負傷士兵的撫恤及安排……


    西楚軍相應的新的戰陣演練……


    五十萬大軍後勤安排體係……都已經被她安排得井進有條。


    處理完這些瑣事,無雙才有功夫喘一口氣。


    院中的桂花樹下,程安然擺上女兒紅,親自倒滿。


    幽幽的桂香襲人,但在這邊關之地,香氣中又夾雜了少些血腥殺伐之氣。


    “無雙,辛苦你了!”安然敬上酒。


    無雙微微一笑一飲而盡,眉眼清俊,迷惑眾生。


    “你才辛苦,後無援兵,前有追敵,尚能夾縫求生!”


    安然臉色淒然,淡淡地說:“我早就料到這個情況了,隻是不願去想——”


    今晚的月亮巨大的妖異,低低懸掛在深沉夜幕裏,破軍星和貪狼星在漆黑夜空交相輝映。


    程無雙靜如處子,眼神是心憂蒼生的慈悲:“一場惡戰即將拉開序幕,狼煙四起,妻離子散,白骨成堆。無論有何理由,征戰都是殘忍不仁的事情。”


    程安然無奈地笑:“我沒得選擇。”


    程無雙沉默。


    看著麵前這個淡淡微笑的男人,程無雙第一次,心裏泛起了一種久違的,淡淡的,難以言述的酸楚。


    無雙主動握住他的手,清楚地說:“安然,你並不是一個人孤軍作戰,你還有我!無論多艱難,這血腥的路,就由我陪你走一趟。


    激情在胸中升起,兩人換了大杯,痛飲幾大白。


    兩人直飲到月上中天,方扶醉而歸。


    休整完畢,便是無雙正式登場之時。


    她知,她年紀輕輕,無寸土戰功,卻被程安然封為元帥,手下的士兵自然不服。


    自小在鐵血中長大,她深知戰場上的將帥要取得屬下尊敬,唯有靠實力和武力。


    朝陽初升,灑下萬縷金芒,練兵場上,無雙眉眼如畫,挺直腰杆站在主帥位上講話:


    “諸位,我,從今天起,將是領導你的元帥。從我接受太子的帥印起,你要隨時準備接受改天換地的變化。若你們以為我年輕,不能領導你們打勝,那你們就錯了,大錯特錯!


    本帥要求的事情,一件沒做過,官降三級,兩件沒做到,降為雜役,三件沒做到,斬立決!我製訂的製度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執行的,要執行就要完美,不然你以為誰有功夫坐在這裏跟你們聊天?”


    廣場內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感覺到頭上懸著一把利劍,憑直覺相信這年輕的元帥絕不會開玩笑,而且會言出必行。


    精英或者地獄,生存或者死亡。沒有其它選擇。這一刻他們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不能成為那名精英,下場一定會很慘!


    “匈奴和柔然的聯軍人雖多,但一定會被消滅!紫陵州的土地是絕不容許別人占據的,你們的妻兒安危,也要由我和大家共同負責!


    因此,在這裏,我隻給你們一個選擇:要麽,現在就給我滾出這裏;要麽,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內,成為紫陵州的精英,或者,被無情的淘汰!”


    但是所有的人都沒有動,因為他們要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但在這半個月內,要吃一些苦,大家能不能堅持得住?”收到滿意的效果,無雙清俊的眉微微挑起,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追問道。


    “能!”十萬士兵聲如鳴雷,震得地皮微微顫抖。


    王虎等將領被震住了,光憑這少年的一番話,就知他胸有千萬兵,若是將來崛起,將勢壓皇城,無人能擋!


    無雙知道隻靠語言的激勵並不能完全讓這些人臣服,她拿出一條布滿倒刺和利刃的鋼環鞭高高舉起:“這是本帥最新研製的兵器之一“閻羅手”!”


    他們齊刷刷的把目光盯在了鞭子上麵,小聲地議論著,無雙哼了一聲,甩起鞭子,卷住一根合抱粗的柱子,用力一拉,卡擦一聲木柱應聲斷裂,切口平整如削,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你們的腦袋應該沒有這根柱子硬吧?”


    下麵的人都驚得合不攏嘴,但還有讓他們更震驚的。


    無雙隨手拿出一個鬆果,一拔一拉,擲向遠處。


    隻聽轟一聲巨響,遠處一棵合抱粗的大樹被震斷,地麵也塌陷下去一個五丈見方的深坑。


    這等曆害的兵器,眾人何曾見過,一時間,都呆若木雞!


    “大家想必也看到了它的威力,一棵鬆果頂百個士兵。他們人多又如何,我們有曆害的武器,以一頂百,殺它們個片甲不留,我西楚必勝!”


    下麵的士兵吃過幾次敗兵,軍心有所浮動,這時被無雙激厲起鬥誌,頓時群情昂揚,齊聲呐喊:“必勝,必勝!”


    安然溫柔地望著無雙,嘴角彎起,一臉甜蜜。


    讓士兵服後,便是整飭將帥。


    無雙端坐大帳,清茶一杯,眉眼沉靜。


    “田奇瑞!”清潤陰柔的極其悅耳的聲音響起。


    “末將在!”一個身姿修長的男子向前一步道。


    “你如何理解疆界這個詞。在戰爭中對疆界這個詞的定義是什麽?”


    田奇瑞當場有些傻眼“這……這個疆界是代表國家的領土,戰爭中……戰爭中代表劃城割地,武人在戰場之上開疆拓土,這……這疆界就是邊城吧……”


    說完小心翼翼的抬頭看著上座的人。那雙幽黑的深瞳淺笑盈盈的看著他,卻有一絲冰冷的氣息,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李嘯空,你懂不懂什麽叫疆界……”


    “屬下……屬下不懂……”李嘯空摸了摸腦袋,他鬥大的字不識幾個,哪懂這些高深的學問,隻知道上陣殺敵。


    無雙啪地一拍桌子,厲聲道:“用兵之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你們兵書都沒讀好,難怪會打敗仗!”


    眾將士雖怒但不敢發作,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敢問元帥何為疆域?”


    無雙摸摸下巴,眼眸黑亮,淡淡地說道,“所謂疆界在戰爭中就是在不斷變幻的概念,甚至可以這樣說,戰爭本身就是推動人們對疆界這二字的認識,在你們看來,疆界就是領土的延伸,但在我看來,疆界可以包括任何範疇,征服一個國家,使用武力是下下策……”


    幾個人被她新鮮的解釋吸引,立刻斂去不服之態,聚精會神的聽著這書本上完全找不到的新理念,甚至一旁的武官都有人在拿筆記錄著無雙的每一個字。


    “……疆界本身我們可以把它想的更廣一些,那就是無疆界對抗戰爭,我所說的無疆界,並不是沒有疆界或者不需要疆界,而是把疆界發展到各個領域。


    他們打仗的目的是什麽?是物資和土地。我們現在還停留在以強淩弱,以大欺小的戰爭怪圈,可是我想告訴你們的是,戰場上要隨時掌握戰爭的主動權,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就拿楚國對戰後漢軍來說,倘若後漢大軍兵臨楚國青城,敵多我少,正麵對戰必敗無疑。


    可如果采取迂迴戰術,忍痛放棄青城城,調兵深入敵巢,直攻後漢大汗所在地,後漢軍此時是先進攻?還是先迴後院救火?


    因為他已失先機,此時若是全力進攻,楚國失去的不過是青城,而後漢失去的則是都城,他若調兵遣迴,兵力必將分散,以全力擊散力,他又失一機,連失兩機則軍心渙散,此三機已全失,後漢必敗無疑。


    這就是所謂的疆界,沒有一個固定的概念,若是為了那彈丸小地,死死守住青城,以全力相擊,那不是對戰,那是找死……”


    國家這個軍隊自古以來就是保守氣息比較濃厚的地方,無雙這些理論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太新奇,甚至可以說是異想天開,大殿裏的眾人都是一副有懂沒懂的樣子。


    隻有李生虎卻一臉沉思的表情細細思索著無雙的話,眼睛越來越亮,他似乎是明白了點什麽,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在掛免戰牌半月之後,一切準備就緒,無雙決定明日出戰。


    五十萬楚軍衣冠似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如月華鋪灑在遼闊的平原之上。明明人馬眾多卻是萬籟俱寂,愀然無聲。


    程安然微眯起雙眼,目光掠向外麵的天空。


    殘陽如血,絢麗異常。薄雲似幻化的紅霧,飄渺虛無,詭秘的難以捉摸。


    程安然慢慢走下了城樓,緩步走入了隊列中。


    他,眸光清冷如冰,澄無雙如水。一個一個地望過眾人,視線所過之處,士兵們紛紛挺直了胸膛。


    看到眼前那一張張充瞞朝氣和青春活力的麵孔,那一雙雙激情的熱烈眼神,戰馬雄俊,刀光雪亮,空氣中充滿了火一般的激情和殺氣,人人眼神中閃爍著慷慨赴死的鬥誌。


    楚軍已整裝待發,即將給予匈野致命一擊!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他無路可退。


    隻能戰,不能敗!


    在無雙的目光中,程安然手撚三柱清香,對月連拜三次,將其插入香爐中。他的聲音鏗鏘有力,遠遠向四周蕩漾開:


    “將士們,我們楚國的士兵,都是好兒郎!明日之戰,至關重要,大家有沒有決心打贏聯軍?”


    “有!”


    幾萬將士轟然齊應,驚得夜鴉撲拉拉地向天空飛去。


    聲音遙遙地傳向聯軍的營地。


    匈奴首領拓跋牧宏正在喝酒,忽聞此聲,頓時放下酒杯,緩緩地道:“狼崽子們要出洞了!”


    柔然的高昌王子滿臉不屑:“手下敗將,豈可言勇?”


    第二日,無雙換了一身緋衣,從來不穿紅的她居然能將紅穿得如此妖異而強悍!


    那一團紅如火,如座標,如旗幟,如此醒目的立於城頭。


    “擊鼓,出征!”


    咚咚咚——


    無雙親自擊鼓壯行,牛角號唿唿地吹響,楚軍軍容整齊地跟在程安然身後,出城!


    而匈奴聯軍也嚴陣以待,弓滿弦,刀磨亮,準備浴血奮戰。


    “衝啊!”程安然一聲大喝一馬當先,位於那衝擊陣列的最前端,首先躍進了敵軍的刀山劍林之間,碧落劍血氣翻騰,所過之處無不掀起腥風血雨!


    “上呀!上呀!殺啊!!”聯軍也頓時大喝起來


    敵軍拿著長矛,揮著馬刀,撲向楚軍壁立的人牆!


    這股勢頭猶如狂飆,披靡一切,毀滅一切,雷霆般的聲勢,沒有任何人,任何命令,任何統帥所能遏止得住!


    騎兵衝刺,風馳電掣,兩方人馬如星辰撞擊!死死碰撞在了一起!


    城頭戰旗一轉!在敵方士兵震驚的視野裏,楚軍的輪廓迅速地擴大,急速分散從敵軍稀散處穿插而過!


    這是什麽陣勢!?位於楚軍衝擊方向的敵軍追著騎兵往迴衝,後麵的部隊一個勁的向前擁擠,推著他們向前,相反方向的兩股人潮碰撞,隊列亂成一團!


    城頭的程無雙看得清清楚楚:匈奴聯軍已把自己右側翼暴露在西楚軍攻擊正麵威脅之下!牆頭旗子連揮三次。


    剛剛分散的西楚軍迅速集結形成錐形,閃電般撲向混亂的敵軍!


    一瞬間,西楚軍爆發出一陣狂喉:“殺!”


    匈奴兵看清了那片反映著烈日的馬刀光芒,以及紫陵州騎兵殺氣騰騰的姿勢。


    有些人怪叫一聲,掉頭就往迴跑,但來不及了,騎兵一陣風的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彎腰急劈,一股鮮血噴湧夾雜著頭顱飛上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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