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白大寨,藥舍內。


    一卷道書被餘霄拿在手中,而張娘子如學生般,在焚香的舍內正襟危坐著,這是出於對符圖道書的尊重。


    “修行第一步,非是坐忘導引,行那小周天功夫,而是學習如何解符圖。”


    這一卷道書被攤開,上麵是一個古老而奇特的圖形,它就像是一個極其寫意的水墨畫一般。


    “符圖也是文字。


    不同於自天周而傳的古篆字,或者如今巴國中被三天推舉的巴文,這每一個符圖都來自於更久遠的年代。


    傳聞在那個年代,清濁難辨,三天還不曾是三天呢!”


    季明盤在香爐的蓋上,嗅聞著內裏含有微量毒素的香氣,津津有味的聽著那餘霄的話語。


    這一些聞所未聞的知識,單單是聽著,都是極大的享受。


    為顯得自己已非是無知之人,修行新人,張娘子說道:“三天之所以三天,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始創符圖、真形。


    尤其是蒼天,以符圖大興人道,開辟蠻荒,文明教化,方才有這天下三十六方的安寧。”


    餘霄冷笑一聲,將爐上吞吸毒香的鐵背蜈抄在手中,道:“咱們可不是三十六方中的道民,而是方外蠻夷,旁門左道之輩。”


    “我們身在道土,久沐道風,雖不是那顯世三宗內的正規道民,可也不能算是方外蠻夷。”


    “隨你!”


    餘霄懶得爭辯。


    他這人看重現實,最討厭虛頭巴腦,不切實際的道理,有那爭辯的時間,不如多多養煉五仙。


    “不同於文字可以從左至右或者從上至下地讀,這一個符圖代表的就是一句話,一種事情。


    由於符圖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所以你也無從知曉這個句子應該從哪裏開始讀,以及從哪裏結束。


    除了一些神人,天生雙瞳道眼,其他凡俗肉胎,難以直接看懂,所以便需要學習「解符圖」。”


    餘霄在舍中講著,追憶到了自己剛入道的情景,語氣中的冷意稍解。


    “師傅教導過我如何解符圖。”張娘子覺得自己被輕視,這個餘師兄似拿她當個未入道的一樣,“我已經解出道書上的小周天符圖。”


    說著,張娘子便拿出自己的私人手劄。


    餘霄看了一眼手劄,沒有接到手中翻閱,而是拿著那一卷符圖道書,向張娘子問了一個問題。


    “知道為何已有大量的前人解符之書,我們仍然需要自學解符圖嗎?”


    “有兩個原因!”


    這是道問,張娘子立馬認真起來。


    “一是因各人解符圖的見解不一,水平不一,隻看前人所解的文字,法理不能入心,故而需自學解符圖,接觸最根本的法理。


    二是因為時移勢易。


    符圖的法理在時間的偉力之下,將如潮汐一般變化。


    這樣的變化很微小,以百千年為單位,以人的感官無法感知,所以要通過解符圖調整到最新的法理。”


    餘霄喟然長歎,道:“曆史長河浩蕩向前,豈可以今論古,文字可失真義,可符圖卻可應時而變,蒼天道理便在其中。”


    人在談論宏大的事物,總能忘卻眼前的苟且和矛盾。


    就如餘霄、張娘子這等意趣不合的,也能和諧共處。


    就如已成蜈蚣的季明,也放下心中對於轉世的百般算計,沉醉在這宏大的事物中。


    這一刻,季明慶幸於自己早些轉世的選擇,也隻有在人類修者這裏,才可見修行文明之深度。


    困於深山,離群索居的山精鬼怪,根本沒有孕育璀璨文明大世的沃土。


    即使有狐社這樣的一個提供群體交流進步的特例,也難以在一整個文明中起到作用。


    “符圖以我等凡人之體,無法看,無法聽聞,更無法切身的感受,所以這解之一術,需假於物。”


    季明在餘霄手掌上一動,總感覺自己的台詞被搶了。


    “打醮!”


    張娘子道。


    “沒錯,醮,齋醮!


    這是仙家的專稱,至於我們嘛,自然沒那麽講究,故而稱之為設壇作法。”


    “我還是喜歡稱作‘醮’,設壇作法的用途更為寬泛,並不專指解符圖的方法。”張娘子搖頭道。


    較真是餘霄在張師妹身上發現的另一個優點,隨著更深入的了解,他多少明白師傅專寵的原因。


    這張心梅不正是一活脫脫的,年輕版的師傅嘛!


    看來往後對於這師妹,要更小心一些,師傅在麵對這樣類於自己的弟子,定然會失了平常心。


    “符圖雖始於蒼、黃二天,可齋醮法卻由中天所創,而後萌芽於天周,盛行於大夏,待到今朝,已不知多少歲月。


    我們盤岵大山的「蠍心齋」,就是脫胎於《中天章本》中的「封土齋」。”


    提到這蠍心齋,張娘子打了個顫。


    修行哪裏都好,就是在某一些方麵過於恐怖詭異,大大的超出了一個常人能夠承受的範圍。


    餘霄知道張師妹在恐懼什麽。


    這蠍心齋有別於一般的齋醮,本質是早期道家所盛行的生死徹悟那一套。


    講究以重大的痛苦、疾病或者心神刺激,來激活肉身中的“天眼”,從而觀察到符圖的真意。


    他自學習醮法解符圖以來,對這小周天符圖也隻敢使用三次「蠍心齋」,也是這三次解符圖,讓他的身體中留下許多毒患。


    他拍了拍道書,問了一下,“這一小周天符圖,你已經解到了哪個地步?”


    “自是頂上三花中的精花!”


    張娘子不自信的道。


    “嗯!”


    隻是大半年而已,張娘子這一個解符圖的速度,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有看師傅的解書嗎?”


    “看過。”張娘子如實的說著,“還有各位師兄弟的,隻是其中沒有餘師兄的小周天解書。”


    “哈哈~”


    餘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說道:“我一直認為修行是很私人的事情,尤其是符圖解書這樣帶有強烈個人念頭想法的。


    一旦被有心人窺得,恐怕是禍非福。”


    張娘子似懂非懂的點頭,而季明同樣不自覺的點頭,這個餘霄心思深沉,絕非池中之物。


    難道所有修者都是這樣膽大心細,謹慎周密的嗎?


    季明頓時感覺未來的修行路上,那必然是‘其樂無窮’。


    舍內,餘霄的指導一直進行到戌時(黃昏時分),他們一個學得快,一個樂意教,時間自然過得很快。


    當然,還有一個季明,他聽得尤其認真,隻恨沒有紙筆,沒法一一記錄下來。


    好在張娘子心細,一邊受教,一邊執筆記錄,娟秀的巴文小字可比他季明那狗爬的字好看許多。


    如此,他可以找個時間,悄悄過來翻閱。


    不過,以他目前的身份,該如何取信於張娘子,讓其可以放縱自己在她的藥舍內自由活動。


    尤其那符圖道書,還有解符圖的醮法。


    在餘霄那裏,同在張娘子這裏獲得道書的難度,還有危險的程度,那可完全是兩個檔次。


    “或許可以憑借餘霄那密功速成的法子取信於她,反正那法子已是半公開的秘密!


    況且那法子非我不可成。”


    季明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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