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杏樹下,群鼠已散。


    季明正閉目鶴立,導流精氣,轉運控鶴一功。


    自從集收人氣以來,在鴉身中便生出一點妖性,得以支持他修行控鶴功中的第三形「鬆鶴」。


    他私以為,自己算是踏上成為精怪的道路。


    第三形未曾維持太久,這一形對於體魄的要求,更勝於前麵的立、展二形,以鴉身來修行,還是太勉強了一點。


    不遠處,有一瘦影,佝僂著身子,翻丘越坡而至。


    季明心裏一動,意識到什麽,當即站在枝頭上,閉目養神起來。


    那瘦影便是胡老太爺,其已是人形幻身,未有一絲的野性獸形。


    在抵達樹前,便眯起一對老眼,很是仔細的打量起枝頭上的大鳥,立馬辨出這是一頭鴉類。


    不過,較尋常鴉鳥,個頭足有兩倍不止,神俊非常。


    在斑駁的樹影中,其羽毛閃爍著深藍和黑色的光澤,一下就讓他加深了這隻烏鴉‘與眾不同’的印象。


    “道友從何而來?”


    老太爺顫巍巍的問道。


    季明閉目晃腦,道:“從...來處來!”


    “哦~”


    太爺愈發覺得對方的話中,隱隱的含有一種道不清的禪理,再問道:“那欲往何處去?“


    季明睜開眼睛,直視著胡老太爺。


    這清明澄淨,不含一絲野性的眼眸,讓老太爺徹底的放下心中的疑慮。


    他心中清楚,若非熟讀聖賢書,明理悟道,一顆獸心變作人心,絕非可能擁有這般眼神。


    “自是往去處去。”


    季明滿含深意的道。


    胡老太爺招唿鼠四上前,將一方鐵匣送上,道:“即是往去處去,老朽這邊也算個去處。


    道友如能在我橫山狐社落榻,老朽將此匣中「洗風丹」作為聘請先生之禮。”


    “先生?”


    季明裝作奇怪的樣子,問道。


    在老太爺的授意下,鼠四托著鐵匣上前。


    “您曾為教化群鼠而作三字歌訣,我家老社長偶然聞聽之下,甚是喜歡。


    故而才親往此處,以這一枚洗風丹,特聘請您為咱們橫山狐社中的教書先生。


    這一枚丹藥服下,自可在兩肋下,生出一股清風。


    若您這般的飛怪,服下此丹,便可平添三分飛遁速度。”


    “三字歌訣非我所作,不過是道聽途說得來。”


    季明卻是矢口否認,他沒有這一份文學底蘊,如若現在冒領,或有被太爺當場拆穿的可能。


    所以哪怕心中垂涎丹藥,他也得在這裏道清事實。


    “我見那歌訣中,似有氣韻不能貫通,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胡老太爺沉吟片刻,說道。


    季明心下一驚,暗道:“好個眼光毒辣的老狐!”


    胡老太爺的感覺沒錯,那三字歌訣的確被季明故意刪減許多。


    畢竟在這一方世界中,可沒有‘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這一些名人典故。


    太爺未因此而收迴自己的想法,反而愈發覺得對方品格上佳。


    “洗風丹在我庫中,已是蒙塵多年,再過一些日子,怕是封存不住內中的藥性。


    如你不願受聘,那也無妨,且受了這一枚將失藥性的舊丹,也算是我盡了一份地主之誼。”


    季明落於樹下,強忍著心中的喜意,裝作感動的樣子,道:“胡公心誠情真,烏鬆子敢不從命。”


    “好!”


    因季明曾連拒他兩次,老太爺現在心中莫名的有一種成就感。


    在胡老太爺的引導下,季明飛到一片陌生的山林,這是他這個整日高飛的鴉鳥,未曾見過的一個區域。


    他知道這裏一定被某種力量遮掩,讓山中陌生的生靈無法抵達。


    在麵前開始有影影綽綽的建築物出現,一座座宅子連成了一片,其中幾座內,有燭光傳出。


    再飛近一些,他感覺穿過了某一層無形氣瘴一般,一座座宅子消失不見,隻餘下一座座墳塋。


    “果然狐精最幻!”


    季明心道。


    胡老太爺將季明引入一座大墓中,那幾點燭光正是從這一座大墓中射出。


    季明落入其中,隻見滿室的狐狸像人一樣坐在案幾前,那驚慌的神情,就好似被老師撞見自己打小差一樣。


    一少年腳蹬紅靴,赤服裹身,結髻於頂,自內室而來,在季明的麵前長拜。


    “小子胡圖兒,拜見先生。”


    季明知道自己被聘為先生,主要的還是服務於這一位圖公子,自然是不敢托大,點頭迴禮。


    初見圖公子,不知其性情,季明刻意的保持低調沉默,對方問上三句,他也隻是迴了一句。


    久而久之,胡圖公子逐漸不耐。


    過後,當胡老太爺同圖公子獨處之時,圖公子問出心中所疑,他不認為那一頭獸形未幻的大鴉可以教他什麽。


    “他現在何處?”


    胡老太爺未理會胡圖兒的言語,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圖公子遲疑的道:“好像在...經卷小室內。”


    “觀其行,察其言,方可知其能。


    胡圖兒,你且記住,咱們狐狸善幻,可自己的心要明,要真,要有形。”


    ......


    經卷小室內。


    季明讓鼠四幫忙掌燭,自己在這裏一卷卷,一本本的翻閱書籍。


    他徘徊於其中,一本本的翻,一卷卷的看,如癡如醉,不能自已。


    在這個時候,什麽事情都被他拋到腦後,唯有知識而已。


    季明幾番的算計,不正是為了這一些。


    在這裏的書,季明隻緊著兩樣先翻閱,一是史書,一是修行書。


    或許不巧,又或許他的目標實在珍貴,翻了許久之後,他在這裏也隻是找到兩三卷而已。


    一卷為「野丘隨記」,粗淺的記錄狐脈的曆史變遷。


    兩卷為「室幻說」、「陰風卷」,乃是社中的修行書。


    單腿而立,站在三卷書冊前,季明都可以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他實在是太激動了,這個世界最神秘的一麵將向他揭示。


    “快,燭盞靠近些。”


    季明先是拿起那一卷野丘隨記,並對鼠四道。


    鼠四難以明白烏鬆子的心情,他如何能明白一個曾待在毫無奇跡,且庸常無聊的世界中的人。


    “三天共治,始創神真之道,煉氣盛行。


    後有侍奉三天之古仙,號為真人,授領天命,攜【先天神真】,入世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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