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完一天的禮儀,江盼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險些沒能坐起來,腰酸背疼胳膊還累,她都擔心自己抓不住床欄杆整個兒翻下來。要說她之前跟個十幾個小時的手術都沒覺得體力跟不上,看來這副新身體是需要好好鍛煉了。


    又要開始努力掙錢的一天,江盼每天早上轉醒的時候,都會閉著眼睛祈禱一下,無論變成誰都好,最好能迴到自己的身體裏,可是每次睜開眼睛看著藍色的蚊帳,她就覺得希望又少了一分。


    那個同樣叫江盼的姑娘去哪兒了呢?江盼時常這樣想,如果她迴來,是不是把自己擠走呢?雖然活著很好,但是這樣鳩占鵲巢的負罪感卻始終無法消弭。


    盡量多努力一點吧,無論是讓自己在這裏的生活好一點,還是讓原主迴來的時候隻覺得驚喜而不是憤怒。


    照例灌了自己一大鍋雞湯,江盼餓著肚子擠上了地鐵,這幾天的喝下的雞湯比之前二十多年都要多了。


    昨天已經完全熟悉了流程,今天的工作就顯得容易許多,江盼吃完飯化好妝,自覺主動的找到了展位。楊斌傑已經到了,在歸置東西,看到她過來,熱情的打了聲招唿。


    “早上好啊江盼。”方框眼鏡後麵的一雙小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這熱情的有些……詭異啊,江盼下意識的想,抬手簡單說了聲hello。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覺得一定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導致這個昨天還對她愛答不理的經理,今天就如此熟稔。


    但是一直到展廳開門,他也沒有透露什麽消息,依舊忙忙碌碌的做事,隻有當江盼的視線掃過去的時候,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江盼今天的“業務”已經相當熟練了,遞巧克力的手又快又準,幾乎沒有出現擠壓排隊的情況。


    當然,人多的時候她也基本上隻能看到一隻隻伸過來的手,而無法注意來人是誰。所以當一隻養尊處優的手伸到麵前的時候,她根本沒有覺得哪裏不對,順手把巧克力送了出去。


    可是那隻手卻有些不同,接了巧克力之後沒有收迴去,而是轉手一翻,剛剛還捏在指尖的糖果竟然憑空消失了。


    江盼眼前一直是伸手、收手、伸手、收手,突然來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不由得愣了一下,大腦有種當機的感覺。


    隨後她就覺得自己大概是看眼花了,又拿了塊巧克力送出去。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靈巧的彈了兩下,握起來再打開,巧克力又沒了。


    這一次,江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順著那隻手往上看,一張湊近的俊臉晃進視線裏。


    什麽鬼!


    她嚇得往後一撤,腳下不留神踩到了什麽東西,身形晃了一晃,手裏的托盤險些掉落。


    那人趕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前一帶,順勢把托盤拿走,避免了十幾個巧克力掉落地上的風險。


    一串動作行雲流水一樣轉瞬完成,江盼再度站穩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手中空無一物的站在那兒,而始作俑者則端著托盤向前來試吃的吃瓜群眾發放巧克力。


    他個子很高,把一米七二的江盼都嚴嚴實實的擋在了身後,一手端著托盤,另一手熟練的遞東西,扭頭的時候還能看到他臉上恰到好處的笑容,竟然像個熟練地執事。


    但這份工作可不是他該做的,江盼從右邊探身過去,“給我吧——”


    話沒說完,薑呈往右邁了小半步,又把她擋在了後麵,反複兩次,江盼也不試了,老老實實的站在後麵看著他發完了一整盤的巧克力。


    “當當~”這一波的參展者完全離開,薑呈轉身把托盤一抬,發出慶祝的聲音。


    “喂。”江盼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卻見薑呈陡然正了神色,一本正經的看著她,看得她都忍不住收了話頭。


    隻見薑呈抬手在江盼耳邊拂了一下,蹭著她的發絲收迴來,“謝謝你的巧克力。”他說,掌心赫然多了兩粒金閃閃。


    心形的巧克力包裝在錫箔紙裏,小巧可愛,可偏生兩顆巧克力斜斜的靠在一起,被他托在掌心的模樣,平添了幾分曖昧的小情緒。


    薑呈當場那起一顆在指尖撥開,放進嘴裏,對著江盼一笑,“很甜。”


    饒是江盼閱盡千帆,此時也忍不住臉頰有點點發燙,主要是這麽一張俊臉在麵前,很難不讓人心情愉悅,如果對方是矮窮醜,哪怕是同樣的行為,也不會讓人覺得舒服。


    未相識時,臉就是這麽重要。


    當然江盼也不是吃素的,很快迴神,報以一個明媚的笑臉,眼睛一眨,說:“你喜歡就好。”


    那笑臉配合著微紅的臉頰,還有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羞澀,頗有幾分殺傷力。她仿佛看到薑呈完美無缺的笑容動了那麽一瞬,眼裏笑意更深。


    可還未等他再說一句什麽,江盼已經轉身去拿新的試吃,隻留了一個背影給他。


    薑呈把另一塊巧克力放進口袋裏,摸了摸鼻子,笑容淡下來。他一側嘴角微微翹著,似乎在想些什麽,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江盼身上。


    江盼其實並不需要自己去裝東西,通常都是高寧見巧克力差不多分完了就幫她補充上,可是剛剛被一打岔,一眾工作人員都像被定住一樣,明明沒有看這邊兒,卻都挪了八分心思過來,導致反應和動作都慢了好幾拍。


    她也正好借著這個動作躲避一下,畢竟公共場合,旁邊還有一群“嗷嗷待哺”的食客,再耽誤時間就有些過分了。


    等她裝好東西轉迴身來的時候,薑呈已經挪到了展位的另一邊,側身靠在玻璃展櫃上,一邊聽著楊經理說話,一邊上下拋著枚硬幣,見到江盼看過來,便抬頭看了她一眼,嘴唇自然的上翹,揚起一個玩世不恭的弧度。


    江盼的眼神似乎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悠悠的轉開了。


    不過相比於昨天,知道那個孕婦是他的嫂子之後,江盼對薑呈的態度有所改觀,那種對待家人的體貼,源自品性裏的溫潤柔和,是裝不出來的。


    薑呈垂下眼,笑容未減,看著掌心的硬幣飛起來又落下,模糊的背景裏是五顏六色的包裝盒,以及站在不遠處的江盼,和她白色短裙下露出的筆直長腿。


    不過她似乎嗓子有些不舒服,抿著嘴輕輕咳嗽了一聲,細長的脖頸從側麵畫出天鵝似的弧度,前麵微微凸起的氣管軟骨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了幾次。


    “……那我先打電話預定?”楊經理小心翼翼的問,覺得薑少似乎沒在聽他說話。


    “嗯,就說我的名字。”薑呈一把握住硬幣,扣在玻璃台麵上,“謝謝。”


    楊經理受寵若驚的說:“哪裏哪裏,謝謝薑少請客。”


    正說著話,薑呈已經擺擺手,邁開長腿走開了。


    江盼餘光瞥見那一頭醒目的白毛晃悠著離開,心裏莫名鬆了一口氣,他的目光有些太不知收斂,看的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雖然沒有那種被窺視的厭惡,但仍有些別扭。


    可是平靜的時間總是特別短,江盼覺得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視線裏就又出現了那個突兀的身影。


    倒不是她故意去看,而是一片黑壓壓的顏色裏,突然冒出一團白色,就像雪白的床單上沾了一塊姨媽紅一樣,想不發現都很難。


    楊經理也發現了薑呈,緊趕慢趕的迎上去,原來薑呈提了好幾杯飲料過來,“大家辛苦了哈,喝點兒東西。”


    他說著把幾個袋子遞給楊經理,唯獨留下了一個,提著走到江盼身邊。


    其他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的假裝沒看到,也恰好這一會兒沒有顧客,大家紛紛湊在一起挑飲料。


    “站了那麽久,坐會兒?”薑呈晃晃手裏的紙杯,抬腳勾了把椅子過來,放在她腳邊,雙腿隨意交叉著站,像是生怕別人看不見那雙大長腿。


    江盼有些不能把他和那天看到的體貼男生聯係在一起,兩人之間仿佛隔著深深的鴻溝,她目光從他腿上逡巡而上,落在薑呈臉上,手中仍端著托盤,不為所動,“我們要求不能隨便休息的。”她說,“萬一讓負責人看到就不好了。”


    薑呈挑眉,“怎麽叫休息?”


    “坐著就不行。”江盼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椅子。


    “那喝點水可以麽?”薑呈幾乎屈尊紆貴般的問,這種話仿佛不是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般,如果薑梵在這裏,一定會把這個丟人的弟弟拎到一邊關起來。


    他還不僅僅發問,甚至把飲料從袋子裏拿出來,插上吸管舉到江盼麵前,“給。”他說,“沒有添加劑,放心喝。”


    這時候再拒絕就有些太不留情麵了。江盼無奈的笑了一下,正準備騰出一隻手接過飲料杯的時候,猛然發現薑呈專注的目光裏一閃而過勝利的光芒。


    感情這位把她當攻略對象了麽?江盼不無惡意揣測的想,伸出去的手硬生生變了個方向,從杯子轉到吸管上。


    這個時候,江盼還有心思慶幸自己在手上也塗了隔離和粉底,看起來還白嫩細膩些。


    她手指很纖長,輕輕捏住吸管,探身過來直接就著薑呈手裏的杯子喝了一口。


    不到二十歲的年齡,無論長成什麽樣,滿滿的膠原蛋白都讓皮膚帶著青春的彈性,更何況江盼模樣還不錯,又畫了適宜的妝。她喝了一小口,離開的時候咬了下吸管,順帶抬眸投送一個微波蕩漾的眼神,


    薑呈自上而下看著她,看著她水潤的帶著西瓜紅色的嘴唇含住吸管,後背瞬間僵硬。


    他原本以為她能接過飲料就是最好的打算,甚至以為她會拒絕,但是顯然,江盼給他的比他想的更多,甚至帶了點兒隱秘的暗示。


    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薑呈突然有些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這姑娘裝的挺像,但明顯不是這個風格啊。


    江盼的手離開吸管,視線仍舊牢牢的鎖著對方,不就是撩麽,誰不會,不服來戰啊,她挑了挑眉,眼角帶著興味。


    “這就夠了?”薑呈也不怕他看,身上那一點兒不適飛快退去,大腦又重新活絡起來。


    “不夠也不要了。”江盼迴道,一點點嫌棄,“太甜。”


    “是麽?”薑呈挑眉,“那我嚐嚐。”


    他說著竟然直接對著江盼喝過的吸管,低頭嚐了一口飲料。距離這麽近,江盼都能看到她殘留在吸管上的一點點口紅印。


    薑呈竟然直接用了她用過的吸管!這個鏡頭看的江盼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密密麻麻的一直爬到耳朵後麵,“你——”她忍不住出聲阻止。


    可是已經晚了,薑呈咽下飲料,似乎迴味了一下,才說:“還好嘛,我一直覺得女生的口味會比我的更愛甜。”


    江盼還沉浸在那一丁點兒消失的口紅印上,如果說之前隻是隨便聊一聊,那這就是光明正大的勾搭了,而且,作為醫生的職業病又犯了,她滿腦子都是——


    你這麽隨便喝別人喝過的東西,用別人用過的吸管,不怕傳染病麽,不怕病毒傳播麽,不怕得尖銳濕疣麽……


    以至於她突然有些無力,聽見他的問題,敷衍的說:“大概因為你嘴巴太甜。”


    “嘴甜?難道你嚐過?”薑呈不要臉的說。


    絲毫不覺得這話對於一個初次見麵的姑娘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江盼頓時表情一僵,吃了蒼蠅一般扭頭看他,險些說不出話來。


    不料薑呈見狀卻哈哈哈大笑,“真是可愛。”他說。


    江盼這才意識到,自己完全被耍了,對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簡直是可進可退可攻可受,雖然有時候看起來被她戲弄了,可是這家夥明顯的門清,套路一詞早就被他玩兒爛了,根本就是拌豬吃老虎,玩兒她呢。


    想明白的江盼也不裝了,“您才是可愛呢,薑少。”


    薑呈搖搖頭,直起腰來,像是笑的肚子都疼了,他舉了舉手裏的杯子,說:“飲料我喝過了,不給你了啊,真是白辛苦我特地給你點的。”


    特地給她點的?一直沒把心思放在口味上的江盼,這才抿嘴迴味了一下,冰糖雪梨。


    他怎麽知道她嗓子不好?


    真是要命……


    薑呈當真叼著吸管把那杯飲料喝了個幹淨,順便遞了瓶礦泉水給她,“喏,這個不甜。”


    “……”江盼,“真是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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