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雙將文翠葉留在她家的半袋子小米拿出來,讓文六斤一並帶走,他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無影無蹤。


    “大雙,春生他們夫妻隻有這麽點像樣的口糧,你要是讓我拿迴了家,用不了幾天,我娘就給眾人煮粥吃沒了。”


    錢大雙了然文六斤心疼妹妹妹夫,可是這半袋子口糧放在她這兒堵得她心裏也不舒服。


    先前文招娣和她嘮嗑時就說過這個事兒,說屯子裏有人看見文翠葉將這半袋小米背到她家了,各種添油加醋說她把身子給了文春生,文翠葉才這樣補償她呢!


    “六子哥,我可忙得很啊,你看這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萬一小米生了蟲子,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所以你還是拿走讓嬸子幫忙看著吧,反正嬸子又不會給外人喝粥,日後你尋個機會補償一下翠葉姐他們就行了!”


    文六斤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這才拎著米袋子告辭離開。


    小鵬要幫著洗刷鍋碗,錢大雙攆他趕緊洗漱休息去,離開前,小鵬將抓藥剩下的七個銅板兒給了錢大雙。


    翌日,早早地吃了飯後,錢大雙和小鵬啟程去鎮上,可是他們一出荊門,就看見了文春生杵在土牆根那兒。


    “春生哥,你咋不進屋啊?翠葉姐是不是又不好了?”


    小鵬這樣問著,錢大雙眼尖,看見荊門的另一側放著一捆幹樹枝,上麵還苫蓋著一件舊夾襖,而且文春生腳上沾了不少塵汙,顯然,這捆樹枝是他背過來的。


    錢大雙心裏一暖,看看,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他熱乎,他也不會對你冷淡。


    文春生提步走近,接過去錢大雙背上的柳條簍子,語氣溫和,“小鵬,我這是得了嶽父大人的命令,在這兒等著你們一起去鎮上呢,托你大嫂的福,你翠葉姐還好。”


    然後他笑著對錢大雙道:“大雙,我吃了早飯沒事幹,就背了捆樹枝給你送過來,你叫小山和小川出來,把樹枝抬進院子裏。”


    錢大雙淡淡地嗯著,“小山和小川快要考試了,都忙得很呐,連蹲茅廁也要捧著本書,還是我來吧!”


    文春生一聽就要放下簍子去幫忙,但是下一刻,他難以置信地怔楞在原地。


    天哪,近一百斤左右的樹枝,錢大雙居然輕鬆地扛在背上……這丫頭力氣可真大!


    其實呢,是錢大雙刻意表現得這麽輕鬆而已,她的小腰真有點吃不消,不過幸虧也沒有多遠。


    放下了樹枝,錢大雙並沒折返出來,而是提步進了屋,等到她再出來時,手裏就多了幾個荷葉包,不由分說塞給文春生。


    “春生哥,放眼文家屯子,我家早飯如果算得上第二早,就沒有誰敢說是第一早,我家剛剛吃過早飯,所以嬸子肯定是早不過我的,你吃吧!”


    確實如此,文春生從起來到現在,僅僅喝了幾口冷水,他不好意思去文瑞家吃飯,更不好意思進錢大雙家蹭飯。


    眼見錢大雙和小鵬已經走在前麵,他趕緊提步跟上去,可是手裏還熱乎著的食物,兩個饅頭,一大截已經切成片的灌腸令他心裏暖洋洋的,眸裏更是酸澀不堪。


    雖然父母各種寡淡,但是他還有個不離不棄的妻子,還有通情達理的嶽父一家子,還有錢大雙這個年紀雖小,但是極致善解人意的小妹子。


    文春生擔心有誰看見他吃東西而說錢大雙的閑話,因此就將這些好吃的揣進了懷裏,等到出了屯子再吃不遲。


    這邊,小鵬咧嘴笑著,興致勃勃,“大嫂,我們掰腕子怎麽樣?你可以用兩隻手!”


    錢大雙可不想在文春生麵前出糗,所以就端著一家之主的架子。


    “小鵬小朋友,我是吃飽了,但不是吃飽了撐得慌,你就省省力氣吧,今天如果弄下來鋪子,要忙活的事兒多著呢,怕是天黑才能迴屯子!”


    出了屯子後,小鵬沒話找話,“春生哥,你跟著我們,那就誤了一天做短工的錢呐,其實你可以再做一天短工。”


    文春生小心地咬著夾了灌腸片的饅頭,生怕掉了一點碎屑而浪費。


    “我做一天短工也賺不了幾個銅板兒,主兒家的老婆是個不講理的潑婦,動不動就撒潑罵我們這些短工幹活磨蹭,恨不得一人當兩人使喚,我每天幹完活兒領了工錢,都會有第二天不再繼續做的念頭,今天總算是熬出了頭!”


    小鵬不由得就提起了閻四豹,“春生哥,我聽小四哥說他的主兒家不是每天結算工錢,你說鎮上有這種蠻橫摳門的主兒家嗎?”


    文春生若有所思,“短工一般都是比較累的活兒,攬活兒的人都是為了當天拿到手現錢,不是日結工錢的主兒家一般來說很難招攬到人手。”


    錢大雙聞言,眉心一擰,加快了腳步。


    文春生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語氣裏透著源於骨子裏的淳樸。


    “大雙,你租或者買鋪子是好事兒,但是,你必須得留夠了小山和小川去省府考試的盤纏費用,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瑞伯伯的意思,要是銀錢不夠,那就等到他們小兄弟倆考完試後再說,我再找一家脾性溫和的主兒家也沒有多難!”


    錢大雙當然不會說她手裏銀子的具體數目,隻是輕嗯著,“春生哥,我心裏有數,你盡管放心!”


    到了鎮子口那兒,錢大雙吩咐小鵬和文春生去落月居,她自個兒去翠紅樓和南風館。


    因為這趟過來拿了些灌腸,所以錢大雙囑咐小鵬讓洛掌櫃看一下嚐嚐樣品。


    如果要進貨的話,那就是一口價,每斤六十文錢,如果不要也不必多費口舌,最後在南風館後門附近碰頭。


    三人分開後,錢大雙緩步走向牌坊街,尋思著灌腸的製作更費時費力,那麽進貨價比熏豬肝和熏雞腸貴一些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洛掌櫃那隻老狐狸能不能接受?


    很快,錢大雙就明白自己遠遠低估了洛掌櫃的奸詐程度,正所謂世間最難測的便是人心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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