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也這麽覺得?那我就放心了。”熊三太太一隻手溫柔的按在肚子上,神情頓時輕鬆,李思淺看著她變化明顯的表情,微一遲疑笑道:“聽蓮生說,三郎如今差使做的很好,蓮生給我說時很高興,蓮生也常說起小時候和三郎打打鬧鬧淘氣的事,也常常感慨,說後來一從軍就是十數年,兄弟之情都生份了不少,可到底血脈在那裏,兄弟之間,不管多少年不見麵,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是至親中的至親。”


    “三郎也常這麽說!”熊三太太急忙接上李思淺遞上的好意,“常說起當年大哥和二哥怎麽疼他,說二哥自小就一身好功夫,就有大將之風。”


    ……


    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眼看春水間裏人漸漸多起來,熊三太太猶豫了片刻,“二嫂,這人一多,我看著就有些悶氣,我想我還是先迴去吧,想來簡夫人也不會跟我這樣笨重身子的人計較。”


    “你身子最要緊,我送你出去。”李思淺點頭讚同,起身要送熊三太太,熊三太太扶著李思淺的手站起來笑拒,“我自己出去就行,二嫂一送我,未免動靜大了些。”


    李思淺將熊三太太送到春水間外四五步,看著她扶著丫頭慢慢走遠了,轉過身,沒再進春水間,讓金橙問明白哪一處靠近小娘子們玩耍的地方近,帶著金橙慢步過去。


    這一場花會,她不能不來,可照簡夫人待她的態度,她還是低調的找個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呆著就安穩,也正好看看玉姐兒在外麵和同齡人一起是個什麽情形。


    園子另一麵貴人雅仕雲集的花廳裏,端木蓮生已經到了,正和韓征、王侍郎等人站著說話。姚章聰站在離兩人最近一堆人裏,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眾人談詩論詞,一邊時不時的瞟著端木蓮生。


    端木守誌躲在後麵,不時衝姚章聰拋個眼風使個眼色催促他,姚章聰被他催的耷拉著眉毛,挪著腳尖,進一寸退八分,往端木蓮生那一處挪了半天,也沒挪出四指遠。


    端木守誌急的狠盯著他,可又不敢再有其它動靜,二哥進來,他隻遠遠躲在後麵見了個禮,連往前湊近都沒敢,動靜大了,他怕驚動了二哥。


    姚章聰樹著耳朵聽到端木蓮生那一群人正說到臘梅和紅梅以及綠梅的分別,這個他擅長,正要鼓足勇氣一步上前,外頭一個婆子邁著急促的碎步進來,先曲膝給韓征見了禮,又衝端木蓮生連福了好幾福,低低說了幾句話,端木蓮生團團拱了拱手,跟著婆子出了花廳。


    端木守誌一下子竄了起來,姚章聰衝他比劃了個手勢,跟在後麵也出了花廳,端木二爺既出去必定得迴來,他到外麵等著,然後巧遇,然後就能理所當然的說上話,然後……能不能探話再說吧。


    端木蓮生和那婆子腳步極快,姚章聰跟出來,兩人已經遠遠的轉了個彎,姚章聰急跑了幾步跟上,見端木蓮生竟跟著那婆子徑直往女眷那一邊過去。


    姚章聰腳下一頓,隨即快走緊跟。


    他到人家女眷那邊幹什麽?那婆子進來先跟韓四爺見禮,明顯是這府裏的下人,請他往女眷內園幹什麽?這裏又不是常山王府,也不是他們姚府,更不是王相公府!要是這幾家,女眷都是淺姐兒的長輩,請他過來問點什麽事說句什麽話人之常情,可這是韓府!韓府!


    他剛聽來的八卦,可是說那位韓四爺嫡親的妹妹,跟端木二爺小時候青梅竹馬!


    姚章聰是個心細如發的,心思轉的跟腳步一樣快,越想越多。


    端木二爺功夫好必定耳聰目明,姚章聰不敢跟的近了,眼看端木蓮生轉彎了,姚章聰急忙緊跟幾步,剛一探頭,就看到也就十來步外,一個錦衣丫頭正態度恭敬和端木蓮生說話,“……六娘子是這麽說的,說二爺過去看了就知道了。”


    這也太近了!姚章聰嚇的兩隻手緊緊捂著口鼻,身子繃的筆直,緊緊貼著後麵高大的花樹,唯恐唿吸聲驚動了端木二爺。


    腳步聲起,漸遠。姚章聰又等了一會兒,才鬆開手,屏息探頭,見早就沒了人影,嚇的連跌了幾步,這長敢長長深深的連吸了十來口氣。


    ‘六娘子是這麽說的,說二爺過去看了就知道了’!


    六娘子!韓四那個嫡親的妹妹,那個和端木二爺小時候青梅竹馬的,不就是行六!這話說的真是嬌俏,‘說二爺過去看了就知道了’!


    二爺的人品……不是那樣的人吧?


    姚章聰甩著手垂著頭拖著腳步,想的出神。


    這事跟不跟守誌說?不能說,守誌整天柔腸百結九轉十八彎的,要是知道這事,一是得把他自己糾結死,二是得把自己煩死!


    那淺姐兒呢?要不要告訴她?照理說這事得告訴她,可怎麽開口呢?淺姐兒那麽厲害的脾氣,這事她指定不能忍!萬一鬧起來又沒什麽事,自己豈不成了多嘴長舌婦……噢不!夫!就算有什麽事,淺姐兒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其實也不能怎麽樣,可是,就算不能怎麽樣,那也得知道吧!淺姐兒最恨人家欺瞞她,可是,阿娘不是交待過自己,成了親該糊塗就要糊塗些,兩夫妻不能太較真,也許淺姐兒覺出不對也裝糊塗呢,她那麽聰明的人……


    這事真頭痛!怎麽偏偏讓自己看到了!


    端木蓮生不在,端木守誌也不用催姚章聰了,他滿腹心思,半分應酬的心情也沒有,幹脆鋪開張紙,提了支筆,對著盆盛開的山茶擰眉發呆,仿佛在苦思詩句,那份投入讓人不免覺得這詩句若能寫出來,必定是流芳千古驚歎世人之作!


    姚章聰站在端木守誌對麵,也擰著眉一臉苦思相,隻不過端木守誌呆的出神,他那目光卻不停的從屋角的滴漏看向花廳門口,再從花廳門口看向滴漏。


    都快兩刻鍾了,什麽事要耽誤這麽久?


    端木蓮生出現在花廳門口,姚章聰一下子渾身緊繃,迴來了!咦?


    “守誌,你快看,你二哥好象換了身衣服。”姚章聰這句話說的輕的象微風拂過水麵,端木守誌奇怪的看著他,“換衣服?嗯,象是換了件,二哥愛潔,又講究,換件衣服有什麽不對?難道你出門小廝不帶件衣服備用?你這是怎麽了?奇奇怪怪。”


    “沒!沒奇怪!我是說,我好好的,沒事!”姚章聰已經看清楚,也確定端木二爺確實換了身衣服,他去見韓六娘,卻換了身衣服迴來……


    姚章聰隻覺得渾身芒刺一般的難受,這事……不能跟淺姐兒說,不能不跟淺姐兒說……對了,去找姐姐!把這事告訴姐姐,告訴姐姐就沒他的事了!


    林明月在林明玉麵前展示她的心想事成以及未來目光能及的幸福,心情舒暢昂然而去,留下林明玉死死揪著帕子,用恨不能一口吞了她的眼神死盯著她直到看不到。


    翁翁!林明玉從來沒象今天這麽思念翁翁,若是翁翁還在,她林明月,甚至寧海侯府,哪個敢如此輕賤她?翁翁在時,林家,誰敢不看著翁翁的眼色行事?翁翁走了……


    林明玉悲從心生,痛的渾身發抖,跌撞一步扶住旁邊的花樹,淚眼婆娑。


    今天表哥也來了嗎?林明玉遠望著什麽也看不見的另一麵園子,表哥比翁翁更讓她心痛如刀割。


    翁翁走了,她不想、也不能再沒有表哥!這一生,她就這一點點要求,她要跟在表哥身邊,哪怕為妾,哪怕為奴!


    林明玉直起身子,一點點挺直上身,遠遠看著園子另一邊,腳跟著目光,沿著一步一景的花徑往園子另一麵過去,表哥就在那邊,她心裏苦,太苦,她想過去看看他,問問他好不好,和他說上幾句話。


    “大娘子!”眼看著林明玉步履堅定的往園子那一邊走,大丫頭青波忙緊幾步跟上提醒,“韓府今天還請了各府老爺,說是就在園子那邊,大娘子……”


    “我知道!”林明玉打斷青波的話,腳步更快了。


    “大娘子,別過去了,萬一撞到人,大娘子的清名!”青波侍候了林明玉多年,深知林明玉的心事,不敢明說,卻不敢不勸。


    林明玉沒理她,腳步更加急促。青波急的後背出了一層白毛細汗,一邊連走帶跑緊跟在林明玉身後,一邊驚慌的東張西望。


    “大娘子!”前麵不遠橫著的花徑上仿佛有人影晃動,青波正全神貫注在這上頭,一眼看到,急忙上前去拉林明玉。


    林明玉倒也沒失了理智,順從被青波拉著,藏在路邊高大的湖石後。


    前麵路口,端木蓮生緊繃著一張冷臉,大步轉向另一麵,見真是端木蓮生,林明玉隻覺得喉嚨發幹、腿腳發軟,想往外撲,卻往後跌了半步,差點跌坐在青波身上。


    “大娘子!”青波一把抱住林明玉,一聲壓的極低的‘大娘子’裏滿透著規勸,林明玉恍過神,一把推開青波就要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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