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風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神專注,表情沉凝。她的話,好似戳到了他的傷口。他灼灼目光讓她覺得很奇怪,也很不自在。好像她問錯了什麽,這是私人問題,她不會逼問。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想說,柳依瞳便想作罷說算了。


    衛瑾風卻低沉的開口。“你想知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吧。”


    柳依瞳抬眸看他,卻見他在笑,笑得很美,宛如春桃發枝的誘人,又似寒冬臘月,冰天雪地的冷徹骨。他的眸子幽遠而漠然,仿佛正在追溯那前塵往事。風拂起妖冶銀魅的發絲,有些淩亂,卻更誘惑……


    心中好奇,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帶著如此深的仇恨和沉痛,造就了這般冷漠妖邪的男人,洗盡鉛華,刻上那一身清冷孤寂,無法褪去。


    “很久以前,祖先皇在位時,正值亂世,江山不穩。他膝下無子,便從宗親裏暗中挑選優異的男童進宮訓練。被挑中的兩名男童,一個是大將軍遺子,一個是王候之後。他們能力各有所長,文武才略皆旗鼓相當,但將軍之子敏銳精明,沉穩謹慎。另一個則脾氣急躁,生性多疑。


    祖先皇對他們都給予厚望。他們既是好友,又是竟爭的對手。他們同時喜歡上一個美麗的女子,但那名女子卻與將軍之子情投意合,兩情相悅。另一個亦很大度的成全他們兩個。那時,異邦覬覦皇朝領土已久,總借故挑起戰爭。將軍之子機智化解,祖先皇龍顏大悅。可謂是已表明了心意,皇位十有八九屬於他的。


    他以為他是幸運的,得到皇上器重,又尋覓到心愛的人相廝守,同時也給她許下了承諾。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暴發,他被派赴戰場。誰想向來足智多謀,指揮定如山的他卻屢戰屢敗,令祖先皇大失所望。他被勒令遣迴京,兵權亦被人接替。他從沒懷疑過什麽,隻認為是自己能力尚且不足。


    而後,祖先皇遭行刺,他又被人嫁禍。眾人便懷疑他是與番邦勾結而故意戰敗。但祖先皇從未懷疑過他,依然對他很器重。在祖先皇駕崩那一晚,也隨即宣遺旨昭告天下,將軍之子得以繼位新儲。沒想到就在那一天,象征著皇權的玉璽卻不見了,而那遺旨也被世人所懷疑是偽造的。一夕間,憑空出現的證據和矛頭都指向他。在朝臣的逼壓下,他被迫退位。”


    衛瑾風語氣平淡的說著,仿佛真是在講一個故事。但那深邃的冷眸閃爍著冷芒,直直射出著北極寒氣,攜夾著隱隱怒火,強烈的仇恨氣息令人無法忽視。他低眸,看她的眼神椎心刺骨,失魂斷腸。他清冷一笑,“你知道這世上什麽人最可怕嗎?”


    柳依瞳怔怔的搖頭。


    “這世上真小人不可怕,最怕的便是那假好人。表麵與你情深義重,肝膽相照,卻總在背後捅你一刀,防不勝防。”他幽幽看了她一眼,修長的指貼著她的頭皮,冰涼的溫度滲入,隨後漫不經心的卷起她的發絲把玩著。“你知不知道那兩個人是誰?”


    她再次搖頭。心裏的答案很朦朧,隱約知道,又不確定。


    “那將軍之子,叫衛君麟。而另一個——便是當今皇上,赫連熾。他趁他出兵征戰時,鞏固朝中勢力,又暗中阻斷朝廷派發的軍糧,士兵沒有吃的,自然沒辦法打仗。衛君麟屢次向朝廷請求,終無一迴應。所有的事,都是赫連熾在幕後操縱。他合同朝廷奸臣陷害他,不僅害他背負弑君謀位的罪名,還將他打入天牢。他的女人為了救他,就去求他。後來他被放出來了,他的女人卻與另一個男人成親了。”


    “他……是你父親麽?”


    衛瑾風沒迴答,繼續說道。“你知道赫連熾有多變態嗎?他將他留在身邊,做了他的奴才。時常讓他們兩個見麵,卻不能相愛。他經常當著他的麵親近她,狠心的看著她痛苦,得意的看著他嫉妒卻無能為力。”


    “既然他們相愛,他為什麽不帶著她逃?”


    “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能逃到哪去?更何況,那個女人也不會跟他逃走的。”


    柳依瞳愕然而疑惑的問,“為、為什麽?難道……她不愛他了嗎”


    “就是愛他,所以才不能走。因為……”他倏地眯起冷眸,沉痛之色浮起又迅速掠過。“他被淨身了。而她,也懷孕了。”


    “那孩子是……”


    “沒錯。她要為他生下這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是衛家唯一的血脈。”


    柳依瞳內心一震。他——就是他們的孩子!


    和化花花麵花荷。“為了保住這個孩子,他們隻有委屈求全。”


    “你知不知道,當這個孩子生下來時,赫連熾很高興。六歲以前,他極其受寵。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仿佛從天上掉進了地獄。他被關進了黑暗的地牢,所有寵愛他的人都一夜變臉,連牢役也有資格打罵他。老鼠啃他的腳趾頭,吃著餿冷飯菜,晚上有鬼夜叉在哭喊。吃不飽,挨了凍,他很苦,很害怕。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還天真的以為隻要等他們氣消了便會放他出去。所以他不哭,也不鬧,乖乖的等著。日複一日,他弱小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了。後來,在他奄奄一息的時候,他看到的,隻是皇上身邊的那個太監。他將他救了出去,卻被大內侍衛追殺。他們像過街老鼠似的東躲西藏。


    那時,他已不再是尊貴的皇子。隻是眾人口中唾罵的野種。那時,他哭著問他,為什麽父皇要殺他?為什麽母後不來看他?為什麽一夜之間他被當成了垃圾,所有人都拋棄了他?可是,沒有人給他答案。他們不知躲了多久,後來,衛君麟的身體日漸衰弱,疾屙纏身,在臨終前告訴了他一切便撒手人寰。”黑暗的迴憶霎時間一湧而出,衛瑾風神色怨恨而無助,緊緊的攥緊拳,亦扯痛了她的頭發。


    柳依瞳皺著眉,伸手握住他顫抖的手,感覺到他情緒激動的起伏。那種深不見底的疼痛,沒人看得見,亦沒人能感同身受。


    “你……”


    “他不敢相信原來他的親身父親竟然是一個太監。後來,又剩他自己一個人,迷茫、無助、恐懼,甚至想到過等死,卻又不甘心,有種強烈的生存意識和怨念支撐著他繼續拚命的逃。他想,或許他會念在他們曾有的幾年父子之情放他一馬。可是,當那刀子砍在他身上,當鐵杵砸在他腦門上,當他被逼至懸崖,被推下去時,他方知,他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他猩紅的眼,是那忿恨的淚,渲染了妖治的魅眸。握緊的拳,指尖陷進肉心裏,比不上心裏的疼痛。柳依瞳環著他的肩,卻抑製不住他滿身的顫抖。


    老天!她怎麽也想象不出,這世上居然有人會對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如此狠心的下手。她的心如被大石堵住,窒息的疼痛。


    是滿心的怨念使他劫後重生,頑強的生存了下來。可是,他也被戳瞎了眼,白了少年頭。待到好時,卻是這副不倫不類的模樣。


    他感受到環抱著他的雙臂雖小,卻充滿了溫暖,亦傳遞著力量。經曆了這麽多磨難,那顆心早已被冰牆鞏固得很堅硬。可是,現在他卻不想在偽裝。他堅強,但也想讓人安慰。側過臉,向來充滿了邪笑的桃眸溢出了一滴清淚。


    她看不見,卻感覺得到。披散的銀發被冷風吹起,淩亂而妖冶,美麗而悲傷。


    他望著窗外的景物,幽幽問道,“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留他在世?該不該坐上這個位置?該不該受萬人朝拜?”


    “……”柳依瞳無言以對。換作是誰聽了,都該肯定的迴答。可是,她卻說不出口。


    “所以,我要報仇。我要他付出慘痛的代價,我要他跪在我麵前,要他生不如死。我要毀盡他的一切。”


    “可是,你不該遷怒無辜啊。”


    “無辜?誰無辜?小七嗎?”衛瑾風冷冷一笑,“我本沒打算對付他。嗬,真傻。曾經,他也被狠心的拋棄過,卻還反過來幫他,執意要與我作對。”


    “你說,這是不是他的報應?自從那件事之後,他便不再相信任何女人。隻要別人在旁輕輕煽風,便能點起他多疑的心。連唯一的親生兒子也逃不過相同的命運,將他狠心的逼上絕境”他轉過頭,輕撫著她的臉,啞聲道,“你知不知道,除了你,我其實最不想傷的,便是小七。隻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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