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十年開春,氣溫剛一轉暖,經過了一年多休整的南明聯軍各部都迫不及待開始了行動。


    鄭成功,張煌言的艦隊縱橫東南沿海,李定國也往撫州,建昌等地調兵遣將,孫可望的大軍集中在鄱陽湖畔,千舟競發,李來亨的先遣部隊進入了河南,劉文秀在四川虛張聲勢,大張旗鼓,最核心的大西軍老營主力卻已經秘密潛到了鄖陽。


    而清軍這邊,卻是處處被動,時局到了今日,表麵上看雙方各占據著半壁江山,甚至清廷還要占優一些,但無論是人心士氣,還是動員能力,糧草軍需儲備,清廷都已經處於下風了。


    這在戰場上是極其明顯了,以前是明軍的兵力處處捉襟見肘,若不是清廷八旗主力有限,又適合南方氣候,總是想著以漢製漢,恐怕南明諸軍也沒那麽容易就能勝。


    而現在,卻到了清軍處處防守,為了防止孫李大軍從中路,北麵匯合南京,兩麵夾擊,隻能把相當一部分優勢大軍匯聚在撫州,廣信一線。


    誘敵深入,擊敗李定國的中路大軍,遏止鄭成功在福建和浙江沿海的攻勢,然後從中路攻進江西,進入明軍腹地,威脅湖南等地,或者是破壞明軍儲備在江西的戰略物資,必然可以迫使孫可望退兵。


    而最關鍵的孫可望大軍一退,最重要的南方戰場一勝,那河南和陝甘,自然也就轉危為安了。這是嶽樂和洪承疇深思熟慮之後,一起定下的禦敵之策。


    九江府城城東的校場,高高的將台上,凋龍畫鳳的金黃色流蘇大傘十分醒目。孫可望穿著一身鎏金甲胃站在傘下,目光堅毅,身後是一眾殿前軍的高級將領,台下則是一萬餘名軍容整齊的殿前軍中軍將士。


    經過一年時間的準備,戶部撥下了專用的款項,從工坊購買了足夠的布料製作各色軍服,殿前軍的戰兵,火槍兵,騎兵,以及持短銃的騎兵,軍裝都呈現了不同顏色。特別是火槍兵的紅纓頭盔,排兵布陣時最為壯觀和引人注目。


    孫可望雖然每日都忙於政務,但一年多時間沒有行軍打仗,不用整夜整夜因為戰事睡不著,或者是不能睡,原本消瘦的身體已經顯得過於壯實。再加上如今局勢大好,各項事業經過三四年的發展,正如火如荼,孫可望自然也心情舒暢。


    官僚集團在持續高壓下保持著相對的廉潔和極高的效率,各級工坊,工匠們偶然有關於機械和工具的創新,雖然大多是小修小補,但趨勢一路向好。這些工具的改變疊加管理製度的優化,這片土地上的生產力也在不斷提高。


    書院在王夫之的帶領下,又有葡萄牙傳教士的影響,一批立誌於科學研究,思想理論,政治人倫的士紳子弟正在形成,而且孫可望給他們大部分人在朝中安排了閑職,王夫之“君民之辯”的思想也有了雛形,雖然是因為時局的變化,產生了變異。


    而中外的交流隨著海外貿易的展開,廣州等地重新允許外國人進入,也正重迴正軌,西學東漸和東學西漸都在加速發展,東西方文明相對於後世,如今都還隻能算是在幼年期,誰能長得更快,更健康,還不得而知。


    但可以預見到的是,隻要韃清最終兵敗,神州不再沉淪,開放一直保持,這片原本因為政治製度過於早熟和地理環境過於封閉而陷入不斷循環的大陸,即將迎來新的未來。


    不止如此,去年武昌大戰,清軍損失了一小半八旗主力,最核心的八旗軍短時間內難以補充,軍力疲弱的的政治影響已經慢慢顯現出來了。


    在關內,吳三桂,尚可喜,線國安,甚至是各地的綠營軍,縉紳大族,都開始了和南明聯軍的將軍們眉來眼去,暗通曲款。若不是許多包衣管理層已經和滿清的核心利益死死綁在了一起,恐怕就是包衣兵也要出工不出力了。


    而關外的局勢更甚,武昌大戰徹底打破了清軍多年來建立起來的軍威,清軍損失慘重的消息在這一年多時間裏,隨著商隊,人員流動,傳遍了整個東亞大陸,傳到各草原的蒙古部落,朝鮮,甚至是日本列島,滿清統治區的北麵再度受到蒙古人的襲擾。


    無論是草原上的蒙古各部落,還是朝鮮國,原本都是為清廷的軍威所迫,隻能卑躬屈膝,朝貢求和,如今清廷失去了唯一的依仗,他們又怎麽可能再忍受對方野蠻殘暴的統治呢?


    僅僅隻是一年,很多蒙古部落都已經看好清廷在這場戰爭中的結局,其實三四成部落直接缺席了這一年的朝貢,漢人作為東亞霸主,屢屢得以恢複的餘威又開始作祟。


    而朝鮮仗著清廷在遼東兵力空虛,幾乎和清廷斷絕了所有的官方聯係。李朝本來就以“小中華”自稱,甚至到了現在,崇禎都自掛東南枝十二年了,他們還在沿用崇禎紀年。他們又怎麽可能會臣服於滿清這樣的半奴隸製政權?


    不過,雖然外部條件極其不利,但滿清的資深宗室親王都已經凋零,嶽樂又忠心耿耿,一心對付孫可望,洪承疇也似乎要為了滿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局勢倒也還沒有崩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要知道,順治的手段也不容小覷,特別是上位幾年來,他一直在不斷加強自己的實力。即使前線屢屢戰敗,他的威望雖然也受到了影響,但權勢仍舊十分牢固。


    但其實誰都明白,很多東西,權謀運作有用,但也隻是錦上添花,最根本的,還是得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滿清內部現如今雖然還是一片平和,但其實已經暗含危機。若是江南再丟,恐怕順治也隻能帶著幾千甲兵退迴關外了。


    而且,這些都還隻是韃清上層的和平,隨著各旗人馬損失嚴重,軍需緊缺,資源不足,貴族仍舊不改入關以來的驕奢生活,甚至又開始大肆盤剝旗丁了,滿清下層的生活日漸困難,士氣更是低落。


    孫可望想到這些,想到曾經不可一世的韃清,饑餓的所謂“康乾盛世”都將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心中的豪情便不可抑製。


    他知道,隻要這一仗打贏,這片土地的文明,將不會再失去三百年,將會奮起直追,迎頭趕上,以開放的姿態和世界另一端,爭個高下。


    任何阻礙這片土地上民主,自由,科學發展的勢力,都將被踩得粉碎,然後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裏,這或許就是他來到這個時空的真正意義。


    孫可望扭頭看向了正麵,台下的各級軍官正在進行最後的演練準備。他環視一圈,隨後又把眼光轉向了身旁的白文選,賀九儀,馬寶,盧名臣,馮雙禮,馬進忠和馬惟興等人,這些現如今都是他麾下的大將,每一個都是忠心耿耿。


    對於軍隊而言,隻有不斷的勝利,高昂的士氣,必勝的信念才能換來下一次勝利,更高昂的士氣和堅如磐石的信念。對於這些大臣大將而言,也是如此,隻有戰場上的不斷勝利,才能換取他們都忠心耿耿。


    校場之上,是一片紅白黑相間的隊列,一萬餘名中軍的火槍兵,戰兵,騎兵正列陣肅立,旗幟嚴整,盔甲鋥亮,刀槍銳利,軍裝鮮明。


    孫可望在嘹亮的鼓號聲中,帶著一眾大將先在大軍陣列前巡視了一番,看著這支軍容整齊,精神麵貌極佳的兵馬,心中十分暢快。


    巡視完軍容麵貌之後,孫可望和麾下大將們又迴到了站台之上。底下的戰兵營和混編營方陣聽到軍號聲之後,隨即開始演示戰場進攻。


    八千多兵馬在寬闊的校場上擺出了一個長長的正麵,大部分火槍兵居前,成兩列橫隊排列,還有兩個厚實的火槍兵方陣居於大陣兩翼,他們使用的是來自西班牙的重型火繩槍,威力甚至高於魯密銃,負責在側翼以交叉火力掩護。


    長矛兵和刀盾手仍舊居後,兩翼的騎兵負責機動掩護,他們之中還有手持短銃的騎兵,將在戰場上給清軍意想不到的攻擊。不過,這個在演練的時候還看不出差別。


    各部兵馬以極高的整齊度,保持著陣線的同時前進,口中高唿著“必勝”,聲勢十分浩大,看得人熱血沸騰。


    這些士兵都經過了最新修訂過的練兵手冊的訓練,並且全部達到了要求,在完善的後勤補給下,戰鬥力絕對不是以往的士兵可比的。


    當然,現在除了更加浩大的氣勢,其實還是看不出來有多少不同的,可一旦打起仗來,他們的組織度,訓練度,以及無數次訓練之後戰場技巧的熟練度,甚至是軍紀,都將和其他的軍隊拉開差距。


    孫可望看著眼前的軍隊,心中更加信心滿滿,這支軍隊在物質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通過專業化,規範化,標準化的訓練,應該已經和這個時代的其他軍隊拉開了不小的差距。


    至於為什麽是應該——沒有經實戰檢驗過的軍隊,都還不能算是合格!


    看完大軍演練之後,孫可望站在高台之上,對著台下的大軍宣讀了“出征宣言”,然後猛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大聲高唿道:


    “出征!萬勝!”


    剛剛演練完的上萬名士兵此時群情激昂,昂然肅立,聽到孫可望的喊聲,也跟著一起山唿海喊道:


    “萬勝!萬勝!萬勝!”


    ……


    九江府府城北麵的港口,江麵上檣桅如林,上千艘各型各式的運兵船在停泊在港口中,伸出了棕黃色的舌頭,吞下了源源不斷,成批成批往裏走的士兵和一袋袋,一箱箱的軍需彈藥。


    從孫可望收複了九江之後,便開始為這一年的東征江南做準備了,不止是九江,鄱陽湖西岸的諸多港口,都是殿前軍的後勤基地和兵站,現在主要是運輸士兵,開戰之後便是武器彈藥,糧草馬料為主了。


    這也是嶽樂和洪承疇要攻入江西腹地,銷毀孫可望殿前軍的戰略物資的由頭了,清軍雖然式微,可還沒有失去偵查力,孫可望大力建設鄱陽湖西岸,贛江沿岸的軍需倉庫,囤積軍備糧草的事情,他們也有所耳聞。


    在這個時代,水運是長途運輸中,最便利,最經濟的運輸方式,特別還是這種大江大河的順流而下,便是連耗費巨大的纖夫也基本上省了。


    數艘高大的樓船緩緩駛出了九江府府城的港口,孫可望等人都在上麵,一麵巨大的王旗高高懸掛在船頭,迎風招展。每每有運兵的船隻經過,那些士兵都要趴在船舷的欄杆處高唿萬勝,要不是因為發生了好幾次士兵擠壓墜湖事件,孫可望也不至於禁止這種行為的。虛榮心,他還是有的一些的,更何況這樣能極大激勵士氣。


    孫可望站在樓船的舵樓之中,江風吹拂他的臉龐,他昂首往東麵看去,寬闊的長江江麵無窮無盡,水天相接,兩邊的綠色緩緩退去,輪廓清晰可見。


    “嶽樂,洪承疇,我來了!”


    東鄉城位於撫州城東北方向,遏住了從贛中往東北,東麵的通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和撫州府城遙相唿應,就如同兩顆釘子,牢牢地紮進了江西的心髒。


    自明軍收複了江西的大部分土地之後,孫可望,李定國和清軍一樣,都派出了大量斥候偵察敵情,雙方斥候和小隊騎兵在這裏反複交戰,幾乎每日都會死人,短短一年多時間,便丟下七百多具屍體。


    而此時,東鄉城西麵,大概四五裏的一座小山山腰處,李定國帶著上百名騎兵正在偵察,身邊依舊跟著靳統武這個心腹。


    身先士卒,然後死不悔改似乎是明末農民軍領袖的本色,李自成,張獻忠都因此喪命,但是孫可望和李定國仍舊如此,戰必臨陣。當然,這也極大激勵了士氣,他們曾經在武器裝備極其劣勢的情況下和明軍死戰,似乎除了如此,也別無他選了。


    但朱家的藩王們,卻又是反麵教材了,除了魯監國朱以海屢屢出現在戰場一線以外,便是最受讚譽的隆武皇帝,也臨戰退卻,猶豫不決,永曆皇帝更是以“善跑”而著稱,喜提“朱跑跑”的美譽。


    而距離這座小山數裏之外的地方,一輛輛軍需馬車,牛車,驢車連綿不絕,無數士兵的身影從山間湧出,往臨時紮下的軍營魚貫而去,他們隊列整齊,盔甲鮮明,最終在軍營外幾百米的平地上匯成一個個長方形小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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