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新牆河北岸,東側兩道南北走向的山崗以西,南北七裏有餘,東西近九裏的遼闊戰場之上,李定國,馬寶領兵近萬正在北麵,賀九儀,靳統武領兵近五千正在東麵,皆與略占優勢的清軍打得不可開交,根本抽不出身來。


    且說,戰象突襲結束之後,馬寶和賀九儀因為兵力劣勢,反突襲的效果極其有限,在李定國和靳統武統兵加入戰場之後,才和紮喀納,穆爾祜所率的清軍戰成平手,但也僅此而已罷了。


    原本,若是這樣相持下去,等步卒戰兵,火器營渡河構築防線,民夫渡河紮營,清軍必然無功而返,孫可望的戰略意圖也就達成了。


    可是,隨著漢岱所部五千清軍繞過東側山崗南麓,沿新牆河河岸突破東線戰場,這一相持的局麵極有可能很快就被打破,若是北,東兩麵大軍腹背受敵,戰局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孫可望要以身犯險的原因了——當前大西軍的其餘騎兵正在南岸後側,能最快集結,形成戰鬥力前往北岸支援的,隻有他的親衛隊,而且這支部隊的戰力足夠強大,絕對能拖到白文選組織起反攻!


    而且,當前的局勢看似大西軍和清軍勢均力敵,可大西軍卻沒有任何容錯率。此戰若敗,沒了這一萬五千最精銳,最核心的老兵,又保不住湖南,那今後再想組織起這樣的大反攻,再想號令整個西南的義軍,便是癡人說夢了!


    亂世之中,威望從來都是在戰場上樹立起來的,誰有強軍,能打勝仗,誰便能收服天下英豪,為己所用,耍耍嘴皮子,送送金腰帶都不過是打了勝仗之後的政治延續罷了!


    所以,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孫可望必須力挽狂瀾,不然如何配得上大西軍的國主之位?如何能統領強軍,驅除韃虜?


    隻不過,便是孫可望也沒有注意到,那支戰象軍居然能在那麽關鍵的時候撤迴來,而且馬上就遏製住了那些在東麵戰場南端逞兇一時的蒙八旗騎兵淩厲的攻勢。


    且說隨著戰象嘶吼,象蹄踏地聲響震天,蒙八旗的戰馬當即受到了驚嚇,位於大軍前列,直麵戰象的馬匹甚至有些立即便失去了控製,其上的騎兵更是被甩得暈頭轉向。


    毫無疑問,這樣的情況下,蒙八旗上千騎兵的攻勢隨即便停了下來,其後近兩千剛剛穿過東麵戰場缺口的滿八旗騎兵也被堵住了通路,一時根本施展不開。


    於是乎,戰場的局勢再次得到了控製,甚至還有一些反應靈敏,悍不畏死的大西軍步卒戰兵相互配合,趁機發起了反擊,朝著馬上的清軍士兵便是猛地一刺。


    而胯下之馬受了驚嚇,死死攥住韁繩試圖駕馭戰馬的蒙八旗騎兵哪裏還有餘力防禦?再加上他們輕裝上陣,身上隻有一層棉甲,根本經不住大西軍長槍兵的突刺,很快就被矛尖紮得一身血窟窿,然後哀嚎著摔落馬下。


    不過,對付馬上的騎兵,最大的戰力輸出還是三十餘頭大象之上的幾十個長矛戰兵,他們居高臨下,揮動數米長的長矛直接將馬上的清軍挑落地麵,然後以戰象為掩護的大西軍步卒戰兵再趁勢而上,有的舉盾阻擋清軍箭矢,有的揮槍突刺。


    而那些為了追求速度和敏捷,身上隻有一層棉甲的蒙八旗騎兵摔落馬下之後,麵對成陣型突進的大西軍戰兵,基本上沒有什麽反擊的能力!


    反應稍慢的早已經被配合密切的大西軍戰兵刺死,而反應迅速的縱使能拔出腰刀,想要拚死抵抗,可是麵對人數和武器都更占優勢的大西軍戰兵,這樣的反抗也根本不值一提。


    在上午陽光的照耀下,大西軍將士身上跳動的甲葉閃爍著無數耀眼的光點,然後在大喊中衝向了麵前的清軍。


    借助盾牌的掩護,清軍中射來的零星箭矢對他們基本沒有任何傷害,而剛剛被挑落馬下,毫無掩護的清兵,毫無意外地死在了大西軍戰兵的輪番長矛突刺之下。


    最銳利的矛尖刺在棉甲之上,借著衝擊的慣性很容易便能刺穿鐵甲薄弱的部位,刺入敵人的胸膛,然後身邊的戰友趁機再朝著清軍的脖子補上一槍突刺,猛地一拔,鮮血噴而湧出,便能立即解決掉一個清軍騎兵了。


    其實,這樣的戰術——以戰象為前鋒,步卒戰兵緊隨其後,砍殺墜地的敵軍,便頗有點後世坦克先行,掩護步兵的味道了。


    在現在這樣,沒有火,又沒有專門對付戰象的長槍的情況下,這些清軍騎兵很快便節節敗退,隻能是借著更後方一些,還未受到戰象影響的清軍騎兵拋射箭矢來掩護。


    不過,這些箭矢對於戰象來說,絲毫沒有傷害,隻能是暫時阻滯戰象兩側的大西軍步卒戰兵的行動。


    但對於這支想來偷襲的清軍來說,現在最嚴重的問題便是:原本要往大西軍腹地突進的上千蒙八旗戰馬不受控製,紛紛潰退,直接就衝亂了後方的進攻陣型,加之東麵戰場沿河通道狹窄,這五千清軍騎兵如今直接被堵住了。


    其中,有三千騎兵已經進入了防線之內,現在亂成一團,進退不得,還頗有湧入東麵戰場的意思,而另外的近兩千騎兵則尚且在防線外等候,發揮不了作用。


    隻是,戰象的移動速度確實太慢,根本無法追擊,蒙八旗雖然潰退,暫時失去了戰鬥力,但卻未受到重創,若是有了喘息之機,戰場的局勢便很難說了。


    而且,隨著兩軍距離拉長,戰馬遠離了戰象,其因為戰象突然出現而導致的恐慌,大部分在清軍老兵的安撫下,也很快就平複了下來。


    戰場的局勢一時間又變得難以捉摸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孫可望的親衛騎兵已經全部渡河,很快便抵達了戰象之後,在費了好一番功夫,將戰象兩側間隙的步卒戰兵驅散後,孫可望隨即下令手下騎兵展開進攻。


    他自然不會直接衝鋒,不畏懼不是魯莽,親臨前線也不時一定要衝在最前麵,第一個死。他孫可望的命若是因為什麽意外,直接丟在這裏了,那可就真的是天要亡我漢家江山了。


    而且,有些話是說給別人聽的,是說給手下的將士們聽的,搞政治,做領袖的人,慷慨赴死,大義凜然的話能不張口就來?孫可望什麽時候說過真話?


    換言之,孫科望作為國主,是有分寸的,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那個度,他很清楚,而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極管!他可以衝到前線,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他絕無可能身先士卒!


    況且,就算他想身先士卒,也得手下的將士死光了再說!而“秦王”,“國主”孫可望親臨戰場,不止是親衛騎兵,便是那些步卒戰兵們也頓時士氣高漲,跟在已經衝鋒的騎兵軍陣後麵,喊殺聲震天。


    且說,清軍利用蒙古騎兵來去如風的特點,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麵,現如今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止如此,已經混亂的清軍前鋒在孫可望八百餘親衛騎兵的軍陣衝擊下,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這其實也不奇怪,一個陣型嚴整,披堅執銳,一個陣型混亂,身上隻有一層棉甲,又怎麽可能抵擋得住衝擊?


    於是乎,雖然戰象,步卒戰兵都已經被甩在後麵,但這八百騎兵幾乎是追著因為緊急撤退,愈發混亂的蒙八旗騎兵打,便是其後的滿八旗騎兵,也受到了波及。原本就擁擠不堪,施展不開兵力,現在更是混亂。


    不過,僅有八百兵力的親衛騎兵也不敢再繼續突入,縱使打退了上千蒙八旗騎兵,殺傷了數百人馬,但八百對四千,大家又都是精銳,若是追擊出去,清軍的兵力優勢得以施展,那這仗就沒有打的必要的。


    所以,這八百騎兵隻是趁亂穩步推進,將已經突入東麵防線內的清軍給硬生生逼退了,隨即嚴陣以待。


    而清軍這邊,再度被戰象突襲,陣型已經混亂,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漢岱擔心再打下去損失太大,甚至是會中明軍的圈套,加之己方的兵力在此地實在難以展開,一線兵力根本不占優勢,隨即便下令收縮軍隊,重整陣型。


    此時已經鄰近午時,溫暖的陽光之下,新牆河北部的平野之上,早已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北麵在李定國,馬寶的嚴防之下,清軍沒有任何進展,東麵又因為孫可望的親衛騎兵及時趕到,缺口也被補上了,兩軍再次相持了起來。


    很快,就如同孫可望,李定國等人預料的那樣,隨著白文選再次組織了五千騎兵渡過新牆河,加入北岸戰場,清軍也不願意再繼續消耗下去,隨後便陸續退兵了。


    孫可望當即按原定計劃,指揮戰兵,火器營渡河,待防線徹底構建起來之後,才安排民夫渡河,在北岸安營紮寨。


    隻是,孫可望原本打算趁著清軍撤兵,然後派兵迅速占領更北位置的幾個荒村,作為大會戰戰略支點的計劃,因為當下的局勢實在是有些出乎預料,便也隻能是暫時取消了,惹得早已經準備好率部攻堅的陸長川等中層軍官抱怨連連。


    不過,戰場之上,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能完全按原定計劃執行的任務是十之二三都不到,他心裏也很清楚,隻是因為不能殺敵立功,有點牢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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