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恆翻完資料, 陷入沉思。


    淩老先生也不打攪他,隻是時不時咳嗽一聲,好似已經行將就木,隨時隨地都會嗝屁。


    “我可以答應幫你試一試。”淩恆開口, “作為條件, 我希望爺爺從此以後都不要再管淩氏的事, 安度晚年。”


    淩老先生挑起眉:“晚年?”


    “人的身體有承受的極限。”淩恆道,“超過一定劑量,當然可以擁有更漫長的壽命, 但是外表無法再維持原來的樣子, 會跟著變化。爺爺想要的是以人的身份活下去吧?”


    淩老先生閉目沉思片刻, 沙啞地問:“多少年?”


    “我還沒有上手,不好說。”淩恆鎮定自若, “十年二十年,應該可以吧。”


    淩老先生渾濁的眼中浮現出一絲冷意, 可麵容卻舒緩下來:“好好好, 爺爺有你這句話,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交給你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孫子:“你幫爺爺實現心願,爺爺也會實現你的心願。姓言的小姑娘好像隻是個保姆的女兒。”


    淩恆驀地抬起頭,愕然地看著他。


    “我們淩家不需要聯姻。”淩老先生笑嗬嗬地說,“你父母那裏, 不成問題, 隻要你聽話, 爺爺什麽都會給你的。”


    他還算顧念血緣親情, 沒直接說“不聽話”會怎麽樣,點了句便拄著拐杖走了。


    淩恆望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他何嚐看不出淩老先生的敷衍, 十年二十年根本無法滿足他的胃口,但這是他覺得最好的辦法了。


    沒有嚐過苦果的人,永遠執迷不悟,以為旁人的勸誡都是在攔他的路。隻有切身經曆過才會明白,瘋狂是幸運,死亡是he。


    不需要十年,三年之後,你就會後悔的,爺爺。


    淩恆輕輕歎了口氣,起身對研究員說:“帶我去實驗室裏看一看。”


    “您這邊請。”研究員恭敬地說。


    實驗室就是國際一流實驗室的樣子,淩恆隨便轉悠了一圈,佯裝隨意地問:“我看到實驗報告上有個編號為dx的結果很不一般,怎麽迴事?”


    “那是最近才開始的培養物。”研究員張口就來,顯然印象深刻,“這份細胞很特別,具有極強的活性,血清竟然能夠存活下來。”


    淩恆問:“是什麽東西的細胞?”


    研究員猶豫了下,但想想淩恆既是東家少爺,又是實驗室的主管之一,沒什麽值得隱瞞的,便說:“我也不清楚,是王總監送過來的。”


    淩恆翻開實驗記錄:“9月17日?”


    “16日送來的,17號第一次實驗。”研究員記性很好。


    淩恆點了點頭:“讓我看看這份細胞。”


    “好的。”


    編號為dx的培養物被收藏在冷凍室裏,是一罐黏稠的黑色液體。


    研究員蘸取少許,塗抹在玻璃片上,放於高倍顯微鏡下。


    淩恆湊過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些極其活躍的細胞。而奇怪的是,這些活著的細胞並非某種單細胞生物,更像是某種人體組織。


    他的心不斷往下沉,本能地不願去思考那個可怕的猜想。


    “記錄裏提到,dx-10後,又進行了二次處理。”淩恆問,“11的新培養物是什麽?”


    研究員說:“人類。”


    淩恆挑起了眉毛。


    “在這裏。”研究員拉開了一個巨大的櫃子,露出了一具死屍。屍體表麵白中帶青,結著一層白霜。


    淩恆忍不住戴上手套,默默翻看。


    研究員看了會兒,心中了然,小聲道:“少爺放心,我已經驗過了,內髒大麵積破裂,身體多處骨折,應該是車禍。”


    淩恆點點頭,又瞄了眼實驗記錄。所料不差的話,這幾具屍體應該就是王凜從天藍殯儀館裏“拿”出來的。


    死人總比活人好,可再這麽下去,離活人也不遠了。


    首先得把這個方向掐斷。


    他思量片刻,說道:“把dx給我取一份,我要自己試一試。”


    言真真在給反派紮小人。


    雖然淩恆顧忌得有道理,可有氣不撒,憋壞了怎麽辦?拯救世界的人哪有功夫和他們糾纏,早點解決,早點通關。


    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花朵,她堅信,雖然致幻劑不像海*因那麽嚴重,但毒*是萬惡之源,怎麽搞都不過分。


    趙昕想讓言真真淪落到什麽樣的地步,她自己就會落到什麽樣的地步。


    這次言靈,沒有準確的時間地點,隻有結果。


    搞完這個有點累,言真真幹脆爬迴被窩,準備再睡一覺。


    被窩很舒服,中央空調常年保持在了一個舒服的溫度和濕度。言真真本來很喜歡淩家的居住環境,但今天不知怎麽的,老覺得不夠得勁兒。


    唉,沒夢裏舒服。


    言真真迴味著半夢半醒間的感覺,當時就覺得整個人……不是,整個靈魂都好像陷入了極其舒服溫暖的地方,無比放鬆,無比安心,仿佛迴到了母親的子宮。


    莫非是嬰兒時期的記憶?


    呃,也不至於吧。


    丁湘很正常的人,夢裏卻是一團團肉塊。還是說,子宮其實就長那樣?她隻是太天賦異稟,連胚胎時期的記憶都有?


    沒錯,肯定是這樣。


    言真真覺得應該找到了答案,放鬆心神睡著了。


    她又做了個夢。


    夢到一個昏暗的環境,路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線,建築與草木的陰影交疊,鬼影憧憧。彎彎的新月掛在樹梢頭,朦朧邪異。


    遠遠近近,傳來細微的說不清是什麽調子的哭聲。


    但夢裏的她沒有任何害怕,隻是略顯好奇地看著小徑的盡頭。


    一個人影慢慢的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是個女人。


    隻是因為角度比較矮,隻能看到下半身,穿著一條複古的波點裙子,露出的小腿矯健有力。


    女人彎下腰,對她伸出了手。


    夢醒了。


    言真真迷茫地睜開了眼睛。這夢好短,感覺前後不超過一分鍾,可看看時間,居然睡了一個多小時。


    老校長說,不同尋常之人所做的夢不是一般的夢,擁有更深刻的涵義。


    那麽這個夢是什麽意思呢?


    她翻來覆去思考了很久,仍然沒有頭緒,於是決定場外求助。


    尚未摸出手機,手機就響了。


    誰這麽沒眼色?


    她瞅了眼,是淩恆。


    哦,那沒事了。


    “淩恆。”她愉快地說,“找我什麽事?”


    他的聲音有點低沉,但刻意掩飾住了:“沒什麽,看看你醒了沒有。”


    言真真在床裏伸了個懶腰,嗓音綿綿的:“剛醒呢,你在幹什麽?”


    “你下午有空嗎?我帶你去海上釣魚吧。”他語速緩慢,似乎每個字都經過反複斟酌。


    好端端的釣什麽魚?言真真滿腹疑惑,卻一口答應:“行。”


    “一點鍾,海邊見。”他掛了電話。


    言真真若有所思地收起了手機,下床洗漱,順便吃了頓午飯。


    臨近約定的時間,她才慢悠悠地散步去海邊。


    淩恆已經等在那裏了,站在遊艇上招手叫她過去。


    言真真上了遊艇,頗有些好奇:“你還會開這個,夏威夷學的嗎?”


    她以為淩恆會無語地白她一眼,誰知他隻是沉默地看過來,眼底均是憂慮。


    “你有什麽不好說的話要告訴我嗎?”言真真反應迅捷,“說吧,不管什麽我都承受得住。”


    雖然是句空話,但淩恆緊繃的心弦還是微微鬆了一刹。


    她依然這麽勇敢,他想著,緩緩開口:“我可能找到湘姨的屍體了。”


    言真真大感意外:“哪裏?”


    淩恆打開手機,點開了一張最新拍攝的照片。


    於是,言真真也看到了那一罐奇異的黑色黏稠液體。她有點懵逼:“這是我媽的……遺體嗎?”


    “我還不能確定。”淩恆說,“我在實驗室裏發現了這個東西,出現日期和湘姨的死亡時間非常接近,隻差了一天。編號dx又是她名字的首字母,所以我覺得非常有可能,是或者不是,還要做次dna。”


    他看向眼前的女孩,神情極其認真:“真真,你來決定要不要做。”


    言真真不假思索:“要。”


    不出所料。但這迴,淩恆沒什麽無奈之情,徐徐吐了口氣,點點頭:“好。”他說,“船上有簡易設備,現在就驗。”


    這艘遊艇本來就是為了一些生物實驗而準備的,沒有舒適奢侈的休息室,卻又還算完備的設備,堪稱一個小型的移動實驗室。


    淩恆態度慎重,動作也從平時的隨意變成了認真。


    他的樣子影響了言真真,使得她也安靜下來,不聲不響地圍觀著,等待結果出爐。


    對比的間隙,淩恆問她:“如果真的是湘姨,怎麽辦?”


    “人都死了,變成水還是骨灰沒區別。關鍵是查出她怎麽死的,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言真真擰起眉,“我們之前說過,我媽可能是意外死亡後,發生了奇怪的事,所以才會把我找過來調查,現在呢?”


    淩恆認真想了想,分析道:“如果是謀殺,那湘姨變成這個樣子大概率和殺的人或者手段有關。不管兇手是誰,出了意外,實驗室裏肯定會再做嚐試。但我沒有發現類似的樣本,所以,特殊的是湘姨。”


    言真真同意。


    “沒有屍體也沒有現場,查死亡過程無從著手。”他說,“我們還是應該先查清楚湘姨為什麽會這麽特殊,說不定可以反推出死亡原因。”


    她點頭:“和我想的一樣。”


    淩恆遲疑了下,問道:“那,遺體你打算怎麽辦?她現在是實驗品。”


    言真真看到罐子就有了心理準備,當下也不是太吃驚,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不說,淩恆也不催促。沉默中,檢測結果出來,證實了他的猜測。


    那罐黑色的黏稠之物,就是丁湘的遺體。


    言真真為難起來,她和丁湘感情不算深厚,但再淡薄的親情,也不能對母親的遺體變成實驗材料而無動於衷。


    可是,她要怎麽做呢?


    把遺體奪迴來安葬?容易打草驚蛇。


    “為什麽要用她來做實驗?”思來想去,言真真率先問了這個問題。


    淩恆道:“她的細胞有極強的活性,非常特殊,我從來沒有見過。”


    言真真對生物領域堪堪掃盲,似懂非懂,於是道:“你們家把我找過來,也是和實驗有關,對吧?”


    “應該是。”淩恆理清了思路。


    目前淩老先生依舊牢牢把控住淩氏的核心,實驗室的項目就是他一手主導開發的。但項目一直進行不順,直到意外發現了丁湘遺體的特殊,嚐試實驗,才算有了新的方向。


    如此一來,他們必然對丁湘起了興趣,可人都已經死了,隻好從言真真的身上下手。


    言真真也想到了這點,奇怪道:“他們居然沒把我抓起來?”


    淩恆說:“沒證實之前,當然沒必要動你。應該暗中采集了你的生物信息,包括血液、唾液什麽的吧。”


    言真真醍醐灌頂:“我到瑪格烈的那天,張叔叔就給我買了麥當勞。”


    他輕輕點頭:“唾液檢測。”


    她:(⊙﹏⊙)


    原來從飛機落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在網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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