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張象澤的臉上寫滿了遲疑。


    見張衡和汪雲同時看向自己,張象澤猶豫了片刻後,歎了口氣道:“如今京城中的青鹽鹽鋪,其青鹽大多是從河東運來,我張家也是其中之一。


    算上路上的花銷,一斤青鹽從河東運到京城,成本就已經差不多將近一百二十文……”


    張衡和汪雲這都是一次聽到青鹽運送的成本。


    雖說一百二十文的成本不低,但一想到這些人在京城中都是買上兩百文左右的高價,他們心中還有下意識地有些酸。


    且不說北周,西魏,就是如今的大隋,建立了都已有二十餘年,這些人販了這麽久的鹽,到底賺了多少錢啊……


    就在張衡咂舌之際,汪雲已然道:“如今青鹽已經不可能繼續在京城中,維持住以往的販賣數量,所以與其將這些鹽最後都砸在手裏,不如現在低價拋售。


    最起碼,還能從鹽務監手中搶迴一些市場。”


    張象澤雖有些不情願,但低價拋售確實是一個能夠盡量減少他們損失的辦法,而且也是目前看來,最有效的一個了。


    “可這樣的話,不知汪郎君覺得,該將這價格定到多少?”


    “某家隻能說,越低越好。”


    ……


    城外。


    楊勇在那農夫的引路之下,不多時便來到了一片田壟。


    時值秋收之際,即便是烈陽高照,田壟間也仍有不少起起伏伏的人影在辛勤勞作,收割著一片片的莊稼。


    那農夫將楊勇引過來後,便跑向了田壟,說是去找他們家郎君。


    隻不過等了足有差不多一刻鍾,才有一道和那些在田壟間勞作的農夫不大一樣的身影,從田壟中走出,向馬車這邊而來。


    楊勇撩開車簾,並未下馬車,隻是拄起胳膊架在車窗框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來人。


    來人手裏拿著一兜布袋,額頭上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滑過臉龐滴落在土地上。


    其人走到馬車近前後,也並未將布袋放下,隻是簡單抬手向楊勇拱了下手,語氣也談不上怎麽恭敬地道:“見過齊王殿下。”


    麵對來人這番明顯冒犯的舉動,楊勇臉上非但不惱,甚至還有些戲謔。


    “本王還以為,李大郎會讓本王多等些時間。”


    李少值麵色如常,好像沒聽出楊勇語氣中的嘲弄一般,隻是冷冰冰地道:“在下剛剛在裏麵有些深,出來的慢了些,還請齊王殿下見諒。”


    “哈……”


    楊勇搖頭笑了笑。


    李少值為什麽會這番臉色他當然清楚,當初在聚福樓時,為了避免張衡那邊懷疑,楊勇特地吩咐齊義昂,讓其在最開始的時候隻擺出十七座灶台。


    而且為了加深張衡的自信,這一點,楊勇也特別暗示了齊義昂一手,讓齊義昂特地地沒有告訴李少值這一件事。


    使得李少值險些在廚藝大會那麽多人麵前出了糗。


    李少值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比楊勇年輕許多,一直在李綱的庇佑下,也沒見識過什麽險惡,此時難免會覺得楊勇是沒把他當成個人看。


    甚至在他眼裏,楊勇直接送出去的金餅也跟著變了味道,不再是什麽報酬,也不是什麽鹽鋪的償還,而是買他尊嚴的肮髒穢物。


    隻是看到李少值擺出來的這副臭臉,楊勇就已經全然可以猜到李少值在想什麽。


    瞥了一眼李少值手中提著的布袋,楊勇輕聲道:“怎麽?你覺得,本王是在故意坑你?”


    李少值目光沉了幾分,人沒急著離開,但卻也沒說話。


    楊勇笑了笑,繼續道:“本王確實是暗示了齊東家,讓齊東家沒有主動告訴你灶台一事。


    但如此簡單明了的問題,如果你能想到並且開口相問,齊東家也絕不會繼續對你隱瞞。


    所以,你怨恨本王其實並沒有道理。”


    李少值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他確實是有因為齊義昂對他刻意隱瞞而心生不滿,不過齊義昂不過就是一個酒樓東家,根本沒有膽子設計自己這個堂堂朝中尚書右丞的長子。


    所以背後的指使者顯然是楊勇這位齊王。


    他今天將楊勇請過來,也確實是存了心思,想聽聽楊勇的解釋。


    當然,他也不會蠢到自己特地詢問,畢竟兩人的身份差距很明顯,一個是無官無職的官二代,一個是實實在在的皇家親王。


    甚至楊勇選擇裝傻閉口不提此事,李少值都不會覺得怎麽樣。


    但楊勇這般開口解釋,卻上來就是一通瞎掰,這未免讓他有些不屑起來。


    抬手向楊勇揖了一禮,李少值淡淡道:“小民愚鈍,殿下也不必為了此事向小民解釋什麽。


    今日請殿下來此,主要還是因為家父教導,小民未在大會上替殿下解圍,實在無顏拿殿下如此多的報酬。”


    說著,李少值將手中的布袋放到了地上,道:“請殿下將這些金餅收迴。


    小民還要盡快將今年的莊稼收完,就不在此繼續叨擾殿下了。”


    話音落下,李少值又向楊勇作了一禮之後,便直接轉身向那片田壟走去。


    楊勇一直在注視著李少值的動作和表情,看到李少值此時如此幹脆,毫不拖泥帶水,瞳孔忽然縮了縮。


    因為他從李少值的背影中,看到的並非是憤怒,也不是不屑,反倒頗有些心灰意冷的意味。


    如果李少值對自己的解釋不滿,那心中定然應該是憤怒;甚至說,如果李少值鄙視自己的人品,那也應該是不屑。


    唯獨這心灰意冷,按道理,似乎並不應該出現在李少值的身上。


    楊勇斜倚在窗框上的胳膊,此時也漸漸地抬了起來,目光在李少值的背影和地上那袋裝著金餅的布袋上反複移動。


    終於,就在李少值的背影即將就要消失在他的視野裏之際,楊勇的腦海中才終於劃過一道流光,他這時才反應過來,李少值為什麽會在此時表現出心灰意冷,這種和他身份格格不入的狀態出來。


    楊勇此時也才終於明白,自己竟是一直以來,都低估了這位在史書上都沒怎麽出現過名字的李綱長子。


    “李大郎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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