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鋪門前的人群中終於掀起一絲騷動。


    在他們的固有印象裏,官府都是高高在上的,向來都是他們去給官府送東西,哪有官府給他們送東西的道理?


    更何況,還是鹽!


    很是老實地從小廝手中將鹽水接過,一群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


    不過這裏畢竟是京城,總是有許多膽子大的家夥。


    “草民謝過聖上,謝過史總監!”


    一聲高喊從人群中傳出,眾人連忙循聲看去,隻見一布衣男子已經手捧著小碗,徑直將碗中的鹽水仰頭灌下。


    “謝聖上!謝史總監!”


    有了人開頭,自然便陸陸續續有人附和。


    隻不過這鹽水剛剛入喉,許多人就發現出了一些不對勁。


    最先喝下鹽水的那名布衣男子,喝完之後更是一愣,隨後眼神一亮,咂著嘴,似在迴味。


    “這水……不苦啊!”


    “味道好像……比那次一等的青鹽還要純正!”


    “鹹鹹的,這滋味好極啦!”


    “……”


    就在一眾人還在迴味著鹽水的味道,以及分辨著這鹽水和之前他們所喝的鹽水有何不尋常之時,一名商賈模樣的男子,猛地從人群當中擠出到最前麵,兩眼放光地看向史懷義,語氣有些急促喘息地道:“史總監!敢問這鹽……是如何賣的?”


    史懷義揚了揚下巴,高聲道:“此等白鹽,一斤一百六十文!”


    “一百六十文!?”


    人群中再度發出一聲驚唿。


    一百六十文的鹽正是大多數百姓平日裏所吃的,和眼前的鹽水一比,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為過。


    他們本以為,這種好鹽怎麽說也得賣個兩百五十文,再不濟,兩百文總是要有的吧。


    可是現在……


    一百六十文!?


    算下來,一兩鹽才十文錢!


    “此言當真!?”


    那商賈模樣的男子一時驚得脫口而出。


    史懷義並未怪罪,隻是含笑高聲道:“我鹽務監乃是朝廷官署,自當萬事以百姓為先。


    今日本官把話放在這裏,便是天塌下來,一斤也是一百六十文!絕不漲上半文!”


    “仁慈,聖人仁慈啊!”


    “我要買,我要買。”


    “我也要,我也要!”


    “先來四兩!”


    “我五兩!”


    “我要兩斤!”


    史懷義這番話可謂是徹底炸開了鍋,鹽鋪門前頓時亂作一團。


    若不是顧忌著史懷義這位身著官服的家夥還在,這些百姓說不定已經要直接湧上前來,將鹽鋪的門檻踩塌了。


    可史懷義卻沒有讓路,反倒是壓了壓手,示意百姓安靜之後,方才高聲又道:“此鹽味道極好,價格低廉,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


    隻是如今此鹽產量不高,鹽務監遵循上意,力保每一位百姓均可購得白鹽,今日起,每人每日最多購鹽一兩,不可多買!


    每日出鹽,售完即止!”


    ……


    張府。


    張衡看著眼前裝著足有一兩份量鹽的荷葉,臉色不太好看。


    “這鹽,真是從鹽務監那裏得來的?”


    張衡身後的一名管事連忙躬身上前,點頭道:“正是!郎君,今天午時那鹽務監的鹽鋪開張,是那什麽……京畿鹽務總監史懷義,親自站在門前說的。


    而且還特別說了,這鹽每人每天隻能買上一兩,小人是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買到的這一兩鹽啊。”


    這管事話音剛落,一名仆人又匆匆趕來。


    “郎君,民部右侍郎家派人送來請帖,說是想請郎君明日於右侍郎家中赴宴……”


    張衡臉色一黑。


    民部右侍郎張象宗,他自然是知道的,其本人不僅是位居朝中的四品大員,其家族更是於全國各地經商。


    其家族原本在江南便是大族,操手的產業極多。在大隋一統之後,張家舉家遷來大興,更是將生意越做越大,甚至還在鹽業插上了一腳。


    如今和他們家族有往來的商賈可謂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之前朝廷剛剛下了旨意,成立鹽務監的時候,張象宗便想請他過府赴宴,隻不過當時被他給推掉了。


    許是覺得鹽務監翻不出什麽浪花,張象宗也沒有繼續相邀。


    不過這一次,鹽務監已經開始販鹽,張象宗便又坐不住了。


    而且,之前張衡已經拒絕了人家一次,再拒絕,就未免有些不給麵子了。


    自己結仇事小,若是這個時候,再給太子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那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告訴張家,本官明日一定赴約。”


    “是。”


    將仆人打發走,張衡又繼續凝眸看向那安安靜靜盛放於荷葉中的食鹽,臉上陰晴不定。


    齊王要製鹽的事情並非沒有人和他說過,隻不過當時的他對此事直接是嗤之以鼻的。


    想想也是,齊王收購的地是什麽地?不毛之地!鹽又是什麽東西?千金貴物!


    這兩者怎麽可能會有聯係!?


    可齊王卻偏偏做到了。


    這讓從不服輸的張衡頭一次生出了挫敗感。


    良久過後,他才頗有些無力地道:“去,把那汪雲給本官帶過來。”


    ……


    汪雲仍是被押著過來的。


    這幾日雖然被張衡軟禁,但也就是不能隨便出去走動,吃喝拉撒的東西還是一應俱全的,所以汪雲的臉色如今比張衡好許多。


    “呦,這不是張郎君嗎?臉色怎麽不太好看?昨晚莫不是沒睡好?”


    汪雲依舊在維持著自己的人設,對張衡下嘴毫不留情。


    “閉嘴!”


    眼見這家夥居然對自家郎君還是這般不尊重,押著汪雲的兩名大漢眼神一瞪,頓時捏緊了汪雲的肩膀。


    肩膀很疼,汪雲齜牙咧嘴,但就是沒發出半句聲響。


    “好了,你們兩個退下吧。”


    張衡叫汪雲過來自然是有正事,人家出言不遜,自己簡單教訓一下就行了。


    兩名大漢頗有些不甘心地退下,汪雲揉了揉肩膀,臉色又恢複了對張衡一如既往的不屑。


    尤其是瞥見那桌案上裝有食鹽的荷包,汪雲心神一動,臉上的不屑更深了幾分。


    “咦,這是什麽?看起來好像是鹽啊。”


    汪雲摩梭著下巴,用餘光瞥著張衡,語氣故作誇張地道:“哎呀,某家想想,張郎君這臉色如今難看,不會是跟這鹽有關係吧?


    嗯哼……哎呀呀,那這鹽……不會就是之前某家和張郎君說的,齊王府所製出來的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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