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完,接著便是驚蟄春分。


    驚蟄伊始,各種益蟲害蟲便紛紛開始活動,薛老爹怕去年暖冬凍不死害蟲,早早上山扯了一大背簍的莽草備用。


    薛寅鬆對農藥的依賴太甚,對古代的除蟲技術極度缺乏信心,一早就見老爹將莽草鍘成碎末用陶罐盛了在院子中間熬煮,還十分不放心的問道:“爹,這能行?”


    薛老爹道:“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法子,我小時也用過,能殺大部分的蟲。”


    薛寅鬆聞言皺眉問道:“還有殺不死的?”


    “那是當然,”薛老爹笑道:“這莽草不是萬能的,有的大蟲就不怕,也隻能防著一部分吧。”


    薛寅鬆的種田經驗就是化肥農藥,除開這兩樣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想了想問道:“還有別的殺蟲草麽?”


    薛老爹搖頭:“別的就是嘉草,得要束成小捆往地裏埋,這陳家村嘉草太少,我沒割。”


    “砒霜行麽?”


    薛老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怎麽能行?砒霜要毒死人的。”薛寅鬆辯解道:“你看麥種不就是拌過砒霜麽?也沒說鬧過蟲災,少量的不怕,關鍵是泡了要清洗一遍。”


    薛老爹還是不肯,薛寅鬆隻得道:“硫磺、石灰什麽的總可以吧?”薛老爹更是搖頭:“你別瞎搗搗,萬一搗壞了可是種不出來的。”


    薛寅鬆突然記起水稻得要酸性土,放石灰的確是不行的,半信半疑蹲下來看看那陶鍋裏的水,總覺得這麽幾把草煮出來的水,未必能殺蟲。


    “幾時去澆藥水?”


    老爹看看天道:“下午就可以去,我把藥水倒在桶裏,一會兌上涼水就可以噴灑。”


    薛寅鬆把家裏幾隻空桶都拿出來裝上藥水,和老爹一起擔了去地裏潑灑。這古代沒什麽工具,隻能用葫蘆瓢舀了往麥田裏潑,全憑手感。


    薛寅鬆感覺自己潑不均勻,一會多一會少真是要了老命,羞愧著退下陣來。


    突然村子方向一聲鑼鼓喧嘩,吵吵嚷嚷好像來了不少的人。薛老爹抬頭張望問道:“出什麽事了?”


    薛寅鬆隻顧催老爹撒藥水:“能出什麽事?可能是哪家有喜事吧,管那麽多幹嘛,趕緊的撒藥,撒完早點迴家,今天天氣不錯,一會燒水洗個澡。”


    薛老爹聞言依舊埋頭幹活,不一會裴遠奇飛快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幹爹、薛爺爺,快迴去看看吧,聽說村裏來了個大富商,帶了很多人,那些人沒地方住,裏正說要往咱們家分配些。”


    薛寅鬆立馬跳起來:“我家地方那麽小,往哪裏住?是裏正說的?”


    “是……”裴遠奇咽了口唾沫潤潤喉嚨,“我小時候,好像是來過大隊人馬,不過那時我太小,記不清了。幹爹,你去看看吧,我爹正在和他們理論呢。”


    薛寅鬆怕秀才吃虧,忙丟了木桶匆匆趕迴家去,隻見裏正帶了兩個人站在院子裏正在和秀才說話。


    小秀才仔細看了文書,皺眉道:“劉叔,不是我故意推脫,我家的確是沒空屋,你看這三間屋三張床,每間都睡了兩個人。”


    裏正也有些為難:“我也知道,本也不想來麻煩舉人,隻是村裏有條件流宿的人家少,能分配別家的也都分配了,就剩這2個,因為黃公子住在我家,這兩個是他的近身侍衛,因此想就近住了有個照應。”


    薛寅鬆走進去,裏正一見,忙鬆了口氣道:“薛小子,你來得正好,你看你家能不能騰兩個位置出來?兩個小子要不一邊大屋睡一個,把小床讓給這兩位大哥住?”


    薛寅鬆看看那兩個侍衛,俱是麵無表情的盯著旁邊,立刻就覺得不普通,心裏也暗暗揣測這正主的身份:“那行吧,既然劉叔發了話,小的怎敢不從,與人方便才是與自己方便嘛。”


    裏正忙道謝,互相又說了些恭維話,隻聽門外一哼,一個年級輕輕的男子帶著幾個侍衛走進來。


    薛寅鬆抬眼一掃,立刻知道正主來了,年輕男子長得很是端正,瘦削的臉配著濃眉大眼,很有股不怒自威的霸氣,他背挺得筆直,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撩著絲袍下擺進門,舉手投足間都說明他絕非一般人物。


    裏正忙點頭哈腰:“黃公子來了。”一旁的侍衛也慌忙行禮,隻見黃公子微一抬手,侍衛便退到一邊,微恭著身向他。


    薛寅鬆放肆的掃了幾眼,心裏明白這不是商人,應該是征戰沙場的武將,因為那周身流隱隱流露的煞氣表明這人殺過人。


    “可曾安排妥當了?”黃公子問。


    “都妥當了,都妥當了。”裏正大約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一舉一動都透露出自己的狗腿。


    那男子這才掃了眼薛寅鬆道:“這就是此間的主人?”裏正正要否則,薛寅鬆卻落落大方一拱手:“正是在下,這位可是黃公子?”


    黃公子微一頷首,吩咐道:“那你們自去休息,本……人今天也累了,早點吩咐人燒水伺候。”說著一轉身就往外麵走。


    裏正忙又點頭哈腰,陪笑著跟在黃公子身後出門。


    薛寅鬆見他們走遠了,這才轉過頭來,引了兩人進西屋:“我家窮,床上都是墊的稻草,不知兩位可睡得習慣?”


    兩個侍衛搖頭,其中一人道:“無妨,我從軍已久,不講究這個。”兩外一個也開口道:“我們都沒關係,打擾主人家了。”


    薛寅鬆點頭讓他們歇息,自己先退了出來。


    小秀才忙叫住他道:“這些人不像是好人。”


    薛寅鬆失笑:“怎麽看出來的?”


    小秀才皺眉:“他們身上有殺氣。”


    薛寅鬆小聲道:“我覺得他們像是當兵的,那黃公子大約是位重要人物,可能是來遊玩的吧,別管那麽多,你好好呆家裏就是,少跟他們接觸。”


    但凡天下男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家眷和別的男人走得太近,薛寅鬆一直以為自己是現代人,因此觀念會放得開些,結果到頭來還是落了俗套。


    小秀才自己也不願意多接近那兩個人,皺眉問道:“吃住都管嗎?那晚上吃飯也得在我家吃了?”薛寅鬆點頭:“大約是吧,不過他們應該住不了多久。”


    事實上他們真沒打算住多久,因為第二天一早,村裏突然來了三輛驢車,車到裝的不重,都是些祭祀用的紙人紙馬等物。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吩咐人將幾箱祭祀用品和紙人紙馬抬上山,據幾個偷摸上山的後生講,黃公子在山頂搭了一個很氣派的台子。


    晚上小秀才兩口子睡在床上討論此事,薛寅鬆百思不得其解,因為他們這旁邊的山並非什麽名山神水,所以斷不可能是來祭祀仙靈的,而這山上也沒聽說過埋了什麽人,所以也不可能是來祭祀先祖的。


    小秀才聽了分析一驚,十指緊緊扣住薛寅鬆的胳膊問:“難道是祭祀深山裏那些女妖怪?妖怪怎麽能用紙人紙馬祭祀?難道不是用活人祭祀嗎?哎呀呀,他們會不會假裝雇傭些人然後騙上山坑殺掉……”


    小秀才一邊說一邊主動貼過來,還不時往牆後看,生怕牆壁突然破了,裏麵伸出個鬼爪子。


    薛寅鬆故意嚇他:“一般容易從床下蹦個妖怪出來。”小秀才忙一滾,爬到薛寅鬆肚子上坐著,嘴裏卻說道:“你別嚇我。”長輝在一旁看得有趣,忙也爬到薛寅鬆胸口上坐了。


    長輝過了年滿七歲,這小子來了陳家村隻橫著長,如今都五六十斤,這一坐壓得薛寅鬆兩眼翻白說不出話來。


    長輝慌忙撲過來:“爹,阿壩死了,阿壩死了!”小秀才訓斥道:“別胡說,快下來,你阿壩透不過氣了。”


    薛寅鬆這才好不容易喘了口氣,罵道:“你小子天天吃些什麽,重得快成頭小豬了!”


    長輝嘻嘻哈哈的笑,又往阿壩身上滾。


    一家三口滾成一團,小秀才好半天才笑得脫身出來道:“你說,他們上山是幹嘛呢?”


    “明天打聽打聽吧,這應該不是什麽秘密,除非他們是邪教的。”


    小秀才又一驚,壓低聲音問:“邪教?你是說像天朝初年的蓮花聖母教?”


    薛寅鬆想想笑道:“如果他們不肯說,倒是有可能,不過邪教一般行事隱秘,應該不會那麽大張旗鼓。再說了,紙人紙馬應該還是祭奠死人用的,真要是邪教,得要人牲鮮血才對。”


    小秀才忙往他身上一撲,將他的手臂拉開環繞著自己道:“我不要做人牲。”長輝見狀忙也撲過去,依樣拉開阿壩的手臂將自己小肥身軀環繞著,也叫道:“我也不要做人牲。”


    薛寅鬆一邊摟了一個笑道:“恩,有我在,不用怕。”正說著門響了,裴遠奇在門外可憐巴巴的問道:“爹,幹爹,我可以進來睡麽?”


    薛寅鬆忙起身開門,見他披著棉襖站在門外:“怎麽了?不是讓你跟薛爺爺一起睡麽?”


    那邊薛老爹站在門口大聲道:“我留他睡的,他想跟你們擠。”言語見,薛老爹頗為不滿意,仿佛被嫌棄了。


    薛寅鬆笑著應了,把他拉進門道:“來,進來吧。”長輝忙歡唿一聲,拉了他上床道:“哥哥來,我們兩個睡裏麵。”


    小秀才頓時就被擠出來,一臉無辜的看著薛寅鬆:“四個人怎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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