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苗夫人突然跑進庭院。當時,空東虎獨自在家,眺望天邊晚霞。


    她神色慌張:“快,快救命……”


    空東虎大吃一驚:“出了什麽事?”


    苗夫人說:“苗麻子中了幽檀一步癲,發作了!”


    空東虎更加吃驚:“苗叔怎麽中了‘幽檀一步癲’?”


    苗夫人急得跺腳:“穀震風來買古玩,跟苗麻子吵起來。穀震風走後不久,苗麻子突然發了瘋,要咬人!”


    原來如此。空東虎跟在苗夫人身後,跑向“苗麻子古玩”。


    來到後院天井,隻聽西側一間廂房,傳出苗麻子的喊叫聲。


    苗夫人推門而入,空東虎緊隨其後。


    屋內,賢公子、嶽孤星和冷金錘三人使出渾身解數,有的抓手,有的按腳,極力想讓苗麻子乖乖躺在床上。


    但是,苗麻子披頭散發,一邊拚命掙紮,一邊張嘴撕咬。


    空東虎心中起疑:“賢公子怎麽在這裏?”


    苗夫人說:“他們來買古玩,剛好碰見苗麻子發作。你不要愣著,快幫忙呀!”


    情勢危急,空東虎來不及細想。他從袖中取出無常奪命鞭,說:“閃開!”


    賢公子三人聽了,馬上躲到一旁。


    苗麻子被三人鬆開,立即張牙舞爪,撲向賢公子三人。


    空東虎繩鞭抖動,如離弦之箭飛向苗麻子右手。


    繩尖在他手心一點,又飛向他右腰;在右腰點擊數下,又從背後繞到左腰,再點擊數下;繩尖一抖,急速穿行,在他腰間纏繞數圈。


    正在這時,繩鞭一抖一抽,苗麻子徑直朝床上旋轉飛落。


    他的身子在空中旋轉數圈之後,一口黑血噴出,穩穩落到床上,不再動彈。


    這時,空東虎的繩鞭倏忽一縮,鑽入衣袖之中。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恍如戲法一般,隻看得賢公子三人目瞪口呆。


    其實,空東虎耍弄這套“繩鞭功”,隻是障眼法。


    就在耍繩時,他把一粒黑色小丸彈入苗麻子嘴中。那藥丸是他師父研製的解藥“金逸散”,能解百毒。


    苗麻子吃了金逸散,需要幾個時辰才能痊愈。可是,空東虎用繩鞭點了苗麻子穴道,他自然乖乖躺著了。


    這一切,賢公子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必須裝作毫不知情。


    隻見他緊握空東虎雙手,激動無比:“東虎少俠,你的武功簡直匪夷所思,真讓我大開眼界!”


    嶽孤星和冷金錘,也滿臉崇敬,不停讚歎空東虎的武功很高。


    空東虎嘿嘿笑,謙虛起來:“哪裏哪裏!”


    接著,他對苗夫人說:“苗叔再睡幾個時辰自然痊愈,不必擔心!”


    苗夫人感激不已:“你救他一命,我馬上做飯去,你吃頓飯再走。剛好賢公子幾位也在,大夥兒一起喝幾杯!”


    賢公子立即接話:“苗夫人,不必麻煩了。東虎少俠是武林奇才,我今天必須請他去酒樓吃頓飯!”


    他說完,也不管空東虎同意與否,拽住空東虎出門,徑直趕往胡同斜對麵的翠香院。


    他一邊走,一邊說:“東虎少俠的武功出神入化,將來必定大有作為!”


    空東虎聽了心中失落,說:“在下空有一身武功,雖然也想有一番作為,但不曾遇到時機!”


    賢公子哈哈大笑,說:“人隻要有雄心抱負,早晚得到機會!”


    空東虎默然無語。


    很快,四人來到翠香院。


    賢公子領著空東虎,到後院一處客房落座。


    嶽孤星和冷金錘去安排酒菜。不多久,酒菜滿桌。


    賢公子跟空東虎入席,兩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


    數杯酒下肚,賢公子說:“雖然我跟空東鶴有過節,但我受人所托,身不由己,更不會牽涉東虎少俠!”


    頓時,空東虎大為放心:“空東鶴向來我行我素,賢公子很難讓他服軟!”


    賢公子哈哈大笑:“今天,我們一醉方休,不提空東鶴了!”


    他說著,不停給空東虎斟酒,說起江湖軼事來。


    很久以後,兩人都有些醉了,賢公子突然拍拍手。


    嶽孤星應聲而入,遞給賢公子一個包袱。


    賢公子把包袱遞給空東虎,說:“這是二百兩金子,萬望東虎少俠笑納!”


    空東虎虎軀一顫,有些眩暈。他穩定心神,把包袱推了迴去:“這……我怎麽承受得起?”


    賢公子又把包袱推過來:“我府上正缺你這樣的高手,萬望東虎少俠不要推辭!”


    時機就像流星,稍縱即逝。空東虎接過包袱,說:“承蒙賢公子看得起,在下必效犬馬之勞!”


    賢公子很高興,說了一通大展宏圖的話。


    兩人繼續推杯換盞,賢公子喝得大醉,被嶽孤星和冷金錘扶走。


    此時,天黑已久,空東虎獨坐屋內。


    他看到,包袱裏的金子光芒四散,但在金子背後是無盡陰影。


    他又喝一陣酒,也醉了。不料,突降大雨,電閃雷鳴。


    空東虎找小二借一把傘,冒雨出門而去。


    可是,他並沒有迴府,卻跑到一個無人荒草地。他猛地扔掉雨傘,雙拳刺向夜空,嚎啕大哭起來。


    五歲時,他父親偷了一坨豬肉被打死,他成了孤兒;被空追雲收養後,他刻苦練功。


    但在師父和小師妹眼中,空東鶴才是門派的未來。


    他此生隻中意九姑娘,可是沒有銀子娶她。


    如今為了出人頭地投靠賢公子,他可能必須眾叛親離……


    兩天後的清晨,空東虎給空東鶴煮了一碗蓮子粥。粥香奇怪,但空東鶴沒在意,三下五除二吃得精光。


    過了一陣,空東虎幽幽地問:“人世間,有沒有一個人,從來不做違背良心的事?”


    空東鶴說:“應該沒有。像我這種光明磊落的人,小時候還偷過鵝呢!”


    空東虎一陣嘿嘿笑,說:“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巫蠱派穀震風嗎?”


    空東鶴很得意:“我不僅知道,還跟他見過麵!”


    空東虎說:“穀震風有一種東西,叫‘幽檀一步癲’。你內功深,吃了‘幽檀一步癲’兩個時辰內,你能撐住。但是,你手腳發軟使不出武功,還有點昏昏欲睡。”


    空東鶴薄軀一震,暗運內力,發現已經使不上力氣。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一顆金逸散吞了。


    空東虎嘿嘿冷笑:“如果你在吃‘幽檀一步癲’之前,提早吃了金逸散,那麽你會安然無恙。你現在才吃,已經晚了。以你的內功,最快半個時辰才能完全恢複!”


    空東鶴強作鎮定:“為什麽這麽做?”


    空東虎歎了口氣:“我投靠了賢公子!”


    他說著,手腕一抖,無常奪命鞭迅疾飛出,把空東鶴捆得嚴嚴實實,又點了他幾處大穴。


    他哼起小曲,扛著空東鶴走到大門口,朝街角吹了一聲口哨。


    頓時,一輛馬車飛跑過來,停在門口。


    空東虎把空東鶴塞進車中,身子一躍跳進馬車。


    車夫正是嶽孤星,他抖動韁繩,馬車飛跑。馬車左彎右繞,在無為閑居門前停住。


    空東虎扛著空東鶴,跟在嶽孤星身後進門。又是一陣左彎右拐,來到後院天井。


    東側一間房前,兩個護院提劍挺立。


    嶽孤星推開笨重鐵門,把空東虎讓了進去。


    房間極大,賢公子正在麵壁沉思。


    空東虎把空東鶴放到地上,說:“賢公子,人已帶到!”


    賢公子並未迴頭:“好,很好!”


    空東虎收了無常奪命鞭,出門而去。


    賢公子這才轉身,盯住空東鶴:“空東鶴,此時此刻,你最想說什麽?”


    空東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堂堂正正,你永遠不是我對手!”


    賢公子鬥笠抖了抖,說:“我一直堂堂正正,隻是你不懂!”


    他說完,走到北麵牆一副山水畫前,取下那張畫。


    這時,牆上露出一個飯碗大小的圓餅。他伸手按下去,隨著一陣機括聲,麵前現出一道門。


    賢公子轉身迴來,扛起空東鶴穿過那道門,又在牆上按了一下,門緩緩合上。


    牆上的一盞油燈亮著,發出微黃的光。一條狹窄甬道彎彎曲曲而下,通往地下的某處所在。


    賢公子沿著甬道緩步而下,來到一間石室之前。


    石室一丈見方,正麵被一根根手腕粗細的鐵柱縱橫交錯成一張網,其他三麵牆由堅實巨石砌成。


    在正麵鐵柱網上,有一塊鐵板做成的小門。賢公子推開那個門,把空東鶴塞進去,接著鎖上小門,轉身出去。


    空東鶴在牆角閉目養神,漸漸睡著。不知何時,他從睡夢中一屁股坐起。


    這時,他發現手腳已能活動自如,想必已經過去幾個時辰,“幽檀一步癲”已經祛除,被點之穴自解。


    他走到小門前,想趁機開溜。可門鎖有飯碗大小,堅硬無比。他隻好躺迴牆角,昏睡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臉被一個東西砸中,好不生疼。他摸了一把臉,不想醒來。


    正在這時,另一個東西又砸到臉上。


    這次更疼,他終於醒來,發現懷裏躺著兩坨肉。


    他一抬頭,看見賢公子正嚼著什麽,砸吧砸吧。


    頓時,空東鶴三分生氣。弄髒了白衣,你叫我如何名滿江湖?他問:“賢公子,這兩坨肉是你扔的嗎?”


    賢公子朝四周望了一眼,說:“隻有我在吃肉,那肯定是我扔的。我吃的是風幹鹵鹹魚,你想吃嗎?”


    空東鶴嘴角立即滋出口水。


    他心想,據說風幹鹵鹹魚,就是把鹹魚鹵了,掛在迎風處風幹,吃起來特別帶勁、特別有味兒。


    於是,他看一眼賢公子麵前紙包裏的四條鹹魚,說:“賢公子,你年紀不小,吃太多鹹魚有傷元氣,讓我效勞吧!”


    他說著,快步走近紙包,用賢公子遞過來的小刀削了一坨鹹魚,塞進嘴中。


    可是,他立即把鹹魚“呸”到地上。


    賢公子一陣大笑:“這根本不是鹹魚,而是剛撿迴來的死魚。我剛嚼的是牛肉,而你咬的是死魚。怎麽樣,好吃嗎?”


    死魚的腥臭味讓人想吐,空東鶴說:“你果然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佩服佩服!”


    賢公子又一陣大笑,把另外三條鹹魚扔進石室,說:“這些天,你就靠這四條鹹魚活命,我絕對不給你送飯!”


    空東鶴聽了,渾身一緊。


    他嘻嘻笑:“賢公子,好歹送點水,送點茅廁紙?”


    賢公子伸出食指,遙指他的臉,訓斥起來:“貓狗都知道廉恥,你連貓狗不如!你好好反省,等你反省好了自然有水喝,也有茅廁紙。否則,你就用衣袖擦吧!”


    他說著,又從牆角取來一個包袱,從縫隙塞進來。


    空東鶴展開包袱一看,有筆墨紙硯、蠟燭、打火石和一卷白紙。


    他不解,問:“這是幹什麽?”


    賢公子說:“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寫‘廉恥’二字。等你心甘情願遠離靜香姑娘,我就放你出去。否則,你永遠走不出這個地牢!”


    他說完怒氣衝衝,拂袖而去,留下牆上的油燈一陣搖曳。


    空東鶴仰天大罵:“你這個王八,多管閑事,連茅廁紙都舍不得,我呸!”


    他連叫數聲,除了迴聲,無濟於事。


    他蹲在牆角思索對策。過了好一陣,他靈機一動,馬上湊近鎖鑰,用剛才切鹹魚的小刀一陣亂捅。


    約莫一頓上茅廁的功夫,鎖鑰開啟。


    空東鶴心想,當哩個當,我果真天下無敵。


    他拿起紙筆,畫了一個王八。王八戴著鬥笠,旁邊寫著“賢公子”。


    他把畫作扔到地上,隨即身子一閃,已到甬道入口那道門前。


    他找到牆上機關,輕輕一按,門洞開啟,從山水畫後鑽了出去。他到鐵門之前,伸手一陣猛敲。


    不出所料,一個護院探進頭來,立即被竹葉點穴。


    空東鶴火速出門,隨即點了另一名護院穴道。


    來到庭院,明月高懸,大約三更。


    他心想,如今空東虎投靠賢公子,裏應外合、防不勝防,隻能迴老家暫避風頭。可是,在離開野狼城之前,要去嚇嚇賢公子。


    想到這裏,他飛簷走壁、左彎右拐、如風如電。不多時,他進入“賢公府”。


    空東鶴在屋頂轉一圈,發現隻有書房掌燈。


    而且,窗戶紙上,影影綽綽兩個人影。


    似乎,正有兩個人在書房幹壞事。


    他迅疾躍至書房屋頂,挪動一片瓦,朝屋內望去。


    屋內有賢公子,麵前跪一個肥碩老頭,正是張總管。


    張總管舉著右手食指,說:“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做過對不住您的事。倘若我說假話,天打雷劈!”


    賢公子聽了一陣哈哈大笑:“前幾天,庭院的桃子樹上結了幾顆葡萄,這事兒你知道嗎?”


    屋頂的空東鶴聽了,馬上渾身一緊。他心想,還有這種事?


    張總管也跟空東鶴一樣見識。uu看書 .uukanshu 當時,張總管聽了賢公子的話,立即愣住:“不可能吧?”


    賢公子立即點點頭,說:“那就對了!既然桃子樹結不了葡萄,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誓言?”


    張總管渾身顫抖,說:“賢公子,我打探拜金樓府庫的事,的確隻是嘴賤,別無其他。”


    賢公子長歎一口氣,說:“張總管,看在你伺候我這麽多年的份上,我就不追究此事了。拜金樓的事,不許再問!”


    張總管聽了,立即磕頭謝恩。


    賢公子擺擺手:“起來吧!”


    他說著走到檀木桌前,張總管馬上跟過去。


    賢公子指著檀木桌上的一個包袱,說:“牡丹臨走前送給我的,說是易容用的物件。雖然我用不著,但看到這個包袱,就如同看到她本人!唉……你把它收在櫃子裏吧!”


    張總管應一聲,把包袱放在牆根的櫃子裏。


    他走迴賢公子身邊,說:“賢公子,既然您對她有意,何不娶了她?”


    賢公子歎了一口氣:“我想娶的,是從前的她。現在的她,隻是我的一條狗而已!”


    他說著出了書房。


    張總管吹滅蠟燭,也出了門。


    接著,兩人絮絮叨叨進了後院,想必歇息去了。


    空東鶴極其失望。他來賢公府,本想嚇嚇賢公子。


    但是,一時間想不到有趣點子,隻好作罷。為了不虛此行,他摸進書房,拿走牡丹贈送的“易容包”。


    之後,空東鶴離開賢公府,連夜離開野狼城。隻是在路上,他不該相信一個灰衣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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