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歡以為是陸長纓那邊的, 他之前在黑市裏聯係的那些人好多都是廣城那邊拿的貨,她還以為是那邊的人送了信過來。


    “拿給我吧!”


    她伸手將信接過,看都沒看一眼塞到口袋裏。


    劉紅星在廚房裏轉了一圈, “今晚做什麽好吃的?要有好吃的我可就不在前麵吃了。”


    “還能少了你的,不過也不算什麽好吃的, 是林師傅他們釣的魚, 都是些小魚,我拿來做雜魚煲了。”


    “雜魚煲我也愛吃, 那等前麵忙完了我就過來。”


    劉紅星一點都不客氣。


    廖清歡搖搖頭, 拿了一袋子麵出來, 倒出來兩碗揉成麵團,然後揪出劑子。


    接著從冰箱裏端出一個小盆, 裏麵裝的是切碎的薺菜和豬肉一起拌勻的餡料。


    這個季節的薺菜其實是有點老了的, 但他們都喜歡吃薺菜的香味, 老也就老那麽一點點而已,加上香油這些一拌, 照樣是好吃的。


    她利落的將劑子擀成麵皮,包成餃子放在撒了麵粉的圓簸箕裏。


    沒多少功夫就包了百來個, 這些餃子也當不了主食, 就這麽多, 隻能是一人嚐七八個,主食還得是米飯。


    這些都弄完,廖清歡出了小廚房,到牆角打開一口用黃泥封住口的壇子。從裏麵掏出七八個黃泥裹著的鹹鴨蛋,外麵的泥已經硬了,也不算是黃色,而是有點發黑的顏色。


    鹹鴨蛋裝在盆裏, 就近拿到壓井邊上打了水出來將鹹鴨蛋洗幹淨。


    鴨蛋的外殼透著淡淡的青色,個個都挺大的,洗幹淨後放迴盆裏,再拿到小廚房煮熟。


    煮過鹹鴨蛋過一遍涼水,廖清歡拿刀切開,蛋黃的紅油滋滋的冒出來,流淌在砧板上,沾了廖清歡一手。蛋黃表麵有些細沙的感覺,聞著鹹香。


    這些鹹鴨蛋全切出來,擺在盤子裏,廖清歡端著盤子放到外麵的桌子上,再把涼拌豆腐皮蛋也端了出來。


    雜魚煲也差不多了,她拿著一點白酒在沙煲外麵澆了一圈,等白酒滋滋的迅速被烤幹,濃烈的酒香味撲鼻,她用濕抹布抓著沙煲兩邊的把手,端著也放到外麵的桌子上。


    小丸子人還沒桌子高,站在桌子旁邊聞著香味。


    “麻麻,這是什麽呀?”


    她指著沙煲問道,沙煲下麵還放著一塊竹板隔熱呢。小丸子覺得最香的就是沙煲裏的了,問得也非常認真。


    廖清歡把抹布疊好抓在手裏,“是雜魚煲,你不能吃,有點辣,裏麵還放了酒。之前爺爺不是用筷子讓你嚐了酒的味道嗎?你說好辣好辣的那個。”


    去年過年吃飯的時候他們是一塊吃飯的,當時小丸子看到他們喝酒,就磕磕絆絆的問是不是在喝好喝的。陸然逗小丸子,用筷子沾了點酒讓小丸子嚐,說這東西特別好喝。


    小丸子信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然後捂著嘴說辣,還說壞爺爺不理他了,陸然哄了好一陣子才把寶貝孫女給哄好。


    現在的小丸子已經知道酒是什麽了,反正不好喝,沒有橘子水好喝。


    聽她媽說是酒,小丸子趕緊捂著嘴。


    “不吃不吃,丸子不吃。”


    再香她也不會吃這個菜的,大人太可怕了,居然喜歡喝這種東西。


    廖清歡輕笑一聲,拉著她走到遠一點的地方,“不吃就不吃,桌子你別碰啊,小心把桌子碰倒了,跟順子哥哥玩去,要麽就坐秋千。”


    桌子上有那麽大一個沙煲,還是滾燙的,孩子可不能湊得太近了。雖然小丸子從來不會碰那些,但她提醒還是得提醒的。


    院子裏立了一個秋千,是陸長纓之前帶著鄭楚華他們一起做的,不是掛在樹下的那種,而是單獨立了兩根棍子,那坑都挖了幾米深,就是為了把棍子立得更堅固一些。


    秋千上幫著一些閃閃發亮的帶子,都是小丸子喜歡的裝扮。


    做秋千的時候幾個大男人研究怎麽把帶子綁得好看一些,可把廖清歡給笑壞了。


    不過小丸子這人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玩了兩天後就不想玩了,現在迷上了和胖胖一起拍紙片,她那麽大點的手能拍什麽啊,一般都是耍賴用嘴吹的。


    小丸子高高興興的跑去玩秋千了,媽媽讓她玩的,那她就勉為其難的玩一下唄。


    順子自己轉著輪椅到小丸子的後麵,很自覺的開始給小丸子推秋千。


    廖清歡看了會,順子有分寸得很,秋千都保持在一個合適的範圍裏,不會把他自己撞到,也不會讓小丸子蕩得很高。


    迴到小廚房的廖清歡用玉米炒了點黃瓜,小丸子難得要吃青菜,她又炒了一大盤子的小青菜。


    快到飯點的時候林碗他們都迴來了,也不知道他們去的是什麽地方,每次迴來都滿滿當當的一大桶。


    鄭楚華和張興國倆人熟人門熟路的到後麵蹭飯,劉紅星又帶著張瓢他們幾個的徒弟端著菜過來了。


    不然人太多了菜不夠啊,還是得端著菜過來。


    至於幫廚和服務員就可憐了,他們還得忙活,而沒時間到後麵來吃飯。


    廖清歡做的雜魚煲很受歡迎,魚都不是很大個的,這種小魚一般也就隻能長這麽大,小刺多了一些,但勝在肉質比較鮮美。


    她做得香,吃起來就更香了,用來下飯著實美味,最後湯汁掏出來都泡了飯。


    廖清歡讓小丸子吃了兩個水餃,她肚子小,水餃能吃兩個就不錯了,吃完了水餃又讓她配著小青菜吃了小半碗的飯。


    雖然是垮著一張臉,可還是很給麵子的把飯和菜都吃幹淨了。


    ……


    “長纓,這裏有你一封信。”


    廖清歡準備去洗澡的習慣性的掏了掏口袋,摸到一個硬殼的時候就把信拿了出來。


    陸長纓正在給閨女換上柔軟的睡衣,把她的衣服穿好後拍拍閨女的小屁股,讓她到小床上睡覺去。


    “誰寄來的?”


    他低聲問了句。


    “不知道,我沒看。”


    廖清歡搖搖頭,抬手將頭發解開,又重新綁成一個道姑頭。以前去京城的時候她剪了短發,這麽幾年過去了,頭發早就長長了。


    之前她還沒覺得,後來頭發長長了,陸長纓總是摸她的頭發,她才知道陸長纓是喜歡她長頭發的。


    不過最近她想去燙個頭,街上有些女人已經燙了頭,卷卷的還挺好看。


    陸長纓接過信沒急著拆,倒是先把人拉進懷裏抱著,低頭親親她的臉。


    “一臉的油。”廖清歡往後仰了仰,瞥到女兒正坐在小床上捂著眼睛看他們,又低聲說了一句,“丸子看著呢。”


    陸長纓迴過頭,女兒果然是睜著眼睛看,他輕咳一聲,把信放到旁邊,推著廖清歡進浴室。


    “丸子你睡覺,我和媽媽去洗澡。”


    小丸子撲通一下倒在床上,把小被子撈了撈往自己身上蓋著。


    “叭叭你去吧,你給麻麻搓背不要太用力了,麻麻上次哭了。”


    她還記得上次麻麻眼睛紅紅的呢,肯定是叭叭搓背太用力了。


    廖清歡臉羞紅,暗暗掐了一把陸長纓,但看到他暗藏著火的眼神,人又軟了。


    “等小丸子滿三歲就讓她在隔壁小房間睡。”


    陸長纓壓抑著嗓子,把人帶到浴室裏將門關上。


    等他們再出來的時候廖清歡是半窩在陸長纓懷裏的,麵頰緋紅雲鬢鬆散。


    陸長纓把她的頭發往耳後勾了勾,然後親了一口她的耳朵,廖清歡抬手輕輕推了他一把,有點含糊嘟囔了一句。


    “不要了。”


    原本軟軟的聲調已經變了,帶了一點點的喑啞還有幾分無力。


    陸長纓嗯了一聲,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摟著懷裏嬌軟的人兒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


    臨睡著前他微微皺眉,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


    ……


    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的廖清歡氣鼓鼓的,昨晚上陸長纓一直讓她再給生個兒子,大半夜的還把她鬧醒了又來了一次。


    旁邊就躺著小丸子,她隻能咬著唇不敢出聲,結果今天的假修完了,她還起得這麽晚,外麵大徒弟呂鍋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陸長纓也睡著了,這會板著一張臉,盡量保持自己威嚴。


    “這信你還沒看?”


    路過櫃子的時候廖清歡看到那封信,跟陸長纓說了句。


    陸長纓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封信,拿起來看了看外麵,廣城來的,地址不認識,署名也不認識。


    廖清歡帶著小丸子洗漱,刷牙的時候小丸子乖乖的吐水刷牙,洗完臉又給她擦香香,把她美得不行。


    等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陸長纓拿著信看她。


    “怎麽了?看我幹嘛,看信啊!”


    廖清歡不明所以。


    “清歡,我記得你還有個拿著船票去了國外的徒弟對吧?”


    陸長纓沉聲問道。


    廖清歡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拉著小丸子的手想去衣櫃裏給她找一身衣服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


    “這信是?”


    “不是國外寄過來的,但是是托人在廣城轉寄到海城,所以寄過來的地址是廣城。也不是寄給你的,而是給呂鍋他們,對方應該就是你的小徒弟沒跑了,落款是許勺。”


    對方應該是清楚國內的情況,日期其實都是幾個月以前的,那會剛宣布搞開放。對方要不是一直盯著國內的情況,絕對不會這麽迅速的將信寄過來。


    並且對方還非常的謹慎,信件不是寄過來,大概是趕著第一趟開放的時機,對方有朋友或者是誰到了廣城 ,再從廣城那邊寄過來的。


    而廣城和深城很近,聽說現在那邊已經有投機的外國人過去了。


    顯然,對方在國外應該是混得還可以的,不然不會找到這樣的機會將信寄過來。


    廖清歡接過信,仔仔細細的看著。她不算愛讀書的,但也上了幾年女校,幾個徒弟是她爸做主送去了學校念了幾年的學,識文斷字都是沒問題的。


    徒弟們的字跡她比較熟悉,畢竟當年除了要教他們學廚之外,她這個年長不了幾歲的師父還得盯著他們學習。


    小徒弟許勺幾個徒弟中最古靈精怪的,學習成績也是最好的,寫得一手好字。


    所以這字她一眼就認出來,確實是小徒弟的。盡管這些字看起來比他以前寫的更有風骨,但整體的感覺擺在那。


    信不算很長,大概是怕送不到呂鍋他們手裏,前麵是問現在的廖家酒樓掌管者為誰,然後又問看信的人知不知道呂鍋林碗張瓢還有楊盆,若是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就勞煩看信的人送到他們任何一個人手裏都可以。


    接下來的內容裏也沒透露半分國外的情況,隻說他是許勺,在外地生活得很好,問候師兄們安康,若是要聯係的話,可以寫信寄到廣城的那個地址。


    廖清歡看到這裏也知道了,對方大概是安排了人專門接收信,本人沒有迴來。


    不迴來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早些年但凡是有國外生活經曆的人,基本都送到了農場。就算是想迴來,也得看看時機再迴來。


    雖說現在是說開放開放,可誰知道未來會不會有變化。


    如果是純粹的外國人過來都沒事,但如果是像許勺這樣去了國外再迴來的,保不齊會怎麽樣呢。


    廖清歡看完了信,讓陸長纓給女兒找一身衣服,自己拿著信去找大徒弟呂鍋。


    “老大,你看看,這是勺從外麵寄迴來的信。”


    呂鍋正在給攤雞蛋餅呢,給小丸子做的,一聽這動靜餅都不攤了。


    “小師弟?真的是小師弟?”


    他拿過信,像廖清歡那樣認認真真的看起來。


    廖清歡接過他鍋鏟,把雞蛋餅翻了個麵,“真的是,那字跡就是他的。”


    “廣城,現在小師弟就在廣城嗎?”


    呂鍋因為激動一時沒轉過彎,然後又拍拍腦袋。


    “哎,肯定是不在的,要是在的話不可能是寄信過來,而是人直接到門口了。”


    廖清歡將攤好的一塊雞蛋餅鏟起來放到盤子裏,看到小碗裏還有麵糊糊,順手又攤了一塊。


    “確實是,前幾個月不是說開放?聽說廣城那來了一些外國人,咱們海城前段時間不是也有一個黃頭發綠眼睛的?那些孩子沒見過都說是妖怪呢。”


    “我猜測他大概是托了相熟的朋友到廣城寄給我們的,還說再聯係也按照這個地址寄迴去呢。”


    因為有了小徒弟的消息,廖清歡語氣輕快得很。


    其他幾個徒弟都在自己身邊,天天都見到的,不在身邊,小小年紀就去了國外的小徒弟自然成了她心底牽掛的那一位。


    想到當年小徒弟拿著船票出去也才十幾歲,雖然是帶著她給的金銀細軟,但一個孩子,孤苦伶仃的去了國外,話也聽不明白連個熟人都沒有,如何在國外生存。


    他是會做菜,但在國外那些外國人哪吃得慣啊,以前那些人到海城都是自己帶著廚子來的,海城開了那麽多西餐廳就是為那些外國人服務。說白了,大家的口味不相容。


    過去到那個地方他就相當於啞巴聾子,當初她要去的時候還特意聯係了一位認識的太太,那太太早就過去了,對方說會照料她她才敢放心的過去。


    可小徒弟不知道這些啊,他過去才是真的孤身一人。


    廖清歡有時候會掐著自己的念頭不去想,越想越擔心。哪怕小徒弟很機靈,但再機靈到了一個全都是陌生人的地方也不好使。


    看了信,她隱憂的那一份終於是安了心。


    陸長纓想到的她也想到了,能托人帶信迴來,對方說過得很好,那就是過得好。


    呂鍋上了年紀後就變得愛哭了,之前他師父生孩子他就偷偷的哭了一場,現在看到小師弟寄來的信,他眼睛又紅了。


    “


    小師弟說過得很好。”


    “恩,過得很好。”廖清歡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我放心了。”


    呂鍋心裏一直藏著的也是關於小徒弟的事,準確來說,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起到大師兄的作用。當初海城大撤離,師傅讓他們各自帶著家人離開他就真的帶著自己妹妹走了。


    後來每次想,他都在反省,應該把師弟們都帶上的,不管怎麽樣,至少他們師兄弟是在一起的。


    再到後來知道小師弟去了國外,他和廖清歡擔憂一樣,擔心小師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過不好。


    越想他就越後悔,當初就是應該帶著師弟們一起,他是大師兄,有照顧師弟的責任。可偏偏他這個大師兄沒做到這一點,雖然大家各自討生活都過得不錯,但當初的做法就是錯了。


    廖清歡假裝沒看到大徒弟通紅的眼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端著蛋餅去了外麵。


    “等老二老三他們過來,把這信給他們看看,大家有什麽想說的,都告訴小勺,也讓他知道咱們在國內也非常好,讓他不要擔心。”


    吃早飯的時候廖清歡這麽跟呂鍋說道。


    得寫信寄迴來,小徒弟一直盯著國內的消息,千方百計的把信拿迴來,現在肯定是翹首以盼著等消息,他們這邊不能耽誤時間,得趕緊把信寄過去才是。


    “恩,我曉得的,不過師父您這個樣子咋說啊?告訴他不?”


    呂鍋看了看死而複生的師父,在信裏不好說吧,萬一有人檢查信怎麽辦?


    “先不說,看看情況,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說,萬一過幾年他就迴來了呢?”


    廖清歡也知道這內容不能寫,國內外通的信沒準還真有人檢查。雖然小徒弟那是有辦法的,但以防萬一,還是寫普通內容就好。


    他們商量的時候,大洋彼岸的一處莊園裏,站在二樓陽台的男人穿著燕尾服,手裏拿著一個懷表。


    男人鬢角泛白,燈光的映照下麵容嚴肅,唯獨那雙眼睛在看著懷表的時候滿含著溫柔。


    懷表裏有一張照片,是一個穿旗袍的漂亮女人。


    他的手輕撫著懷表邊緣,低聲呢喃。


    “師父,我好想迴去啊!”


    作者有話要說:陸長纓:想迴來?還得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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